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年前,我也來過這裡。”秦天連不看許問,緩緩說道。
說話的時候他開始行走,一邊走一邊跟許問說話。
許問緊緊地跟着他,目光瞬也不瞬,眼睛裡除了他沒別人。
這時候,高望遠和田小田手拉手地從對面走過來,很高興地跟許問打招呼。
這兩年來,這兩人以及他們的另一些同伴一直留在許宅工作,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倆走到了一起,蜜裡調油如膠似漆,據說已經開始籌謀婚事。
他倆跟許問已經很熟了,之前放假有一段時間沒見,按理說這次回來,應該說幾句話的。
結果許問完全沒回應,眼睛繼續緊盯着秦天連,簡直像沒看見他們。
“這咋了?這人是誰?”高望遠納悶地問。
“沒見過。以前肯定沒來過。”田小田非常確定地說。
“確實是生面孔……”
“看許問看他那眼神,我還以爲找着夢中情人呢。”
“別瞎說!”
“開個玩笑嘛。誰不知道許問喜歡的是雙木,說起來這林妹妹我現在還沒有見過,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帶來給我們看看。”
“許問這眼神真的有點不對啊。”
“所以我說……”
“你閉嘴!”
“那跟上去聽聽他們在說什麼?”
“不行,走走走,別擱那兒亂說了。”
高望遠把田小田拉走了,不過走之前他還是回頭看了許問一眼。
許問和秦天連不緊不慢,將要走遠。
許問剛纔那眼神,確實非常古怪,當然不是看着情人的柔情,而是……好像到了另一個世界一樣。
…………
“二十五年前?”許問問道,“不是你第一次上班門的時間?”
“其實那不是第一次。”秦天連說,“班門有些好東西,但就是攢着不讓人看。自己又沒本事學會,攢着攢着就扔了。我煩他們,以前就偷偷去看,只是那次有點不小心,被人發現了而已。”
許問無語,想想也有點道理,還挺符合秦天連風格的。
說起來,這風格似乎也有點耳熟,好像在別的地方聽過。
“那次我下了五島,進了城,在城裡亂走。萬園名園古宅太多,萬千神機就蘊藏在這一磚一石一草一木裡,認真看認真學,能得到的東西比班門那些破玩意兒更多。”
“我年輕時學了點把式,翻牆入屋不在話下。我專選那種沒人氣兒的老宅子進去,住幾宿,到處看看。過幾天再換一座。”
許問聽到這裡,意識到了什麼,問道:“結果翻到這裡來了?”
“是,也不是。”秦天連住了嘴,向前安靜走出一段,彷彿在回憶着當年的事情。
他辨認沒人住的宅子很簡單,首先觀宅,然後觀氣。
房子其實是要人來養的,沒人住的房子會像無人照料的植物一樣,更快地破敗凋零下去。
那牆縫裡的雜草、到處亂爬的藤蔓,久未流動的水與氣,會讓房子越來越破。
有時候甚至一陣風吹過去,牆就那麼無聲無息無緣無故地塌了。
那時候,年輕的秦天連多少也抱着一點暖房的心理,每住一處老宅,就會隨手收拾一下,拔拔草清清藤,有時候興起了,還會敲敲打打地修理加固一下,讓它變得更齊整一點。
這裡沒人住的老宅子太多了,因爲修整起來難度太大,要花的錢太多,政府又不讓隨意推倒重建。
所以就只能扔在那裡,掛個售價,能不能賣出去隨緣。
秦天連找的全是這樣的宅子,在裡面做這做那也沒人管,偶爾有主人回來看一眼,說不定會以爲是鬧狐仙了。
秦天連進宅子,通常都不走正門,而是從後院進。
這種宅子,他就算隔着牆,也能把內裡的格局估個七八分。
然後這一天,他在大工巷找到了一座不錯的宅子,習慣性地搭着後院的圍牆,翻了進去。
有些屋主爲了防賊,會在牆上樹一些玻璃渣鐵絲網之類的東西。
當然這也難不倒秦天連,但這天這座宅子,上面空空蕩蕩,什麼也沒有,還是讓他在心裡泛了幾聲嘀咕。
這也不知道是屋主太心大,還是屋子裡連片好點兒的瓦都沒有了,完全不值得一偷。
結果他翻進去就覺得不對。
他是從後院的圍牆上翻進去的,結果落腳的地方卻在屋宅的門廳處。
前方沒有燈,陰影裡兩棵朴樹隨着風搖搖晃晃,鬼影崇崇一樣。
秦天連膽子奇大,但一瞬間,就被這涼風和鬼影驚出了一身冷汗。
他二話不說,又搭着牆翻了出去。
他翻出去了,落在牆外的巷道上,路燈照着石板路,照着牆,照着街邊兩個廢棄花盆和裡面掙扎開出的兩朵紫花,在風中輕輕搖曳。
秦天連的冷汗在風中漸漸幹了,他繞着圍牆轉了一圈,確定自己剛纔翻進去的位置,絕對就是這宅子的後院方向。
他膽子確實是大,思考一陣之後,又從原來的位置翻進去了。
落地之前秦天連先發現了自己的所在,又是門廳。
他目光一掃,能看見朴樹後面門廳上方的磚雕,在黑暗中隱隱約約,仍看得出十分精美。
按以往慣例,這精美會讓他心癢癢的,忍不住上前細看。
但這一次,他二話不說,沒有絲毫猶豫,手甚至還沒有離開院牆,又一個翻身,翻向了牆外。
他的腳落了地,心裡立刻咯噔了一下。
他根本沒翻出去,手裡搭着的,仍是院牆靠裡的那一段,而面前出現的,還是那座門廳,以前廳前鬼影般的兩棵大樹!
他以爲自己翻出去了,但落地之處,還是在牆內!
這真的有點可怕,但秦天連確實不是普通人,到這種時候,他反而冷靜了下來。
他的手離開院牆,站直身體,搭着手,往四周作了個揖,朗聲道:“不知在下得罪了哪路仙人,給了在下小小懲戒?不勞仙人動手,在下離開之後,必備三牲六禮……”
他說得很江湖氣,但他們這一系也就是江湖上出來的,習性如此。
說着說着,他眼睛有點發直。
他真的看見了樹影裡走出來了一個人,穿着古裝,來到了他的面前。
那人也向他拱了拱手,帶着一種古怪的笑容,問道:“方纔看見秦先生打理了一下別的宅子,十分羨慕,不如也請修修我們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