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勇這種武將世家的家傳武學和正常武林傳承的不同之外就在於,高勇的武功更適合用在戰場上,它本身的發展方向就是爲了彌補陳瓊剛剛產生的種種缺憾,所以更加註重殺傷力和效率。
基本上這就是機槍和狙擊槍之間的區別。
所以此時高勇擲出手中長槍,也不會軟棉棉扔個高拋線等着霸王槍落到陳瓊身邊,一方面這種方式很容易在中間被人攔截,另一方面也是高勇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扔出那麼遠。
所以他此時振臂出槍,用的仍然是霸王槍中的槍法,而且是最凌厲的脫手槍。
將軍上戰場,寧舍千金不捨寸鐵,手中的武器就是自己身體的一部分,如果到了需要扔出兵器的時候,要麼是到了迫不得已的地步,要麼就是要放勝負手,所以很多家學淵源的武將都會在這一招上下苦功,可能一輩子都用不上一次,但是隻要用上了,那就一定是在最危險的時候。
高勇對自己這一槍的威力很有信心,甚至擔心會傷到陳瓊,所以一槍出手,口中大叫道:“小心。”
長槍如龍,槍去如電,隨着他的大喝聲,雙龍鎖蛟槍已經挾着隱隱風雷之聲在戰場上一掠而過,中間不止一個白麓族將士想要出手阻擋,但是要麼來不及,要麼被槍上氣勢所迫,出手稍有猶豫,長槍便已經從身邊飛過,擦身而過之時,只覺得殺氣凜然,侵膚徹骨。
陳瓊也沒想到高勇這麼聽話,居然一叫就照辦。這時也來不及欣喜,一劍刺死麪前的敵人,然後也不拔劍,放手棄劍,縱身從人羣當中一躍而起。
正圍在他身邊的敵人們都沒想到陳瓊會棄劍而逃,猝不及防之下,只能眼睜睜看着陳瓊縱身高高躍起,然後空中長槍疾掠而至。
陳瓊右手一伸,就已經搭在了槍身上,但是並沒有發力,突然之間,他的身體就像是失去了重量,被凜冽的槍風帶得隨風飄起,隨着氣流在槍身旁邊圍繞飛舞。
如果魯洪在這裡,一眼就可以認得出來,這正是陳瓊曾經用來逼得武濤認輸的柳絮因風起,然後大呼這種身法竟然還可以這樣用,簡直恐怖如斯。
陳瓊的柳絮因風身法別出心裁,犧牲了攻擊力用來跟隨變化激烈的氣流,連見多識廣的魯洪和武濤都沒見過,當場吃虧,白麓族的將士們當然更沒見過,驚愕當中,陳瓊已經附在槍上從人羣頭頂飛過,直向庫帕塔逃走的方向追去。
轉瞬之間,槍勢已頹,凌厲的殺氣散盡,長槍開始下降,庫帕塔肥碩的身材也已經出現在陳瓊的眼中,他甚至可以看到庫帕塔臉上驚恐愕然混雜的表情。
說實在的,如果這個時候讓庫帕塔說話的話,他肯定要對陳瓊說,“冤有頭債有主,出門左轉是政府,王健騙了你你去追王健啊,追着我殺幹什麼”?
可惜陳瓊並沒有打算給庫帕塔留出申訴的機會,而且就算庫帕塔喊破喉嚨他也聽不懂,所以發現長槍勢盡之後,陳瓊心中暗叫了一聲可惜,如果能再近一點就好了。
當然這世界上沒有盡善盡美的事情,瓜熟蒂落的果實會落在誰的手裡完全看運氣。所以陳瓊的遺憾只在心頭一閃即沒。
他雙臂一展,已經握住了長槍。動念之間,體內真氣灌注長槍,突然間感覺到天地色變,自己似乎置身於一片混沌之中,身邊雲氣繚繞,水霧瀰漫。
異像只在一瞬,轉眼間陳瓊又回到了戰場上,眼前旌旗招展,耳畔殺聲震天,陳瓊的腦海當中突然出現了整個戰場的情景,就好像自己站在萬米高空俯視地面。
本來就略顯鬆散的白麓族軍陣這時已經完全亂了,大家都知道族長遇襲,四周的兵將有的想趕過來接應庫帕塔,有的則覺得應該先截斷衝過來敵人,於是陣型出現了明顯的脫節。
鄭瑞率領的神策軍已經衝進了敵陣,正護在高勇身後,形成了一個緊湊的正三角型,毫不留情地切割着白麓族已經初顯混亂的陣型。
而在更遠一點的地方,一支千人規模的騎兵隊正在縱馬殺來,騎兵人帶雙馬,身穿軟甲,背弓擎槍,正是神策軍標準的輕騎遠襲配製。
雖然人馬都在奔駛當中,但是神策軍中仍然有一杆大旗高高舉起,旗幟迎風招展,可以清楚地看到上面繡着一個大大的“霍”字,正是神策軍懷化郎將、樂亭侯霍無病。
俯視感一閃而逝,在戰場畫面消失的時候,陳瓊終於找到了王健的位置,他正帶着幾個侍衛向北逃亡,已經離開了白麓族大陣,即將逃出戰場。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中有感,就在畫面消失的瞬間,陳瓊看到正在催馬的王健愕然回頭,擡頭向天仰望,臉上驚恐的神情一覽無餘。
所有的感覺其實都只是在陳瓊的真氣充斥槍身的一瞬間發生的,然後他的意識重新又回到了戰場上,回到了自己正置身的位置,腳下是鼓譟仰望的番兵番將,前面是正在人羣當中捂着斷臂跌跌撞撞逃跑的番王。
陳瓊心中一股毫情油然而升,自丹田直衝百匯,只覺得山川如畫,世事如棋,正應該持槍縱橫馳騁,手摘日月,足踏山河。
動念當中,陳瓊身形疾落,揮槍一掃,已經掃得地面上人仰馬翻,無人能夠近身搶攻。
雙足踏地之後,陳瓊再一次落入人羣當中,四周又一次都是黑壓壓的人頭,然而這一次,陳瓊已經很清楚地知道了自己要前進的方向,甚至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又可以取得什麼樣的結果。
他雙手擰槍,大喝一聲,揮槍刺出。
龍呤之聲瞬間響起,響徹整個戰場,連廝殺聲都被一時壓制,天空中風捲雲涌,密雲當中,一條蜿蜒的龍形無聲出現,頭西尾東,昂然咆哮。
突然之間,龍形消散,陳瓊身邊狂風大作,凜然殺氣沖天而起,然後一道清晰可見的漆黑槍氣自雙龍鎖蛟槍的槍頭上驟然而出,搖頭擺尾之間凝成一條單角的龍形,半似歡喜半似惱怒,咆哮着向前衝去,所過之處,山石開裂,地陷天塌。
正在揮軍疾馳的霍無病突然心有所感,愕然擡頭向天空望去,只見本來晴朗的天空中突然彤雲遮日,雲層中隱隱有雷霆閃動。
轉眼間銀蛇攢動,驚雷翻滾,豆大的雨滴毫無預兆地從天而降,瓢潑大雨當中,眼前一片迷茫。
霍無病心中大罵,輕兵奔襲,最怕的就是迷失方向,不但耽誤時間,而且挫傷士氣。
他心念一動,氣貫丹田,大聲吼道:“吹號!”
蒼涼的號角聲驟然響起,很快被暴雨籠罩住的遠方也傳來了同樣的號角聲,在大雨當中,號角聲更顯蒼涼嗚咽。
霍無病傾耳細聽之後,大聲吼道:“前方五里,換馬,輕裝,全軍出擊……”
他渡過青衣江之後連勝幾場,繳獲頗豐,所以人人都帶着兩匹馬,這時聽到霍無病的命令,紛紛放開自己正在騎乘,體力已經消耗大半的戰馬,跳上另一匹馬,將身上的糧袋水壺、馬糧口袋等物扔到地上,箭囊中只留十箭,各自伏身縱馬,頂着暴雨向着前方號角聲響起的方向疾馳而去,不時有戰馬在溼滑的地面上失蹄翻倒,但是無人回顧停留,只是人人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