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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強烈的太陽光所照醒了,迎着陽光,我睜不開眼睛,支起身子來,我滿頭髮裡,滿衣襟裡都是沙。好不容易張開了眼睛,柯夢南正站在我面前,對着我微笑。

“早,”他說,“我的睡美人。”

“幾點了?”我懶洋洋地問。

“不到七點。”

“太陽出得真早呀!”

“太陽五點鐘就出來了,你錯過了日出,又錯過了漁船的歸航。”

“你一夜都沒有睡麼?”我問。

“睡不着,看你睡比什麼都好,像一幅最美的畫。”

我有些靦腆,生平第一次,就這樣在露天之下睡着了。何況,還在一個男人的注視之下。站起身來,我掠了掠頭髮,又撲掉滿衣服的沙子。這才發現自己渾身都是沙,連睫毛上,眉毛中,和嘴巴里都是。撲了半天,也弄不清爽,我說:

“我要去泡泡海水。”

“去吧!換游泳衣去,我等你!”

我向四面看了看,一半的人都已經換了游泳衣,鑽進海浪裡去了,還有幾個猶在睡夢之中。柯夢南說:

“你去換衣服,我去給你買點吃的來,空着肚子游泳最不衛生!”

“好!”我說着,跑進帳篷裡去了。

帳篷中很陰暗,但是也很悶熱,何飛飛已經不在了,大概早就跑去游泳了。帳篷裡只有水孩兒,也在翻找着游泳衣。

“你先換吧,我幫你看着門。”我說。

她換起衣服來,我說:

“聽說你要結婚了。”

“是的。”她說。

“準備請大家吃喜酒嗎?”

“恐怕沒辦法,他在美國,我要到美國去結婚。”

我望着她。

“水孩兒。”我喊。

“嗯?”

“你爲什麼要嫁這樣一個人?你愛他嗎?”

她愣了愣,用牙齒輕咬着嘴脣,注視着我。然後,她又繼續換着衣服。

“並不是每一個人都和你一樣幸運,可以得到愛情的,藍採。”她說。

“我不懂。”

“我想,我和他談不上愛情,”她說,“他需要一個妻子,看中了我的容貌,我呢——”她頓住了。

“你呢?”我追問,“你所爲何來?”

她深深地注視着我,接着卻不知所以地笑了笑,說:“就這麼回事,嫁一個丈夫,有一個安定的家就行了,他的年紀比較大,可以保護我,我一向是需要人保護的,我很女性,我承認。”

“沒有愛情的婚姻是可怕的!”我說。

“別武斷!”她站到前面來,“幫我係一系帶子!”

我幫她繫好游泳衣的帶子,她說:

“我來幫你看門,你換衣服吧。”

我換着衣服,一面說:

“我還是不懂你爲什麼要嫁給他?”

“藍採,”她靜靜地說,“你一定要問,我就告訴你吧!我一度愛過一個人,柯夢南……噢,你別插口,聽我說完,我很爲他神魂顛倒過一陣,直到他和你戀愛了。好長一段時間,我恍然若失,然後,我碰到了這個人,他回國來物色一個太太,對我很溫柔,很體貼,很細心,於是,我想,我還有什麼可求的呢?世界上只有一個柯夢南,不是嗎?噢,別說,藍採!就這樣,我答應了他的求婚,不過,你放心,我會幸福的,結了婚,我就會竭盡心力去做一個好妻子,你懂嗎?藍採!你決不許爲我擔心,我今天會把這件事告訴你,就表示我對這事不在乎了,從今天開始,我們都把這件事拋開,誰都不要再提了,好不?”

我望着她,對她搖了搖頭。

“水孩兒,”我想說什麼,但我說不出來,只能呆呆地凝視着她。

“別煩惱,藍採,我告訴你一句話,好嗎?”她走過來,爲我拉好游泳衣的拉鍊,攬住了我的腰,“我很快樂。”

“是真心話?”

“我發誓,百分之百的真實,我的那個他並不羅曼蒂克,但他很實在,對我,這樣配合最好,因爲我太愛做夢了。好了,別發呆了,你的他在叫你呢!”

真的,柯夢南正在外面直着喉嚨喊:

“藍採,你好了沒有?藍採!”

“去吧!”水孩兒拉了我一把,“我也要去游泳了!”

我們一起鑽出帳篷,柯夢南正從遠處走來。水孩兒對我和柯夢南拋下了一個微笑,就對着海浪衝過去了,我注視着她,直到她跑進了海水之中。柯夢南用手腕碰了碰我,說:

“你在幹嗎?這兩杯牛奶都快要被太陽曬滾了!”

原來他一手端了一杯牛奶,穿過了遼闊的、太陽照射着的沙灘,又要維持牛奶不潑灑,又要注意腳下高低起伏的沙丘,已經走得滿頭滿臉的汗珠,顯得傻瓜兮兮的。我看着他,禁不住“噗哧”一笑。接過牛奶,我說:

“我真不知道你什麼地方迷人!”

他一怔,說:

“好說,藍採,你從哪兒跑來這麼一句話?”

“可是,”我長長地嘆息了一聲,“我愛你,柯夢南。”

他挽住了我,用手拍拍我的背脊。

“傻藍採!”他說,“快喝牛奶吧。”

我們喝完了牛奶,放下杯子,他拉住我的手。

“走!我們游泳去!我要跟你比一下蛙式。”

我們手牽着手,向着大海跑去,海水淹沒了我們的足踝、小腿、膝……我們繼續跑着,一個大浪涌上來,一直撲到我們的下巴上,我大叫,他拉着我,把我拉倒下來,跟着海浪,我們淌出去了。

“遊吧!”他說。

我們開始遊了起來,像兩條魚,在水裡穿梭不停。他潛在水中,捉住了我,把我拉到他的身邊去,然後,在深深的水裡,他吻住了我,我喘不過氣來了,我們一起衝出水面,長長地透了一口氣,拂掉滿臉的水,我們注視着,相對大笑。

有個人穿了一身全紅的游泳衣,像一支箭一般從水裡射向我們,從我和柯夢南之間穿過去,把我們給分開了。那人從水裡冒了出來,是何飛飛。

“噢,是你,何飛飛,”我笑着說,“你還是個冒失鬼,差點把我撞摔了。”

她抹去了滿臉的水,微笑地看着我和柯夢南,她的氣色不好,眼睛紅紅腫腫的。柯夢南說:

“你的眼睛沒好,怎麼又跑來游泳了?再給海水泡泡,待會兒又要叫疼了。”

“謝謝你的關心,”何飛飛笑着說,聲音非常特別,“我的眼睛沒病,病在這裡,”她用手指指胸口,然後對我們嫣然一笑,擺擺手說:“好了,不打擾你們,剛剛水裡那一幕太動人了!拜拜!”

一頭栽進了水裡,她攪起無數白色的泡沐,又濺起好多的水珠,像條人魚般一躥就躥得好遠好遠。我們目送她遊遠了,柯夢南望了望我,聳聳肩說:

“何飛飛是怎麼回事?”

“她本來就是瘋瘋癲癲的嘛。”

柯夢南搖了搖頭。

“不對,”他說,“她有些不對勁。”

柯夢南的話使我有種不安的感覺,但是,這份不安立即被柯夢南所分散了,他拉住我的手,說:

“來吧,別管她了,我們游泳吧!”

我們又重新遊了起來,在水中又是追逐,又是嬉笑,玩得好不開心。遊累了,我就躺在沙灘上的遮陽傘底下,他坐在我的身邊,靜靜地看着我,用手指在我的皮膚上輕輕地畫着,我張開眼睛來,我們深深地注視,癡癡迷迷地相對而笑。

沙灘上突然有一陣騷動,我們看到人羣向同一個方向跑去,我坐起身來,問:

“出了什麼事?”

然後,我看到三劍客從水中走上沙灘來,周圍簇擁着一大堆人,小俞手裡抱着一團紅色。我直跳了起來,喘着氣喊:

“是何飛飛!”

柯夢南也跳了起來,我們向那邊飛跑而去,一大羣人圍在那兒,我抓住了彤雲,問:

“怎麼了?怎麼了?”

“我也剛跑來,是何飛飛,不知道怎麼了?”

我鑽進人堆裡,何飛飛正躺在地下,小俞在搓揉着她的腿,她卻好好的,只是蹙着眉,咧着嘴叫哎唷,我問:

“什麼事?怎麼了?”

“沒什麼,”小俞笑嘻嘻地說,“她淘氣嘛,腿又抽筋了!”

“噢,何飛飛,”彤雲用手拍着胸口說,“你真嚇了我一跳,我還以爲來了條大鯊魚,吃掉了你的一隻腳呢!”

“哎唷,哎唷,好難受,”何飛飛一個勁兒地叫着,“你們別站在那兒笑嘛,幫我想想辦法呀!”

“去帳篷裡躺躺吧,”小俞說,“抽筋沒什麼好辦法,我看你少遊一點吧,這次旅行對你來說真不順利,一會兒眼睛出毛病,一會兒腿又出毛病。”

“去帳篷吧,”懷冰說,“我的旅行袋裡有松節油,擦一擦試試看。”

我們扶着何飛飛走進帳篷,男孩子們看看沒什麼事,立即就散開了,我對柯夢南說:

“我陪陪何飛飛,你去幫我們弄幾瓶汽水來好不好?我口乾了。”

柯夢南走了。我鑽進帳篷,人都散光了,只有懷冰在給何飛飛擦松節油,一面揉擦着她的腿,以增加血液的循環。我走過去說:

“讓我來吧,我遊了一個上午,也要休息一下了。”

“好,”懷冰把松節油和藥棉遞在我手裡,“那就把她交給你吧!我還要去泡泡水。”

我接過了松節油和藥棉,坐在何飛飛身邊,幫她揉擦了起來,懷冰鑽出了帳篷,回過頭來交代了一句:

“何飛飛,多休息一下,別馬上又去游泳,腿抽一次筋就很容易抽第二次,好了,我等會兒再來。”

她走了,我搓着何飛飛的腿說:

“你倒真會嚇人,遠看着小俞把你抱上岸來,我還以爲你淹死了呢!”

她突然長嘆了一聲,把頭轉向一邊說:

“淹死倒也罷了!”

我愣了愣,說:

“這是怎麼了?你這兩天怎麼一直怪里怪氣的?”

她猛地轉過身子來面對着我,我從沒有看過她這樣的神情,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裡面燃燒着炙熱的火焰,臉色卻蒼白得像一張紙,連嘴脣都失去了顏色。她的手抓住了我的手腕,手指是冰冷而顫慄的,她喘着氣,胸部劇烈地起伏着,口齒不清地說:

“藍採,你救救我,我真的要死掉了。”

“這……這……這……”我大驚失色,“你怎麼了?何飛飛?這是怎麼回事?”

她的手緊握住我的手腕,手指都陷進我的肌肉裡,接着,她渾身都像發瘧疾般顫抖起來。她的大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盯着我,微仰着頭,她像個跋涉於沙漠之中的垂死者,在期待一口水喝那樣,哀懇地說:

“藍採,你救救我吧,只有你能救我!我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我要死掉了。我寧可死掉!”

“慢慢說,好不好?”我急急地說,“只要我能幫你的忙。”

“我愛上了柯夢南。”

“什麼?”我驚呼。

“你聽到了嗎?藍採?”她用手掩住了臉,陡地大哭了起來:“我愛上了你的愛人!愛了好多年了!我爲他要發瘋要發狂,我用各種方法來逃避,我用一切嬉笑的面孔來掩飾自己,可是,我沒有辦法,我已經無法自拔,我愛他!我愛他!我愛他!我要爲他死掉了!噢!藍採!藍採!藍採!”

我嚇呆了,嚇怔了,嚇得無法說話了。她跪在地上,用手搖撼着我,神經質地哭喊着說:“你聽到了嗎?藍採?我愛他!從他在碧潭唱歌的那一天起,我就爲他發瘋了!我沒有辦法忘記他,我用了各種方法,各種方法!但是我忘不掉他呀!我不能再對你掩飾了,藍採,你不知道我對他的那種感情,那種狂熱,”她大大地喘着氣,“我要死了!藍採!”

她繼續抓緊了我,我不由自主地向後退縮,嘴裡喃喃地說着一些自己也不瞭解的話:

“你嚇住了我……何飛飛,你嚇住了我……你……你……別開玩笑吧!”

“開玩笑?我開玩笑?”她大叫了起來,臉色更加蒼白了,她瞪着我的眼睛裡噴着火,然後,她的牙齒緊咬住了

嘴脣,她的頭轉向了一邊,她咬得那麼重,我看到鮮紅的血液從她的嘴脣上滴了下來。放開了我,她背轉身子去,用一種我從沒有聽過的那麼悽楚的聲音說:“爲什麼我每次說出心中的話,別人都要當作我是開玩笑?”

我縮在那兒,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我還沒有從那份驚嚇中甦醒過來,帳篷中有了一陣短時間的岑寂,然後,她重重地甩了一下頭,把頭髮摔向腦後,她的嘴脣還在流血,她的眼睛裡閃耀着一種狂熱的光彩,使她整個臉龐上都充滿了某種瘋狂的、野性的美麗。

“毫無用處的,是嗎?”她對我說,聲音顯得無力而柔弱。“你無法救我的,是嗎?”

我沉默了片刻,我的嘴脣乾燥,喉嚨枯澀。

“何飛飛,”我困難地說,“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我能怎樣幫助你呢?何飛飛?你——你明白,愛情——並不是禮物,你——你懂嗎?”

她對我緩慢地點了點頭。

“我想,我懂,”她輕聲地說,“我懂,我早就懂了,沒有人能幫助我,沒有!”她又咬住了嘴脣,舊的創口滴出了新的血,她轉過身子,向帳篷外走。

“你去哪兒?”我本能地追問。

“去游泳,我的腿已經好了,海水可以沖掉一切,可以淹沒一切!”她回過頭來,對我悽悽楚楚地微笑,那微笑那麼美,那麼動人,那麼孤苦,又那麼無助,我一生都忘記不了那個微笑!“我去游泳,說不定海水可以澆滅我心頭的火焰。忘記我對你說的話吧,我說了好多傻話,是不是?我真骨稽,是不是?”

“何飛飛!”我叫。

“再見!”

她“唿”地一聲,掀開帳篷的門,衝出去了。我也追到帳篷外面,這纔看到,柯夢南抱着好幾瓶汽水,像一根木樁般挺立在那兒,他一定聽到了我和何飛飛的全部對白,他的臉色已經表明一切了。

驀然看到他,何飛飛也大吃了一驚,但是,她並沒有遲疑一秒鐘,就對着大海跑過去了。柯夢南大喊了一聲:

“何飛飛!”

接着,他的手一鬆,汽水瓶全體跌落在地下,汽水涌了出來,在沙子上冒着泡泡。他沒有顧慮汽水,放開腳,他對着何飛飛追了過去,一面不停地喊着:

“何飛飛!何飛飛!何飛飛!”

一種鋒利的、異樣的感覺,尖銳地刺痛了我,我聽到我自己的聲音,嚴厲地喊:

“柯夢南!站住!”

他站住了,茫然地回過頭來,瞪視着我。

“你要做什麼?”我問。

“我——我——”他錯愕地說,“我不知道。”

“你爲什麼要追她?”我問,喉嚨更幹了。“你聽到她對我說的話了?”

他點點頭。

“追到她以後,你要對她說什麼?”我問,那尖銳的刺痛越來越厲害。

“我——我不知道。”他顯得困惑而迷茫。“我只覺得應該去追她。”

我心裡像燒着一盆火,有兩股發熱而潮溼的東西衝進我的眼眶裡了,我望着面前這個男人,這個使多少女孩子魂牽夢縈的男人!我是個幸運者,不是嗎?

“我爲什麼會和你戀愛?爲什麼?”我啜泣着說,“我揹着多大的重負!先有彤雲,又有水孩兒,現在又是何飛飛,我——我爲什麼要愛上你?”

“哦,藍採,”他的聲音顯得輕飄飄的。“你別哭,藍採。”

我真的哭了起來,因爲那聲音,那聲音突然對我顯得陌生了起來。某種直覺告訴我,何飛飛要得到他了。他不再是我的柯夢南了,他雖然站在我的身邊,但是他的心已經不在這兒了。

“別哭,別哭,藍採!”他重複地說着,他的手拍撫着我的肩,但是,他的眼睛正搜索着海面。

“你愛上她了。”我說。

“別傻!藍採!”

“說不定你早就愛上她了,而你自己不知道。”

“別說傻話吧!藍採!”他有些煩躁地跺了一下腳,“我應該追她去!”

“是的,你應該!”我尖刻地說,“去吧!你去吧!”

“藍採!”他停了下來,用手捧住我的臉,他深深地注視我,然後,他嘆息了一聲。“好吧,藍採,我哪兒都不去,陪你在這兒坐坐,好不好?”他拉着我坐在帳篷的陰影裡。“別哭了,好嗎?擦擦眼淚吧,好嗎?最起碼,這並不是我的過失,是不是?”

我擦乾了眼淚,我們坐在那兒,有好半天都沒有說話,我心中有種模糊的恐懼,悄悄地注視着他,我覺得他跟我之間的距離越變越遠了。他的手無意識地掬着沙子,他的眼睛仍然迷茫地投向海面。

我們不知道這樣坐了多久,然後,我聽到三劍客在大聲呼叫,我聽到許許多多的人聲,看到所有的人羣在往海邊跑,我本能地站起身來,但是,我的腿在發抖,這種顫抖又立即由我的腿蔓延到我的四肢,我想跑出去,卻無法移動我的腳,我看到柯夢南抓住了飛跑過來的無事忙。

“出了什麼事?”是柯夢南緊張的聲音。

“何飛飛,她的腿又抽筋了,我們來不及救她!我要找一點酒精!”

“她怎樣了?”柯夢南大聲吼叫着問。

“在那邊沙灘上,救生員和三劍客在給她施人工呼吸!”

柯夢南拉着我向那邊奔過去,我跌倒,又爬起來,爬起來,又跌倒,就這樣跌跌沖沖地,我自己也不知道怎麼會跑到海邊的。一大羣人包圍在那兒,卻是死一般的寂靜,我聽到柯夢南在尖聲地問:

“她怎樣?”

“死了!”不知是誰的回答。

我聽到一聲可怕的尖叫,劃破了寂靜的空氣,衝破了洶涌的潮聲,最後,才知道那聲音竟發自我的口中。我用手矇住了臉,狂叫着說:

“不!不!不!不!不!不要!不要!不要!……”

有人扶住了我,我的頭左右轉側着,不停地,瘋狂地哭喊着說: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何飛飛,求你,求你,求你!……”

接着,我的眼前一片漆黑,我倒了下去,失去了知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