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到劇痛的第一時間凌青雲就連忙收回了手,卻無法抑制那令人靈魂發顫的痛苦流經全身,忍不住一聲低吼,忍着手指火辣辣的痛低頭一看,食指尖生了一個紅腫大包,鼓滿了血像有火焰燃燒,與周圍瑩潔如玉的肌膚顯得極爲不搭。
“這是……”眼神凝重,凌青雲望向黑暗狹窄的空間,這回運轉功法,瞳生金輝,望見空間真容後不禁抽了口涼氣:這分明是一處狹窄而毫無出路的石窟,四周的石壁上有無數微光晃動,仔細望去竟是密密麻麻的巨蟻!
比拇指稍小的體型,碩大突出的火紅頭顱與大顎,巨蟻的造型一看就令人生畏,而想到之前的劇痛更令人不寒而慄,這是什麼怪蟻,竟能咬穿金身玉體帶來難以忍受的劇痛?被咬上一口便痛不欲生,那如果這麼多螞蟻一擁而上……
所擔憂的很快就成爲現實,爬滿巖壁的巨蟻顯然不會對闖入自家巢穴的龐然大物熟視無睹,在第一隻螞蟻發出攻擊後,某種訊息迅速傳達,隨後就能見到一隻只巨蟻昂首將口器開合得咔咔作響,像聞到血腥味的鯊魚般迅速撲上!
“不好!”凌青雲欲要躲避,卻根本施展不出精妙的龍遊身法——這時他才發現石窟不單狹窄,簡直狹窄到過分,直接將他的身體死死卡住,僅有手足能稍微動彈而已,拿什麼躲避巨蟻的追擊?無奈之下只得催動真氣護體,極度鋒銳的金行真氣在各種珍寶的淬鍊下進一步增強,哪怕不用技巧正常釋放切割玄鐵也不在話下,可碰到這材質不明的巖壁卻濺射出蒼色火星,不曾造成任何傷害,一衆巨蟻也只是被掀飛或阻礙,好像只是遇到一場大風,而非能斷金裂石的鋒銳真氣。
金行真氣碰撞石壁發出一連串聲響,這好似巨蟻行軍的鼓點,即便遭受掀飛、速度減慢,整羣巨蟻還是執着地爬上了凌青雲的身體,接着大顎閉合,狠狠咬下!
“啊——”哪怕是凌青雲也忍不住發出痛呼,一隻螞蟻的啃咬足夠令人痛不欲生,而現在卻是一羣螞蟻圍攻,但被千刀萬剮,全身都燃燒而起的痛感簡直將人打下十八層地獄!
更可怕的是,這些巨蟻一旦咬下就死不鬆口,卻將某種令人恐懼的毒素不斷注入,與此同時還還有更多巨蟻爬過同伴的身體,密密麻麻地攀在凌青雲體表,十隻、二十隻、三十隻、一百隻、兩百隻……巨蟻覆蓋了凌青雲身體的每一個角落,連金身玉體都能刺破的大顎自然輕易將真氣與衣物穿透,在這羣惡魔的圍攻下沒有任何部位能夠倖免。
還要更可怕的是,忍受超過常人承受極限千百倍痛苦的凌青雲竟沒有麻木,被咬第一口的時候他就覺得這已是世間至痛,卻沒想到下一瞬痛苦便翻倍,並不斷增加!
沒有暈厥,凌青雲能清楚感覺到身體爬滿巨蟻的觸感,還有它們那佈滿倒鉤的大顎及其毒液帶來的無止境劇痛,他甚至能清醒地數出究竟有多少大顎在撕裂自己的身體,這不光是死咬,鋒銳的大顎磨合切割而令痛苦愈盛,成千上萬的毒液流經身體,將每一根血管都化作火蛇,熊熊燃燒,一陣絢爛後金身玉體焦如炭,五內俱焚與之相比簡直是小兒科!
如何描述這種痛苦?整個身體被肆意擺佈啃咬,血肉似乎熔爲熔岩,偏偏神經依舊藕斷絲連且更敏感地將痛苦傳回,這是勝過無數刑罰的折磨,承受劇痛之餘還要眼睜睜看着自己的身體瓦解融化,甚至精神都被燒灼……
到後來凌青雲早已無法言語,因爲口腔、喉舌同樣被撕裂與燒灼,渾身上下哪能找到半點完好?或許大腦也已壞死,靈魂奄奄一息將滅。
眼珠的焚滅令世界光明盡喪,所見的只是幻境,時而世界通紅如火爐,忽又漆黑如長夜,劇痛卻始終持續,不肯給予將死者安眠。
死在這裡怎能甘心?凌青雲不願沉寂,不願令意識在痛苦中麻木,他忍受着每一寸血肉都在燃燒的劇痛,竭盡全力調動已經破散不堪的真氣、精神力向不知何處衝擊,非要捅破這片黑暗,尋獲光明。
光明,出現了。
不知何時,視覺與聽覺重現,凌青雲意識到自己站在一棵巨樹的枝幹,身體完好無損,莫說融成岩漿,就連一點疤痕紅腫也無。
甚至,本該潰滅的身體比之前更強了,凌青雲擡手,感覺有一股爆炸性的力量洶涌澎湃,一拳擊出,不曾調動一分真氣卻轟出猩紅拳罡,足足轟出三丈多遠,令對面的枝葉搖顫,不知名的果實簌簌抖落。
“體質強化不算顯著,但爆發力與氣血之力暴漲!”凌青雲震動,不免會想起之前在蟻穴的經歷,仔細想想在熱流通過身體時分明是令氣血之力增強的,後來完全融化更是將肉身重新構築的過程,符合體之試煉之名。
“看來被這種巨蟻啃咬倒也是一種機緣。”凌青雲若有所思,當然他是絕不想再體驗一次的,那令人無法忘懷的痛苦不說,實際以他金身境修爲焉能在肉身崩潰後重鑄?多半是直接灰飛煙滅了,現實中或許可以借巨蟻的毒液煉體,但必須要適量,現實可沒有這樣的不死之身。
“都說那颶蜂、烏蝗、刀鉤食人魚恐怖,但與這種無名巨蟻相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一聲感慨,凌青雲開始留意起周圍環境,他站在一根棕綠的粗壯樹枝上,周圍枝葉繁茂,巨樹的規模似乎不比迷霧靈果樹要小,忽然,來自上方的響動引起他的注意。
從頭頂墜落的異物像搖曳光團般在眼中不斷擴大,凌青雲想要避開,卻發現與螞蟻窩相同的窘境——動彈不得,這回更直接,明明沒有巖壁卡着,身體也沒有麻痹和無力感,偏偏就是沒法動。
“看來這體之試煉只能承受了。”凌青雲無奈,眼看着那異物落下,並將自己覆蓋。
整個世界都色變了,驟增的壓力令樹枝微顫,搖晃幾下倒恢復了正常,但被壓在中心的凌青雲可一點也不愉快,他被這團極具黏性的液體包裹了,眼看世界都化作金紅色,他終於明白自己陷入了什麼處境。
液體是樹脂,凝結石化後會形成琥珀的樹脂,現在他就被樹脂包裹其中,說不定會困死其中,若干年後成爲蟲珀一般的存在。
如他所想,周圍的黏液緩緩擠壓,不斷變得堅硬,形成類似冰層的囚籠,令凌青雲驚愕的是自己竟沒有窒息,身在琥珀中還能正常地思考甚至運轉功法,他嘗試微動手指,一縷金色真氣在樹脂中撕開裂口,一條直線上的樹脂全部消融,卻緩緩地填回原地,最終整團樹脂恢復原貌,幾乎沒有變化。
“若是連續攻擊甚至使用暴風劍意,應該有機會撕裂琥珀。”凌青雲如此判斷卻沒有這麼做,因爲他意識到這是什麼了。
沒有攻擊與掙扎,凌青雲安靜地等待着,他看着樹脂團被大風吹動搖晃,看到蜜蜂、蝴蝶在頭頂停留,一旁的樹枝有鳥兒築巢,體色棕綠的長蛇悄然靠近……也能看到下方樹叢白兔跳躍,梅花鹿穿行,猛虎蟄伏等待獵物,足有小山大小的豪豬橫行無忌,驚得萬獸奔逃。
身邊的鳥巢建了又建,一種形體似燕的紅喙鳥成了此地常客,天天能見它們飛到不知多遠處銜回金色樹枝築巢,又在鳥蛋旁貼心地放上淡紅鵝卵石,後來幼鳥孵化,用意外堅硬的喙吃甲蟲長大,又築新巢,世代延續使命……
紅喙鳥的家族延續了十三代,也成了樹脂中凌青雲最熟悉的風景,但有一日紅喙鳥在暗紅火焰逼迫下哀鳴飛走,一頭巨蜥佔據此地,過着晝伏夜出的生活,有時還會將半腐爛的獵物拖上樹幹慢慢享用。
也不知過了多久,巨蜥開始衰老,動作不再靈活,甚至引以爲傲的吐息都無法發出,生性好靜的它更加懶惰,整日曬着太陽,終於引來一隻巨型妖鴉襲擊,血戰後巨蜥吞下妖鴉,一身傷勢卻再難恢復。
一羣猿猴出現了,它們半人高,手持野獸獠牙與火把殺死了巨蜥,從此佔據這座巢穴,猿猴部落不斷繁衍生息,它們學會打磨兵器,吞服妖核,族羣數量一度超過百數,一動不動,已經堅如岩石的樹脂團顯然令它們很感興趣,時不時就會來敲打一番,有時還衝凌青雲張嘴大吼,像是打招呼。
漸漸強盛的猿猴羣不滿只在這段樹枝棲息,它們手持武器向其他方向進攻,帶回了蜂蜜、鳥蛋、樹熊屍體等戰利品,終有一日黑影殺至,一隻大貓如同惡魔,屠戮了過半的猿猴,那天血流成河,猿猴哀啼着離開故鄉……
大貓離開後一頭巨蟒成了領主,它活到壽終正寢,領地被一羣松鼠短暫接替又被花豹奪取……居住的生物不斷更換,時間也不知過了多少年,終有一日似乎堅不可摧的樹枝在妖獸的戰鬥中斷折,凌青雲落到地面,看着苔蘚、灌木,還有曾養育無數生靈的參天巨木漸漸腐朽……
若干年後,只剩空殼的巨木仍屹立不倒,一陣鳥鳴引起凌青雲的注意,那種鳥身形如燕,鳥喙鮮紅,他忽然想感慨什麼。
時間還在繼續,突如其來的大水將樹脂團送向遠方,後因土巖沉積深埋地底,漸漸地黑暗中已聽不到一點聲音,凌青雲閉上眼睛,陷入了沉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