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1章 飛昇見餘鬥

甲辰年的芒種日,今天朝會上,頭頂掛着那塊異常精美的盤龍藻井,龍椅上坐着那位正值壯年的大驪皇帝宋和,大殿上站着不同官補子的百官羣臣。新任國師所站位置,跟當年崔瀺幾乎是一樣的,與皇帝一樣面對着大驪最有權勢的那撥人。

陳平安雙手籠袖,掌心託着一方印章,邊刻有五嶽真形,以及齊渡和江河,書簡湖這樣的湖泊當然也在其中,可謂一國山河盡在“壁上”。

底款是“大驪國師陳平安之印”。

皇帝親手給出這方朝廷新制的國師印,這場典禮就算完畢。

這意味着大驪王朝的一國命脈所繫,就掌控在他手裡了。

舊印尚未銷檔,新印就已經給出。

陳平安一言不發,並沒有參與到任何一項議程的商討。

但是宋和很清晰發現,今天這些足可稱爲國之棟樑的文武官員,都很緊張,開口說話的,往往需要故意提高音量,隊列裡邊沉默的,也在屏息凝神,還有很多假裝不緊張的官員,用眼角餘光快速打量一眼那位身穿朝服的新任國師,希冀着從他臉上的細微神色,找尋出更多的秘密。

陳平安默默感受着那種靈感通神的玄妙感應,就像他自己形容的,大驪王朝即是一幅飛昇合道圖,國即人身。等到他用最是名正言順的方式,擁有了這方印章,幾乎一瞬間,從京城內的帝王廟,欽天監,城隍廟,祈雨的大高玄殿,火神廟……再到京畿之地,大驪宋氏的龍興之地,大瀆的流水,五嶽的矗立,不同城池的,道號攖寧的宋雲間,盤踞在大驪京城上空的龍運顯化,一座建在雲海之上的仿白玉京,所有在大驪版圖上流轉的天地氣運,陳平安甚至可以清楚感受到一陣陣的脈搏跳動。

好像都在賀喜,都在欣喜,都要低頭。

以朝堂作道場,恰似一場玄之又玄的合道。

陳平安的一粒心神芥子,驀的宛如一尾小魚躍出綠萍中,也似一輪大日猛然升出海面,剎那之間,寶瓶洲上空,就像出現了歷史上第……二尊法相巍峨的神靈,如青天張開一目,俯瞰大驪王朝的人間版圖。

一瞬間,陳平安心相天地之內,剛剛從混沌一片變成鴻蒙初開的景象,一下子就分出了天地和清濁,開天闢地,那條龍捲隨之轟然散開,無數的金光迸濺開來,就像鑄劍師在鋪子裡邊,高高掄起一錘子狠狠砸下去,使勁捶打一條通紅的劍條胚子,火星滿室,既有數以千萬計的金色文字,也有數以百計法寶靈器煉化再熔合之後的天地靈氣,更有渾厚綿長的武道氣運,如一粒粒種子撒在人身天地間,在心相天地之內顯化出無數的建築,人物,山河草木。

雙目皆張,心相一眼看己,寶瓶洲雲海一眼看天地,道人的人身小天地與外在大天地,就此架起了一座天人感應的金色長生橋。

皇帝宋和偶爾會稍稍轉頭,輕聲詢問一句國師有無意見,或是以視線徵詢陳平安的看法,後者都是搖頭。

朝廷即將幷州設道,吏部尚書長孫茂的察計結果,重定陪都六部的官員品秩,從各州抽調二十餘萬兵力增援蠻荒戰場等,一件件一樁樁,都不是什麼小事。

過於安靜沉默的新任國師,若是全不知情的人,都要誤以爲他是大驪宋氏的牽線傀儡,就像個聾啞的木頭人杵在朝堂上。

絕大部分官員都覺得陳平安既然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今天朝會的第一次公開露面,肯定要有一些霹靂手段,大動干戈的舉措。

其餘一小撮,相對了解陳平安行事作風的,例如吏部曹耕心,刑部趙繇,禮部董湖,或是已經在小朝會見過那張椅子迎來新主人的大驪重臣,他們雖然不認爲陳平安需要藉機立威,但是覺得作爲新任國師,極有可能會在今日朝會的尾期,說一兩句讓人記憶深刻、甚至是足夠震懾百官的言語?

可能是第一次身穿官服,略微不自在,陳平安輕輕扯了扯領口,肩頭微動。

所站位置使然,將那殿內官員的相貌神色,一覽無餘。

曹侍郎心再大,也不敢在上朝的時候帶着那枚紫皮酒葫蘆。

趙繇這個連童生功名都無、卻被破格擢升爲一部侍郎的文脈師侄,瞧着還是有幾分老成持重的。

如果不是當年那場變故,按照崔瀺的既定安排,大驪的吏部尚書,本該是兼任披雲山林鹿書院山長的馬瞻。

今天出現大殿上的,還有一撥大驪宋氏皇族宗親的老人。當中有幾個,這幾年裡邊一直有些小動作,想要在朝堂上邊謀求實權。估計現在已經徹底死心了。在崔瀺手上,宋氏宗親一脈就被打壓得很慘,曾經偶有幾個富有才情的幹練人才,始終在官場邊緣衙門裡邊蹉跎歲月,要麼就是在藩邸養花逗鳥,然後就成了現在的老人。結果新任國師,竟然又是崔瀺的師弟,上哪說理去?

能夠走出來的,大概就只有上一輩的宋長鏡,和這一代的洛王宋睦。至於外戚,太后南簪這邊,家族連個六品官都沒有,皇后餘勉略好點,還是隻因爲餘氏本就是上柱國姓氏,即便如此,就在前幾天的餘氏家族內部,名義上是皇后省親,風光無限好,實則秘密召開了一場祠堂議事,一位悄然現身的司禮監掌印太監,手持一道聖旨。烏壓壓一片跪地接旨,期間餘勉的一位大伯和一個堂弟,都是有官身的,被當場帶走,至於被帶去哪裡,可能是詔獄,也可能是在刑部大牢那邊先過一手,天曉得。

餘勉從頭到尾都面無表情,她只是記起那場心有餘悸的對話,皇帝陛下親口對她說的,如果只是刑部趙繇查到的那兩個案子,他還能幫點忙,但是國師府內部竟然都有姓餘的人有膽子勾結外人,試圖矇混過關,太后那邊剛剛還問起了此事。最後神色溫和的皇帝陛下問她,你覺得我們該怎麼辦。

所以那場祠堂議事開了一宿,可謂愁雲慘淡,等她起身走出祠堂的時候,天已經矇矇亮,皇后餘勉知道從這一天起,與大驪邊軍關係極深的上柱國餘氏就要在兩三年之內,開始“有序”退出廟堂,被迫離開邊軍和官場了。二十年,需要再等二十年。大驪官場或明或暗的幾條升官圖之一,這條“官道”就此斷了。但至少皇帝陛下,或者準確說是國師府那邊,給了餘氏一份體面。

作爲餘氏家主的老人,當時就站在餘勉身邊,老人有些感慨,宦海沉浮何等雲詭波譎,沙啞開口道:“想起了一位老朋友,以前總喜歡跟崔國師對着幹,後來他還算全身而退了,跟我說,走在那種涉及一國大勢走向的有些道路,就像喝酒,他喝了半杯酒,知道是毒酒,落了個半死不活,就不喝了。但是也有些人,嚐出了是毒酒,就乾脆把剩下的都喝完。”

之後老人說了個比喻,讓餘勉哭笑不得。

“後者是不肯回頭的,比年豬還難拉。”

最後老人看了眼她,笑道:“換桌子換杯酒喝,我是等不到那天了,你們還可以,還有機會。”

這些內幕,趙繇都是有數的,他看了眼陳平安。他果然說到做到了,一查到底,上不封頂。

而且趙繇現在手上還有一樁大案子要辦。原來昔年陪都尚書柳清風的書童,如今已經是落魄山修士的柳蓑,私底下交給了陳平安一本冊子,涉及當年寶瓶洲中部大瀆開鑿一事,都是柳清風這個當過大瀆督造官……這個狠人的秘密記錄,牽連到了數十個大小家族的兩百多號王公貴族、官宦子弟,僅僅是與之關聯的京城、陪都權臣和地方疆臣的三品官,就有二十多個,此刻大殿之上,就站着八個,他們可能知情,也可能全不知情。但是趙繇無比確定,國師崔瀺是一清二楚的,與不知爲何選擇故意長久瞞報的柳清風,也是心照不宣的。

在禮部侍郎這個位置上趴窩很多年的董湖,一邊聽着議事內容,一邊熟門熟路開起了小差,參與朝會一事,竅門還是很多的。

此次大典,朝廷就根本沒有邀請誰觀禮,由此亦可見大驪王朝之自負。

禮部負責事先確定國師印的字體,通行一洲的館閣體是肯定不行的,模仿前任國師崔瀺的字體,即便陳平安是崔瀺的師弟,禮部這邊仍然難免要犯嘀咕,思來想去,終於琢磨出個比較穩妥的法子,就是從百劍仙印譜和皕劍仙印譜當中去找這幾個字!

即便確定了字體,禮部這邊還有個難題,比如先前那方“大驪國師崔瀺之印”,底款剛好是八個字,所以是能工整對仗的。

新印底款文字的“排兵佈陣”,就讓董湖他們頭疼不已,反覆思量,最好只好在“之”字上邊做文章了。

此間艱辛,甘苦自知吶。不管怎麼說,此次慶典總算是圓滿收場。禮部大小官員,疲憊之餘,深感與有榮焉。

陳平安再次擡頭看向藻井。

不知爲何,總覺得存在着一層隔閡,天地間彷彿有一道無形的大門,他還差一把鑰匙。

沉思片刻,陳平安憑空取物,將那舊國師印攥在手中,直接將其碾爲齏粉。

遙想當年,崔瀺在一處山頂,就曾將一方印章,師弟齊靜春贈予學生趙繇的春字印,當場銷燬。

殿外丹陛一側的女子劍仙竹素,她突然臨時退出那場“閉關”。

齊廷濟和陸芝都覺得有些意外,謝狗也覺得摸不着頭腦,她是絕不肯將疑惑藏在心裡的,以心聲詢問道:“竹素姐姐,咋回事,只差臨門一腳的事情了,幹嘛將心神退出來,此番煉劍差了點火候,毫釐之差便是天壤之別,雖說不至於功虧一簣,只是下次閉關再煉,可就要事倍功半,白白耗費好些天材地寶了。”

竹素苦笑說道:“也不知怎的,直覺告訴我必須離開心齋,暫停煉劍。”

只有寧姚跟小陌兩位十四境,最早察覺到與天地靈氣毫無關係、卻與大驪國運和一洲氣數緊密銜接的那份異象。

竹素的直覺是對的,她是不得已而爲之,因爲她必須給更大的“道”,讓路。

執意不讓,就是……爭道遠遠算不上,就像一種螳臂當車的擋道,竹素必須避其鋒芒,順從大勢。

卯正三刻,大驪早朝結束,官員們各自返回衙署辦公,有資格參與小朝會的,三三兩兩,各自結伴走向皇帝陛下的御書房。

那些劍仙們已經提前離開京城,御劍去往落魄山,大驪京城的上空,劍氣如虹,碧空如洗的青天響起一陣震雷的聲響。

在殿外的官員們幾乎都擡頭看了那幅劍仙御風青天的仙家長卷,久久不肯收回視線。相信今晚回到家中,少不得要被家族晚輩們一番盤問。

路上的耗時,加上稍作休歇,辰時初刻,一國黃紫公卿齊聚的御書房小朝會開始了。

不知爲何,新任國師陳平安沒有陪同皇帝一起率先走出大殿,也沒有與那撥自家劍仙敘別幾句,而是單獨留在了大殿。

在這座異常空曠的大殿之內,陳平安獨自徘徊,好像在自家門戶之內的閒庭信步,散步期間,偶爾還搖頭晃腦,蹦跳幾下。

————

花神廟,捻芯開門見山說道:“百花福地與封姨道歉一事,不用討論,若是需要爭這個,就不用聊了。”

羅浮夢點點頭,“犯了錯自然需要認錯,齊花主與我們,都願意離開福地,具體的時間地點,都由封姨說了算。”

封姨笑道:“萬事開頭難,這不就一下子豁然開朗了。”

捻芯轉頭望向那位司職人間風的封姨,說道:“不過隱官思來想去,他還是打算婉拒擔任福地太上客卿一事,趁着羅花神在這裡,有請封姨更換個其它的條件,我們三方開誠佈公,聊聊看?”

封姨皺了皺眉頭,一根潔白如玉的手指抵住下巴,沉思不語。

羅浮夢也有點措手不及,陳平安擔任整座福地的太上客卿,可以聊啊,爲何婉拒?是皆大歡喜的好事纔對。

只是再一想,羅浮夢驟然心一驚,從水君王朱那邊剛剛得知,陳平安剛剛就任大驪國師?這就有點麻煩了。

跟王朱差不多,酡顏夫人也是個局外人,只是她的心情卻也不算輕鬆。

酡顏夫人先前陪着交友遍天下的邵雲巖一起遊歷中土神洲,期間造訪百花福地,她已經轉述了那個好消息,陳平安親口答應,下次做客百花福地,會帶上那枚封姨暫時託付給他看管的“繩結”。不過陳平安也明確給出“歸還一事需要面議”的說法。

但即便如此,福地花神們依然是面面相覷,不敢置信的表情,甚至有花神雀躍不已,喜極而泣。總之全是真情流露。

畢竟數千年了。這個“心結”,或者說是“把柄”,一直操控於他人之手,她們甚至不敢去找那位“封姨”。就算去了,苦苦哀求,只要對方不肯相見,她們又能如何?

封姨讓老秀才帶給陳平安的錦囊裡邊,裝着的那枚彩色繩結,它由百花福地一條條花神命脈、各自一縷精魄煉化而成。

當時封姨提出的兩個條件,是讓福地花神來這邊跟她這位“封家婢子”道個歉,再讓陳平安藉機成爲福地的太上客卿。

封姨也挑明一事,如果她們不肯低頭認錯,就要反過來輪到陳平安充當護道人了,需要護住山上採花賊不被趕盡殺絕。

封姨笑眯眯道:“羅花神,我這個人臉皮最薄了,實在不擅長跟人主動開價提條件,不如你來替齊芳開個價,我若是覺得價格合適,就翻篇,今天就敲定了,以後我們作朋友就免了,雙方井水不犯河水,就當互相給對方一點面子。價格不合適,也可以分兩種情況,一種是價格偏低,但是可以繼續談,一種價格過低,就是等於再次羞辱我了,而且還是當面,那我可就要新仇舊恨一起結算了。”

酡顏夫人內心惴惴。連她自己在內,人間百花,誰不是對這位封姨仰其鼻息?

捻芯說道:“羅花神,可以談談看?”

羅浮夢心中糾結萬分,這次“降壇”於大驪京城花神廟,花主的本意,就是順水推舟,邀請年輕隱官擔任福地客卿,但是陳平安竟然就在今天正式擔任了大驪國師,反而是天大的意外了,有了這類官身,權勢再顯赫,對於百花福地來說,反而是一種不尷不尬的雞肋。

羅浮夢是命主花神之一,也是有苦自知,福地這麼多年以來,不是不想要繞過封姨,不要與她硬碰硬,去尋求解開死結的破局之法,例如能否積攢功德,通過文廟那邊幫忙求情,取回繩結。又比如邀請某位大修士擔任整座百花福地的太上客卿,到時候再結伴走趟大驪王朝,既給足封姨面子,也不至於仇上結仇。

所以上次文廟議事,百花福地的花主,就曾單獨設宴款待柳七郎。

她的意思很簡單,是想要邀請從青冥天下重返浩然的柳七先生,擔任整座福地的太上客卿。

可惜柳七婉拒了。

修爲境界,才情文章,容貌氣度,名聲清譽,功德無瑕,缺一不可!

白也當然都是符合的,實在是請不動這位人間最得意。

事實上,白也擔任牡丹的太上客卿,也是她們“自封”的,白也先生當年不計較罷了。

柳七不白喝酒,微醺離開宴席之前,他還是笑着說了句“解鈴還須繫鈴人”。

因此酡顏夫人帶回的消息,纔會讓她們那麼激動,至少至少,在這件事上,竟是封姨主動開口了。

羅浮夢小心翼翼說道:“能否讓我與花主商量一下?”

封姨點頭道:“當然可以。我如今就待在火神廟那邊,你們商量出了個確切消息,再去那邊找我聊?捻芯姑娘,那就勞煩你多跑一趟了?”

捻芯笑道:“好說。”

之後封姨帶着王朱率先一起走出花神廟,王朱說自己再在京城到處隨便逛逛,在廟外門口,封姨停下腳步,婦人再無殿內的冷漠氣息,眼神寵溺,伸手覆住年輕女子的臉龐,輕聲道:“別把這一遭活得太苦了。將來遇到了煩心事,就來找我喝喝酒,聊聊天,未必幫得上你什麼大忙,封姨陪着你一起罵人還是可以的。”

王朱咧嘴笑道:“次數一多,可別煩啊。”

婦人捻指輕輕掐了掐王朱的臉頰,“就怕你不煩封姨。”

王朱娉娉婷婷施了個萬福,告辭離去,走遠了,在街道拐角處,她回頭望去,封姨還面帶笑意站在原地。

王朱揮揮手,做了個鬼臉,婦人點點頭,回了個笑臉。

封姨走了一條與老車伕蘇勘差不多的道路,也會路過歷代大驪皇帝國君祈雨的大高玄殿,好像如今兵部有個在千步廊之外最重要的衙署就設置在這邊。封姨是親眼見識過大驪宋氏國勢的潮起潮落的,繡虎擔任國師之前,作爲盧氏王朝藩屬之一的國家,內憂外患不止,封姨曾經親眼看着一個垂簾聽政多年的老婦人,牽着個還不到六歲的小皇帝,一起跪在陰惻惻大殿內的蒲團上邊,孩子大概是又餓又冷又困的緣故,哭得稀里嘩啦……早年的菖蒲河,哪有如今的熱鬧繁華光景,封姨也曾親耳聽到,一位作爲宗主上國的盧氏官員,大驪禮部和鴻臚寺的兩位主事官員一起在此宴請對方,結果對方非但不領情,他還指着鼻子罵一句,就這麼待客的,你們是真不會做人,這麼個鬼地方,再來就真是有鬼了……這位盧氏王朝不過從五品的官員,只因爲沒有喊來幾位長春宮仙子陪酒,就罵過了兩位藩屬的三品官,揚長而去。

兩位官員一個站在河邊,漲紅了臉,雙手插袖,肩頭微顫。

一個剛剛在酒宴上自罰三碗作爲賠罪的青壯官員,蹲在河邊嘔吐不止,眼眶通紅,大罵一句草他媽。

不但是封姨清楚,寶瓶洲山上和所有列席小朝會的大驪重臣,都是心知肚明,整個大瀆以南的大王朝,諸國都在等待着、期望着大驪王朝的分崩離析,如此一來,他們就可以飽餐一頓。只要一有機會,就要將那個得位不正的北方蠻子,至今還佔據着一洲半壁山河的大驪宋氏,如分屍一般,蠶食殆盡。

先前的卯時初刻,大驪南方邊境的大瀆北岸,那些劍舟開始南下。

分別以一到兩艘大驪劍舟作爲中樞、數十條大驪邊軍渡船作爲輔助的巨大船隊,分出三條路線,緩緩掠過大瀆。

矗立有一杆大纛的劍舟,率領着一衆軍方渡船,浩浩蕩蕩,劈開重重雲海,以筆直一線的航道,越過諸多仙府的道場。

它們會在大日居中的白天,往異國的大地山河、城池甚至是別國京城,投下一道道巨大的陰影。

等到了夜幕,天地沉沉,到了寶瓶洲的更南邊,它們依舊光彩熠熠,宛如一顆顆觸手可及的星辰。

————

大瀆公侯之一的楊花秘密走了一趟皇宮,面見太后娘娘。

南簪好像變了一個人,拉着楊花喝了點糯米酒釀,雙方第一次不談任何公務,只是與楊花聊了些舊時趣事,臨別之際,太后娘娘不與楊花不兜圈子,只是明明白白告訴她一件事,既然大瀆侯府事務繁忙,那她以後就不用再來自己這邊了。

楊花走出皇宮,一時間竟有恍若隔世之感。

就這樣簡簡單單與她撇清了關係?

退朝之後,作爲光祿寺卿的晏永豐,還是紫照晏氏的當代家主,他有意無意走到了光祿寺丞邊文茂的身邊,一起閒聊了幾句,晏永豐是需要趕去參加御書房議事的,所以這個看似不起眼的動作,在有心人眼中就很有嚼頭了。光祿寺是小九卿衙門之一,下轄六署,冷板凳算不上,當然熱竈更算不上,但是當了光祿寺卿,畢竟就是這條線的頂點位置了,此外少卿是副職,寺丞是佐官,鴻臚寺跟禮部職權有一定的重疊,寺卿調任太常寺卿居多,幾乎成爲定例,轉任某部侍郎極少。此次朝會,重新釐定了大小九卿衙門的權限界線,明眼人都猜到晏永豐馬上就會升官了,關鍵是極有可能會破格提拔。

理由很簡單,甚至是有些荒誕,緣於新任國師一直心不在焉似的,好像一直在神遊萬里,唯獨在論及光祿寺的時候,不知是偶然,還是有意,總之的的確確,是投了視線在百官公卿的人堆那邊的。

晏永豐隨口問道:“文茂,在幾個衙門任過職了?”

光祿寺畢恭畢敬答道:“先在翰林院編修,隨後去了國子監當過律學助教、主薄、國子學直講,之後轉任太常寺奉禮郎,然後就到了我們光祿寺。”

邊文茂這次參加早朝,是以處州學政的清貴身份破例列席的,他的本職官還是光祿寺丞。

晏永豐嗯了一聲,“再加上處州學政,已經在多處衙門都歷練過了。你的性子,還是穩重的。”

邊文茂壓下激動的心情,微微顫聲道:“已經在光祿寺學到了很多,不過還需要再磨練。”

晏永豐淡然說道:“各州學政都是四年一屆,記得藉此機會,在地方上多做點實在的事情。能夠在務虛的位置上做出最務實的事情,就是能耐。”

邊文茂使勁點頭。

晏永豐輕聲說道:“記得崔國師曾經私下跟我開玩笑,疆臣是可以不要名聲而求利益的,清流和言官是絕對不能求利卻可以得名的。”

邊文茂額頭滲出細密的汗水,心中快速檢點一番,確認並無任何不符合身份的舉動,自己這個處州學政,當得可謂清瘦至極。

晏永豐笑了笑,道:“京官有京官的門道,地方官也有地方官的陋習,文茂,切莫自誤了前程,記得眼光看得長遠些。當官沒個定力,總會被財和色帶入偏門。我也不是嚇唬你,只不過我在地方上待過,拖人下水的路數,五花八門,多了去。你馬上就要離京,勸勉幾句,給你提個醒。”

邊文茂說道:“下官銘記在心!”

先前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親臨婚宴,邊文茂和妻子石嘉春,他們所在的兩個家族,就已經驚喜萬分,人人總覺得是在做夢。

只是哪裡敢想,那個坐在椅子上翹着二郎腿的青衫男人,如今就是大驪國師了。

臨近火神廟,封姨耳畔響起王朱的嗓音,“齊芳也到了,身邊還跟着個鬼仙,他們一起見了觀湖書院的崔明皇。”

封姨聞言笑道:“那鬼物,是大雍王朝的開國皇帝,當年就是他立起了一杆幡子,差點落了個形銷骨立的下場,拼死護着百花福地,纔沒有被我一怒之下摧殘殆盡。人不壞的,就是風流多情,天生的。”

百花福地,只有一位花主,她名爲齊芳,不過知曉她閨名“向秀”的修士,屈指可數。

曾經躲在百花福地的落難之人,後來劍氣長城的刑官豪素,就與她有過一段淺淡的情緣。

外界對竹海洞天的說法,往往聚集在青神山夫人和山神宴一人一事之上。

但是關於百花福地那類豔而不俗的事蹟,可就多了。

比如白帝城鄭居中的首徒傅噤,便有一位命主花神,心儀於這位姿容氣度、劍術棋術皆是絕頂的“小白帝”。可惜有緣無分,不能成爲道侶。而中土大龍湫,那位被尊稱爲龍髯仙君的司徒夢鯨,另外一位命主花神,便是他的紅顏知己,雙方曾經一起結伴遊歷西北三洲山河。

一年四季十二月,便有了四位命主花神,十二位月令花神。命主花神的法袍,可以繡一季之花。唯有花主,才能夠繡滿百花。

每一位月令花神,都可以邀請一位男子客卿,他們就被譽爲男子花神,甚至能夠在此之上,再虛設一位太上客卿。但是此人想要擁有這個頭銜,就不是某位月令花神可以一言決之了,必須獲得整座百花福地的認可,例如牡丹的太上客卿,便是白也先生。

當然,福地最負盛名的,還是整套的十二花神杯。這簡直是人間所有好酒之人的第一等心頭好。

各有司署分別燒造,所以每隻酒杯都會有不同的詩文和落款,如同官窯,若有花主和命主花神的私人花押,更是御製。

按照白髮童子私底下的個人說法,當年隱官老祖在刑官豪素的道場葡萄架下,看着了那些花神杯,就瞧得兩眼放光,虧得讀過聖賢書,曉得君子不奪人所好的老理兒,纔沒有硬搶。

上次文廟議事,某位列席湊數的,也厚着臉皮到處討要,湊齊了好幾套的花神杯,等到出了文廟,轉手一賣,立即還清了好幾筆酒債。

龍虎山天師府內也有一座極負盛名的百花園。

見封姨並不當回事,王朱便不再言語,此刻街道已經不那麼擁堵,但是整座京城還沉浸在一種無以言表的熱烈情緒當中。

曾幾何時,天寒地凍時節,夜幕沉沉時分,一條積雪厚重的陋巷,有人蜷縮在門外,有人在屋內點亮了油燈。

後者睡覺淺,聽聞門外的動靜,貧寒瘦弱的孤兒,既擔心是隔壁鄰居遭了翻牆賊,也擔心是不是哪位醉漢倒在了巷弄裡邊。

王朱至今還是不願意承認,人間天籟不過是個“誰”字。

外城一座小而精巧的官邸花園,齊芳來了大驪京城這邊,當她得知陳平安已經是大驪國師,反倒是猶豫了。

如果陳平安沒有這個世俗身份,而是在文廟那邊,追求三不朽。比如有朝一日,當那學宮祭酒?該有多好。

有小道消息說文廟即將在一個叫營丘的地方,增設一座稷下學宮,要做誰的學問,顯而易見。

那麼將來稷下學宮的祭酒和司業,花落誰家?文聖一脈的護犢子,是幾座天下都公認的,陳平安又是文聖的關門弟子。

坐鎮避暑行宮調兵遣將,爲浩然天下多贏得了三年時間,再以末代隱官身份,獨自鎮守半截劍氣長城,如果這還不算立功,怎麼纔算?

一襲青衫在山巔敲鼓,爲天下迎春。

此後僅憑一己之力補缺桐葉洲地利。

在中土文廟那邊都是有功德記錄的。

那麼是不是說,這位文聖一脈的續香火者,老秀才的關門弟子,就只差“立言”一事了?

擔任了稷下學宮的祭酒,是不是就可以立言了?

比如百花福地的護道人,崔檢就曾開了一句玩笑話,我若是文廟真正管事的,非要讓陳隱官同時進入文廟和武廟。

齊芳身邊,坐着喝酒的這個中年容貌的男人,雖然穿着素雅,但是無法掩飾他身上那股雍容華貴的天然氣質,男人來自中土神洲的大雍王朝,舉國簪花的習俗,便源於他這位開國皇帝,姓崔名檢。

他跟桌對面的崔明皇,兩人都姓崔,不過大雍崔氏跟寶瓶洲崔氏並無淵源。雖說各國科舉都有探花郎,但是沒有任何一個王朝,會像大雍王朝這麼重視新科探花郎,以至於變成了崔氏的祖宗家法,每一位探花的年紀,相貌,以及才情,能否作詩,都有嚴格的要求。

崔明皇是現在崔氏的頂樑柱,未來家族的家主不二人選,早就擁有君子頭銜了,剛剛升任觀湖書院副山長。

寶瓶洲崔氏,是一個世代簪纓的豪閥大族。但是不知爲何,寶瓶洲只有寥寥無幾的山巔人物,才能知道繡虎崔瀺跟崔氏家族的關係。至於崔誠,就算是如今崔氏內部的年輕子弟們,都已經不太清楚這位老人是誰了,好像這位百年前的家主,只在族譜上邊,有個孤零零的名字。

先前那場聲勢浩大的中土文廟議事,期間舉辦過三場雅集。發起人,分別是皚皚洲劉氏,玄密王朝鬱泮水,百花福地花主齊芳。

其中花主齊芳便邀請到了鄭居中,蘇子,淥水坑青鍾夫人,懷蔭,韋瀅,吳殳等貴客。

白帝城鄭居中就不去說了。

只說蘇子如今已經躋身十四境,當時青鍾夫人很快就一舉榮升爲陸地水運之主,前不久又傳出消息,吳殳已經在蠻荒戰場之上,躋身神到一層。

修士,神靈,武夫,各有大機緣。

不愧是百花福地花主做東的雅集。真是一處福地!

如果不是封姨臨時改變主意,主動“翻舊賬”,在花神廟喊來羅浮夢她們,陳平安確實是打算走一趟百花福地的,只說朱斂得知自家山主以後肯定要走一趟百花福地,可能會送出那枚形若花錢的彩色繩結,老廚子就讓山主幫忙求證一事,志怪書上的某些說法,真假如何,比如花神廟司番尉是否真的能夠掌管花信,福地內有無男子仙官。

附庸風雅?朱斂和風雅,誰附庸誰還不好說呢。

空蕩蕩的大殿之內,陳平安終於站定。

官道驛路和大瀆江河就像人體的經絡,城池和湖泊便是大驪境內各條龍脈的結穴所在。

氣血雄壯,精神昂然,身強則體健,一國民心如一。觀道者憑此證道,正是道法如龍,飛昇在天。

年少時便最能體會人生無常一事,所以極少有那種意氣風發的時候,得手的,總怕留不住,未曾得到的,也不敢如何憧憬。

好像人生的每個明天總是灰濛濛的,很難有那種書上所謂天光眛爽的感受。

但是陳平安也確實有過寥寥幾次眉眼飛揚、直抒胸臆的場景,比如少年遊俠時與宋雨燒並肩作戰。在劍氣長城的戰場上頂替寧姚,與離真捉對廝殺。在牢獄內口出狂言,與觀想而出的白玉京問拳兼問劍。返回浩然,夜航船中,陣斬兵家初祖的姜赦。

霎時間整座京城微微震動,只是片刻之後便恢復平靜。

巨大的氣數漣漪一閃而過,“淹沒”整座大驪版圖,甚至猶有餘力,往寶瓶洲南邊涌去,只是在大瀆那邊明顯停頓了。

花神廟的不遠處私宅內,劉老成察覺到不對勁,高冕如今纔是金丹境,對待天地異象便遲鈍了,並無感知。

老真人樑爽咦了一聲,硬着頭皮掐指一算,指尖很快便呲呲作響,冒青煙了,使勁晃了晃手,讚歎道:“好大氣魄。”

一人之輕身舉形在即,尚未真正證道,竟然就已經帶得動一國半洲的氣運了?

如果誰來當國師,都有這等天大的好處,那貧道不得趕緊多當幾個王朝的國師?

國師府,桃樹下,宋雲間擡頭望向天幕,撫掌而笑,“良辰美日上升地,證道結果見青天。”

已經將新舊兩方印章都煉化,陳平安收斂心神,對劉饗直呼其名。

身爲浩然天下大道顯化的存在,隱居於一處鄉野的劉饗,立即給予最大的迴應。

但是還不夠。

已經登天的老瞎子,恢復真實容貌道身的之祠,往遙遠的人間伸手一抓,再往上猛地一提。

好像強行拖拽了誰一把。

與此同時,半座劍氣長城開始轟隆隆震動不已,如平地驚雷滾動,頃刻間半座城頭竟然拔地而起,轉瞬間就與光陰長河衝撞在一起,激盪起一陣陣無與倫比的輝煌光彩,半截長城如世間最爲巨大的一把飛劍,以一種肉眼可見的洗劍煉劍,脫胎換骨,這把長劍不斷粉碎,化作塵埃,紛紛散落在無垠的大海之上,最終凝練爲一把真正意義上的長劍。

劍至寶瓶洲,至大驪京城,至皇宮大殿,陳平安伸手接劍。

持劍在手。

一名劍修三尺氣概千古風流萬年凜然豪傑氣。

一副真身留在原地,一尊縹緲法相,一衝而起,飛昇境飛昇青天。

竟是直接跨越了兩座天下,遊歷青冥天下。

任你白玉京再高,總還有青天在上。

整座天下的大道都要隨之震動,極高處,天幕響起一陣如絲帛撕裂的刺耳聲音,只見一雙巨手好似硬生生掰開了青天。

那人探出頭來,一雙粹然的金色眼眸,俯瞰整座白玉京。無數道官仰頭見天,這位背劍遠遊者,低頭與擡頭的餘鬥對視。

498.第498章 這麼巧,我也是劍客1197.第1197章 敬酒不吃吃罰酒1225.第1225章 隨手斬飛昇86.第86章 同道中人1113.第1113章 醉得不知人間第幾天1196.第1196章 水中青山花欲燃622.第622章 思無邪即從容973.第973章 那個一392.第392章 君子救與不救476.第476章 大雪兆豐年119.第119章 有些道理1119.第1119章 有限杯長少年989.第989章 重提110.第110章 無不散的筵席第1306章 合龍948.第948章 神人在天,劍光直落1119.第1119章 有限杯長少年674.第674章 山主又要遠遊184.第184章 別有洞天319.第319章 出劍而已1265.第1265章 兵家必爭之地692.第692章 請與我陳平安共飲酒840.第840章 左右終於不爲難842.第842章 嚇浩然天下一大跳(下)431.第431章 江湖險惡307.第307章 老僧不愛說佛法311.第311章 刺殺103.第103章 竹樓1127.第1127章 合道所在789.第789章 針線活740.第740章 處處殺機494.第494章 狹路相逢132.第132章 學生崔瀺1218.第1218章 就山279.第279章 武無第二,拳高天外484.第484章 秀才遇到兵605.第605章 學生造瓷人57.第57章 養劍葫874.第874章 萬年山巔十一人689.第689章 唯有飲者留其名487.第487章 世間人事皆芥子(下)967.第967章 共斬蠻荒120.第120章 遠遊66.第66章 擡頭156.第156章 少年肩頭挑着草長鶯飛784.第784章 今天明天后天223.第223章 小街一戰197.第197章 陳平安喝酒了77.第77章 進山31.第31章 敲山1126.第1126章 疊陣675.第675章 小師叔最從容455.第455章 青衣姑娘吃着糕點(上)464.第464章 天亮了306.第306章 遠觀近看73.第73章 木人1014.第1014章 下宗1150.第1150章 文有第一武無第二第1316章 太陽和野草466.第466章 真是知己第1304章 一幅飛昇合道圖1265.第1265章 兵家必爭之地765.第765章 劍修家鄉何在1240.第1240章 歸攏羣山作一山977.第977章 猜錯的謎底742.第742章 淡淡風溶溶月(一)988.第988章 單挑610.第610章 讀書人和江湖人以及美人(二)227.第227章 出劍了1102.第1102章 今日無事339.第339章 狐兒鎮466.第466章 真是知己334.第334章 螺螄殼裡有道場785.第785章 被天下壓勝295.第295章 馭劍650.第650章 有事當如何1166.第1166章 一花開天下春661.第661章 此中有真意247.第247章 一團亂麻,既見君子361.第361章 到達老龍城218.第218章 仙師駕到254.第254章 有人送劍有人等428.第428章 江湖夜雨1161.第1161章 天公作美204.第204章 故人來送劍去第1319章 君從故鄉來308.第308章 眼底腳下200.第200章 死局之死結所在164.第164章 近朱者赤297.第297章 作別753.第753章 願挽天傾者請起身1064.第1064章 倚天萬里須長劍1257.第1257章 道上青天1142.第1142章 道深者言淺678.第678章 就他陳平安最煩人116.第116章 人間有個老秀才(中)512.第512章 明月當空(上)188.第188章 大規大矩和雞毛蒜皮541.第541章 聽說你要問劍(上)93.第93章 牆上有個字
498.第498章 這麼巧,我也是劍客1197.第1197章 敬酒不吃吃罰酒1225.第1225章 隨手斬飛昇86.第86章 同道中人1113.第1113章 醉得不知人間第幾天1196.第1196章 水中青山花欲燃622.第622章 思無邪即從容973.第973章 那個一392.第392章 君子救與不救476.第476章 大雪兆豐年119.第119章 有些道理1119.第1119章 有限杯長少年989.第989章 重提110.第110章 無不散的筵席第1306章 合龍948.第948章 神人在天,劍光直落1119.第1119章 有限杯長少年674.第674章 山主又要遠遊184.第184章 別有洞天319.第319章 出劍而已1265.第1265章 兵家必爭之地692.第692章 請與我陳平安共飲酒840.第840章 左右終於不爲難842.第842章 嚇浩然天下一大跳(下)431.第431章 江湖險惡307.第307章 老僧不愛說佛法311.第311章 刺殺103.第103章 竹樓1127.第1127章 合道所在789.第789章 針線活740.第740章 處處殺機494.第494章 狹路相逢132.第132章 學生崔瀺1218.第1218章 就山279.第279章 武無第二,拳高天外484.第484章 秀才遇到兵605.第605章 學生造瓷人57.第57章 養劍葫874.第874章 萬年山巔十一人689.第689章 唯有飲者留其名487.第487章 世間人事皆芥子(下)967.第967章 共斬蠻荒120.第120章 遠遊66.第66章 擡頭156.第156章 少年肩頭挑着草長鶯飛784.第784章 今天明天后天223.第223章 小街一戰197.第197章 陳平安喝酒了77.第77章 進山31.第31章 敲山1126.第1126章 疊陣675.第675章 小師叔最從容455.第455章 青衣姑娘吃着糕點(上)464.第464章 天亮了306.第306章 遠觀近看73.第73章 木人1014.第1014章 下宗1150.第1150章 文有第一武無第二第1316章 太陽和野草466.第466章 真是知己第1304章 一幅飛昇合道圖1265.第1265章 兵家必爭之地765.第765章 劍修家鄉何在1240.第1240章 歸攏羣山作一山977.第977章 猜錯的謎底742.第742章 淡淡風溶溶月(一)988.第988章 單挑610.第610章 讀書人和江湖人以及美人(二)227.第227章 出劍了1102.第1102章 今日無事339.第339章 狐兒鎮466.第466章 真是知己334.第334章 螺螄殼裡有道場785.第785章 被天下壓勝295.第295章 馭劍650.第650章 有事當如何1166.第1166章 一花開天下春661.第661章 此中有真意247.第247章 一團亂麻,既見君子361.第361章 到達老龍城218.第218章 仙師駕到254.第254章 有人送劍有人等428.第428章 江湖夜雨1161.第1161章 天公作美204.第204章 故人來送劍去第1319章 君從故鄉來308.第308章 眼底腳下200.第200章 死局之死結所在164.第164章 近朱者赤297.第297章 作別753.第753章 願挽天傾者請起身1064.第1064章 倚天萬里須長劍1257.第1257章 道上青天1142.第1142章 道深者言淺678.第678章 就他陳平安最煩人116.第116章 人間有個老秀才(中)512.第512章 明月當空(上)188.第188章 大規大矩和雞毛蒜皮541.第541章 聽說你要問劍(上)93.第93章 牆上有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