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南海又去巡場了,不過這次只有他一個人。
他走的還是上次的路線,一個個看過去,許問那組放在最後。
前面幾個跟他想的差不多,各自在進行各自的步驟,另外有一批人在處理那些三合土。
這個步驟明顯拖慢了他們的進程,有些環節其實今天就可以進行的,迫於三合土的因素,必須要放在明天。
當然,這本來也應在他們的計劃之內,畢竟原本的三合土需要三天才能成形使用。有了新的這一批, 他們寬裕了很多,計劃也比之前更好做了。
最後他來到許問這裡,馬上就發現與前面那些組完全不同。
他們也挖了一個坑,在那個比地面略淺的坑裡攪和一些東西。但接着,他們就用桶把那個坑裡的東西裝了出來,拿到各處去使用。
那是什麼?
爲什麼這麼快就能用了?
荊南海的隨從正準備繼續往前走,被他伸手止住。
他站在原地看了好一會兒,確認自己看到的沒有錯。
坑裡東西的用途跟三合土一樣,主要就是用來粘連各種石料以及陶磚的。
不過,它的形態跟他見過的所有三合土都不一樣,呈現一種非常均勻的灰色,就感覺不是多種成份混合起來的,而是同一種東西一樣。
最關鍵的不是這個,是它使用的便利程度,即使以荊南海之沉穩,看見了也忍不住爲之動容。
如果說新三合土是在以前基礎上進行的改進的話,這個灰色的物體就是顛覆!
用水攪拌了就能使用,性質輕薄柔膩,使用時只需要用鏟子在上面平抹一層,不像大部分三合土那樣必須厚厚地裹上一圈。
於是,使用之後,從外部幾乎看不出什麼端倪,不需要塗抹白灰,就會顯得非常美觀。
當然,有一部分三合土本身也能達到這樣的功效,但配方通常比較昂貴難得。
許問會下這樣的血本,用這麼好的三合土?
荊南海對此存疑,而且,即使是那種三合土,使用方式也是跟其他品種差不多的,絕對不可能像這樣即用即得,方便到這種程度。
這是什麼?
又一種新型三合土?
荊南海有點興奮了,正要往前走,突然一個人飛奔而來,跪倒在地,把一個紙卷呈交給他。
“大人,這是昨天你命人追查的鄧玉寶相關情況,剛剛得到回覆。”
新三合土昨天被暫時命名爲鄧式三合土,荊南海言出必踐,既然說了會給鄧玉寶獎勵,就會給他想要的東西。
不過他也不盲目,在此之前還是要先調查一下他說的情況。
如果鄧玉寶說的那男子真的如此紈絝不孝,天怒人怨,而女方又的確心懷不甘的話,那他交由官府請定和離,也沒什麼問題。
荊南海壓下心中的急切,展開了紙卷。
上面寫的是調查而來的綠林鎮竹笛巷倪家的情況。
看見這個“倪”字,荊南海覺得有點眼熟。
這不是一個常見的姓,但最近的確在什麼地方聽說過。
情報上顯示,倪家獨子倪天養,爲秦家秦織錦之夫,的確是一個敗家的不孝子。
倪天養從多年以前開始就經常從家裡拿錢,不知道到外面去做什麼,他家原本家財頗豐,就這樣被他漸漸敗盡。
秦織錦繡藝一絕,嫁人之後,在家中奉養老人,打理家務,並無怨言流出,是當地出名的賢妻。
前段時間倪天養回來負荊請罪,秦織錦迎出門外,夫妻攜手痛哭,似乎前嫌盡釋。
但那之後,倪天養還是每天不落家,跟以前似乎沒什麼兩樣。
總地來說,情況跟鄧玉寶說的差不多。
賢妻?不過就是軟弱罷了。
不對。
能讓一個外男來爲她申冤,立功爲她請求和離,看來也不是什麼簡單人物……
情報上只寫明瞭倪家的情況,的確跟鄧玉寶說的差不多,沒寫秦織錦是怎麼想的。
“去把這女子找來,我直接問她意願。若她真想和離,就給她寫個條/子吧。”荊南海有點厭煩地皺了皺眉,吩咐道。
“是。”那人飛奔而去。
荊南海又把紙捲上的內容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目光掃過倪天養最近的行蹤。
“每日乘車赴綠林鎮西北?”荊南海微閉雙眼,把附近地形在腦子裡過了一遍。
綠林鎮西北有飲馬河,與殷水河同屬成河的支流,不過河寬遠超殷水。
夏天豐水季節,飲馬河上能行船,因此在綠林鎮西北處有一個碼頭,夏天使用,冬天就閒置着。
碼頭這種地方會自然積聚人羣,冬天的時候,商人閒漢常常聚在那裡,也有一些流鶯伶妓。
天天去那種地方……看來這負荊請罪,只是紙面上的玩意兒。
荊南海嘴脣輕輕一撇,不再理會這事,把紙卷遞到旁邊隨從手上,向着許問的方向走去。
先前離得比較遠,荊南海只能看清每個人的大概動作,看不清他們到底在做什麼。
靠近了,他徹底看清了土坡旁邊被各種機關擋着的那樣東西。
“這是……要建一座城?”他喃喃自語,頓了一下,突然問旁邊隨從,“內物閣二組的行宮選址爲何處?”
“逢春城。”隨從也不翻資料,張嘴就答。
“果然。”荊南海輕吐一口氣,站在原地,不說話了。
“走吧。”過了一會兒,他吩咐了一句,轉身就走。
“大人您不是要去問……?”隨從怔了一下,問道。
“不急了。”荊南海說。
“年紀不大,心倒不小……”荊南海走遠了,一句話遠遠從風中傳來。
許問完全不知道荊南海來過又走了。
有時候他自己想想也覺得很奇怪,最早他只是想修一座宅子,然後學了木工、泥水活兒……
這些都正常,但他怎麼又在這個世界教起了人家數學物理,現在還做起了水泥,在籌備着建城了?
但冥冥之中好像有一種力量,在自然地引導着他這麼做。
不過他現在沒時間想這麼多。
城市規劃比他想象中還要難,他事先已經做了很多準備了,臨到建設時還是發現了很多問題。
這跟搭積木可不一樣,牽一髮而動全身,切實從實際生活去考慮的話,還有很多不足,又有不少地方需要捨棄。許問不斷權衡,不斷進行着填充與修改。
就這樣,時間來到了第四天,各組的建設都來到了後半段。
這是皇帝行宮,除了實用,還要講究藝術性。
傳統建築的藝術性,當然離不了石雕。
但許問組易於雕刻的青石全部都被換走了,換成了堅硬難處理的花崗岩。
這對石雕來說,無疑是個巨大的難題。
“其實我一開始就只想要花崗岩,不想要青石的。”
這時,許問掂了掂手裡的鑿子,對黃無憂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