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情仇化解 骨肉團聚

葛鷹這時髮鬚皆立,他那瘦長的身體,就像是喝醉了酒似地,踉蹌而進。

每走一步,他就發出一陣可怕的笑聲,眸子內閃爍着可怕的血光。

他這麼歪歪斜斜地一直走到了南宮敬身前,才站住了。

南宮敬抱元守一,掌中劍住肋下一收,現出一半的劍鋒,他發話道:“請!”

葛鷹又是一聲狂笑道:“南宮敬,我們可是先說好再動手。”

南宮敬面現青霜,道:“你還要說什麼?”

“嘿!”葛鷹在說這句話時,不由殺機頓起,他揚了一下手道,“你爲你妻子報仇,我爲我徒弟雪恨,咱們可是用不着客氣。”

南宮敬嘿嘿一笑說:“這是自然。”

葛鷹嘻嘻一笑,又道:“照理說,我道爺大你甚多,本不屑與你這小輩動手,只是你這小輩如今算是一派的掌門人,在江湖上,也算稍有虛名,所以道爺才破例與你交手。”

南宮敬被他氣得面色青紫,恨不能上前一劍把他給殺了,可是對方既在說話,總應等他說完纔好動手。

當下強忍下心中怒火,一言不發。

葛鷹頓了頓又說道:“我今天特別讓你,以空手對你,也就是這個意思,這樣,總算是把身份拉平了,卻也無話可說。”

說着,目光向一邊的三盒老人柴昆掃了一眼道:“自然,那時,還有你那老鬼師父爲你收屍,你也可以安心了。”

南宮敬咬牙笑道:“老賊,你的話完了沒有?”

葛鷹一聲大笑,只見他整個身子平躥了起來,在空中一雙瘦爪,霍地掄起,直向南宮敬頭頂上抓了下來。

南宮敬右手劍決一領,右手魚鱗劍“笑指天南”,倏地點起了一點星芒,直向葛鷹**就點。

鬼面神君雙手抱膝,就空一滾,南宮敬的劍尖只是差在毫釐之間,卻是沒有點上。

他心中不由吃了一驚,目睹葛鷹這種來去如風的身法,他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這才知道外面談起這老鷹頭時,那種談虎色變的樣子,並非是虛有做作,敢情這個老東西,手底下果然是有些玩藝兒。

他雖自思手中持有利刃,可是看情形,連對方一雙空手,也不見得就能取勝。

當是不敢怠慢,抖擻起精神來,掌中劍一緊,足下“八步趕蟾”,快如電閃星馳似地緊躡到了葛鷹身後,掌中劍“捉星射鬥”,猛劈了過去。

葛鷹瘦手倏地向空一舉,就像一小孩子“捉迷藏”似地,把身子向前一挺。

說也奇怪,南宮敬那口劍,依然是擦着他的衣邊劃了下去。

看起來葛鷹固然是險到了極點,又現出有些手忙腳亂的樣子,可是南宮敬卻禁不住深爲吃驚。

場外的三盒老人,也和徒弟一樣地都看出來了,看出來葛鷹所施展的功夫,乃是數十年來,早已失傳武林的一套“戲貓圖”。

這一套功夫,全靠一氣運用,中途不可停頓,看起來身形就像是凌空而行,事實上也差不了多少。因爲這一套功夫,最忌諱的是足踏實地,即使是非踏不可,卻也只能以足尖輕輕一點,如有一步運的是濁力,那不待敵人打你,你自己就非先倒下不可。

三盒老人目光一觸及此,心中就不禁爲南宮敬深深地擔憂。

魚鱗劍南宮敬也是吃驚不小,可是事已至此,絕無中途罷手之理,何況他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

就在葛鷹身形方一讓開此劍的剎那,南宮敬足下飛點而上,左手前揮,拉開了極大的一個架式,掌中劍這一次卻施的是“三環套月”。

冷碧的劍鋒,“唰唰”一連套出了三圈劍光,直向葛鷹門面及兩肩上刺來。

這一招式,從劍上來說,可說是十分厲害,因爲你拿不準敵人到底要刺什麼部位,你護面門,他可能是掛兩肩,你要是讓兩肩,卻可能是劈面門。

而且南宮敬施展起來,是那麼的疾勁詭奇,令你防不勝防。

鬼面神君葛鷹忽地一聲冷笑,他那枯瘦的身體,看來是屹立不搖,並不急於閃避。

容到對方劍到,他猛地兩臂向外一張,只聽見“噹噹”兩聲脆響,南宮敬的寶劍,竟爲他彈出了滿空的銀星,嗡嗡聲裡,蕩了回來。

長笑聲裡,那葛鷹一掌劈出,全身平伏,成一直線,這一掌出勢是勁猛力足。

南宮敬心中禁不住大吃一驚,因爲此刻門戶大開,對方倘有厲害招式攻來,自己只怕要吃虧了。

一念未完,那葛鷹果然於此時趁虛而入,掌風尖銳,聲到掌到,只消他掌心猛吐,內力也就即時發了出來。如等他掌力吐出,再圖解救,可就什麼都晚了。

南宮敬有鑑於此,當下也顧不得什麼有傷元氣了,他猛地張開了嘴,聲如雷鳴似地一聲大吼。

這聲音,驀然由他嘴裡吐出,就像是當空響了一個焦雷,聲震山嶽,其勢端的驚人!

在場諸人,無不爲他這一聲吼叫,震得耳鼓發麻,如同當頭響了一聲焦雷!

鬼面神君也不例外,他絕沒有想到,對方竟會施出這種“莽牛氣功”來應敵。

這一聲大吼,驚得他打了一個哆嗦,掌力無形中減了一半,也未能即時打擊。南宮敬身形卻在此時滴滴溜溜地一個疾轉,轉到了他的身後,掌中劍“力劈華山”,照準葛鷹頭頂就劈,這一手功夫,可是狠到了家。

按說葛鷹乍驚之下,這一招他是很難逃開的,可是這個魔頭真是有一身鬼神不測的功夫,的確不愧是獨佔一方的武林怪傑。

他那看來搖晃的身子,忽地又向前一倒,足下仍然彷彿是凌空一般。

南宮敬這麼疾快的一劍,卻又是砍了一個空,依然是擦着他的衣邊砍下去的。

這一連幾劍沒有砍着,南宮敬已不禁心中有數,他知道自己這五十年苦練的功夫,如今和這個老魔頭比較起來,還是有一段相當的距離。看起來,即使是師父三盒老人上場,也未見得就能穩操勝算。

果然就在他這一劍方自落下的剎那之間,鬼面神君葛鷹嘿嘿一聲怪笑,他整個身子,只憑一雙足尖輕輕點在地上,霍地一個疾轉,如同風車似地轉了過來。

這一次葛鷹像是憤怒到了極點。他手下是一點情面也不留,身形這一欺進,真可說是快如驚雷駭電,南宮敬驚魂之下大吼了一聲,短劍施出了最厲害的一式救命絕招“一劍雙花”。

這是他過去在青城獨具慧心,所體會出來的一式劍招,用以臨危救命。

它的特色在於背後現劍,劍由肋下抖出,一點咽喉,一刺前心,乍然看來,那只是兩點銀星,絕不給你以思索的機會。

這只是一剎那之間的事,二人是一攻一進,全是疾招,只聽得“噹啷”一聲脆響。

二人之中,一人踉蹌後退,那口魚鱗劍,卻如同一支飛箭似地飛上了半空,“篤”

的一聲,實實地釘在了這演武廳的大梁上。

再看南宮敬本人踉蹌的身形,已坐了下來,他的面色現出了一層灰白之色。

他冷笑了一聲,說道:“好……葛鷹……你……”

可是葛鷹此刻雙目赤紅,這個老魔頭是安下趕盡殺絕之心而來的,這時見敵人已負傷,哪裡肯放過機會。

好在在動手之前,他二人已經說明白了,動手過招是各不相讓,就算把他斃於掌下,諒那柴昆老兒,也是無話可說。

因此他身形再次向前一縱,鐵掌二次搶起,獰笑了一聲道:“冤家你到陰間點卯去吧!”

嘴裡這麼說着,雙掌之上貫足了內力,猛地劈空打出,空氣中,發出了一聲急響。

那負傷在地的南宮敬,此刻說話全沒有力氣,焉能再躲開對方如此厲害的一擊?

他雙手霍地一按地面,跳起了一尺,眼看自己就要橫屍就地,猛可裡,聞得一聲斷喝道:“住手!”

緊跟着斜刺裡,劈出了一股同樣疾猛的罡風,迎着了葛鷹所擊出的掌風,發出了閃雷似的震動,整個大廳都似乎爲之一搖。

這一震之威,可真是駭人極了,南宮敬在這一震之下,幸得保生。

他知道這掌力是師父所發的。

果然在這一震之後,那個瘦小乾枯的矮老頭子柴昆,如同一隻靈猴似地,自一邊縱身而上。

他的身子極爲靈活,跳躍起來,更像是一隻猴子,可是他的臉色,現在卻是不帶一點喜容。

身形向當中一落,輕叱了聲:“徒兒退。”

南宮敬在方纔與葛鷹面對的一招之下,爲葛鷹無名指點中了“三裡穴”道,故此他的身子初時看來如同僵了一般,只能坐着,站不起來。

可是此刻情急之下,一陣滾撲之後,穴道已自解開;只是他的穴脈真根,已受了對方真力震傷,這傷勢自非十天半月所能恢復,此刻再想動手與人過招,那是妄想了。

這時聽到師父之言,勉強自地上站了起來,踉蹌退在了一邊位子上坐下。

鬼面神君葛鷹,眼看自己只需一掌,就可把南宮敬結果在地,卻在此時殺出了柴昆,一時怒惱高漲。

呵呵一笑,他瞪目欲裂地道:“老兒你要替你這徒弟死麼?”

“呸!”柴昆往空啐了一口道:“我們誰送誰的命,現在還不知道,來吧,這是壓軸戲,老夫倒要領教你幾手絕活兒,看看到底有多厲害!”

葛鷹這時面色青紫不定,他強忍着內心的忿恨,嘿嘿一笑道:“好!等打敗了你這老兒,一併取你們師徒的性命也是不晚。”

才言到此,忽見柴昆凌空一指點來,空中發出了“噗”的一聲尖嘯。

這是天南派的劈空指力,柴昆以數十年內力貫入,自是非同小可。

葛鷹聳肩猛笑道:“雕蟲小技,也敢獻醜!”

鐵掌一揮,迎面而來的指力即散爲無形。

柴昆知道他是以“二儀無相神功”把自己真力化解,心中不禁吃驚不小。

這才知道,這老兒身上竟有高不可測的功夫,自己雖不見得就不如他,可是要想立時取勝,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二人仍然是距離着約有五六尺的距離,遙遙屹立,並不混在一起交手。

因爲他二人心中都存有戒心,在他二人眼中看來,也都知道,今番是遇見了生平僅見的大敵。

二人之中,只要有任何一方略爲疏忽大意,都可能導致一敗塗地,不可收拾的下場。

所以他們都極爲慎重,遙遙而立,只是在細細考察對方的空隙,以期能在一舉手之間,立操勝券。

在接過了柴昆的劈空指之後,葛鷹忽地搶手連彈了三下。

卻有三點白物,直朝着柴昆呈“品”字形打到,柴昆也是一聲朗笑,大抽一揮,遂趨於無形。

原來葛鷹打來的三截指甲,是他以內力把指甲尖端折斷後再打出來的。

看起來,這些動作似近乎兒戲,其實卻大不簡單,須知,在他們這種幼稚的手法之後,卻往往隱藏有厲害的殺手!

葛鷹見對方破式之法,是循着自己的舊路,不禁兩道白眉一挑,冷冷一笑。

二人仍是隔有五六尺的距離,遙遙對立着,甚至於他二人還各自退了一步。

這種情形,看得場內衆弟子,都大爲驚奇,他們自出孃胎,像這種對敵之法,還是第一次見過,都不禁相互對望,摸不清頭腦。

柴昆忽然向左跨出了一步,可是葛鷹跟着,向右跨出一步,依然保持原狀。

葛鷹向前一步,柴昆卻又後退一步,仍是原樣不變。

柴昆嘻嘻一笑道:“老鬼,你怎麼不先發招啊?”

葛鷹冷冷道:“貧道是主人,主人自然要讓你這客人先發招纔是。”

柴昆見對方奸滑十分,不易上鉤,心中頗爲警惕。

鬼面神君嘿嘿一笑,道:“你天南派功夫,原來不過如此,實在是徒負虛名。”

柴昆嘻嘻回道;“你這上丸天宮的武功也不見高深呢,承教,承教!”

葛鷹怒道:“你師徒眼看就要死在道爺雙掌之下,尚敢在此口出狂言,信口雌黃。”

柴昆置之一笑,顯然他二人這番心思,又都是白用了。

四隻閃爍的瞳子,牢牢地互相盯着,誰也不曾眨一下,好像唯恐稍一疏忽,對方立刻有狠毒的招式攻來一般。

二人之中,就個性來言,鬼面神君葛鷹個性較急,柴昆較緩,久候之下,柴昆是不憂不急,而葛鷹卻是迫不及待了。

他忽地怪笑了一聲,足尖一點,整個身子飛縱了起來,待到身形向下一落,已到柴昆身前,左掌向前一探,柴昆仍然不搖不動。

葛鷹心中知道,這老兒可是比他徒弟厲害多了,自己這一式“迷蹤探手”,看來是大可不必了。

想着他狂笑了一聲,右掌隨着左掌的回式,穿了出去,使的是一招“進步打虎掌”,力道劈空而出,這是一招沉實的招式。

柴昆見他真招相擊,不敢再靜待不動了,他那矮小的身子,猛地向下一矮,雙手交叉着向外一抖,用“剪梅手”直向葛鷹兩肋括去。

兩位老人家都是年逾古稀的人物,歲數也差不多,一個是蓬髮鬼面,一個卻是瘦小枯乾,卻都是白髮加霜,二人這一走開了身手,看起來可真是驚心動魄到了極點。

四周諸人,在二人勝負未分之際,真是連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

誰知道就在這個時候,外院裡傳來了一陣急驟的雲板之聲,那聲音清脆刺耳,像是遇見了極爲緊要之事。

上丸天宮各弟子,一聽見這陣雲板聲,俱都知道,本宮竟然再一次面臨大敵,一時之間,人人都爲之變色,幾名輩分較長弟子,匆匆離座而去。

葛金郎本在一邊觀戰,聞聲之後,匆匆外出,遂又趕回來,一時也忍不住面上色變,場內場外一樣地令他懸心不下,急得只頻頻皺眉不已。

這時那雲板之聲傳得更近,噹噹聲震耳欲聾,當此一刻,任何人也難以保持沉靜矜持。

場上的二老,這時打鬥,也正到了激烈的時候,忽然葛鷹猛地劈出了一掌,掌風有如音哨似地傳了出去,這個老鷹頭狂笑了一聲道:“且慢!”

三盒老人柴昆,聽到雲板之聲響得奇怪,心中也自稱奇,聽得葛鷹一叫,忙向一邊縱了出去。

這時葛金郎向柴昆看了一眼,上前對葛鷹匆匆耳語了幾句,後者立刻雙目一挑,嘿嘿一陣怪笑。

他對葛金郎笑道:“你且去會會這個小輩!”

葛金郎抱拳彎腰說了一聲:“是!”

他說着轉身就走,葛鷹憤怒的目光盯着柴昆冷冷一笑道:“柴老兒,你這調虎離山之計,看來並不高明!”

他接着聲色俱厲道:“慢說他是一個年輕小輩,就是像你柴昆這樣的再來一個兩個,且看看我這上丸天宮是怕也不怕?老兒,我錯看你了。”

柴昆心中一怔,翻了一下眼皮道:“老鬼,你胡說些什麼?”

鬼面神君只當他有意做作,不由愈發暴怒,獰笑了一聲,二話不說,猛地撲了過來,雙掌一正一反,用“陰陽反掌”直向柴昆前心上猛擊了去。

三盒老人見他這種手法內力充沛,愈發不敢輕視,就忙向下一伏腰,正想施“鐵琵琶手”,還敬他一掌。

誰知卻在這時,這演武廳內一陣大亂,所有弟子都驚呼起來。

二老不由自主地,各把掌力向回一收,卻見一個全身黑衣少年,正大步地踏進廳來。

這青年生得猿背蜂腰,身材魁梧,面上卻戴着一張人皮面具,只微微露出上額下脣,使人難窺全貌,但卻可斷定是一少年!

緊隨此人身後,蜂擁着數十名道裝弟子,同時踏入大廳。

他們俱都手持兵刃,可是卻無人膽敢襲近對方少年身邊一步。

這種情形可又比昔年的花蕾,甚至於今日所來的柴昆師徒神氣多了。

在場在葛鷹不禁眉頭微微一皺,就連三盒老人柴昆和南宮敬,也不禁心中納罕。

他們俱猜不出來人到底是誰,一時都不禁心內納罕!

先前爲葛鷹派去迎戰的葛金郎,這時從外面呼嘯着闖了進來,他手中持着一口明晃晃的劍,滿臉殺機。

遂見他用劍一指這人道:“小子你不要跑,少爺送你到西天去!”

挺身而上,掌中劍“桃李滿枝”,划起了大片銀光,直向這黑衣人前胸劃去。

黑衣人一聲狂笑道:“去你的!”

只見他右手向外一揚,卻是沒有看清,他這一式手法是怎麼施展的,只聽得“嗆啷”

一聲,對方那口寶劍,已飛了出去,落向了一邊。

同時間,那葛金郎全身更像是一具木人似地,站在原地動也不動了。

他仍然是做着一個遞劍的招式,只是全身不動了,兩隻眸子更較往常睜得大些,頭上是青筋暴跳,看來全身的血都像是凝固了。

黑衣人一聲朗笑道:“葛金郎,我此刻先放你在此,等一切事了,我再和你算賬。”

說着,他就直向場內走去,這種神奇的招式,足把場內各人的眼睛都看直了。

就連那一向狂傲自大的葛鷹和柴昆,也不禁都直了眼。

以他二人那種造詣和閱歷,竟是沒有看清方纔黑衣人那一招式,是如何施展出來的。

他們甚至於不敢相信,武林中竟會有如此詭異身法的人物,更何況由體態上判來,對方不過是一個年輕人。

葛鷹後退了一步,大聲叫道:“朋友,你找誰?上丸天宮,豈是你撒野的地方!”

黑衣人冷冷一哂,道:“你既然可以在此胡鬧,我也自然可以胡鬧,這山是你的麼?”

鬼面神君被對方怪話一激,登時一怔,當下雙眼圓睜,嘿嘿笑道:“既有如此身手,當非無名小輩,小朋友你報個萬兒吧!”

黑衣人嘻嘻一笑,道:“你先不要問我名字,我其實與你這老鬼,並無深仇大怨。”

葛鷹嘿嘿一笑道:“既然如此,請足下一旁落座,待貧道戰勝了這個老兒,再與閣下一道究竟。”

黑衣人目光一掃柴昆師徒,微微一笑道:“這兩位乃是在下所敬重的武林人物,卻不容尊駕冒犯欺凌!”

葛鷹強壓憤怒,冷冷一笑道:“俗謂冤家宜解不宜結,小朋友你可犯不着爲別人的事,把自己拉入是非之圈。”

言方到此,一旁閃出了一名中年道人,他手指着黑衣人,對葛鷹道:“真人,千萬不可放過此人,他一路行來,已打死了多人,傷者無數,天宮正門,也爲他用掌力震塌了。”

葛鷹聞言之後,滿頭白髮,刺蝟般地直了起來,嘿嘿一陣怪笑,道:“本座知道了,你且下去。”

那青衣道人退下去之後,葛鷹望着這黑衣人,面上像抽了筋似的一陣**,半天才嘿嘿地笑了四五聲。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他顯然已知道對方不是好意的。心裡略微盤算了一下。遂道:

“我門下弟子死傷多人,只怪他們學藝不精,貧道現在只問你,朋友你的來意如何?是否與貧道有什麼瓜葛?”

鬼面神君葛鷹說出這番軟弱服輸之話,顯然是別有苦衷!

原來這老兒,在連番災禍之後,心膽已寒,此刻目睹對方蒙面人舉手之間,竟把兒子葛金郎制服,手法迥異,前所未見,自是非比尋常。更何況眼前大敵未去,哪敢再結強仇呢?

有了這雙層因素,這位天台山的老魔頭,纔會如此委屈求全,說出如此低聲下氣之言。

可是他的這一心思,仍是自用了。

黑衣人冷笑了一聲道:“葛鷹,我此來主要是會一會令郎的,既然碰上了這場熱鬧倒也樂得湊上一份!”

一邊的三盒老人柴昆,聞言後嘻嘻一笑道:“小夥子,搶生意不是這麼搶的,凡事有個先來後到,這麼好了,你先在一邊看看,我老頭子要是真不行了,死在他的手下,你再給我報仇也行。只是現在我們纔打了一半,你叫我讓你,我可是不答應。”

黑衣人似乎對他甚爲恭順,當下嘻嘻一笑,後退了一步,一面抱拳道:“那麼弟子暫作璧上觀就是了。”

柴昆眨了一下眸子,微微笑道:“恕老夫眼生,足下大名是……上來執弟子之禮,老夫可是愧不敢當。”

黑衣人抱了一下拳道:“老爺子你不要急,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

柴昆點一點頭,道:“好!我們廢話少說。”

說着他又朝着葛鷹冷冷一笑道:“來吧!夥計,我們的架還沒打完呢!”

鬼面神君葛鷹冷眼旁觀,見初來的這個少年,竟和對方敵人拉上了交情,甚至於向對方執起弟子之禮來了,一時心裡納悶。

此刻見狀,不禁有些老羞成怒,呵呵一聲怪笑道:“老鬼,你以爲貧道就怕了你不成?待道爺先成全了你這老鬼之後,再來會會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輩。”

說着,他再也不客氣,身形一矮,已縱身而上,摟臂直向對方小腹氣海穴上打去。

柴昆冷哼了一聲,身形向後一弓,雙掌齊出,如封似聞地直向葛鷹遞來的手上擊去。

二老這一遞上手,二次打作了一團,一時之間,但見人影憧憧,怪嘯連聲。

一旁冷眼旁觀的黑衣少年,這時卻走到了南宮敬身側,後者卻因傷勢過重,正閉目調息,這時聞聲,倏地張開眸子,道:“你是……”

黑衣人微微一笑道:“小可身份少時便知,此刻卻不便見告!”

南宮敬心中想到一人,卻不能斷定,思念之中,對方一雙手掌,已按在自己雙肩之上,敢情他擅於“指壓”之術,一時爲他拿捏得十分舒適!

南官敬雖是負傷不便多說,內心卻極爲明白,只由對方掌上所逼運的力道判來,這個人分明練過“混元一氣”的功夫,對於這種功夫,南宮敬只不過一知半解;並無深悉,卻知是武林中一門至今仍不爲人所深知的武林玄功!

對方這個少年,他究竟何許人也,竟會有如此造詣,真是令人驚奇了。

說也奇怪,他久久運功都打不開的血路穴門,經這黑衣人“混元一氣”氣招貫入之後,立刻就覺得兩股熱流,交叉着一路勢如破竹地穿行直下,所過之處,無論各穴各脈,竟是暢行無阻。一時間,他只覺得百骸盡酸,周身上下連連顫抖着直打寒顫,忍不住發出了呻吟。

黑衣少年一笑道:“你先忍耐些吧,這就好了。”

說話之間,南宮敬一連打了兩個噴嚏,愈發地顫抖不已,黑衣人見狀,不禁皺了皺眉,心中暗暗吃驚,因爲葛鷹這種閉穴的手法,竟是大異一般。

雖然他自信,以自己所練成的“混元一氣”功夫,足能把脈穴打開,可是要想當時即愈,卻也是辦不到的。

是時場內二老打得正酣,那種飄忽如飛的身形,和呼呼疾勁的掌風,真是足以嚇人。

可是那個黑衣少年,卻連正眼也不看他們一眼,只是極爲輕鬆地繼續把內力貫入南宮敬的身體,雙掌連連地抖動着。

在他每一抖動的時候,必定有火熱的真氣之功,自掌心貫入對方體內。

似如此有半盞茶的時候,南宮敬身上,竟是由冷而漸轉爲炎熱起來。

最後遍體汗下,頭上蒸蒸冒出了白霧,黑衣人見此情形,纔鬆下了一口氣。

他鬆開了雙手,含笑道:“現在你可以放心了,只請暫時不要說話,以防真氣外泄。”

南宮敬張開二目,心中對這位救自己的思人,真是感銘入髓,連連對他點頭不已。

這人治好了南宮敬之後,才退至一邊,睜着那雙黑白分明、炯炯有神的眸子,視向場內,留意地觀察着二老的身手。

鬼面神君和三盒老人,這時候正在各盡所能地作殊死之爭。

在方纔很長的時間裡,他們幾乎已竭盡了所能,可是依然並不能取勝對方,因此這時看來,他二人都極爲暴怒。

二老幾乎是一樣的,頭上的髮束全都散開了,尤其是鬼面神君那張臉,這時候看起來更是嚇人,那顏色是一色的紫紅,像是悶了一口氣似的。

以二老如此的內功造詣,這時候,他二人竟會發出了很大的鼻息,喋喋之聲,有如獸喘!

忽然四隻瘦掌“砰”的一聲粘在了一塊。

這種情形看來很怪,雖然並非僅有,可是一般人在四隻手掌相接之後,都是很快地又會分開的,但他二人這一粘住之後,竟是再也分不開了。

但其二人身子,卻一陣陣地發抖;並且自他們的頭頂上冒出了蒸蒸的白氣。

任何人一望即知,他們是把全身的內力,都貫注出去。

四隻凌厲的眸子,緊緊地互相逼視着,誰也不肯往旁邊微瞬一下;而且誰也不多說一句話,較之開始時的嬉笑漫罵,趾高氣揚,彼此揶揄情形,簡直大異其趣!

在場各人見狀,無不驚心動魄——像這樣地堅持,不覺又是甚久,仍然不曾分開,不分勝負。可是在明眼人眼中,他二人之中,顯然已有一方漸漸不支。

在一陣喘息聲中,緊接着雙方又是一陣劇烈的顫抖——那黑衣人不禁眉頭一皺,想到了事情的不妙。

只是他卻知道在這種情形之下,自己是不能插手的。

因爲二人全身精力,全在四掌相接之處,又以互相拚耗甚久,雙方內元之氣,均已極其微小,自己如果貿然插手,這種情形之下,受禍者絕不止於一方,很可能二人都會送命。

他很明白這一點,是以並不上前相助,他更知道,這時候任何一方,頂多只能取勝對方,任何一方要想制另一方死命,卻是不可能的!

眼看着,二人又一陣顫抖。

在這次顫抖中,鬼面神君鼻中微微發出了一聲輕哼,霍地雙掌抖速加劇!

矮小的柴昆,就在他的這一聲厲哼之下,身形漸漸地向下萎塌了下去。

先是彎腰,而曲膝,而癱軟,最後雙掌向回一撤,咕嚕一聲,全身癱軟在地上了。

在這場實力的較量下,這位久居青城山,一生從未遇過敵手的三盒老人,竟敗了下來。可是,他敗得心服口服。

因爲鬼面神君葛鷹內功實在較他略勝一籌,僅僅不過是“一籌”而已,這“一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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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差,也就明顯地分出了勝負。

軟倒在地上的人,固然是一時難以站起,而那半倒未倒的人,也休想再移動分毫。

他們全身,就像剛在水池子裡洗了個澡似的,在這麼冷的天氣裡,汗珠子卻是不停地滴着。

白色的霧氣,自他們那生滿了鬍鬚的嘴中噴吐着,那樣子看起來,實在是狼狽極了。

鬼面神君用悲愴的聲音笑道:“老兒,你服輸了麼……你可服氣?”

癱軟在地上的柴昆,只是連連地苦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葛鷹雖是極想一掌下去,結束了對方的性命,只是他此刻實在是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就在這時,一股無形的潛力,直向他身上逼到,要在平日,葛鷹只消一揮袖,就能把這種來犯的力道消於無形。

可是此刻他不要說是消滅對方的力量,就是想動一動雙腳的力量,也用不出來了。

是以這股力量,很容易地就把他逼倒下去。

只聽得“通”的一聲,他就坐了下來,雖想作勢爬起,卻是力不從心!

這種情形,立刻給三盒老人柴昆挽回了一些臉面,他們——除了當事的葛鷹之外,誰都不知道葛鷹的倒下,是由於外力所逼迫,只以爲他也是因內力不繼的緣故。

喘哮着的柴昆,看見如此情形,竟哈哈大笑起來。

他斷斷續續地道:“葛鷹……你也服了吧!哈……你到底也倒下來了。”

葛鷹吃了這個虧,卻無法說出口,他明明知道,那股無形的潛力,定是一旁的那位神秘少年所發,只是,他卻不便說出來。

因爲一說出口,他這一世的威名,也就要付之流水,因爲對方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少年,而自己卻是一派武學宗師。

如果人們知道,葛鷹被一個少年舉手之間,打倒在地,這個臉他又如何丟得起?有了這種想法,這老兒雖是一肚子委屈,卻是一言不發,他只是用眼睛怒視着那個黑衣少年!

南宮敬這時見葛鷹在已登勝場的剎那之間,也陪着師父一併倒了下去,心中大爲釋懷——因爲他這一倒,算是保全了師父一生的威名。雖然師父先他而倒,可是既然二人都倒了,又何能再分前後?自然算是一個平手。

上丸天宮中數百名門人,見此情形,他們無不吃驚。因爲他們心目中,一向倚爲長城的人物,竟然也倒下去了,這使他們一時感到失去了依賴。

一時之間,衆聲鼎沸,俱是紛紛奪門而出,情勢亂成了一片。

剎那之間,所有弟子均逃了個空,偌大的演武廳內,僅僅剩下了葛鷹父子、柴昆師徒,還有那個黑衣少年。

這五個人,倒有四個是不能動的,柴昆師徒是一坐一臥,葛鷹父子卻是一倒一立。

葛金郎自從爲黑衣少年人門點穴之後,始終是僵立在當地,擺着姿勢,紋風不動。

想是血凝過久,這時雙目已微微凸出,牙關緊咬,面目顯得一片灰白。

黑衣人見狀不忍,上前拍了他肩膀一下,斥了聲:“去吧!”

葛金郎經他這麼一拍,才“哇”地叫了一聲,隨着咕咚一聲坐倒當地。

這時候,那兩個精疲力盡的老人,都已相繼地喘過氣來,喘息聲漸趨平和。

最後就見柴昆努力地爬了起來,他是有意要爭這一口氣,雖然他比葛鷹先倒下,可是他卻一定要比葛鷹先站起來。

葛鷹見他站起來,當下也掙扎着站起來,黑衣少年含笑趨前道:“葛鷹.你服了麼?”

鬼面神君低低地冷笑了一聲,又點了點頭,道:“柴老兒的功夫,我總算領教了,待貧道稍息之後,還要見識閣下的功夫。”

柴昆哈哈一笑道:“你連折兩名愛徒,已爲我師徒消了心頭之恨,再說花蕾昔日,也確有冒失之處,我們這筆賬,暫時到此爲止吧!”

他冷笑了一聲,看了一邊的葛金郎一眼道:“只是這個奴才,罪魁禍首,卻是饒他不得!”

鬼面神君嘻嘻一笑道:“掌下敗將,不足言勇,你又憑什麼饒他不得?”

柴昆倒是被他這句話說得一愣,他面色微微一紅,又道:“這麼說,我們還要再比一場麼?”

葛鷹怪笑了一聲,喃喃道:“柴昆,你的功夫貧道已領教過了,你是沒有辦法勝我的,貧道要請教的是這位少俠客。”

他說着足下踉蹌進了幾步,嘿嘿怪笑着說道:“來吧!少年人,我們來決一勝負!”

黑衣蒙面少年點了點頭,他含笑道:“老魔頭,你若是執意要同我比鬥,現在卻是不可,等你體力恢復之後再說……不過……”他笑了笑又道,“……你先仔細思量一下,你的功夫是不是行?”

他說着一步步,沉實有力地直向着葛鷹行去,身形穩若泰山,葛鷹忽然神色大變。

他口中“噢”了一聲,身子由不住搖了一下,這時,柴昆和南宮敬也都發現了。

他師徒也不禁驚嚇得瞠目結舌,一時間,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循着他三人目光望去,就在那黑衣少年所行過的地方,留下了一些足印。

令人吃驚的是每一個足印,足有五寸來深,深深印在這堅比金鐵的光滑的石板上。

這種功夫,如不是他們親自目睹,簡直是不能相信,只是卻又不能不信!

鬼面神君那狂傲的態度,至此算是一絲也沒有了,他喃喃地道:“你……到底是誰?”

這少年人,忽地又是一聲朗笑道:“老鬼,你再看這個!”

就見他雙掌霍地向上一舉,只聽得“轟隆”一聲大震,石屑紛飛裡,整個大廳劇烈地大震了一下!各人注目看時,只見那離着地面,高有三丈的大廳頂壁,竟開了一個二尺見方的大窟窿。

黑衣人冷冷笑道:“葛鷹,你還不服氣麼?”

這種身手,真可說是把在場請人都嚇呆了,柴昆在一邊由不住感嘆道:“小兄弟,我老頭子算是服了你,好厲害的通天掌力!”

鬼面神君葛鷹,這時面色如土,他點了點頭道:“你的身手果然驚人,貧道一生未曾服人,此番算是服了你。小朋友……”

他抖顫着說道:“令師何人?你的大名可否見告呢?”

黑衣人冷笑道:“你也無需知道我的名字,你這老兒一向是夜郎自大,上丸天宮更是包藏武林敗類、破壞江湖道義的地方,實在沒有再存在的必要,我看你還是解散了的好!”

葛鷹長嘆了一聲,道:“這也不消你說,上丸天宮從現在起算是完了!”

黑衣人冷笑了一聲,點點頭說道:“你如聽我言,自此悔過向善,我也不爲已甚。”

說到此,這少年雙目一亮,繼續道:“否則,萬斯同再來天台山,也就是你老兒壽終正寢之時!”

鬼面神君葛鷹,不禁打了一個哆嗦,他確實不敢得罪眼前這個人物。

卻是無意中聽見了來人報姓名爲“萬斯同”,這名字實在很陌生,當下呵呵一笑道:

“未來的事,誰也不可預料,少年人,得放手時且放手,能容人處且容人,你的大度,我記住就是!”

萬斯同聞言冷冷一笑,這時一旁的三盒老人柴昆,卻直直地走了上來。

他仔細地端詳着萬斯同的臉,驚奇地說道:“你……你是同兒?萬……斯同?”

黑衣人翻身拜倒在地,親切地恭聲道:“正是弟子,你老人家請恕弟子無禮!”

他說着右手一揭面上那塊人皮面具,現出了他的本來面目。

柴昆仔細地又注視了一下,大感奇怪地道:“啊……果然是你……同兒……你……

你……”

萬斯同磕了一個頭,含淚道:“弟子別後一切,容後再稟,此刻還是先處理眼前事情要緊。”

柴昆驚喜得不知如何是好,他一面扶起了這個弟子,說道:“不要多禮,起來吧!”

萬斯同又走到南宮敬身前,恭敬地打了一躬,喚道:“大師兄!”

南宮敬瞪着大眼道:“你真的是萬師弟?”

萬斯同恭敬道:“小弟奉命至黃山,不想那花蕾……”

南宮敬一搖手道:“唉!這件事不必再談了。”

他說到此,虎目中,竟滾下兩行淚來,一面嘆息道:“這都怪我當初意志不堅,以至於弄得如此下場,只是愚兄我有一事不明……”

他注視着萬斯同道:“你那嫂嫂,她果然生有一女麼?”

萬斯同聞聲不由面色一片鐵青,南宮敬一提,也正提到了他心中恨事。

當下點了點頭道:“不錯,是一雙孿生的女兒。”

南宮敬冷笑了一聲道:“那一定不是我的骨肉,我沒有這種女兒。”

萬斯同慨然長嘆了一聲:“這事情絕非三言兩語所能說得清的;再者,此時也不是說這些話的時候。”

他苦笑了笑,又道:“這事以後再談吧!”

南宮敬傷心地點了點頭,萬斯同遂嘆了一聲道:“大師兄,眼前你預備如何處理他父子二人?”

魚鱗劍南宮敬目視柴昆道:“師父有何意見?”

柴昆嘻嘻一笑道:“你是正主兒,這事由你,我不管,你看着辦吧!”

南宮敬目視着一邊的葛鷹,冷冷一笑,葛鷹面帶不屑,只是他一語不發,因爲眼前情形他知道,自己說話也討不了什麼好。

南宮敬冷笑了一聲道:“方纔萬師弟已說過了,我也不便太爲已甚,那花蕾雖說是我妻子,但她個性偏激,行事任性,這件事情,多多少少,也是她自找的。再說這上丸天宮,也死傷了多人,我們這件事,也就一筆勾銷了。”

柴昆在一邊點頭道:“這麼做很對,既如此,此處我們也就不必再多停留,現在就走吧!”

萬斯同方自點頭,忽覺得身後勁風猛襲了過來,並有人大聲叱道:“小子!你納命來吧!”

一口明晃晃的寶劍自頭上猛劈下來,雖是勁猛力足,可是要想傷害這位出自雁蕩,身負絕技而來的少年,卻是沒有可能!

就在這口劍已幾乎挨在了萬斯同的頭頂上面之時,萬斯同一擡手,用了一招自《合沙奇書》之中所學得的“粘”字訣。

只見他單手往劍上一粘,那麼鋒利的寶劍,卻是傷他不着,非但如此,對方雪亮的劍身,竟然緊緊地貼在他的手心之上。有如磁石吸鐵,再也難以分開。

即見他掌勢順着劍身向下一滑,已滑至劍柄之上,二指向下一分,持劍人如是膽敢不鬆手,這隻右手就別想要了,因爲萬斯同指尖,已然點在了對方“分水穴”上。

只見銀光一閃,來人這口長劍,已到了萬斯同的手中,緊跟着,這位少年奇俠,已把身子轉了過來。

這纔看清了敵方來人,敢情竟是葛金郎!萬斯同冷笑一聲道:“葛金郎,我原有饒你之意,你卻膽敢暗算於我,此番看你如何再能逃生?”

葛金郎這時面色蒼白,他一步步地後退着,樣子像是十分害怕!一雙手嗒然下垂,眼光閃燦,顯然胸羅奸詐!

突見他右掌一翻,“哧”的一聲,一口薄葉飛刀,劃空而至,直往萬斯同面門上奔來。

萬斯同不禁冷笑了一聲,用搶到手的長劍,向外一翻,“嗆啷”一聲,已把這口飛刀揮落一旁。

可是葛金郎,並不就此罷手,他忽然身形向左一擰,飄了出去,足尖一點地“怪蟒翻身”,只聞得“唰唰”兩聲,一連又是兩口飛刀,直向萬斯同兩處肩井穴上擲來。

萬斯同身形岸然不移,他只是如意地運用着掌中這口長劍。

這時只見他左右一搖晃,“叮噹”兩聲,兩口飛刀,遂爲他打落一邊。

緊跟着他足尖一點,已到葛金郎身後,就在葛金郎再次翻腕欲出的當兒,一口冷森森的劍刃,已經搭在了他的手腕之上。

“無恥之流!”萬斯同冷冷地道,“你還不服輸麼?”

他長劍一抖,葛金郎那隻拿着飛刀的手,也跟着劇烈地抖了一下,飛刀“當”的一聲,也隨着落了下來。

萬斯同劍眉一挑,長劍向外一挑,已把對方身上的鶴羽披風給劃開了一道長口子。

這時一邊的鬼面神君葛鷹,忽然大吼一聲道:“姓萬的,你不能殺他……你……”

長劍直點在了葛金郎的心窩之上,萬斯同哼道:“這是他自己找死,又怨得誰來?”

葛鷹緊張地道:“萬少俠,你先放下劍來,咱們有話好說。”

萬斯同把心一狠,正想一劍刺穿對方的心,可是他的目光,忽然接觸到葛金郎胸前所懸掛的一件東西上,他就像觸了電似地,顫抖了一下。

他忽然收回了劍,一時眼光都直了。

那戰慄的葛金郎,倒也硬朗,當下冷笑了一聲道:“萬斯同,我技不如你,無人可怨,你快下手吧!”

說着又閉上眸子,萬斯同這時走近了一步,他目光仍然注視着對方胸前所懸掛着的東西。

那是一塊綠光晶瑩的翠玉牌兒,它的形狀十分特別,是半日形狀,一邊有鋸齒的痕跡。

萬斯同忽地垂下了劍,上前伸手就去抓這塊東西,可是葛金郎卻反手按住了。

他瞪眼道:“你做什麼?”

萬斯同口中訥訥地說道:“這件東西是……”

“哼!”葛金郎冷笑道,“你殺我可以,只是不許你碰我這個東西。”

萬斯同呆了一呆,目光驚訝地看着對方,慢慢地道:“這塊翠玉牌,你是哪裡來的?”

是時另外三人,也都好奇地走了過來,葛鷹冷笑道:“這是他自幼隨身之物,是老夫爲他打製的,你要如何?”

葛金郎一隻手緊緊地抓着這塊翠玉牌,咬牙道:“萬斯同,你何必說這些廢話,快下手吧!”

萬斯同冷笑道:“且慢!”

他接着大聲說道:“這牌子上,可有字麼?”

葛鷹冷然道:“哪有什麼字呢?”

可是葛金郎卻驚詫地點了點頭道:“不錯,有兩個字,你……你怎麼知道?”

萬斯同猛然拉開了衣服,把自己胸前那塊翠玉牌,取了出來,葛金郎頓時就呆住了。

他“啊”了一聲,手也鬆開了,萬斯同忙自他前胸把那塊牌子摘了下來。

他用一隻顫抖的手,拿着這塊牌子,在眼前一看,卻見葛金郎這塊牌子,竟是和自己這塊一模一樣,只是裂痕一凸一凹,略有分別。

他那塊牌子之上,也有兩個凸出的陽文,是“肉”、“足”二字。

試着和自己那半塊牌子一對,正是一塊綠光四溢的完好翠塊。

萬斯同牌上原有“骨”、“手”二字,如今對上葛金郎這上面“肉”、“足”二字,正是“骨肉手足”四個凸出的字。

萬斯同不由“啊”了一聲,頓時仰身坐倒!葛金郎也已看過,只見他一雙手連連顫抖不已,一時淚下如雨,叫道:“你是……”

萬斯同這時已翻起身來,他忽然拉住了葛金郎,痛聲道:“兄弟……你是我的手足兄弟啊!”

葛金郎這時也不禁鼻子一酸,淌下淚來,只是他仍然不大敢相信,他驚異地用眼睛望着一邊的葛鷹,抖聲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這是一件隱秘,可是鬼面神君葛鷹,到了此刻,顯然是瞞不住了。

他一時面色極窘,口中喃喃地說道:“這……”

萬斯同回過頭來,看着柴昆,含淚道:“師父,這是怎麼一回事,你老人家可曾知道?”

三盒老人柴昆見狀,微微一笑,點了點頭道:“想不到你們竟是兄弟,這真是太巧……太巧了。”

他說着嘻嘻一笑,對着葛鷹道:“老朋友,原來他不是你的兒子啊!這件事,你怎麼可以瞞他呢?”

葛鷹冷笑道:“雖不是他親生之父,但我卻對他有二十年養育之恩,又有什麼分別?”

葛金郎聞言面色大變,他忽然激動地道:“啊!原來你……你不是我的父親……那麼我的父親呢?”

鬼面神君呆了一呆,嘆道:“你父親早已喪生在賊人之手……”

柴昆這時點頭道:“如此說來就不錯了,這件事說來真是……唉唉……”他只是連連地嘆息着。

萬斯同目含熱淚道:“師父,請你老人家把我兄弟二人的早年身世說一說吧!”

三盒老人長嘆了一聲道:“這叫我怎麼說呢?葛鷹說得對,你們的父親大概是被強盜殺死了!”

他皺了一下眉,回憶起當年的一段往事,喃喃地說:“那是一個大雪天,我和你大師兄……”

說着指了一下南宮敬道:“就是他,我們爲了要到安圖去辦一件事,路過長白山……”

他又嘆了一聲,眨了一下眼皮道:“那時碰見了你母親。”

萬斯同和葛金郎全都心中一動,他二人一齊把目光集中在柴昆身上,這老人用手指了一下葛金郎道:“那時我們並沒有看見你。”

葛金郎臉上閃過一陣疑慮,他沒有說話,柴昆遂道:“只有同兒一人,被他母親揹着。”

想了一下,看着萬斯同說:“你母親名字是盛……”

南宮敬在一旁接口道:“盛紅鵑。”

柴昆點點頭道:“不錯,是盛紅鵑,還是你記性好,這事情有二十多年了。”

萬斯同焦急地道:“你老人家就快說吧!”

柴昆點了點頭,又嘆息了一聲道:“你母親那時身上受着重傷,全身是血,看樣子,她大概也練過幾天武藝,身上帶有寶劍。”

萬斯同和葛金郎二人,聽到這裡,都忍不住淌下淚來,二人目光一對,又都低下頭來。

柴昆頓了頓道:“據你母親說,她和你父親是販賣藥材的商人,不意在長白山,遇見了一幫匪人。那批匪人要打劫你父母,你父母和他們一言不合,就動手打了起來。你父親……可能就是這麼死的。”柴昆說到這裡,心中也很悲哀。

一旁的兄弟二人,呆呆地不發一言。

三盒老人一隻手捋着長鬚道:“那時你母親揹着你,在雪中爬行,我和你大師兄忙替她診治傷處,只是傷勢太重了。”

老人眨了眨眸子道:“很厲害的刀傷,在這裡。”

說着摸了一下腰的部位,又道:“你大師兄給她上藥,她直襬手說沒有救了;並且求我們去爲她找一個人……”

說到此,兄弟二人互看了一眼,不禁淌下淚來!這種化仇敵爲骨肉的場面,實在很動人,就連南宮敬也忍不住頻頻慨嘆。本來他對葛金郎恨之入骨,可是目睹此情,頓時對他道:“你兄弟如今見面,是一件天大的喜事,過去的已經過去了。”

萬斯同擦了一下淚,遂又問柴昆道:“我母親託師父你要找之人到底是誰?”

柴昆看了葛金郎一眼,愈發覺得二人生得一模一樣,他點了點頭道:“徒兒,你們不要再哭了,你們確是孿生的兄弟,這是一點也不假的。”他接着又追憶道:“那時,你母親託我們爲她找一個孩子,我想那個孩子就是你了!”

說着用手指了葛金郎一下又道:“她說那個孩子,和她背上的孩子,乃是一對孿生子,本來他是你父抱着的,後來土匪來了,你父親爲了對敵,就把他放在一邊,不想他竟走失了。”

葛金郎抽搐了一下,兄弟二人淚眼相視,誰也沒有出聲打岔。

柴昆於是又接下去道:“你們母親當時託我務必要爲她把走失的孩子找回來……那時她傷得很重,但是還沒有死。”

“我就在一旁照顧她。”柴昆說:“你大師兄當時冒着大雪出去,去找那個走失的孩子;可是長白山這麼大,要去找一個剛會走路的孩子,那是多麼不容易……一直到了晚上他纔回來,孩子也沒有找着,你母親傷勢很重,她一直沒死,主要是在等那個孩子。”

說着嘆了聲道:“真可憐!”萬斯同和葛金郎二人,俱是忍不住泣出聲來!

柴昆苦笑道:“你們也不要哭了,兄弟相會,是喜事呀!”

他嘆了一聲說:“你母親死了之後,我們把她給埋了,只是可惜你們的父親,他的屍身,我們找遍了附近的山林也找不着。因爲天黑,我們還有事,要不然也許能找着,當時就帶着同兒一個人走了!”

南宮敬咳了一聲,在一旁接道:“你母親還告訴我說你父姓萬,你叫斯同……”

葛金郎擡起頭道:“那麼我呢!”

南宮敬怔了一下,點了點頭道:“你自然也姓萬了,你的名字叫斯亮,大概我還沒記錯。你母親當時囑咐我找你的時候,只要喊‘小亮’!”

葛金郎一邊點頭,淚如雨下,你忽然朝着柴昆跪下來,一面叩首道:“我真是該死,把恩人當作仇人,二位老人家請原諒我。”

柴昆忙把他拉了起來,一面謙虛道:“少俠不必多禮,不知者不怪,唉……以後就好了。”

鬼面神君見狀不由冷笑了一聲,怒斥道:“狗才,你的救命恩人是貧道,又與他們二人有何關係?”

衆人聽他這麼一說,都不禁把目光轉向了他,就見他上胸不時地起伏着。

他大聲吼道:“貧道非但是你的救命恩人;而且還爲你兄弟報了殺父大仇!”

萬斯同聽他這麼說,不禁吃了一驚,轉身打量着他。

葛鷹忿忿地道:“道爺我怎會向你們撒謊!”

他說着看了柴昆一眼道:“你說得不錯,那的確是一個大雪的日子,奇怪呀!按說貧道應該遇見你師徒二人呀!”

柴昆含笑道:“那天你在長白山?”

“怎麼不是?”葛鷹直眉豎眼地道,“我上長白山是爲了去挖一支好參。”他輕嘆了一聲道:“誰知會碰上這種事。”

他用手指了葛金郎一下道:“當時你倒在雪地裡,哭得都快死了,小手上沾滿了血,身上也是血!”

鬼面神君可不像柴昆說話那麼斯文,他大聲道:“我就把你夾在胳肢窩裡,心裡卻很奇怪,因爲你身上並沒有傷,那麼血又是哪裡來的呢?”

葛金郎自從得知葛鷹並非是他生父之後,心中對他頗有芥蒂。

葛鷹繼續道:“說來也巧,這個時候,竟來了一幫子山賊,大概有五六個人,我也記不清楚了。”

他回憶了一下,大聲道:“手裡可都掂着傢伙,見了我抱着那個孩子,就都上來了。”

“他們真找對了人了,當時我問他們幹什麼,他們有的叫我放下孩子,有的還叫我留下東西來。”

葛鷹接着說道:“我問他們是幹什麼的,他們居然敢告訴我,說他們是土匪,說這孩子的父親,已被他們殺了。”

萬斯同和葛金郎都不禁面上霍然變色,葛鷹又嘿嘿一笑道:“他們其中有一個還問我有沒有見一個年輕女人?說還揹着一個小孩,我當時氣火頭上哪裡還與他們多說,把他們全給殺了。”

葛鷹冷哼了一聲,望着葛金郎,點了點頭道:“是我見你可憐,才把你帶來天台。

更因怕你傷心,所以這件事一直沒有告訴你,因爲你原來姓什麼我也不知道,所以乾脆按我的姓,給你取了個名字。我老年得子,無異拾金,所以叫你金郎。”

這麼一說,大家才都明白,柴昆又呵呵大笑道:“所以他就成了你的兒子?”

葛鷹不禁面色一紅,他倏地一瞪雙目道:“柴老兒你休想在一邊風言風語,別人怕你,貧道卻不怕你,你還要打麼?”

三盒老人一嘆道:“只要你有興趣,老夫無所謂!”

鬼面神君葛鷹冷冷一笑,正要發話,他那原先的兒子葛金郎,忽然跪在地上痛聲道:

“二位老前輩,萬請息怒,這都是弟子不好,弟子真該萬死,我……”

他說着忽然舉掌直向自己頂門上擊去,這種情形,把眼前諸人都嚇了一跳,所幸萬斯同及時出手,叼住了他的手腕子。葛金郎看着萬斯同忍不住淚下道:“兄弟,你爲會麼不讓我死?我沒有臉再活下去了!”

萬斯同目放精光道:“你是葛金郎的時候,我不叫你死;現在你是萬斯亮,我就更不能叫你死了!”他冷笑了一聲,又道:“天下有什麼大不了的事,值得你去死?好糊塗的兄弟!”

說着把那隻緊抓住的手向外一鬆,葛金郎一時面紅過耳,訕訕垂下頭來。

這一霎他彷彿覺得自己變了一個人,腦子裡一片空白,真不知何所適從。

“父親”已不再是自己的父親,“家”也不再是自己的家了,手足的骨肉至親,原是自己誓不兩立的仇人,這一切,簡直是變化得太離奇了,太令人想不到了。

萬斯同看着他嘆了一聲又道:“你不要忘記,你已是有了妻室的人,而且你已有了兒子!”

這一句話使葛金郎怔了一下,他點了點頭道:“我們雖是至親手足,可是卻不知誰是哥哥,誰是弟弟,你看,我該怎麼稱呼你呢!”

萬斯同不由把目光望向師父柴昆,柴昆把眼睛望向南宮敬道:“你知道麼?”

魚鱗劍南宮敬拍了一下手道:“不說我都忘了,當初那位盛紅鵑曾說過,萬斯同是哥哥!”

葛金郎激動地握住萬斯同的手道:“這麼說你是哥哥了!”

萬斯同含笑點了點頭,心裡真是感慨萬千!這時一邊的葛鷹,忽然笑了一聲。

大家都回頭看着他,這個老魔頭一副悲傷的樣子,大聲道:“上丸天宮完了,我這個家也完了,父子也散了,哈,好極了!好極了!”他哈哈大笑了幾聲道:“現在你們是一家人了,我這個外人也該走了,再會吧!”說着猛地轉身就走,葛金郎趕去喚了聲:

“真人!”

葛鷹轉身看着他,笑着點了點頭道:“你這小子還惦記着我麼,我不是你的爹!”

又狂笑了一聲,手指着他道:“好在你從來就沒叫過我一聲爹,只管真人長真人短的,看來這也是天意吧!說起來你也不吃虧;而且我把你養成這麼大,爲了你……”說到此,他忽然面現戚容,頓了一下,忽然嘆了一聲,回頭就走。

葛金郎驀地撲到了他身前,雙膝下跪道:“真人,你老人家千萬不要如此說,你老雖不是我親生之父,可是這二十年來的養育之恩,又叫我如何能忘懷。如你老人家願意,我願拜在你老人家膝下,爲一義子,你老可願意?”

柴昆見狀不禁手捋銀髯,連連點頭不已,心中卻忖道:“這小子倒也有幾分良知!

我原先倒是錯看了他!”

葛鷹聞言眨了一下眸子,呆了一呆,遂大笑了一聲,雙手把他扶了起來。

他點了點頭,喜悅地說:“你有這份心,我就高興了,你看……”他手指着門外道:

“走散了的人,我葛鷹可以再召集,敗落了的門戶,咱們也可以再好好地整頓,唯有離開了的兒子……卻不……”

說着又苦笑了笑,點了點頭道:“現在你既自願拜我爲父,我也就收你爲義子。待百年之後,在我墳上燒柱香,也不惜我疼愛你一場。”

葛金郎已感動得聲淚俱下,葛鷹這派豪興真情,着實使得在場各人,內心深深爲之感動不已!

萬斯同目睹如此,也忍不住走過來,向葛鷹深深一拜道:“舍弟既拜在你老身下爲義子,萬斯同與舍弟一母雙胎豈能例外,義父在上,受我一拜!”

說着他就要曲膝下跪,鬼面神君慌不迭地用雙手扶住了他。嘿嘿笑道:“貧道不敢當、不敢當,萬少俠,你不要折煞貧道吧!”

萬斯同嘆了一聲道:“既然你老執意不肯,便請受弟子大禮參拜!”

葛鷹面紅道:“方纔已經受過了。”

可是萬斯同仍然畢恭畢敬地對他行了三個大禮,退立一旁。葛鷹呆呆地看着他,又回望了柴昆師徒一眼,柴昆師徒雙雙含笑相向。

老魔頭狂笑了一聲,揚起雙手道:“罷!罷!貧道一生是恩怨分明,就衝着萬少使這三個禮,貧道與柴昆老兒的仇恨,一筆勾銷。貧道退離天台,終生隱退,再也不在武林中逞強好勝了。”

葛金郎傷感地道:“你老人家仍然可在天台納福,又何必退隱別山?”

葛鷹老臉一紅,嘿嘿笑道:“傻孩子,爲父的臉皮可沒有這麼厚啊!”

衆人都笑了,葛鷹收住了笑聲,看着葛金郎道:“我幾乎都忘了,從今以後,你的名字是要改了,你應該叫萬斯亮,再叫葛金郎可就要讓人家笑話了。”

說到此,陡地發出了一聲刺耳的狂笑,笑聲裡有悲傷、慚愧沉痛……

笑聲未了,人已越窗而出,一縷白煙似地消失無蹤。

萬斯亮欲追不及,悵望廳外,一時百感交集,點點熱淚滑腮而下。

萬斯同拍了他肩膀一下道:“我弟兄會面,是一樁喜事,不可不令弟媳知道,你帶我去見她一面吧!”

萬斯亮點頭道:“這個應該。”

他又看了柴昆師徒一眼道:“二位老人家,也請入內一敘吧!”

柴昆嘻嘻一笑,連連點頭道:“好!好!我們還沒吃飯呢。”

萬斯亮恭敬地道:“那麼請入內,由弟子侍奉吧!”他又轉身向南宮敬躬腰行禮道:

“南宮大俠請!”

南宮敬這時不知怎麼,總覺得有些不自在,他心中想到那個嫁給萬斯亮的女兒,就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自己見她之後該怎麼稱呼呢?

當下一行人,魚貫進了大廳,可笑這上丸天宮原是如何熱鬧的場面,這時卻冷冷清清,看不見一個人。真是“大樹一倒,猢猻盡散。”

他們隨着萬斯亮,繞過了一條小徑,來至一處幽雅樓舍,一個丫環正在門口張望,遠遠看見斯亮,她就跳了一下,高聲道:“少爺回來了。”

萬斯亮點了點頭,就拉開了門,請各人入內坐定之後,心蕊也聞聲出來了。

她穿着長可及地的大紅緞裙,鬢髮上戴着朵“美女櫻”,就和她圓圓的臉一樣的嫣紅和嫵媚,她走在欄杆的旁邊,向下望了望。

萬斯亮說:“心蕊,你快下來,你看誰來了?”

心蕊笑着答應一聲,一陣風似地跑了下來,嘴裡還在問道:“誰來了?”

可是她的目光,在接觸到斯同的一剎那,她突然像木人似地怔住了。

她手中本來拿了一束花,竟也落在了地下,訥訥地道:“你……是你?”

斯同苦笑了笑道:“是我!我來看看你。”

萬斯亮立刻過去拉住了她的手,笑道:“心蕊,你猜他是誰?”

花心蕊見丈夫如此興奮,一時有些出乎意料,訥訥地看着丈夫道:“誰?他是……”

斯亮興奮地道:“他是我哥哥,我的親哥哥,我們是孿生的一對兄弟。”

心蕊不禁眸子一亮,她退後了一步,道:“啊……這是真的?”

斯同笑道:“再真也不過了。”

然後他們各取出了一塊翠玉牌,心蕊猛地搶過來,對在一起。

她的身子微微顫抖着,那雙大眼睛裡,滾動着晶瑩的淚水,忽然像斷線的珠串似地散落下來,一時抽搐着飲泣起來。

兄弟二人都吃了一驚,相互對看了一眼!萬斯同嘆了一聲:“弟媳,過去的一切都過去了,請你忘記它吧!斯亮是我的手足骨肉,你們的結合,我也感到很驕傲,你應該高興纔是。”

心蕊擦了一下淚,黯然地點了點頭,這種情形,把一邊柴昆師徒,看得莫名其妙,俱都面面相視。

斯亮忽然想起一事,他回身指着二老道:“心蕊,你快拜見這二位老人家。”

他先指着柴昆道:“這是我哥哥的師父柴昆老師父。”

心蕊慌忙拜下,南宮敬卻獨自坐在了一邊,他正望着牆上的一幅畫兒發呆。

萬斯亮一時也呆住了,他真不知如何來向妻子介紹他,按說,他老人家是萬斯同的師兄,卻又是自己的岳父,又應該是心蕊的親生父親。

這真是太荒唐了,這是多麼大的一件事兒啊!怎麼自己竟先張羅着介紹哥哥以及柴昆,卻把一位堂堂正正的大主兒給忘了!他該怎麼說呢?如果他提到花蕾已死的消息,心蕊豈不傷心?

想着他頓時就呆住了,他指着南宮敬道:“這位是……是你的……”

心蕊一怔,翻着眸子,驚奇地問道:“是誰?”

柴昆嗟嘆一聲道:“傻孩子,他是你的親生父親,他名叫南宮敬,你沒有聽母親說過麼?”

這句話,就像一聲雷似地,使得心蕊怔在了當場。她面色一陣大變,大聲道:“不!

不!我沒有父親,你們不要亂說!我沒有……”

她望着萬斯亮,可是萬斯亮肯定地點了點頭道:“心蕊,他老人家正是你的父親,我的岳父,這是一點也不會錯的。”

“胡說!”花心蕊倏地張大眸子,她尖聲叫道:“我沒有父親,我媽說過,我沒有,沒有!”

萬斯同見狀,不由皺了一下眉,他忍不住上前,正要勸說,那一邊的南宮敬忽然站起來怒道:“你們不必多事。”

然後他望了心蕊一陣,心中至爲難受地嘆息了一聲,苦笑了笑道:“她沒有說錯,她是沒有父親的,因爲她父親從來沒有見過她……”

萬斯同頓足道:“大師兄,你怎麼能這麼說?”

南宮敬冷冷一笑道:“我這個做爸爸的,從未盡過一絲做父親的責任,現在怎能勉強她來認我呢?”

他的臉色十分蒼白,忽地點了點頭說道:“恕我失陪,我還有事先離開一步的好。”

說完掉頭就走。

花心蕊卻忍不住在一邊痛哭出聲,實在的,她的委屈也太多了,眼前每一件事,都令她迷惘、痛心。

她和姐姐心怡都曾在母親面前發過重誓,今生今世絕不認父,雖然那是母親逼迫她們這麼做的,可是卻也深植內心!

而父親的出走,棄她們母女於深山不顧,卻是真的!

雖然爲什麼會這樣,她並不瞭解,在她們那幼小的心靈裡,是不會追究事實原因的。

對於父親她們由思念而失望,由失望而恨惡,早已根深蒂固。

現在忽然出現了這位父親,叫她如何能去接受承認?

南宮敬已走到了門口,聽到了心蕊的哭聲,忽然回過身來,只見他面現傷感,熱淚奪眶,忽然縱身而出。萬斯同正要去追他,柴昆卻搖手道:“同兒,就由他去吧!”他嘆息了一聲又道:“這件事說來話長,說起來我也有不是之處!”

萬斯同愣了一下,卻見花心蕊忽地跑上樓去,重重地關上了房門,發出了悲痛的哭聲。

柴昆的一雙老眼也紅了,他搖了搖頭道:“這事情暫時不要談了。”又望着萬斯亮道:“你去勸一勸她吧!”

萬斯亮點點頭待要回身,柴昆又道:“老夫也該走了,以後我會和她父再來此處,一切見面再談吧!”說着老人目光又望向萬斯同道:“你呢?”

萬斯同道:“弟子願隨師父回去。”

柴昆含笑道:“你兄弟才見面,還是盤桓幾日,好在雁蕩離此不遠,你不妨暫居冷碧軒吧!”

萬斯同點頭,又道:“弟子這兩年的經過、遭遇也需要向師父稟明纔是。”

三盒老人笑了笑,一面搖頭道:“不急,不急,你不說我也能猜出一個大概,再過十天,我自會去冷碧軒尋你。”

說着即向萬斯亮含笑點頭,轉身步出,縱身自去!

柴昆走了之後,萬斯亮忽然低下了頭道:“以前都是我不好,對於你,我真慚愧,我真不知要說什麼纔好!”

萬斯同搖搖頭含笑道:“你不要這麼說,過去也不能全怪你……”

說到此,他咬了一下脣,苦笑說道:“兄弟,心蕊是一個好女孩,她只是太任性了一些,你以後應該好好照顧她,不要與她一般任性纔是。”

萬斯亮感激地點了點頭,又問:“同哥,你應該在此多住幾天,然後我們一起離開這裡。”

萬斯同道:“離開,你要去哪裡?”

萬斯亮嘆了一聲道:“如今上丸天宮人全都散了,義父也去了,這裡還有什麼住頭?

所以我想跟着你在江湖上走走!”

萬斯同冷冷一笑道:“你如今已是有家室的人,怎可像我一般閒雲野鶴地四下亂闖。”頓了一下,他又道:“我先要回雁蕩冷碧軒去,說到雁蕩,我應該還要謝謝你纔對。”

萬斯亮一怔道:“謝我?”

萬斯同點頭道:“爲什麼不該謝你?你想那冷碧軒本是一個簡陋的石洞,卻爲你加工興建,如今變得煥然一新,這不應謝謝你麼?”

萬斯亮面色一紅即垂首不言,萬斯同正色道:“不是我說你,他也要改一改以往的生活習氣了。尤其應該學着吃苦,奢侈的生活,只能使人懶散趨以無爲!”

萬斯亮面紅過耳,一時說不出話來,萬斯同笑了一下道:“你的功夫三年以前原比我高;可是現在反倒差我甚遠。當然,主要的原因是我有了一番奇遇,可是主要的,我是下了極大的苦功;反之,你非但沒有進步,我看還有退步。”

萬斯亮不由長嘆了一聲:“今後我要痛下苦功。”

萬斯同笑了笑道:“你我兄弟今日一見,足證有緣,依我來看,上丸天宮人已盡去,你也不必再搬了,就和弟媳住在這裡。”才說至此,忽見一個三歲大小的男孩,自樓上倒爬下來。

萬斯同一怔道:“咦!這孩子……”

萬斯亮一笑,縱身過去,把他抱了下來。這孩子白白胖胖的,一隻手指着樓上,對萬斯亮道:“爸爸……媽媽在哭……哭得大聲。”

萬斯亮笑了笑說:“我知道了,一會兒就上去。”

他遂對萬斯同道:“這就是我的孩子,今年三歲了。”

萬斯同摸了摸他的小臂,那孩子睜着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眸子望着萬斯同,又回頭望着萬斯亮,他迷惑了,小嘴斷斷續續地道:“爸爸……兩個爸爸。”

這一句話,把這一雙孿生的兄弟都逗笑了。

萬斯同看着那孩子漂亮的小臉,覺得他的眼睛和嘴都像心蕊,臉盤兒卻像萬斯亮,有一種說不出的傷感。從他心靈的深處浮了上來,腦子裡離了譜地想着:“如果當年初下黃山時,就和心蕊成了婚;那麼,我的孩子應該比這個更大了。”

回過念頭來,再望着這個孩子,他雖不是自己的骨肉,可是在血統上,卻也與自己無異。苦笑了一下,他覺得應該快刀斬亂麻,不要再牽掛這一份非分之情了。自此以後,倒應該打起精神來,把一番熱情,用在江湖道義上,用來造福人羣。

“走吧!”他對自己說,“離開這個地方吧!”想到此,他緊緊咬了一下牙,慨然地對萬斯亮道,“兄弟,我走了,以後我會再來看來的!”

萬斯亮卻緊緊地拉着他一隻膀子道:“這怎麼行!我兄弟才見面,無論如何你也要住上十天半月,要不然不放你。”

萬斯同一笑道:“兄弟,人生沒有不散的筵席,各人有各人的地方,我還有事,以後再見吧!”他苦笑了一下道:“我只有一句話交待,請善待心蕊,否則我可不饒你。”

雖是一句輕鬆話,可是自他那閃亮的眸子裡,卻做出令人不敢逼視的威力。他真的走了,重新踏上江湖路途了。

他佇立在雪地裡,目送着才相會的胞兄離開之後,萬斯亮也不禁有一種說不出的感慨。

他注視着雪地裡的足跡,見萬斯同所走過的地方,只留下極淺的印子,雪花飄下來,很快就看不見了。

這種“踏雪無痕”的絕頂輕功,令他既驚且佩,身邊的孩子,卻一股勁地拉着他的衣袖。

“爸爸……爸爸……”

萬斯亮拉着他的小手,回過了身子,使他意外地吃了一驚,原來不知何時,心蕊已立在他的身後,只見她秀髮披肩,面形消瘦,顏色十分蒼白。

她身上穿着一襲大紅的緞裙,長可及地,一雙白足,其白如雪,卻是赤**,沒有穿鞋,就那麼赤足站立在雪地裡,她那雙圓大的眼睛,呈現着一片呆滯。

萬斯亮吃了一驚,道:“你……怎麼了?”

心蕊目光遲滯道:“他走了?”

萬斯亮怔了一怔,遂點頭道:“是的,我哥哥他走了;不過以後他還會來。”

“他走了……”心蕊淚眼模糊地說,“他再也不會來了……”

說着,她轉過了身,口中喃喃地道:“同哥……同哥……你走了,你不回來了。”

萬斯亮心中不禁大大地動了一下,他飛快地跑上前,用力地拉着她的手,搖晃着:

“心蕊,你這是怎麼了,爲什麼弄成這樣?你……”

心蕊忽然用力把他的手甩開了,她說:“你不要碰,不許弄髒我的衣服。”

萬斯亮吃驚地道:“你……你瘋了?”

“嘻嘻!”她無拘地笑道,倏地轉過了身子,兩隻手拉開了身上大紅的裙子,在雪地裡很快的旋轉着身子,秀麗的長髮,就像一片烏雲似地飄散着。

萬斯亮不由撲上前,緊緊地抱住了她,一時熱淚奪眶而出。

他嘶啞地叫道:“心蕊,心蕊……你真的瘋了?”

忽然心蕊把他推到了一邊,這個像玉似的美人兒,睜大了眸子道:“我沒有瘋?誰瘋了?我還要與斯同哥拜拜天地呢。”

“拜天地?”萬斯亮一時眼睛發直!

“是呀!”花心蕊又旋轉一下身子,她的雙手拉起裙角,嫵媚地道:“你看這裙子美不美?漂不漂亮?我要結婚了。”

萬斯亮不禁觸景傷懷,內心真有說不出的悲憤,悲傷的是,愛妻可能已經真的瘋了;憤怒的是,她的心中真正愛的卻仍然是萬斯同,愛的是自己的哥哥。

這麼些年以來,自己始終認爲她是真心真意地愛着自己,誰知道她內心的深處,卻仍然藏着這一段無法除去的隱情。

一股無名的怒火,忽地燃燒着他,反手用力地打了她一掌,厲聲叱道:“無恥的賤人!”

這一掌直把心蕊打跌在雪地裡——她只是喃喃地喚着“萬斯同”這個名字,她說:

“我要和你結婚……拜天地!”舉起了雪白的手,在空中緩緩地抓着落下的雪花。

萬斯亮忍不住撲在她身上,一時熱淚浸衫,喃喃地道:“我錯了……我錯了……心蕊,你原諒我吧!”

那個三歲的孩子,名叫小臺,因爲他是生在天台山的,這時也哭着跑過來,嘴裡只是叫着:“爸爸!媽媽……”

萬斯亮哭了幾聲,就毅然地站了起來,雙手把心蕊捧起:“心蕊,你告訴我,真的不愛我?你愛不愛我?”

心蕊木無表情地笑着:“我愛你……愛你。”

萬斯亮不禁狂喜,可是緊跟着心蕊又喚着:“同哥哥!同哥哥……你走了,你不和我拜天地了?”

萬斯亮不禁頓時就怔住了,這一剎那,只覺得打心裡涼起,一陣冰涼串遍全身,眼淚忍不住再次濺落在地。

小臺又在身後直叫,他咬一下牙,回頭道:“孩子!跟爸爸回去,不要哭。”

說着他就抱着心蕊回到閣樓,兩個丫鬟,都呆呆地站在客廳裡。

她們已被眼前的事嚇呆了,這時雙雙跑上來,要去服侍心蕊。

萬斯亮搖搖頭說:“沒有你們什麼事,你們下去吧。”

兩個丫鬟正要退下,斯亮又道:“你們去給我找一匹馬來。”

小碧吃了一驚道:“少爺要出門?”

萬斯亮點了點頭說:“我要出門一趟,也許很快就回來,也許很久纔回來,你們要好好地照顧家裡。”

小碧說:“少爺放心,我們不走。”

小藍又說:“他們全都走了。”

斯亮就點了點頭,抱着心蕊上了樓,心蕊這時卻比先前安靜多了,她閉着眼睛就像睡着了一般。

斯亮把她輕輕地放在了牀上,長長地吁了一口氣,發了一會兒呆。

他自言自語道:“我要把他找回來,然後我走。”

可是他又想到了萬斯同臨去時那毅然的態度,恐怕他是不肯再回此地了。何況心蕊已與自己到了今日這種場面,他又怎會再和她結爲夫妻?

這麼想着,他不禁又發呆了,偶一偏頭,卻見心蕊不知何時,竟然已經醒了,這時正以一雙水汪汪的眸子,望着自己。

萬斯亮摸了她頭一下,覺得很燒,他極爲難過地道:“心蕊,我實在錯了,我知道,你真心愛的是我哥哥,現在我就要找他去。”他嘆了一聲,又道:“我找着了他,叫他回來,如果他顧念昔日與你的情份,我就勸他與你結爲夫婦,否則,我也就不回來了。”

說着低頭飲泣了起來,心蕊此刻像是清醒了,她訥訥地道:“不要去……”

說着一隻手緊緊地抓住了萬斯亮,那星星似的一雙大眼微微閉上。

她喘了一聲說:“我像是做了一個夢,金郎,我剛纔怎麼了?”

萬斯亮心中鬆下了一口氣,可是他仍然顯得十分傷心,長長地嘆息了一聲,苦笑道:

“沒有什麼,只是嚇了我一跳,我以爲你瘋了。”

心蕊嘆了一聲說:“金郎……我……”

萬斯亮含笑道:“我忘了告訴你,現在我叫萬斯亮,不再是葛金郎了。”

心蕊倏地張開眼睛道:“爲什麼?”

萬斯亮略把自己和萬斯同早年情形說了一遍,花心蕊一句話不說地仔細聽着。

聽完之後,她忽然閉上了眸子,說:“不!我還是叫你金郎,我討厭萬斯亮這個名字。”

萬斯亮非常洞悉她此刻的感觸,不禁笑了笑,這時小碧已經揭簾子走了進來,道:

“少爺,馬已經備好了。”

心蕊忽地坐起說:“備馬做什麼?”

萬斯亮說:“我有事要出去一趟,約十天半月就返回來,你好好留在家裡。”

心蕊一呆道:“你去找萬斯同?”

這句話不禁問得他一呆,心蕊立刻拉住他道:“不許你去,金郎,我愛你!”

說着她揮手,對小碧道:“把馬再牽出去,他不走了。”

小碧答應了一聲,又退了下去,萬斯亮苦笑了笑道:“你真把我給弄糊塗了。心蕊,我知道,你的心還是愛我哥哥的,我們雖是多年夫妻,可是我卻永遠無能力取代他的地位。”

心蕊一隻手拉着他的膀子,把頭埋在他胸上,只是泣着,她說道:“你別瞎說了,我現在想通了,既然已嫁給了你,就是你的人,你真要是走,我就死給你看。”

萬斯亮不禁微微一怔,半天沒有說話。忽然他看見室內供着的年菜,燒的大紅蠟燭,才令他驀然地想到,今天是大年除夕。好個大年除夕,他內心有一種說不出的“悲歡離合”,在內心激盪着,他忍不住翻身從牀上站了起來!真誠欣慰地擁着花心蕊,無言勝有言走向羅幃中……度過一個快樂的新年!

04 苦鬥同歸盡 坦言結冤仇02 拼命拼搏 失手失寶02 遽遭毒手 終生抱憾04 苦鬥同歸盡 坦言結冤仇04 苦鬥同歸盡 坦言結冤仇01 游龍雌伏 北鳥雄飛01 游龍雌伏 北鳥雄飛03 官差官威 枉法枉民03 官差官威 枉法枉民01 仗劍救靈禽 夤緣逢異士04 情仇化解 骨肉團聚01 洞庭千里碧 君山一株葩02 拼命拼搏 失手失寶03 官差官威 枉法枉民04 古寺興波 江心遺恨02 強闖夾道險 勇挽千鈞危03 美人垂青 老姬賜秘01 白雪白驢 怪人怪行03 義援蟆母難 險遭雙醜毒03 劍戮伏虎 掌毀降龍02 強闖夾道險 勇挽千鈞危03 官差官威 枉法枉民03 義援蟆母難 險遭雙醜毒02 強闖夾道險 勇挽千鈞危01 游龍雌伏 北鳥雄飛04 情仇化解 骨肉團聚02 強闖夾道險 勇挽千鈞危04 情仇化解 骨肉團聚03 荒山驚變 同室操戈02 遽遭毒手 終生抱憾01 白雪白驢 怪人怪行02 勇闖龍潭 輕捋虎鬚02 拼命拼搏 失手失寶01 巧施毒計 狠下辣手01 巧施毒計 狠下辣手03 喜獲曠古錄 驚失心上人03 義援蟆母難 險遭雙醜毒04 苦鬥同歸盡 坦言結冤仇04 情仇化解 骨肉團聚01 白雪白驢 怪人怪行03 官差官威 枉法枉民03 義援蟆母難 險遭雙醜毒04 古寺興波 江心遺恨03 義援蟆母難 險遭雙醜毒02 拼命拼搏 失手失寶02 遽遭毒手 終生抱憾04 古寺興波 江心遺恨02 勇闖龍潭 輕捋虎鬚04 更番遭恥辱 滌慮練奇功01 游龍雌伏 北鳥雄飛01 游龍雌伏 北鳥雄飛02 強闖夾道險 勇挽千鈞危02 獨臂布玄陣 少俠奏奇功02 強闖夾道險 勇挽千鈞危01 白雪白驢 怪人怪行01 游龍雌伏 北鳥雄飛03 義援蟆母難 險遭雙醜毒02 強闖夾道險 勇挽千鈞危04 更番遭恥辱 滌慮練奇功02 遽遭毒手 終生抱憾04 更番遭恥辱 滌慮練奇功02 遽遭毒手 終生抱憾04 更番遭恥辱 滌慮練奇功04 人迷圖失 窮追力躡02 遽遭毒手 終生抱憾04 人迷圖失 窮追力躡03 喜獲曠古錄 驚失心上人04 古寺興波 江心遺恨04 更番遭恥辱 滌慮練奇功01 毀誓下山 獨闖魔宮04 苦鬥同歸盡 坦言結冤仇03 劍戮伏虎 掌毀降龍04 人迷圖失 窮追力躡03 喜獲曠古錄 驚失心上人01 洞庭千里碧 君山一株葩02 拼命拼搏 失手失寶03 劍戮伏虎 掌毀降龍02 遽遭毒手 終生抱憾02 勇闖龍潭 輕捋虎鬚02 拼命拼搏 失手失寶02 強闖夾道險 勇挽千鈞危03 劍戮伏虎 掌毀降龍01 白雪白驢 怪人怪行02 遽遭毒手 終生抱憾04 更番遭恥辱 滌慮練奇功03 官差官威 枉法枉民04 人迷圖失 窮追力躡02 勇闖龍潭 輕捋虎鬚03 荒山驚變 同室操戈03 美人垂青 老姬賜秘02 勇闖龍潭 輕捋虎鬚02 連番激鬥 血濺天台01 白雪白驢 怪人怪行04 更番遭恥辱 滌慮練奇功02 強闖夾道險 勇挽千鈞危02 強闖夾道險 勇挽千鈞危03 美人垂青 老姬賜秘02 遽遭毒手 終生抱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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