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九章:八荒多險奇(一)

旅人行走在無際的沙漠,毒辣的陽光灼烤着身體,長久未曾進水的乾燥喉嚨着火般痛苦難耐,蹣跚着在沙地踩出的腳印越來越深,費力行走的他卻不得不壓低帽檐,避免那該死的風沙迷了眼睛。

忽然間,一聲長嘯傳遍沙漠,旅人連忙伏下身子,屏蔽氣息躲在沙丘後忌憚地看向聲音來源——一頭體型如牛但一看就不是善茬的猛獸正在覓食,有時忽然掘開沙土,挖出碧綠蠍子零食般嚼碎,有時卻來到禿鷲的餐桌附近,奪走已經腐爛的動物屍體……直到那猛獸的身影遠去,旅人才鬆一口氣,方覺大汗涔涔。

“想不到運氣這麼差遇上沙暴虎,還好師傅傳我的隱匿術管用,沒被這傢伙發現,不過……”旅人癟了癟乾燥的嘴脣:“已經整整兩天沒有喝水了,再不找到水源的話……”

想到這裡,旅人愈感疲憊與擔憂,卻不得不拖着沉重步伐繼續在這燥熱而危險的沙漠前進,除了黃沙還是黃沙,連仙人掌都難得一見的景象實在令旅人煩悶,他開始考慮是否能找到蛇、蜥蜴或沙鼠,這些動物的血液能夠供自己解渴……忽然,黃沙中分外顯眼的藍與綠意令他眼睛一亮,情不自禁就邁動了步伐。

那是綠洲!只要趕到那裡,自己就有機會活着走出沙漠!興奮的旅人似乎忘了什麼,此時的他顯然無法意識到,猛然間,他一腳踏空,駭然低頭,竟發現成片黃沙抖落,自己腳下竟是無底的洞穴!

剎那間,旅人如墜冰窟,想要轉身退出哪裡來得及?整個人墜入無盡黑暗,心中盡是惶恐,他知道自己完了,傳說墜入黑穴古漠無底洞者無人倖存,沒有人知道底下究竟存在什麼,有說是魔蟻巢穴,有說是恐怖兇獸的洞窟,還有說直通陰曹地府……未知與死亡的恐懼令人不敢往下想,直到一聲輕咦響起。

像是風托起了身子,旅人感覺自己的下落速度大大下降,自己竟無比平穩地落在地面,他驚疑不定地張望四周,忽見黑暗中耀起光芒,一道身影從中走出,駭得他連忙閉眼後退:“大王饒命!大王饒命!”

“大王?”黑暗中身影發出哭笑不得的聲音,旅人吃驚地發現這聲音遠比想象得年輕,也沒有鬼魅的陰冷與妖魔的暴戾,大着膽子睜眼一看,卻見一名青衣青年手持閃耀青芒的木劍站在面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看起來是人類?不,傳說中境界極高的妖魔鬼怪可以完全化作人形,從外表看不出任何區別!想到這裡旅人心頭髮緊:“大王,小的只是無意墜入此地,並非想要冒犯大王,還請大王高擡貴手放小人一條生路,小人定會將恩情牢記於心,爲大王燒香拜神,來生結草銜環……”

凌青雲好笑地看着這對自己連連求饒的旅人,心裡已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不必擔心,我不是什麼妖怪,也只是外出磨礪的旅行者,恰巧見到你從上方落下,將你救起而已。”

“不是妖怪?”聽到這話,旅人還是不太敢相信,畢竟正常人怎麼會出現在這地底下?但他轉念一想,此人輕易救下自己,即便不是妖怪也是強者,自己將其誤認豈不是侮辱了他?想到這裡旅人嚇得渾身發顫,在這弱肉強食的八荒大陸,惹惱一名實力遠勝於己的強者和遇到妖魔沒什麼區別,頂多妖魔會吃了他,人類強者不會而已,這裡還是沙漠的地下,對方要殺自己根本無需毀屍滅跡,方便得很……

“我不會害你。”見到旅人驚慌的神情,凌青雲和聲開口,聲音似有魔力般令對方平靜下來,敬畏地看着他:“這……這位前輩,您當真不是妖怪?是小人得罪了……可……前輩怎麼會在這地底下,傳說這裡危險至極,沒人能活着出來……”

“對你來說,這裡的確很危險,恐怕待不到一炷香就會死無全屍。”凌青雲頜首,忽然一彈指,猶如流星的劍氣掠過旅人身軀,傳來撕裂某物的聲音,旅人連忙回過頭去,卻見一隻形似大蠊體長卻超過二尺的黑色昆蟲被釘在地面,節肢卻還在揮舞,猙獰口器一張一合,再近一點就要咬中他!

旅人頓時冷汗直流,嚇得連退三步:“這是……”

“這就是傳說中棲居在黑穴中的怪物,當然,不止這種而已。”凌青雲解釋道:“便是石魄境也很難在這地底生存,就算有實力抵禦怪物襲擊,無法回到地面還是會困死此地,除非運氣好,找到通向地面的出口……其實相比下直接摔死的人倒是更多,有沒有這些昆蟲妖獸沒太大區別。不過你爲何會出現在此地?一般來黑穴古漠探險的總得有石魄境修爲纔是。”

聽到凌青雲詢問,旅人連忙回答:“非小人想來這黑穴古漠,實是前些日子隨商隊出行遭受亂匪襲擊,小人無人可逃才闖進這黑穴古漠,因賊人不願深入撿回小命,本來小人也提防着傳說中的黑穴,但兩日沒有喝水實在渴得不行,突然見到綠洲腦子一熱就跑了過去,卻不想就掉了下來……”

“原來如此。”凌青雲頜首:“但據我所知這附近應該沒有綠洲,你看到的多半是海市蜃樓。”

海市蜃樓?旅人才想到這茬,頓時臉頰發燙,滿心悔恨,自己居然因爲海市蜃樓差點丟了性命?傳出去豈不是讓人笑死?

“此乃人之常情,不必太過介懷,牢記前車之鑑便是。”凌青雲笑着安慰:“既然有緣相見,那我便好人做到底,助你離開黑穴古漠便是。”

“您要幫我?”旅人大喜過望,凌青雲笑着點了點頭:“只不過不是直接送你離開,而是領你前往真正的綠洲,那裡有長居此地的居民,常年來救助迷途的旅者,並負責沙漠中妖獸的動向……他們的爲人和實力你可以放心,對了,我差點忘了你如今乾渴難耐,你身上可有水袋或其他裝水的器皿?”

“有!”旅人連忙拿出自己空空如也的水囊,凌青雲點了點頭,木劍輕揮,空氣中竟有縷縷水霧浮現,凝爲點點水滴,百川匯海般涌入水囊之內,沒過多久水囊並已蓄滿,旅人看着久逢的甘霖激動地全身發抖,卻又竭力剋制着自己,生怕不小心就將這來之不易的救命水給灑了。

“喝吧,不過別一口氣喝太多,免得嗆着。”凌青雲笑道,旅人連連道謝,小心翼翼捧着水袋喝完水後整個人的氣色都好了許多,凌青雲見狀頜首:“跟我來,我們先走出地底。”

旅人連忙跟上,卻發現這黑穴之下竟是由無數隧道構成,錯綜複雜的地下世界,四壁分明都是沙粒卻呈暗黃色,看起來維持這種結構已經很久而不曾倒塌,簡直就是鬼斧神工的奇蹟,凌青雲也微微感慨:“或許這裡是古文明的遺蹟,也有可能是某種蟲族的巢穴,也或許爲某絕代強者的陵墓迷宮……只是這裡確當得上‘鬼斧神工’四字,遊黑穴古漠若沒能探訪這地下奇觀實屬遺憾。”

說話間,凌青雲也揮動木劍,將一頭形體似鼠但有羊羔大小的動物掃飛,周圍頓時傳來此起彼伏的刺耳鳴叫,嚇得旅人雙腿發軟,凌青雲安撫道:“不必擔心,這種動物很聰明,已明白不敵,不會貿然送死。”

果然,沒過一會兒鳴叫聲就遠去,旅人驚疑不定地發問:“前輩何不將這些惡獸斬草除根?”

“這不是惡獸,只是此地的原住民而已,是我們貿然闖入它們的家園,它們識相,將其逼退便是,何必趕盡殺絕?”凌青雲的回答令旅人愕然,他也見過別的強者高人,卻從沒聽過這種話。

隨後凌青雲帶着旅人在錯綜複雜的地下隧道不斷前進,見到了在地底沙土生長彷彿石筍的植物,見到了不知什麼生物留下的牛頭浮雕,見到了散發幽藍光芒如水晶的美麗菌落,還見到某個地底空洞透明的流沙傾瀉而下,在地下形成瀑布般 壯觀而美麗的奇景,旅人自然瞠目結舌,已經領略過這些風采的凌青雲也微微感慨,這些奇景實在百看不厭,其中又有太多秘密值得探尋。

對於強者而言,黑穴古漠並非絕地,而是一片寶地,只是這寶地太過深邃,很難探出根源秘密,凌青雲帶旅人走過的隧道只是這龐大領域的表層而已。

經過某一拐角,令人不寒而慄的獸吼響起,這回凌青雲眉頭微皺,飛身而出,與來襲的黑影拼殺數劍,終將其斬殺。

見狀旅人有些驚愕,不是說不要傷害原住民嗎?爲何將這……生有六足,看起來活像蜘蛛與獅子結合體的怪獸殺了?凌青雲認真解釋:“這隻妖獸不同,屬魔種,不會安分地待在地底,對人類又極強的攻擊慾望,甚至會離開洞穴前往沙漠以外狩獵,更是獸潮的主力。”

聞言旅人有些驚悸,感覺自己觸碰了禁忌的秘密,凌青雲倒不曾在意,帶旅人繼續在隧道行走了半個時辰,步步上升終於再度來到地表,被陽光照耀的第一時間旅人竟有些不適應,隨後卻覺先前厭惡的毒辣陽光分外親切了起來——地底世界實在太陰寒了些。

凌青雲莞爾,帶旅人前進十餘里,終於來到了這片沙漠最大的綠洲,面戴紗巾的居民熱情地接受了迷途的旅人,凌青雲也逗留片刻,品嚐了風味獨特的沙烤後含笑道別,身如離弦箭,再入黑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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