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藍看向中毒幾人,搖身一變,變回了一個一頭辮子的妖異童子,他拱了拱手,“多謝各位爲了救我,闖入山君境,只是很可惜。”
“這原本就是我騙你們來的。”
他走到山君身邊,輕聲道:“沈姐姐,下那妖毒的是我。我本是山中一棵懵懵懂懂的板藍根,因爲沾染上了六十年一遇的帝流漿而萌發靈氣,修成妖身。只是,靈藥修行,本就進境緩慢,但只要有你們這些修士提供的靈氣,我就可以突破了。”
小藍揚起笑容,天真無邪之中,卻又帶着一絲邪氣,“我下毒引來修士爲民除害,再一批一批的將他們通通引到這裡,毒死他們,再一口一口吃下去。”
藍一同忍不住道:“妖孽,你作死!”
沈蒹葭喃喃道:“小藍。”
被喚了聲名字,小藍有些恍惚,他捂着腦袋,似乎很疼,旋即道:“白將軍,把他們押入大獄。”
賀景雲等人中毒之後,神思越來越不行,很快就暈了過去。
白將軍領着妖兵將他們押到大獄,此處,只剩下了山君和小藍倆人。
小藍的頭疼症狀緩解了一二,他靠近山君,可愛道:“青芽,我的頭好疼,你來幫我揉揉好不好。”
他靠近過去,然而山君青芽卻後退了一步,這尊通神境圓滿的大妖面露掙扎,“你要求的我已經做到了,你到底什麼時候放過他。”
小藍委屈無比,“青芽,我何時沒有放過他。”
就算是被賀景雲用金鱗打傷也沒有皺過一下眉頭的山君,這會兒竟然蹙起了眉頭,“你讓他同我說句話。”
“呵,無趣,算了。”
小藍渾身一軟,晃盪了兩下之後,他這才揉着腦袋,站直了身體,眼神大變,柔軟了些許,卻又在想到自己的所作所爲後,暗淡道:“小青,我……”
他想不出替自己辯駁的話,孤獨落寞的蹲了下來,咬着下脣,輕聲說:“我不想的。”
一隻寬厚有力的手落在了小藍腦袋上。
山君輕聲說:“我知道。”
……
沈蒹葭眼簾太重,難以擡起,她在朦朧之間,看到了小藍搖身一變成爲妖大王,看到了幽河,看到了紙船,看到了那平靜的河面,以及無數似真似幻的畫面。
“沈道友。”蘇盼喊道。
沈蒹葭緩緩睜開眼皮,就看到小徒弟還暈着,賀景雲等人已經醒了過來,他們現在所處的就是山君境的大獄,牢籠都被佈下了禁制,還有妖兵們看守。
沈蒹葭澀聲道:“是我害了大家。”
提及小藍,衆人沉默了會兒,蘇盼寬慰道:“別想了,這事誰也想不到,而且就算小藍不引我們來山君境,我們自己也會來。”
只是不會這麼輕易被下毒,以至於被翻盤。
這話蘇盼沒有說,不過沈蒹葭心知肚明,他們現在中了毒,渾身修爲難以動用,等待他們的,恐怕不會有什麼好事。
“那妖物賣慘,引我們上鉤,真是可恨。”藍一同表情很難看。
囚牢之外,一個鹿妖拿着刀,敲了敲牢門,“說什麼呢,竟然敢對我們二大王不敬,是不是不想活了。”
藍一同受不了,起身對峙,鹿妖擼起袖子,“嘿呀,反了反了,一羣階下囚還敢翻天。”
“今天我偏偏就要翻天,怎麼着了。”藍一同出身名門,打小的金尊玉貴,一貫只有他欺負別人的份,今兒個被一隻小鹿妖欺負,傳出去臉還要不要了。
賀景雲傷重未愈,咳嗽了聲,“一同。”
藍一同不說話了。
至於那鹿妖旁邊,還有一蜂妖,蜂妖瘦弱,“頭領,你就別和他們計較,反正他們也活不長了,消消氣,去休息會兒,他們中了二大王的毒,不能動法力,這裡有我就成了。”
鹿妖趾高氣昂地瞥了眼藍一同,輕輕“恩”了一聲,就出了牢獄,不知去哪裡睡覺了。
蜂妖從桌上倒了幾杯水,“幾位仙長,喝水嗎?”
藍一同冷笑道:“等着再中其他毒嗎?”
蘇盼等人也不敢喝水。
唯有沈蒹葭,她說:“大兄弟,我喝。”
藍一同:“你!”
蜂妖似乎很高興,倒了杯水給沈蒹葭,他就站在門口,有些悵然道:“其實二大王曾經也是很好的妖,待我們都很好,只不過,去年之後,二大王就變了。”
沈蒹葭對這個似乎很感興趣,央着蜂妖說一說,這蜂妖也許是太久沒有和人說話了,今日得了機會,興致也高了起來。
也不管其他人聽不聽,便說:“山君大人修爲高深,但聽前妖說起,大人是被妖族前輩拋下的。那位妖前輩消息靈通,知曉許多秘聞,便道大人剛出世時,虛弱無比,生有血瞳,妖族的某位大人給他批過命,說他乃是天降不詳,會毀了白虎澗的千年基業。”
“白虎澗的長老們就想把大人打死,但是大人的父母捨不得,又不敢違背長老們的意思,只能偷偷將其扔到了浮瓏山。”
“應當是一百八十多年前的一個冬天。”
浮瓏山雖然不大,但冬天萬物龜縮,冬眠的冬眠,南徙的南徙,本就瘦弱不堪的小老虎更加找不到覓食的地方。他躲在找到的溝壑裡,等待白雪覆蓋了全身,在詛咒將他拋下的白虎澗羣妖中死去。
也許是命不該絕,從天而降了幾個新鮮果子,他雖然想死,但仇恨讓他燃起了生存的慾望,他吃下了果子。之後一段時間裡,每天都會有果子從天而降,份量不多,不過勝在含有靈氣,小老虎就這樣,活到了春天。
浮瓏山上小妖不少,大家夥兒都不喜歡這頭小老虎,因爲他特別兇,哪怕他根本打不過那些小妖,依舊兇狠的彷彿要將他們都吃了。
於是那些小妖故意作弄他,聯合山中羣妖,提前搶走他的食物。好在浮瓏物產豐富,小老虎雖然艱難,但還是活了下來。
他更恨那些妖族了。
他的血脈來自白虎澗,天生具有修行的天賦,雖然因爲無人指點,初時進展緩慢,但他還是偷偷修煉,想着有朝一日,把浮瓏山羣妖通通打趴下,一個個都給吃了。
春秋而過,又到了一年冬天,羣妖發現他在修煉,擔心他修煉起來會統治殺戮他們,所以將小老虎趕到了最偏僻的地方。小老虎已經長得很大了,他回到了那個溝壑,躲在裡面,天上又掉下來了幾個新鮮果子。
他等了幾日,在某一天突然從溝壑另一側跑到了溝壑之上,看到了一株草,正在用所有靈氣凝結出最後一顆果子扔下溝壑。見到小老虎來,這棵草不知道說些什麼,而小老虎看着這棵草,反倒發出咆哮,一爪將這棵草給打飛到雪地裡。
他當時還不能開口說話,但是那棵草知道小老虎想說的話,大概是不要它的可憐。
那棵草被打飛的場面讓它的朋友看見了,小妖們紛紛說小老虎沒良心,不需要可憐,還是抓緊把他趕出浮瓏纔是正經事。
那棵草卻告訴朋友們它沒有事,還讓大家不要記仇。但是小妖們討厭小老虎,又開始聯合起來去欺負他,想方設法的去趕走小老虎。而小老虎也因此更討厭那棵草了,揚言遲早有一天要將浮瓏羣妖通通打死,一天吃一隻。
寒暑倏忽而過,小老虎頑強的在浮瓏呆了十年,和羣妖幾乎都打過架。可是,有一天,白虎澗的妖族有人出門歷練,發現了小老虎這個本應死去的不詳,準備要處死他。然而小老虎日夜修行,不知不覺間也到了補缺境界,重傷之下還是逃走了。
小老虎快要死了。
他回到了那個隱秘的溝壑,帶着還沒有完成的仇恨,可是這一天,天上沒有掉下新鮮果子,而是掉下了那棵草。在小老虎迷迷糊糊快要死的時候,那棵草自己剖開了自己,將自己的一半身軀餵給了小老虎。
蓬勃的藥力逐漸治癒了小老虎,他得以保命,只不過,那棵草卻幾乎喪失了所有的生機。
小妖們發現了這一切,責怪那棵草太傻了,小妖們要帶走那棵草,去浮瓏山巔的靈池處看看能不能重新種活,可小老虎卻發了瘋的不讓小妖觸碰。他叼着半顆草,含在嘴巴里,用自己的靈氣蘊養着那棵草。
白虎澗的妖族跟隨小妖們找到了小老虎,他們又一次發生了衝突,這一次,小老虎打倒了那些妖族,在血色中度過了自己的化形天劫並且突破到了通神境,踏進了大妖的門檻,成爲了浮瓏山第一妖。
就在羣妖以爲心懷怨恨的小老虎會把那些欺負過他的妖全都殺了的時候,小老虎帶着那半顆草上了山巔,五十年不曾出現。有活絡些的小妖願意尊奉他爲浮瓏山主,問他名號的時候,他眼神氤氳,只讓那些人稱呼他山君即可。
直到第五十個年頭的春天,天池上雷光閃爍,有妖怪在渡化形天劫,有小妖在暗處偷看,見到山君大妖在雷光霹靂中,詢問那個小童,認不認得自己。
小童點點頭,天真爛漫說道,他們不是一起在天池做了十幾年的鄰居嗎。
山君呆了呆,知道對方的記憶只從十幾年前開始,然而他卻頭一次笑了,他說,不要緊。然後他讓小童給自己起名,小童剛化形,只從山君那兒聽過一些凡間話本,便隨口說了句那就叫青芽好了。
青草生根,春來發芽。
彼時山君修爲日深,青芽這個名字未免太過稚嫩,暗中的羣妖都覺得山君不可能會同意,然而最後山君卻欣然接受,自此那便是他的名字了。
他們下了天池,在浮瓏生活,數十年前,山君突破通神境圓滿,開闢了山君境,將大大小小的妖都約束在山君境內,保護大家,更不知多少次,打退了那些不知好歹要收妖的修行者。而童子,也就是小藍,他自然成爲了山君境的二大王,他是靈草板藍根成妖,性格善良,所以小妖們每次惹了禍都去求他,只要他一開口,青芽山君便不會責備了。
蜂妖嘆了聲道:“只是去年之後,二大王性格大變,竟然變着法的綁那些修士過來,搶了他們的東西,還抓他們提供靈氣,去蘊養秘境中的一朵花。”
沈蒹葭反問道:“養花?養的是什麼花?”
蘇盼奇道:“都什麼時候了,蒹葭你還關心人家養的什麼花。”
蜂妖回想了一下,“好像叫什麼七星血蓮,我也沒見過,是其他妖和我說的。”
沈蒹葭思索了一下,“好吧,也不知道這七星血蓮有什麼用,難道是小藍用來突破修爲的?畢竟他們都是靈藥。”
她笑了笑,而後看向雲叢,“雲叢,你怎麼看?”
雲叢臉上笑容頓了一下,繼而努努嘴,“誰知道呢,也許是什麼罕見的奇花異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