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許問剛剛完成了這塊木頭的表面處理,正在進行下一步工作,將木板進行分割。
這原本是一扇木門,相當於是塊整木。
這麼大一塊雞翅紋血櫸,確實是撿了大漏,但它也不是沒有問題。
它有三道非常明顯的裂紋,除此之外,還有延伸出來的十幾道細小裂紋,以及更多更細小的。最後面這一種不仔細看不是很容易看見,但處理時不小心謹慎的話,會帶來嚴重的影響。
許問早就想好要做什麼了,此時用炭筆在表面劃出了線條,線條有直有彎,看上去沒什麼規律。
“這是要做什麼?”關齡的室友問她。
“看不出來啊……”她的頭歪過來正過去地看了半天,最後還是隻能搖頭。
“看上去是要把它切開,這麼大張完整的板子,切了不是很可惜嗎?”花癡室友不開玩笑了,正經地問道。
“也沒辦法吧,這麼多裂痕。”關齡說。
“這線條彎彎曲曲的,感覺要把它切成樣子也很不容易啊。”
“確實。”
許問胸有成竹,很快畫完了線,端詳片刻,拿起了旁邊的鋸子。
“手鋸?”
“不是電鋸?”
屏幕前和彈幕上一起發出了疑問。
現在除了少量木工,大部分人用的都是電鋸,電力驅動,強勁有力,還有不同的型號類型,比手鋸好用多了。
但許問此時拿出來的,明顯就是手鋸,造型簡潔,木製的手柄被磨得鋥亮,鋼製的鋸條反着寒光。
不過許問拿出的手鋸不止一種,而是一排。
“應對不同的狀況,我們會使用不同的工具。這種叫橫鋸,用來把木料鋸斷。這種叫豎鋸,順着木紋豎着把它分解開。這種叫線鋸,用來鋸割曲線形狀的。每種鋸子有不同的鋸齒粗細,應對不同的木料情況。”
作爲主播,許問還挺合格的,稍微講解了幾句,接着就開始動手了。
他先拿起一把橫鋸,毫不猶豫地下手,沿着一根線條,把它鋸開。
他的手穩定而有力,攝影機適時拉近,可以清楚地看到鋸縫沿着他先前所畫的線條前進,兩者完美貼合,沒有一絲偏離。
“臥槽,太舒服了,強迫症恨不得住在這個直播間了。”
彈幕真情實感,不用髒話簡直沒法表達剛纔那一陣的舒爽感。
而這不過只是個開始,接下來,許問沿着他先前畫出來的線條,不斷切換各種工具,流暢得驚人。
無論他如何切換,鋸縫都緊緊地貼着畫線,嚴絲合縫,讓人看得極爽。
最關鍵的是,在這個過程裡,許問體現出的是一種極度的遊刃有餘。
其實這塊木頭並不是完美的——畢竟是自然的生物,即使出生環境已經算得上優良,但數百年間,仍然會遇上各種危險事故。每一種事故,都會給它留下深入內部的痛苦傷痕。
這傷痕在進行分解處理時,會變成工匠的阻礙,總會讓他們做得不那麼順利。
但在許問這裡卻完全不會。
他的手和他手上的鋸子彷彿是有魔力,輕易地穿越了那些阻礙,就像燒紅的刀鋒穿過牛油一樣。那感覺,就像木頭過往的傷痛被撫平,觀看者的心靈也跟着變得平靜了下來。
這段時間,關齡的寢室裡沒一個人說話,三個女孩都專心致志地看着許問的動作,就像沉下心去看一本書、聽一首歌一樣。
“我回來啦!”這時,一個突兀的聲音打破了這一片奇特的安靜,寢室的第四個人回來了。她咚的一聲把手裡的袋子放到了桌子上,大聲說,“我買到啦,你們趕緊趁熱……”
話沒說完,三個女生一起擡頭,動作一模一樣——食指豎在嘴脣前,給她比了個安靜。
這女生愣了一下,好奇地看向電腦屏幕,壓低了聲音:“你們在看什麼?直播?這麼一大早的看直播?”
“噓噓噓,別說話,你看一會兒你就知道了!”關齡自動把桌上袋裡的東西拿出來吃,一邊吃一邊對她說。
剛回來這女孩名叫鏡虹,是個吃貨,她今天一大早就跑出去買兩個街區以外的早餐,結果纔買回來,就發現跟不上寢室的流行了。
不過她脾氣很好,一邊把袋子拉開讓室友吃,一邊看向清楚,想搞清楚她們究竟在看什麼。
“是平鎮那個展銷會?”她很快就看出來了,“這是在做木工?”
“對!”被鏡虹這一打斷,大家也回不去之前奇妙的感覺裡了,索性給她解釋。
三個人你一言我一語,把今天從開始到現在發生的所有新奇有趣的事情全部講給了鏡虹聽。
講着講着她們就發現,許問所做的每一步竟然都有吸引人的點,她們講了半天還沒講完。
聽到後半段,鏡虹的表情有些微妙:“天人合一?”
“是啊,你知道的嗎?”
“沒有,就是覺得,聽上去跟小說似的……”
“是真的!”三名室友異口同聲地強調。
鏡虹聽她們說完,道:“好像很有意思的樣子。”
“對對,可有意思了!你也來一起看吧!”
“嗯。”鏡虹應了一聲,坐下來,一邊吃東西一邊跟她們一起看。
看着看着,鏡虹的手停住了。她緊盯着屏幕,食物放到嘴邊,卻好像忘記怎麼塞進去了一樣。
…………
可能因爲剛纔那段的效果太好,很快,又一個剪輯好的視頻聯動了方守一他們直播間。
方守一看見了就對文同心說:“看,這就是天人合一的效果了。其實我剛纔想了一下,天人合一要說完全是因爲觀察得夠細緻,感覺也不對。它還是有點兒玄妙在裡面的。”
“怎麼說?”文同心問。
“就拿這個來說。”眼前現成的例子,方守一很好解釋,“他能操作得這麼順利,一方面是因爲他對這塊木頭已經有了足夠多的觀察和了解,另一方面,用我們的話來說,他跟這塊木頭相通了,兩者達到了心與靈上的和諧與共鳴,由木心引導着他做到了他想做的事情。”
“萬物有靈,木亦有心。”方守一說。
“……這太唯心了,難以理解,難以理解。”文同心想了半天,連連搖頭。
“哈哈,你就把它當成是工匠的‘道’吧。”方守一笑着說。
“你是說,這位許小師傅已經到了這個境界了?”文同心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悚然問道。
“是。”方守一隻回答了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