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家附近的地鐵站下車,一步一步走回去,在路口一個熟悉的影撞入眼簾,直叫她腳步粘住邁不開一步。舒殘顎疈
顧師兄站在那裡,黑色的風衣裹着他頎長清瘦的軀,聞聲轉過來衝着她笑,就像第一次在學院大禮堂裡見到的他一樣乾淨溫潤,好像歲月匆匆又如初見。
江雪立在原地不知動彈,手機響了起來,她機械地接了,不曉得說話,裡面傳來一聲疲憊但溫潤的聲音:“雪雪。”
她猶豫了半天,才艱難地吐出幾個字:“師兄,你怎麼來了?”
電話裡再沒有迴音,但是也沒有掛,她聽得到他疾步走來的呼吸聲灝。
直到他走到她的面前,溫柔道:“是,我來了。”
她還需要三秒鐘來消化這樣一個衝擊和驚喜,三秒鐘後才猛地撲進他的懷中——長長的寂靜的街道,只有他們兩個人,容得下她沒有結果的。
顧柏然放下手中的東西,伸臂好好抱住她,江雪這才能相信這是真的,這個已經失去的男人重新出現在她面前,意識到這一點後她緊緊地抓住他的風衣,唯有如此才能保證他不再消失匆。
他上的味道永遠是清潔好聞的,江雪貪婪地將頭埋在其中,任顧柏然怎麼拍都不肯起來,只聽他道:“給你買的吃的放在地上都要涼了,快起來。”
江雪這才戀戀不捨地直起子,看了一眼地上的一隻塑料袋,裡面放着幾大包fishandchips,還有三四盒番茄醬——她一向吃的。
“晚飯?”江雪指着塑料袋笑道,“真是小氣,拿這個打發我。”
“你真是促狹,誰敢打發你。”他輕輕在她年輕的臉上掐了一把,溫柔道:“已經選好了餐廳,只是在倫敦又沒有車,少不得坐地鐵去,你向來是個饞貓,不準備些吃的怎麼好。”
“那我要吃魚,貓必須吃魚才能活下去。”倫敦真好,沒有認識他們的人,由得她像任何一個女孩一樣撒。
“呵,還真是寵物了呢,還要喂的。”說是這樣說,顧柏然還是很寵溺地掰下一小塊魚放進她的嘴中。
江雪一面燙得直吸氣,一面聽着顧柏然道:“走吧,我訂了唐人街的火鍋位子。”
“嗯……”
沒有人去提過去的事,好像什麼誤會都沒有發生過。沒有時間,只有深知有一輩子在一起的人才會奢侈到有空爭吵和解釋。
所以,一直到地鐵上,兩人的手都緊緊握着,反正這霧都倫敦他們只是最普通的一對戀人。
江雪問顧柏然道:“你怎麼還沒有回國?”
顧柏然目視前方,語氣溫和道:“誰說我沒有回國?我回了,算着今天你應該能得空,又來英國了。”
他說的輕描淡寫,好像來英國就像從北京到天津一樣,好像不必經受十幾個小時的旅途疲憊。
“那……你待幾天呢,中國區也離不得你啊,安德森還說現在中國市場潛力大,要單開設計和生產線——”江雪緊緊地挽着顧柏然,從來沒有這樣放肆過。但是如果不了一生一世,再不放肆就來不及了。
“待上幾天吧,也待不了太久,這個事一會吃飯的時候再說。”顧柏然好似不太想談論這個話題。
“好。”他不屬於她,也不屬於這座城市,他的到來本來就是從天而降的幸福,江雪並不想去糾結這件事。
到了唐人街的火鍋店,一屋子的歡聲笑語中就數她吃得最多,顧柏然溫柔道:“你看你從來就是吃起火鍋不顧形象。”
江雪一面吞了一根蟹棒一面指了指窗外道:“這可是倫敦,哪裡比得了北京,這些東西平裡哪能吃得到,難得你來了宰你一頓,我還不多吃點。”
顧柏然聽了笑笑,“那還不簡單,就回北京唄。”
江雪手中筷子一抖,只裝作沒明白一樣,片刻後呼吸平穩了才笑道:“這哪能說回去就回去的,回去又要再找工作,而且國內房價也貴,我還想着在倫敦掙些錢拿回去用呢,你可別攛掇我回國。”
顧柏然聽了,正色道:“這些自然不用你擔心,工作的事你若想,就在collaud,若不想,我再安排。住在我那裡,你的母親看你的意思,接到北京來也可,在你們省城置一處房產也可。我這次來,也是爲這件事。”
江雪的心呯呯亂跳,夾起一粒蝦丸,在碗裡撥來撥去不表態。
顧柏然溫柔地伸手替她將垂下的一縷亂髮撫好道:“我知道你擔心,我也擔心,唯有你回去了,我們彼此都能安心。”
火鍋仍是氣騰騰,江雪半晌才道:“我不能。”
顧柏然頓時手勢一僵,然而轉而緩緩道:“我知道,我一時無法給你名分,我和映涵有婚約,但是總有一天會好的,給我時間好嗎?我——”
江雪擡起來,打斷道:“不是這個問題,師兄,你別說了。”
“好,那你認爲問題是什麼?”
見江雪不說話,顧柏然語速加快,方纔的溫潤盡褪,倒有些咄咄人,“雪雪,你的心裡是有我的,不然你何以會在看到映涵去找我之後明明去了酒店卻裝作沒有去過?你何以又會在那天失魂落魄地在costa跟陌生人說得淚流滿面?我們有過一個孩子對不對?江雪,我不知道你到底是爲什麼什麼都不願說給我聽,什麼都要一個人扛下來!”
“我在costa的事,你怎麼知道?”
“我想知道,也不是什麼難事!”
他聲音激憤,引得其他食客都好奇地往這邊望來。
江雪渾然不覺,拿起筷子又開始吃起來,顧柏然冷眼看着她細細地咀嚼,直到整盤菜都進了她的肚子,才冷冷開口道:“你吃完了嗎?”
江雪抹了抹嘴,若無其事道:“吃完了,走吧,要回北京也要收拾東西啊。”
顧柏然不期她竟然就這樣同意,竟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就這麼望着她,江雪站起拍拍他道:“那你坐好了,我去付錢,看你也沒埋單的意思,回北京後可要還給我。”
男人一把拉回她攬住,喜出望外道:“哪裡要你的錢!只要你回去,我都答應。”
“不過這邊可能還需要交接一段時間,肯定不能說走就走啊,怎麼說安德森都是你老闆,這麼走掉也不好啊。況且北京那邊你和映涵姐姐,我還是不住在你那邊罷,我無意和映涵姐姐起衝突。”江雪想了想又道:“我還得跟我媽說一聲,不然她到時候發現我打電話的號碼不是英國的,又不知要怎麼擔心。”
顧柏然點頭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既然這樣我先回國,一個星期後再來接你。一個星期怎麼交接都夠了,你再抽空在倫敦買些東西帶回國用。”
如此,便說定了。
知道前面是阿鼻地獄,知道前面是刀山火海,知道前面有無妄之災,可是一想到一生再也不和某個人在一起,好像立時就要魂飛魄散,只剩下一具行屍走唱唸做打。
次,顧柏然返回北京。
江雪思前想後,還是先給母親打電話的好。
“雪雪?是不是有什麼事,怎麼現在打電話?不是前兩天才打過的嗎?”爲了節省話費,她們一向是一週纔打一次的。
“嗯……是有件事,就是我想着一直在國外待着也不是個辦法,總要回國的,現下國內正有個工作機會,我想過段時間回來。”
江母在電話那頭半晌沒說話,這是少有的事,她素來節省電話費,有話都要先在紙上寫好,以免到時候忘了浪費通話時間。
“你回國,誰幫你找工作?”母親的聲音低沉蒼老,叫人卻不敢不說實話。
“我的一個校友,說正好有個合適的職位,現在不去,只怕將來又給你佔了。”江雪低聲緩緩道。
“校友?不是你上次來過的那個師兄吧?”江母的聲音驀地提高,厲聲道,“江雪!你以爲我看不明白你們的關係麼?你跟我說老實話,你跟他到底什麼關係?”
“我……就是我的一位師兄,對我很照應而已……”
“江雪!你當我的眼睛瞎了麼?他走之後,市裡面又有人來給我修門面,又有人來要給我安置好房子住,連廠裡的訂單也盡着給我做!我不知道是爲什麼嗎?”她說到這裡,略略吸了一口氣,彷彿想起了無盡的傷痛,又道——
潁川之言:異國長長的街道上,不食人間煙火的,無法在這世上生存。也許就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真的經歷了柴米油鹽的考驗,那也是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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