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瓊打量站在小船上的青年時,對方也在看他,臉上的表情看起來很驚訝,似乎沒想到織女島上竟然這麼熱鬧。
這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年青人,穿着一身有些陳舊的粗布衣裳,赤腳套了一雙草鞋。比較特殊的地方是,他的頭髮很短,也就比陳瓊前世見過的板寸長點有限,更沒有髮型可言,看起來倒像是剃禿了之後重新長出來的。
當然陳瓊對別人的髮型不感興趣,最多也就是覺得古怪所以多看了一眼,他注意的其實是青年的刀。
青年隨身帶着一柄刀,然而不是像這個時代絕大多數刀客那樣背在身後或者掛在腰間,而是抱在懷裡。這是一柄很長的刀,綠絲纏柄,黃銅吞口,刀鞘外表雖然陳舊,但是卻自然顯露出一種低調奢華有內涵的樣子。
陳瓊只看了一眼,就覺得這青年全身上下的東西加起來也沒有這柄刀……的刀鞘值錢。
於岐明顯也覺得意外,她看了那青年一眼,揚聲說道:“你是蘇羅天的弟子?”
蘇羅天指的就是蘇婆婆的長兄蘇顯瀾,因爲他現在是天宮三十六重天大羅天的首座,所以於岐稱呼他爲蘇羅天,也是這個時代人們常用的方式。
然後她又說道:“我是於岐,婆婆是我師姐。”
那青年聽了,也不見他作勢,身形一閃,已經隔着數丈水面從船頭站到了島上,身法和剛纔陳瓊上岸時的樣子如出一轍。
他右手抓住刀鞘,向着於岐拱手說道:“天宮弟子老刀,見過前輩。”
說完又疑惑地看了一眼站在身邊的陳瓊,明顯是在奇怪這個人是什麼情況。陳瓊見了,很禮貌地向着他露出了一個符合社會預期的微笑,卻沒有說話。
看到陳瓊的笑容,老刀的目光下意識地躲閃了一下,又轉回到於岐身上,左手從懷中取出一封摺疊得整整齊齊的信紙,微微躬身遞給於岐說道:“這是蘇師讓我帶來的信。”
於岐接過信紙卻並沒有看,向老刀點了點頭,說道:“跟我來吧。”說完又向陳瓊說道:“陳侯請便。”
陳瓊看着老刀跟着於岐向着島內走去,突然揚聲說道:“你會後悔的。”
於岐一愣,回頭看着他問道:“什麼?”
“啊。”陳瓊想了想,隨口說道:“我是說,三十年河東……莫欺少年窮……算了沒什麼。”
然後他指了指老刀說道:“他可也是男人,憑什麼他能進去我就不能?”
老刀這次終於忍不住了,很驚奇地看着陳瓊說道:“你是男人啊?”
另外兩個人一起看他,陳瓊莫名其妙地問道:“什麼?”
“你是男人爲什麼留長髮?”老刀看起來對這個問題很疑惑,他很認真地看着陳瓊說道:“我第一次見到這麼漂亮的男人。”
陳瓊哼了一聲,這才明白爲什麼剛纔老刀看自己時的神情那麼古怪,感情他是把自己當成女人了,於是怒道:“那你是不是還覺得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對面武藝高強內心純潔的倒黴孩子一臉矇蔽地看着陳瓊,顯然是完全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於岐當然也不知道陳瓊口中的新世界是什麼,不過倒是知道這個時候自己應該說話了,於是咳了一聲,向陳瓊說道:“這是蘇師姐兄長的弟子。”
她這樣說是在回答陳瓊的質疑。剛纔她拒絕陳瓊的理由是男人不能入島,但是老刀是蘇婆婆兄長的弟子,算是關係很親密的晚輩,所以可以進入島內。說實在的,這個理由其實很充分,就算是中原那些家規森嚴的大族,有男性晚輩來拜見女性長輩的時候,難道還能讓長輩出來見他?人家又不是來探監的。
陳瓊撇了撇嘴,也知道自己是在無理取鬧,搖頭說道:“算了,是我多事。以後要是被人擠佔了織品市場,你們可不要怪我。”
於岐剛纔已經聽他說了半天,心中早不耐煩,冷笑道:“只這江南道,以織品爲生者不知凡幾,我織造坊倒是不曾被人擠佔過。”
陳瓊撇了撇嘴,心想那是你不知道工業化傾銷的厲害。工業化的目標就是走自己的路,讓別人無路可走。反正他已經盡力了,既然最好的不肯合作,那就去找第二好的就是。
想到這裡,陳瓊正想告辭,聽到老刀向於岐說道:“前輩,這人不是島上弟子?”
於岐一愣,搖頭說道:“我門中弟子怎麼可能有男人?”
老刀點頭說道:“晚輩斗膽,可替前輩趕走此人。”
說實在的,聽到老刀的話,於岐當時就在心裡給他點了個贊,她脾氣雖然說不上暴躁,但是被剛剛殺了自己門中弟子的人在面前喋喋不休半天,也早就煩了。要不是擔心打不過,老早就把陳瓊趕走了。這個老刀雖然修爲不明,不過既然是天宮蘇顯瀾親傳弟子,想來應該不弱,讓他出手倒是合適,起碼也可以藉機看看陳瓊的真實水平。
不過這個念頭在心裡轉了一下之後,就又被於岐自己打消了,她雖然沒有親眼看到陳瓊殺死侍女時的情景,不過聽錢王府的人說,陳瓊當時只是擡了擡手,就一指點死了自己門中的九品弟子。只怕除了武功之外,還有一些邪異的法門,這老刀是天宮弟子,又是蘇婆婆晚輩,如果在自己島上受了損失,大家臉上都不好看。
她正想拒絕,突然心有所感,擡頭向島內望去,一眼就看到一箇中年美婦正沿着桑林中的碎石路走了出來,身後還跟着兩個門中女弟子。
於岐吃了一驚,連忙拱手說道:“師姐!”
然後又向老刀說道:“這位便是婆婆。”
老刀看到美婦出現時的氣勢就覺得奇怪,這時聽於岐提醒,這才明白過來原來是織造坊大檔頭蘇婆婆。不過他師父已經六十多歲了,雖然武道修爲精深,還沒有陷入天人五衰,但是其實也撐不了多少年了。聽師父的意思,蘇婆婆只比兄長小了幾歲,怎麼看起來居然如此年輕?
老刀不敢多看,連忙拱手施禮。聽到蘇婆婆淡淡說道:“你是我兄長的弟子?”
老刀恭恭敬敬地答了一聲,旁邊自然有於岐遞上老刀帶來的信紙。
蘇婆婆當場展開信紙看了一遍,點頭說道:“很好,你跟我進來吧。”
自始至終,她都沒有看過陳瓊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