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呢?你怎麼會在灌江邊?”昊天始終微笑着,寧靜如水。
我侷促道:“明天我就要成親了,所以晚上出來走走,睡不着。”
昊天一愣,“你要成親了?”
“嗯,但是我現在心裡亂得很,我已經答應嫁給他,而且明天就是我們成親的日子,府裡所有的東西都佈置好了,可是我有些後悔。”我不知道爲什麼要對昊天傾訴這些,我其實和他不熟,可是心底裡卻對他充滿依賴。
昊天面色嚴肅,問我道:“爲什麼後悔?”
“因爲他對我不誠實。”
昊天突然幽幽地長嘆了一聲,嘆息雖然低沉卻冗長,我心下一震,難道他也和我有相同的遭遇嗎?上回在放春山下他救我時就曾與我說過被所愛之人欺瞞,看來我和他同是天涯淪落人。
“你現在有何打算?”昊天問我。
我茫然搖頭,“不管他欺瞞我的原因是什麼,他總是愛我的,爲了能和我成親,他可謂嘔心瀝血,眼下是萬事俱備,只欠成親,逃婚的事情我做不出來。”
“既然如此,我送你回去,”昊天扶我起身,指了指蜷縮於地上的那隻狗狗,道,“該怎麼處理他?”
“他是和我一起從真君府內出來的,當然是把他帶回真君府,如何處置由他的主人說了算吧。”
昊天大抵覺得我的打算可行,便朝哮天犬施法,捆仙繩鬆開,一條狗鏈套住了哮天犬的脖子,哮天犬嗚咽了一聲卻沒有反抗。昊天看着哮天犬的慫樣哈哈大笑,他將狗鏈的另一端遞到我手裡,“咱們遛着狗回去。”
我倒黴催的心情聽到昊天的這個提議之後頓時陰霾掃光。
拎着狗鏈,與昊天並肩行走在夜色中,心情竟不那麼沉重了。
到了真君府門口,昊天與我揮手道別。
“明天你能來參加我的婚禮嗎?”我問。
昊天沉吟了一下,點頭答應:“你想我來我就來!”
我的心情莫名振奮,“我沒有孃家人,明天若你能來,我勢必以自家哥哥的禮遇待你。”
“好。”昊天輕聲答應,爾後與我揮手道別。看着他翩然走遠,背影被月光拉長拉細投在地上踽踽而行,我心裡產生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依依不捨的情緒。
次日早起,眼兒媚兒忙着替我穿喜服,梳妝打扮。一切收拾妥當,便是蓋上紅蓋頭,等待楊戩來迎親。所謂迎親,無非就是將我從我的閨房迎到他的房間去而已,眼兒媚兒早已迫不及待去園子裡迎候。我一個人獨坐房內,心下卻忐忑不安。昨夜與哮天犬在灌江邊的一席談早已動搖我嫁給楊戩的心,我沒有逃婚,完全是理智在控制着我的行爲。我不停地遊說自己,楊戩隱瞞我的過往,是不想讓我知道過去的自己是那麼不堪。如果哮天犬說的都是實情,那樣的自己我會喜歡會接受嗎?我竟是那樣一個恩將仇報的人,想起那個叫神瑛的侍者,我就羞慚萬分。他一定恨死我了吧?我失去法力無法上天,等我和楊戩成了親,我一定會央求楊戩帶我上天,我要去王母宮找到神瑛,向他道歉,向他彌補。或許他永遠都無法原諒我,我卻不能不請求心安。
正心慌意亂間,眼兒媚兒匆匆忙忙從屋外跑進來,嘴裡嚷着:“仙子,仙子,出事了。”
我掀起蓋頭問她們:“出了什麼事?”
媚兒道:“哮天犬不見了,真君正遣人四處找他呢!”
“這哮天犬也真是的,今天是真君老爺和絳珠仙子的好日子,他不幫忙還盡添亂。”眼兒抱怨。
我這纔想起昨夜回房就順手將哮天犬塞進了牀底下,早上起來咋咋呼呼給忙忘了。我忍着笑從牀底下提溜出哮天犬時,眼兒媚兒傻了眼,隨即笑得前仰後合。只見變回狗形的哮天犬趴在地上,細瘦的身軀瑟瑟發抖,嘴裡連嗚咽的聲音都發不出來了,大抵是昨夜被昊天的法力傷着了。
“快把哮天犬抱出去交給楊戩。”我道。
眼兒抱起哮天犬出去了,媚兒重新替我蓋上紅蓋頭。我復又坐回牀沿上忐忑不安。起初,媚兒還在一旁絮絮叨叨,不一會兒竟沒了聲息。房間裡靜得出奇,我好奇地掀開蓋頭,但見楊戩笑容燦爛立在跟前。他身着新郎喜服,頭上束髮冠玉,玉樹臨風,倜儻瀟灑。他的雙眼亮晶晶的,闕庭那隻縱目更是晶瑩剔透,整個人容光煥發。
我訥訥地起了身,臉上想來已是流霞緋紅,此時此刻我還是重重地被楊戩帥到。
楊戩拉了我的手,柔聲道:“絳珠,你今天真美。”
我努力忍着臉頰的灼燙,岔開話題道:“眼兒可曾把哮天犬抱給你了?”
楊戩點頭,“那個調皮搗蛋的傢伙關鍵時刻掉鏈子,我已把他交給黑鷹了,本來還指望他今天能幫上大忙呢,看來指靠不上了。”
我看着楊戩誠摯的面容,想起昨夜哮天犬與我說的話、對我做的事,不禁感到悲哀。楊戩若知道他真心實意對着的人背地裡那麼陰險與邪惡,該情何以堪?這時這刻,我驀地悟到:許多時候謊言與隱瞞其實是一種愛。正如我不會告訴楊戩哮天犬的秘密一樣,楊戩對我隱瞞我已經失去的記憶何嘗不是對我的一種保護?他不要我活在自責與羞慚中。這樣想着,我看楊戩的目光便更加溫柔起來,“楊戩,馬上就要行禮了,你怎麼還來找我?”
“不來找你,我與誰行禮去?我是來迎親的,娘子大人。”楊戩說着替我蓋上紅蓋頭,一把橫抱起我,大踏步走出房間去。我依偎在楊戩懷裡,感到寸寸空氣都透着甜蜜與幸福。就這樣吧,不要去想過往,不要去想將來,就這樣,依偎在這副安然篤實的懷抱中便擁有了我作爲女子的一片天。
華堂之上,大紅喜字高掛,高朋滿座,司儀朗聲唱道:“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我和楊戩按着司儀的唱和一步步行着規矩,當我們正要夫妻對拜之時,黑鷹急匆匆走了進來,稟報道:“楊大哥,有人自稱是絳珠姐姐的哥哥要來參加婚禮。”
我忙掀開紅蓋頭,但見昊天大步流星跟在黑鷹身後。他今天顯然刻意打扮過,一身紅裝簇新筆挺,精神奕奕,龍行虎步而來。
“昊天哥,你真的來了!”我手高舉着,捧住頭頂沉重的新娘鳳冠,歡喜地迎向昊天。昊天也快步走到我跟前,“絳珠,我來了!”
“昊天哥,你說話算話,真的來參加我的婚禮,我也說話算話,定以自家哥哥的禮遇待你。”我拉住昊天的手轉過身尋楊戩,卻見楊戩大驚失色,充滿敵意地瞪視着昊天。
“楊戩,你怎麼了?”我疑惑。
楊戩面上陰雲密佈,伸手往空中一抓,一把三尖兩刃槍就緊握在手,他執着三尖兩刃槍朝昊天一指,一股殺氣自他頭頂升騰起來。
我和昊天都愣住了。在場賓客見狀紛紛散去,喜堂之上只剩下我、昊天、楊戩和黑鷹四人。我雙手一張,擋在了昊天跟前,喝斥楊戩道:“楊戩,你要幹嘛?”
“你,讓開!”楊戩沉着臉色命令我。
我心裡窩火,“他是來參加我們婚禮的,你這樣拿刀拿槍的,是對待貴客之道嗎?”
楊戩卻依舊牛氣沖天的,他指着昊天對我道:“他不是來參加我們婚禮的,他是來破壞我們婚禮的!”
“你在胡說些什麼?”我急了,想跟楊戩解釋清楚我與昊天的關係,楊戩哪裡肯聽我細說,早已騰空躍起,三尖兩刃槍直刺昊天而來。說時遲那時快,昊天一把推開我,迎戰楊戩。楊戩的攻擊咄咄逼人,昊天卻是左躲右閃,只守不攻,看得我心裡着急,五內俱崩。
“楊戩,你給我住手!”我急得跺腳,可是喊破了喉嚨楊戩也沒有理會我。他兀自與昊天戰得昏天黑地。楊戩力拔山兮,七十二變虎虎生威,昊天文質彬彬,哪經得起莽夫的進攻。我勸不動楊戩,只好對昊天喊話:“昊天哥,他是和你動真格的,你不要讓着他,你也施展法力啊,不然你會被他傷到了。”
昊天一邊招架楊戩,一邊答我道:“絳珠,他是你的夫君,我不能傷他。”
我一下就感動了,眼眶裡迅速升起水霧,我對楊戩繼續喊話:“楊戩,你聽聽,他沒有惡意,他真的只是來參加我們的婚禮,他對我有救命之恩,他救了我兩次命,要不是他,我早就遭了哮天犬的毒手了!你再亂來,這親我不成了!”我說着,氣憤地摘下頭頂的鳳冠摔在地上,剎那間,鳳冠上的金枝玉石碎了一地。
楊戩和昊天都愣住了,停了交戰,回頭看我。
我惱羞成怒道:“這親我不成了,我們還沒有夫妻對拜,今天的儀式不算數!”我說着上前一步拉了昊天的手就往喜堂外走去。楊戩回過神來,一陣風移動到我們跟前,三尖兩刃槍一橫攔住了我們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