戰五禽是有煉體作用的武技,班門世界舊木場這麼多學徒,連天青只教給了許問一個人,這本身就意味着一些事情,所以許問也不敢隨便把它透露出去。
而且他隱約有一種感覺,這套東西教給別人也不會有像他自己練習這樣的效果。
但修復技藝就不一樣了。
連天青對此的態度本來就非常開放,一開始就讓他轉授給許三他們,還讓他們可以隨意發揮和進行補充。
所以現在駱一凡把目標對向這個,許問很快就答應了。
駱一凡非常高興,一把抓住他的手,深情地說:“擇日不如撞日,就現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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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一凡肉眼可見地急切,許問才一答應,他就要把他拉回去。
榮顯現在對許問越來越好奇了,很想跟着去看熱鬧,但椅子的價格從兩百萬漲到四五百,情況有變,他得去處理一下。
他可惜了半天,讓許問放心把椅子放在他這裡,他一定會給個好價錢。
許問當然沒什麼不放心的,他現在更關注的還是駱一凡這邊。
上次在榮家小圖書館的自學讓他有了一些認識。
這些東西自學也不是不可以,但沒人指點效率太低了。當時他甚至有點衝動,想要去重新考個大學好好地系統學習一下。
現在駱一凡主動提出來要教他,他的確很有點期待。
李秀秀派了車送,還是剛纔那個司機,上次他纔開到一半就被要求打道回府,這次終於順利地把他們送到了地方。
許問對萬園市不太熟,但他明顯感覺到,周圍的環境越來越眼熟,然後看見一個街道的標誌,瞬間明白自己在哪裡了。
就是曲河路嘛,另一條巷子,離許宅還不太遠,步行就能走到的地方。
小車停在一道門檻外面,紅門虛掩,垂柳依依,環境非常幽靜。
許問還沒見過許宅以外的庭院,在外面看了一眼,興趣更濃。
門裡就跟許宅不太一樣了,這裡明顯規模更小一點,沒有門廳,進門是個小園子,紅色走廊依牆環繞,把一口淺塘環抱在裡面。
現在正值夏日,幾朵荷花飄在水面上,或粉或白,沒有許宅荷塘的奢華,卻也別有一種小家碧玉的幽靜。
“這院子不錯吧?”駱一凡驕傲地說。
“挺好,保養得也好。”許問說。
“是啊,這種老宅子保養起來可真不容易。開門就是園子,是不是覺得這格局有點怪?”駱一凡指指點點地說,“以前這裡是後門,前門毀得建不了了,就把後門改成了正門。有點不合規矩,但也沒辦法。”
他興致很濃,領着許問順着走廊一路走進去。
路上碰見幾個人,有老有少,見到駱一凡就主動打招呼。許問看得出來,他們對這老人都是發自真心地崇敬。
走廊盡頭有一個兩層小樓,他們上了二樓,這裡被做成了數間辦公室,駱一凡推開其中一間,走了進去。
進門聞到一股陳舊的氣息,有灰塵騰起。
駱一凡很不好意思地揮了揮手,說:“有點亂,見諒見諒。”
許問過了一會兒,眼睛才漸漸適應昏暗的光線。
辦公室裡有兩張桌子,除此以外全是架子。無論是桌子上還是架子上到處都擺着東西,大部分看上去都比較破舊,也不知道是從哪裡淘出來的。
駱一凡從桌子下來翻了個凳子來讓許問坐,又張羅着給他倒水。
一個老人如此忙碌,許問很不好意思,連忙讓他不要客氣。
駱一凡卻非常堅持,他一邊忙碌,聲音一邊從另一邊傳來:“小許你不知道,你願意來這裡我心裡有多感激。那幫人,都要過不下去收不着徒弟了,還抱着自己的東西不肯放手。明明看着人家興旺發達也很羨慕,但就是不願意做出一點改變,唉……”
許問聽他說的,立刻想起了陸立海,他之前不就是這樣的嗎?
駱一凡好像沒打着水,端着杯子走到其他辦公室去了。
許問坐在凳子上看四周,目光最後落在桌面上。
這裡攤放着一本厚厚的冊子,上面畫着表格,填着很多東西,放在這裡的樣子似乎並不打算避人。
許問隨便看了兩眼,發現是登記的一項傳統技藝,看上去是一種木雕手法。它登記得很詳細,連手勢手法也用圖像表示,專門畫在了旁邊。
許問有點好奇,想繼續往後看,但又覺得不方便,勉強收回了目光。
駱一凡端着兩個杯子進門,看見許問想看又不好意思看的表情,頓時笑了起來。
他走過來說:“這上面的東西你隨便看,不要緊的。”
許問起身迎接,駱一凡把杯子放在桌上,拍拍那個本子,又翻開一面,說:“剛纔我的抱怨有點以偏概全,你隨便聽聽就算了,不要當真。”
他感慨地說,“這世界上什麼樣的人都有,有的把自己的東西抓得緊緊的,寧可叫它失傳也不傳給別人。也有的一點也不在乎這個,拼着最後一口氣也要把祖承的東西說出來,不說完不捨得嚥氣。”
他翻開一頁,露出後面的一張照片。
照片上是一個老人,躺在病牀上,形容枯槁,一看就知道已經行將就木。不知爲何,老人的眼睛裡含着一汪淚水,臉上悔恨中隱約帶着一絲釋然的喜悅。
“這老人叫程安,這張照片是他臨終的時候拍下來的。程安老人是程氏木雕的傳人,程氏木雕是典型的萬園木雕體系,包含四種獨特的雕刻手法,由此拓展出十二種獨具特色的木雕花樣。”
“程氏木雕傳至今天,已經沒有了傳人。程安老人年輕時想要找個弟子一脈相承,但是一直沒找到合意的。結果到老了越發蕭條,連不合意的也找不到了。他主動找上我,於彌留之際將程氏木雕這四種手法全部口述給我,拼盡全力比劃手勢給我看。他說,這些東西由我們隨意處置,只要能學想學,誰都能學。只要程氏木雕還在,程家人就不會消失。”
駱一凡聲音淡淡,在灰塵中隱約浮動。
“這一本百藝集,記錄的全部都是公開的傳承,任何人都可以自由學習。另外還有一本千工密錄,登記得比較簡單,只有一些信息,很少機密內容,輕易不對外開放。”
駱一凡的手按在百藝錄上,直視許問問道,“你的修復技藝……是百藝集,還是千工密錄?”
他的眼中滿懷期待,許問沉吟片刻,不答反問:“這本百藝集,我可以先看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