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官差官威 枉法枉民

這兩個川西巨盜,自入道作案以來,可以說無不馬到成功的。就像今天一樣,他二人順利地又把這一宗大買賣搞到了手中。

你可以想象到他們在成功之後,那種得意神態。

他們並騎在雪道上馳着,不時傳來他們得意的笑聲。

兩口黑漆的木箱子,分馱在那兩匹小驢的後股上,葉青忍不住怪笑道:“老二,咱們下來看看。”

柳焦搖了搖頭,嘻嘻笑道:“你就是忍不住,咱們要再走一程,現在還有危險。”

他又回頭看了一眼,皺了一下眉說:“媽的,我還有點擔心,那三個傢伙會追上來。”

葉青冷笑了一聲道:“他們真要追來,我們可不能留下他們的活命了!”

兩匹小驢跑開了,可也真不亞於健馬,八隻小蹄子翻動,雪花如珠。

不多時,他二人又趕了七八里。

眼前已行到一片森林,這林子已爲白雪整個地蓋住了。

在林子的對面,有人家居住,兩匹小白驢已累得氣喘如牛,周身直冒熱氣。

川西雙白忍不住了,他們二人雙雙下了驢背,把兩口箱子先搬下來,費了半天事纔打開來。

他們眼前,是一片金玉光輝。

那是滿滿的一箱金幣,一小箱光華四溢的明珠。

兩個巨盜眼睛都直了,雖然他們爲盜數十年,可是像這麼整箱的明珠、黃金,還是第一次過手。

有此二箱東西,他們是今生今世吃用不盡,再也不必去冒什麼風險了。

兩個人一時喜得都呆住了。

柳焦遂用力把箱子蓋上,並且回頭看了幾眼,緊張地道:“快包上!快包上!”

葉青匆匆取了兩塊麻布來,二人匆匆用麻布,把箱子包上了,又結結實實地放上驢背。

葉青說:“兄弟,這一下子,我們可算是鬆了一口氣了,我們要好好數上幾天。”

柳焦點了點頭,卻又皺眉道:“這種事,那姓項的也只有吃啞巴虧,他們是絕對不敢張揚,可是他們也不會就此甘心的。”

“那麼,”葉青緊張地問道,“又能如何呢?”

“哼!”柳焦冷笑了一聲道,“又能如何?當然是躡下我們。”

他看了拜兄一眼,點了點頭又道:“依我之見,你我乾脆就在這台州住上幾天。”

“那怎麼行?”葉青道。

柳焦冷冷地說:“怎麼不行,他們絕對想不到,我們在得手之後,尚還敢停留在此地,我們也就樂得在此養足了精神;然後再走。”

葉青點了點頭道:“對,就這麼辦。”

草上露葉青和瓦上霜柳焦瞎打誤闖地住進了台州客棧,整整的一天二夜,他們兩個人都不敢出門,因爲他們又怕那項一公等也找到了這裡。

兩個傢伙在房子裡悶得發慌,第二日午後,柳焦實在忍不住,就道:“我們到外面溜一溜,探聽一下風聲去。”

葉青皺了一下眉說:“我們還是換一身衣服比較好些。”

拉開了房門之後,葉青步出天井,柳焦隨後而上,迎面來了本店掌櫃的劉大個子。

二人並不認識他,劉大個子先抱了一下拳道:“二位客人要出門麼?”

葉青點了點頭道:“不錯。”

柳焦忙問:“夥計,這附近有什麼好玩的地方沒有?我們要去玩玩。”

劉大個子嘿嘿一笑道:“西房裡那個大姑娘知道嗎?人家要休息了,今天最後一場,專爲酬謝本地的客人;現在,正在對街店門口練把式呢!二位客人如果沒事,也就捧個場去吧。”

二人都不禁有些奇怪,因爲他們還沒有聽說過,一個獨身大姑娘賣藝的。一時都不禁動了好奇之心,點了點頭。

劉大個子又笑道:“這位大姑娘,人家真是人漂亮,玩意兒也新鮮,二位客人一看就知道我說的是不錯了,快去吧!”

川西雙白遂走出天井,柳焦忽然不放心地道:“老大,房裡那東西沒有一個人看着,實在太危險,我看你先留在屋裡吧,我到外面打探一下風聲就來。”

葉青皺了一下眉,遂道:“你留在房裡吧,我實在悶得慌,等會兒我回來換你。”

柳焦冷笑了一聲道:“也好,我知道你是想去看那個賣藝的大姑娘。”

遂又哼了一聲道:“你可要小心,別多惹事,咱們現在的身份可是不能叫人家知道。”

葉青素喜女色,他拜弟這一句話,正好說到了他心窩裡去了。

當下不禁臉色微紅地笑了笑道:“這是什麼時候,我哪能惹事?你放心吧。”

柳焦無可奈何,只得轉身回房而去。

草上露葉青一個人步出了客棧,心記着方纔劉大個子說的地方,慢步而前。

走沒多遠,果然看見一座廟宇,在廟前聚了許多人,隱隱聞得有叫好喝彩之聲。

葉青心中想着那個大姑娘,足下就加快了,直向人羣行去,奈何人太多,費了老半天勁兒,才擠進一半,仍然看不大清楚。

這時聽得場內嬌滴滴的聲音道:“今天爲了酬謝大家的照顧,我不收分文,從明天起,我就不再來了。”

葉青雖還沒有看着人,可是聽到那種聲音,他的骨頭先就酥了,因爲那聲音太好聽了。

這時人羣中,發出了一片嘆息之聲,紛紛叫了起來,意思是要那大姑娘再繼續留在此地表演下去。

草上露葉青爲了要一睹廬山真面目,就用力往內擠去。

他的神力,使身前圍觀的人感到吃不消,隨着他雙手分處,紛紛地都讓了開來。

葉青也就到了最前面,現在他看見了,眼前是一個長身玉立的大姑娘。

她高高的身材,白白的臉兒,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眸子,轉動的時候,真有無限的魅力。

尤其是她那娉婷的身材,襯着一身青布襖褲,愈發顯得如同玉樹臨風。

葉青一生閱人無數,可是看到了這位姑娘,他不禁暗暗地喝了一聲彩。說莫怪這麼多人,都爲她迷住了,敢情這姑娘,竟有如此姿色,一時之間,他的眼都直了。

可是當他神智鎮定之後,那位標緻的姑娘,正無意地把目光向自己瞟來。

就在這一瞟之下,葉青心中不由怦然地大大動了一下,心說這姑娘好眼熟呀!

另外一方面,那大姑娘忽然發現了葉青,她的神情似乎也大大地震驚了一下。

她立刻呆住了,忽然她向衆人點頭道:“謝謝大家的捧場,我們再見吧!”說着收起了劍,轉身就走。

葉青這時忽然大悟,一個影子,電也似地在他腦中閃過,那正是三年以前,自己兄弟二人在對付水母之時,所遇的那個少女。

於是口中冷笑了一聲道:“姑娘,你還認得我麼?你先慢走一步,你不是和水母在一塊,冒充是龍十姑的那個女人麼?”

心怡冷笑道:“見鬼!”說罷轉身就走,徑自回到客棧房中。

她回到了客棧之內,一個人望着窗戶發了一會兒愣,又想到了萬斯同,不知他是否真的還會再來找尋自己。

心怡這麼想着,可就有一種說不出的傷懷,忽見斜對門的那扇黑漆門兒,“呀”的一聲打了開來,走出了一個一身錦衣的矮子來。

那矮子揹着手在門前張望着,似在等人的樣子。心怡再一仔細看他的臉,不由大吃一驚,趕忙把窗子關上了。

原來這矮子正是川西雙白的瓦上霜柳焦,想不到這兩個冤家非但也來到了台州,竟還和自己住在同一個店中,真想不到。

她心中更驚奇的是,聽水母說過川西雙白乃是一雙巨盜,凡是二人出沒的地方,必定是有爲而至。他們是不會有什麼雅興,來來此一遊的。

想着心內甚爲吃驚。

她因關心那草上露葉青,是否已經轉了回來,見了面又說些什麼,所以又輕輕地把窗子拉開了一條縫,自己湊目其上,向外望去。

果見方纔賣藝時所見的那個葉青,這時正自外面走了進來。

柳焦望着他道:“怎麼這樣快就回來了?”又湊前小聲道,“有什麼發現?”

葉青冷笑了一聲道:“進去再談。”

說着二人進了房子,關上了門。心怡爲了想知道他二人談些什麼,當下輕步而出。

心怡小心翼翼地輕輕湊目窗上,用舌尖輕輕把牛皮紙邊舔開一點,向內望去。

就見川西雙白各自坐在一張椅子上,室內設有兩張木牀,在牀角外,平列着兩口黑漆的木箱,一大一小,樣式個別,和一般樣子全不一樣。

心怡是一個很心細的女孩子,心中不禁動了一下,思忖道:“莫非這川西雙白,在此地又做了什麼案子嗎?”

她耳中就聽得那方纔轉回的葉青道:“兄弟,有一件奇怪的事,我真不明白。”

“什麼事?”柳焦問。

葉青冷冷地道:“你還記得三年前,我們去找水母的那件事嗎?”

柳焦怔了一下道:“怎麼會不記得呢?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呀?”

“別忙!”葉青皺着眉道,“我看這其中有問題,那個賣藝姑娘,正是從前冒充龍十姑的那個丫頭。”

“是她?”柳焦不由站了起來,他挑了一下眉毛道,“你在此等着,我去看看,要真是她,我們可不能饒她。”

心怡在外面不由一驚,正要回身躲避,卻見葉青拉住了他道:“你不要去了,她已經收場子不練了。”

柳焦道:“不要緊,我們明天再去。”

葉青搖搖頭道:“她以後不會去了,你剛纔沒有聽這裡的夥計說,她不再練了麼?”

柳焦皺了一下眉道:“怎麼可能呢?再不濟,她也不會淪落到江湖賣藝呀!”

葉青皺了一下眉道:“我也是奇怪呀,不過那樣子是錯不了。”

“她看見了你沒有?”柳焦問。

葉青點了點頭道:“我也是奇怪,她看見之後,也像吃了一驚,當時就走。”

“你沒有過去問她?”

“怎麼沒有?”葉青道,“只是她不肯承認她是那個丫頭,我看她一定是。”

柳焦冷笑了一聲道:“天下相似的人多得是,也不一定就是她,何況那個女孩,我們不是眼看着她落下山澗去了麼?怎麼會還沒有死呢?”

葉青發了一會兒怔,嘆道:“再說吧,我倒不怕她,而是怕那個水母,那個老傢伙如果沒有死,可就討厭了。”

柳焦低頭想了想道:“不論如何,我們要趕快走,這地方不是好地方,人太多,又雜。”

柳焦哼了一聲道:“報仇的事晚一步不要緊,主要的是這兩箱東西,得快一點妥善地安置一下,要快出手。”

說着就走過去,把那箱子打了開來。

立時光華四溢,窗外的心怡這才發現,原來竟是一箱明珠。她不禁大爲吃驚,這才知道川西雙白果然是做了案子。

她不敢在窗外久留,因恐爲外人所發現,當時就悄悄地退了回去。

誰知回房不久,就聽得有叩門之聲,心怡吃了一驚問:“誰?”

那人也不答話,心怡猛地把門一開,頓時嚇了一跳,一連後退了好幾步。

原來站在門前的,正是川西雙白。

這兩個怪人,帶着一臉的怒容,葉青冷笑了一聲,指着她,道:“就是她,就是她,你看是不是?”

柳焦一雙小眼在她身上轉了半天,厲聲問道:“你姓什麼,叫什麼?爲何要竊聽我二人說話?”

心怡鼓起了勇氣,冷笑道:“誰聽了?我根本不認識你們。”

柳焦哈哈一笑道:“你裝得真像,可是你的輕功太差了。”

心怡對他這句話,不禁有些摸不着頭腦,訥訥地道:“什麼輕功?”

柳焦嘿嘿一笑,後退了一步,手指着雪地道:“你看,這是不是你留下的足跡?你還想賴?”

心怡隨着其手指處看去,果見自己門口到他窗前,有來回兩行清楚的足跡,分明是方纔自己大意,留下的。

自己房中,只有一人,這是再也無法可以狡賴的,一時不禁面色緋紅,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草上露葉青嘻嘻一笑道:“姑娘,你好大的膽,想不到上天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來投。今天看你還能如何逃開我二人的手去!”

他尖着嗓音,又道:“我問你,是誰叫你來的?”

心怡見事已敗露,遂冷冷地道:“是我自己,我在此已經住了一個多月了,我怎知道你們要來?”

草上露葉青怪笑了一聲道:“水母在哪裡?”他回頭對一旁的柳焦道:“我們把她拿下再說。”

葉青道了聲:“好。”

就見他身形一閃,已躥了進來,一雙長爪,猛地揚了起來,照着心怡雙肩就抓。

花心怡早就有了準備,不容對方雙掌打來,身子霍地向下一矮,已如疾風似地閃了出去。

須知心怡這三年以來,也曾潛心練習過些功夫,這些功夫,都是自水母當初交與自己的那本《水眼集》中習得的。

她從來也不知道,自己練這些功夫,有了多大的長進,從來也沒有施展過。

就像她這一個轉身,就正是其中的招式,草上露葉青還沒有看清怎麼一回事,心怡已轉到了一側。

葉青不由吃了一驚,當下呆了一呆,心怡內心也甚爲驚異。

這本是她無意之間施展的身法,卻想不到如此神妙,一時膽力大增。

《水眼集》中多系此玄奧深妙的功夫,而三年以來,心怡都在飄零之中。

雖然她也知道這些功夫的寶貴价值,可惜卻從來也沒有細心地長時期地去研習過。

所以她只會其中一些散招和零碎的小功夫,成套的深湛功夫,卻是不會。

方纔那一個閃身,在《水眼集》中名叫“回頭浪”,和它相連的尚有三招,其名曰“遊身四浪”,在《水眼集》中,只不過是開宗明義的一些小玩意兒。

葉青頓時就怔住了,這時那矮小的柳焦也走了進來,他守在門前,冷笑着道:“方纔這兩手功夫,當年我也曾見水母練過,由此看來,水母定是你師父無疑。我們與水母有不共戴天的大仇,如此看來,我們是萬萬也不能饒你了。”

這時柳焦抽出了兵刃,眼中現出了一片殺機,他厲聲說道:“大哥,還不抽出了你的劍,我們要儘早把這丫頭結果在此,以絕後患。”

葉青知道自己這位拜弟,一向心狠手辣,眼前這位姑娘要是落在了他的手中,那是準死不活,不如自己先下手的好。

想着一擡手,劍光閃處,弧形劍已出了鞘,身形一矮,躥了上去。

心怡不由大怒,冷叱了一聲道:“無恥的東西,你還以爲我怕了你不成?”

心怡猛地自桌上抄起了劍把,向外一抽,寶劍在手,她的膽力也因之大增。

當時纖腰一扭,劍上帶起了一道光華,如同是一道電光似地,直向葉青攔腰斬了過去。

草上露葉青弧形劍橫着向外一格,只聽得“嗆”地響了一聲。

葉青還是捨不得就下毒手,弧形劍向左一偏,直向心怡腿上削去。

奈何花心怡劍招精湛,又存了拚命之心,所以葉青一時極難得手。

他的弧形劍到,心怡向前一伏身子,長劍自下而上,倏地倒捲了起來,直向葉青咽喉上斬去。

這一手功夫,施展的極爲快疾,室內地小,葉青竟差點被她傷着。

如此一來,他不禁大怒,當下大吼了一聲:“好個不知死活的賤人,你以爲我殺不了你嗎?”

話猶未完,心怡的劍二次斬到,這一次是直探中宮,劍尖上冷森森地帶起了一串星芒,葉青如不及時抽身,整個心窩都在心怡劍尖之下。

他不由嚇出了一身冷汗,當時狂吼了一聲,弧形劍向外一展“大鵬展翅”,直向心怡持劍的手腕之上繞去。

一剎那間,這小小的房內,二人打成一團,兩口寶劍帶起了雪亮的鋒芒。

花心怡知道自己只要落在對方手中,下場將是不堪設想,所以她把渾身功夫,全數施展了出來。

葉青由於存下生擒之心,無形之下身形就慢了很多,這麼一來,二人就很難分出勝負。

那佇立在門外的柳焦,耳聞得室內兵刃交擊之聲,長久的時間,並不見葉青得勝,未免有些着急,正想入室助他一臂之力。

可是就在這時,他看見一個青年大步向這院子內行來,柳焦只好裝着在門前散步的樣子。

那青年身材高大,面色微黑,身着一套青布衣裳,濃眉大眼十分英俊。

這漢子見柳焦站在心怕門前不禁十分驚異,着實地打量了他幾眼。

遂以手要去叩門,柳焦不能再裝傻了。

他上前一步,咳了一聲道:“喂!你找誰?”

那漢子翻了一下眼,他活到這麼大,還沒見過這麼矮的人。

當時並不以爲怪,只把他當成了店內的主人,就含笑道:“我是來找一位姓花的姑娘,她就是住在這間房內的。”

柳焦冷冷地道:“她不在家。”

這年輕人怔了一下道:“不會吧,方纔夥計還說她在房內呢,怎麼又走了呢?”

說着又要用手去叩門。

柳焦不由大怒,尖聲叱道:“跟你說不在家,你這小子沒聽見是不?”

青衣的漢子不由濃眉一挑道:“咦!你這矮子,怎麼開口就罵人呢?我不看你小,今天我就得揍你。”

瓦上霜回頭看了一眼,見這院子裡靜悄悄的,沒有什麼人進來,他不由把心一狠,心說先把這小子結果了再說。

當下裝着含糊地道:“大姑娘是真的不在,你一個小子亂敲人家姑娘的門,你是安着什麼心?”

來人正是郭潛,他因明日就要遠行,想到了這位素所敬愛的姑娘,特此來見她一面,向她辭行來的。

卻想不到,竟會爲他撞上了這一對冤家。

當時聽到了柳焦如此說,不禁令他大怒,真恨不能過去一腳,像球一樣地把他踢出去。

正自氣憤,聽那矮子口中罵着,身子卻向自己身邊偎來。

同時間,他耳中已聽到了心怡房中傳出了喝叱叫罵之聲,不由大吃一驚。

當下猛地撞開了心怡的房門,並且大聲地問道:“姑娘在嗎?”

房門一開,就見花心怡踉蹌而出,原來她竟是受了傷,左腿上鮮血淋漓。

心怡乍然看見了郭潛,就道:“郭兄快救我,這是……”

郭潛不及聽完她的話,那矮小的柳焦,已自騰身而上,他雙掌交叉着,隨着起身之勢,以“龍形乙式掌”,倏地直向郭潛當胸打來。

這乍然發生的情形,令郭潛大吃了一驚,他心中尤其擔心心冶的傷勢,偏偏柳焦的身手是如此疾勁,幾令他有些閃避不及。

當時驚呼一聲,猛地一個旋身,雖是閃開了對方的雙掌,可是那種疾勁的掌風,仍然把他身子帶出了數步之遠。

郭潛一驚之下,才知道這矮子,竟是一個極爲厲害的人物,自己倒是看走眼了。

這時相繼又由房內飛快地出來一人,郭潛見是一個身材瘦長的漢子。

他一出門,就冷笑道:“你還想跑嗎?”

說着直向心怡身邊猛撲了過去,郭潛大吼了一聲:“且慢。”

他用力地一縱身子,同時之間,已把藏於身後的鳳翅流金鏜抽了出來,向外一揮,直向葉青面上斬去。

這一手功夫相當厲害,同時疾快異常,葉青無意之下,不由嚇了一大跳。

他向邊一閃,站定了身子,驚問道:“這是何人?”

柳焦冷笑道:“先不要多問,你對付那丫頭,我來對付這不怕死的小子。”

說着一個虎撲之式,已撲到了郭潛身前,弧形劍由下而上,直向郭潛腹下斬去。

郭潛因見心怡負傷,心中惦念着她的安危,哪裡還有心情與他應戰,奈何對方武技精湛,一時卻擺脫不得。

他大吼了一聲道:“好強盜,我與你們拚了。”

口中這麼說着,掌中的鳳翅鏜划起了一道白光,直向柳焦當頭砸了下去。

瓦上霜柳焦冷笑了一聲,只見他那矮小的身子,向前一滑,左手何上一託“巧接金輪”,“噗”的一聲,竟被他實實地抓在了鳳翅鏜的鏜杆之上。

郭潛大吃一驚,用力地向外一奪,卻未奪出,他就知道自己要糟了。

當下只得鬆手放出兵刃,身形如旋風似地轉了出來。

瓦上霜柳焦深懼打攪了其他房客,如是驚動了官人,自己雖是不怕,總是大大的不便。

有了這種想法,這矮子一時惡念頓起,弧形劍一舉,朗笑了一聲道:“小子,你回老家去吧!”

他口中這麼說着,身形已連縱而上,掌中劍由上至下划起了一道寒光,直向郭潛腰上斬去。

郭潛這時連驚帶嚇,有些發呆,同時他目光已窺見一旁的心怡,已爲那個高瘦個子的人迫得敗象畢呈,更不由發慌。

如此一來,柳焦的劍一到,他是萬萬不會逃開了。

可是正在這時候,本店的掌櫃劉大個子,正好走來,目睹此狀,大吃了一驚。

他大叫了聲:“住手!”

柳焦嚇了一跳,劍已遞出,慌不迭向左一跳,郭潛乘機閃開一邊。

劉大個子抖聲道:“哎喲!我的天!這是怎麼一回事?你們是……”

說着轉身就跑,可是川西雙白如何能容他逃開,葉青狂笑了一聲道:“大個子你也留下吧!”

他說着身形已狂躥而起,往下一落,正好到了大個子背後,右手駢二指向前一遞,正點向他的“志堂穴”門,劉大個子不由“啊”了一聲。

矮小的柳焦,行動卻極爲快捷,起落之間,也把劉大個子點倒在地。

這個時候,郭潛攙扶住那負傷將倒的花心怡,他驚嚇地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他們兩個人是誰?”

葉青本在一邊,這時冷笑着縱身而上道:“小子,還是糊塗一點的好。”

郭潛不等他先下手,雙掌一搶,猛然迎面擊出,他口中大聲喝叫道:“姑娘,你先走,別管我。”

心怡左腿已負有輕傷,鮮血淋淋,行動已受了拘束,再說,此刻要想逃走,實在也是夢想。

她咬了一下牙道:“我不走。”

掌中劍掄起,方想向葉青撲去,可是這時柳焦已經把劉大個子點倒在地。

他也知道這種情形難免驚動了別人,所以不敢多有耽誤,此刻見心怡持劍撲上,如何能容她如此。身形一矬,跟着一縱,像一支箭似地躥了上來,冷叱了聲:“去。”

掌中紫金旗霍地張開,捲起了一片烏雲,直向姑娘面上揮去。

他口中大聲地叱道:“葉老大快呀!”

一剎那間,四人已成雙捉對地在這天井院子內打作了一團。

心怡因方纔大意腿上負傷,所以此刻行動顯得極爲遲緩,偏偏柳焦這杆紫金旗運用得八面威風。

二人只對了十個照面,心怡手中劍已爲旗邊捲上了,她向外用力一掙,想把劍奪回來。可是柳焦卻趁勢進身,左掌一揚,直向心怡肋下打來。

花心怡只得鬆手向側邊一滾,驚魂之下,只聽得一聲狂笑。

同時覺得後背一酸一麻,連唉呀二字都未曾出口,遂倒地不省人事。

這時間,外面已傳來大片嘈雜的聲音。

隱隱聞得有人大聲吆喝道:“鬧強盜啦,可別叫強盜跑了呀,官人可是來啦!”

並且還有當當打鑼的聲音,還有刀劍相碰的聲音,柳焦驚慌地看時,已見有三四個持刀的官差,正向這邊撲來。

他不由吃了一驚,當然,要以他兄弟的功夫,對付這幾個官差,那是不成什麼問題的了。

只是他擔心房中的兩箱東西,如果叫官差知道他們是打劫皇差的強盜,那可是不得了。所謂“雙拳難對四手,好漢架不住人多”,真要是調來大批弓箭槍手,川西雙白要想從容退身,卻也是不容易的事。

他嘿嘿一笑道:“老大,你先纏上他,風緊,咱們扯呼吧!”

紫金旗揮動,身子已踉蹌地闖進了房中,這時郭潛也爲葉青弧形劍劃傷了右肋,痛得滿頭大汗。

葉青撲過去一把把地上的花心怡夾了起來,大聲道:“柳老二,我們走。”

一個官差撲上,大罵了聲:“強盜。”

一刀砍下,卻爲葉青一擡腿,連人帶刀,把這名官差摔了出去。

這時柳焦一邊一個,夾着兩個箱子,見狀大聲道:“你還不結果了她,抱着她作甚?”

葉青嘿嘿一笑,說道:“我捨不得,我們走。”

他說着一哈腰,“嗖”的一聲,已經縱上了西牆,這時卻聽得“哧”一聲,飛來了一枚喪門釘。

柳焦在後叫了聲:“小心。”

可是葉青一心想逃,哪裡還注意到此,這一枚喪門釘“噗”的一聲,正打在他的大腿上。

葉青“啊喲”了一聲,差一點兒自牆頭上栽了下來,卻爲他拜弟及時趕上來,用肩膀撞了他一下,纔算沒有倒下去。

草上露葉青一咬牙,回頭道:“媽的,是哪一個小子?老子殺了他。”

柳焦這時間得四下鑼聲噪耳,已無心思再應戰了,他急急地道:“快走吧,再晚可走不了啦!”

說着率先撲上了牆,葉青只得隨後跟上。

他雖是腿上負傷,可是看來行動依然是十分快捷,二人就像是兩個煞神似地撲了出來。

柳焦心惦着他們的兩匹愛驢,跑了一陣,撮口長嘯了一聲,二驢在槽中,立時長嘶了起來。

二人大喜,立時聞聲趕去,看槽的是一個老頭,見狀嚇了一跳。

葉青一隻手比劃着劍道:“快把我們的驢牽出來,要不然宰了你。”

老頭嚇得腳都軟了,抖顫地把驢給上好了,這時已有聲音自外面傳進來。

有人大喊道:“喂,他們是強盜,老頭,你可別給他們馬騎。”

柳焦箱子已束上了鞍,膽力大壯,冷笑了一聲,一擡手,已把看馬的老頭兒點倒在地。

他自己也同時飛身上了小驢,對葉青道:“快走!快走!”

草上露葉青這時夾着心怡的嬌軀,也騰身上了鞍子,兩頭雪白的小毛驢,不待主人吩咐,已飛快地撥動開四蹄,如飛地衝了出去。

台州客棧門前,早已守候了一排兵弁,這時紛紛地拉開了弓,一個小宮正比着要發射的手式。

忽然郭潛由內跑出來,他雙手連搖着道:“不能放箭,不能放箭,還有個姑娘。”

那小官只得命令收起了弓箭,紛紛又拔出了腰刀,可是川西雙白這種厲害的人物,又豈會爲這些人所困住。

只見小驢奔處,衆兵弁,無不丟刀棄弓,一時亂作了一團。

川西雙白,就像雪原上被圍獵的兩條豹子似地,狂奔了出去。

郭潛弄了一匹馬,追了一程,一來是他負傷甚重,再者他**馬的腳程,比起川西雙白的那一雙小白驢來,差得太遠。

所以他只追上了一箭多地,就顯然地跟不上了。

無可奈何之下,只好默默地轉了回來,一個小官還在翻着眼睛打量着他,問:“你是幹什麼的?”

郭潛心恨這般傢伙無能,捉不到強盜,卻來找自己麻煩,不免有氣道:“我是路見不平的,你說我是幹什麼的?”

那個小官皺着眉,說:“你姓什麼?叫什麼?”

郭潛忍着氣據實相告,這時後面兵弁愈來愈多,有的就叫:“這傢伙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把他帶走。”

郭潛不由大怒道:“放屁,你們這羣飯桶,抓強盜抓不着,憑什麼抓我?”

忽見前途浩浩蕩蕩來了大羣人馬,爲首的一個尖下巴的老頭兒,一身便衣,只是腰上繫着衙門的腰牌。

此人姓劉單名一個君字,乃是台州府的八班大捕頭兒,手底下的玩意兒雖不怎麼樣,但是人頭兒卻吃得開,吃喝嫖賭樣樣都來,真可說是一個衙門裡的老蛀蟲、老糟糠。

他帶着大羣的人,拿着柺子鐵尺,老遠看着這邊,就站住了腳。

那個小官趨前,小聲地對那個老頭兒說話,不時地帶着奸笑,用眼向郭潛這邊直瞟。

劉君立刻一翻小眼,大聲叱喝道:“給鎖上。”

只聽鎖鏈嘩啦的一響,郭潛怎會想到有此一着,人又被挾持着。

還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呢,人已經被鎖上了。

他不禁大怒道:“混蛋東西。”

雖是在重傷之下,仍然是勇不可當,只見他雙手一分,已把捉住他的兩個小兵給打倒在地。

劉君尖笑了一聲道:“好小子,到了這裡你還敢兇?來呀,上!”

他口中這麼叫着,已從一個捕投手中接過一口厚背鬼頭刀,一撩衣裳,縱身而上。

他是看見了郭潛身上有傷,要不然他是不敢這麼上的。

郭潛一路流血過多,已有些支持不住了,此刻再一氣,只覺得頭腦發昏,脖子上又有兩條鎖鏈,被捕役用力地拉着。

他雙手用力地帶着脖子上的鎖鏈,想把它掙開,可是沒有防到劉君那個尖酸刻薄的老頭子。

這老傢伙一縱身子,正來到了郭潛身後,一刀背正打在了郭潛的腿彎上。

一下子就把郭潛給打得跪下了。

郭潛一時痛得連眼淚都出來了,劉君卻乘機“咔”的一聲,在他手上加了一副銬子。

只見他身形一轉,飄在了一邊,嘿嘿地冷笑着道:“好傢伙,你還敢打公差?小子別狠,你有本事去向府臺大人咬牙,我劉某人才佩服你。”

說罷一揮手道:“帶他走。”

說着笑着對方纔那個小官拱了一下手說:“兄弟,沒你的事了,你去吧。”

那個小官彎了一下腰道:“麻煩你了。”就帶着人走了。

郭潛目睹此態,不禁長嘆了一聲,心中想着,莫怪一般老百姓怕打官司,原來如此,這些傢伙真比強盜土匪還厲害百倍。自己真是一時不察,上了那名小官的大當了,看來自己此一去,是凶多吉少了。

想到此真是不勝悲傷,自己空有一身武技,卻是絲毫也施展不出,只有認命。

他有了這種想法,也就一聲不哼,安然地隨着這一羣人直向大道正南行去。

當他轉過了一條街,就看見正南面峙立着一座極爲高大的房子,佔地頗廣。

郭潛見這座房子門前,站着不少兵弁,就知道這定是府衙門了。

幾個衙役推着他走得更快了,忽然由左面林蔭道上駛過來一匹黑馬。

馬上坐着一個英俊的少年,這少年似乎頗爲驚異地用目光看着這一羣衙役們。

只是他並沒有看見郭潛,相反地,郭潛卻遠遠地看見了他。

郭潛一望之下,不由大喜,他高喊了聲:“大哥……”

可是他的大哥並沒有看見他,他被推進了衙門。

郭潛猶自大聲喊道:“大哥……大哥……大哥……”

卻爲劉君給一個大嘴巴,罵道:“小子,到了衙門還敢瞎吒呼。”

郭潛忍不住朝着他臉上用力地啐了一口,劉君氣得跺腳大罵,正想狠狠地打他一頓。

這個時候,卻傳來了喊堂的吆喝道:“大人要升堂了,帶人犯——”

劉君只得冷笑了一聲道:“小子上堂吧,老子在一邊招呼你。”

就這麼郭潛被拉拉扯扯地上了公堂,府臺大人還沒有升堂,可是那兩班衙役,一個個如狼似虎地呼着堂威。

郭潛心地光明,也並不害怕,他岸然地站立着,連連冷笑不已。

只見左邊是一列身着衙內號衣的小夥子,一個個是精神抖擻,手中都拿着鴨嘴棍,右面是繫着紅巾的一列跟班,在靠近府臺大人座前,左右有六名青棉襖的衙役,手中拿着長杖,那是臨堂掌刑的。

大人還沒有升堂,只是他的那位師爺,卻先升堂,一隻手端着個水菸袋,咕咕嚕嚕地抽着。

郭潛一打量這位師爺,就知道這堂官司怕不好過,見對方生得是鷹鼻子鷂眼,滿臉油滑之氣,身着藍色緞子長袍,扎着綁腿,蹺着腿,一副不在乎的樣子,好像大人沒來之前,他就是大人一樣。

在府臺大人桌子左面,生着一大盆炭火,火勢熊熊,這是專爲大老爺取暖用的。

整個大堂,就因爲有了師爺一袋子煙,和這一盆剛生的炭火,弄得是煙霧瀰漫。

師爺擱下了煙,翻着眼看着郭潛,咳了一聲,對着捕頭劉君招了招手。

劉君就笑着湊了上去,嘻嘻笑着道:“大人來了吧?”

師爺點了點頭,說:“大人要抽夠了這個數目纔來。”

說着豎了三個手指,當然毫無疑問,那是三個大煙泡子的意思。

師爺說完話,用一雙鷂子眼瞟着郭潛道:“這小子八成是殺了人吃,一身是血。”

劉捕頭冷冷一笑,趨前至師爺耳邊道:“這小子可能與皇上丟的那批東西有關係。”

這幾句話,嚇得師爺嘴都閉不上了。

“不可能吧……”他說,“聽說劫寶的是兩個怪人一高一矮。”

劉捕頭嘻嘻一笑道:“這可難說,動手的是兩個人,可是他們黨羽何止兩人?”

師爺點了點頭,開始用凌厲驚奇的眼光,打量着郭潛。

他擡起了一隻手,捋了一下鬍子,嘿嘿地笑了笑說:“劉頭兒,有瞧的啦,瞧着吧,這小子不死也得脫一層皮。嘻嘻!”

劉君冷笑着退後一旁,整個大廳內因爲大人還沒有出來,所以都在毫不忌諱地交談着,就像菜館似的亂哄哄。

郭潛對這種氣氛,實在沒有領略過,極不習慣,人人都在看着他,他乾脆就把眼睛閉上了。

這時過來了幾個小子,對他道:“趴下,趴下。”

驚得他睜開了眼睛,卻見是幾個衙役拿着布條子和刀傷藥,是給他裹傷來的。

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本想不領這個情,可是,傷處卻是痛得厲害,可能都凍上冰了。

當下依言坐下,幾個人倒是很仔細地給他包上了,這邊事情一完,那位府臺大人也就來了。

這時候裡面才傳出老大人咳嗽和大聲吐痰的聲音,郭潛心中不免有些緊張,他不知道,這位八面威風的府臺大人,到底是一個什麼模樣的人。自己這種情形,很明顯的,如果遇見一位清官,頂多問個幾句,就許馬上放了;可要是遇着一個刁難的昏官,那可就麻煩了,說不定就有牢獄之災。

心中正在忖測着,門簾一掀,大老爺出來了。

這位老大人有五十歲的年紀,一雙腫眼泡,目光混濁,塌鼻樑,彎着個腰,面色黝黑,脣下留着很長的鬍子,但是很稀落,上面還掛着幾粒水珠,大概是才喝過什麼東西。

他身上那件藍色袍子官衣,也不知有多久沒有洗過了,前面補子看起來都起毛了,整個袍子都成了紫色。

往位子上一坐,先來一個大呵欠,堂下連正眼也不看,先揚了下手。

小聽差的早預備好了熱手巾,大人接過,用力地擦了幾下,又咳了一口痰,喝了一口茶。

這時堂威也吼完了,他就睜開了醉薰薰的一雙眼睛,打量着堂下的那名犯人。

打量了一會兒,才點了一下頭,立刻有人爲他喊道:“帶人犯——”

鎖鏈子響動,郭潛就被拉上去了。

有人喝叱道:“混蛋,還不跪下!”

鎖鏈子帶得嘩嘩啦啦直響,奈何郭潛身形是岸然不動,可是由後面來了一棍子,正打在他的腿彎上,這位大英雄到底是跪下了。

老大人嘿嘿笑了,點了點頭說:“算你有種。”

這才張開腫眼泡,例行公事地問道:“家住哪裡?姓甚名誰?”

聲音簡直就像蚊子,有人把他的話大聲地傳了下來,郭潛雙目圓睜,道:“小民郭潛,大人,這是怎麼一回事?怎麼把我當成了犯人啦?”

大老爺忽地一拍驚堂木,“啪!”的一響,道:“混蛋,大膽的強盜,來到公堂語無倫次,你把這地方當成什麼地方了,給我重打四十大板。”

兩旁的行役立刻吆喝了一聲,過來了四人,用力地去按郭潛的背。

可是卻爲郭潛一掙之力,都給掙倒了,這種情形倒是很少見。

知府也嚇得拍案而起,大聲道:“反了,反了,給我拿下他。”

忽然由一旁閃出了八班捕頭劉頭兒來,他向老爺稟道:“稟大人,這人是一名大盜,他身上有功夫,旁人怕拿他不住,還是卑職效勞吧!”

這個劉頭兒說着話,雙手接過了鎖鏈,用力往下一帶,他本以爲對方身上有傷,還不是一下就給拉倒下了。

可是,卻想不到,郭潛傷處既經敷藥包紮,痛楚大減,又因此刻忿怒的頭上,已經存心一拼,劉君這一帶之力,怎能令他倒下。

他雙手雖戴有銬子,可是力量尚在,只見他雙手用力地拉着脖子上的鏈子,向前用力地一帶。

他這一帶之力,可比劉頭兒的力量大了何止兩倍!

劉頭兒那種功夫,如何擔當得了,被他這一帶之力,整個的身子問前一蹌。

郭潛此刻怒從心上起,哪裡還唸到其他?

劉君身子向前一倒,郭潛飛起一腳,這一腳正踢在了劉頭兒的前胸,直把這糟糠的老頭兒,踢得身子整個地騰了起來。

緊接着“砰”的一聲,摔在了地上,頓時就昏了過去。

這麼一來,堂上立刻大亂了起來。

一時之間,衆衙役一聲吆喝,刀出鞘,箭上弦,兩班捕快更是鐵尺拐仗,把郭潛給圍了一個緊。

那被他一腳踢昏了過去的劉頭兒,也被人匆匆地擡了下去。

這種情形之下,郭潛要想逃走,簡直是夢想了。

他脖頸上,尚還套着一條鎖鏈,手上還有銬子,天大的英雄也是沒有辦法。

那知府驚堂木拍得是震天價響:“跪下,跪下。”

郭潛哈哈大笑,說道:“昏官,我告訴你,你好好地問,我就好好地答,要是無故地動板子打我,可別怪我不客氣,你不要看你們人多。”

知府只管嘿嘿地冷笑,心裡卻是怕得緊,他大聲地問:“郭潛,本大人問你爲何與人仇殺,這台州府乃是有王法的地方,豈能容你如此胡爲?”

這時那位師爺,忽然上前,俯在知府的耳上說了一陣,只把這位知府,嚇得打了一個寒戰。

他驚異地打量着郭潛,冷冷地笑道:“好個強盜,原來你正是打劫聖上御差的人,莫怪你如此兇狠。來呀,與我上鐐。”

郭潛只顧聽這昏官說話,哪裡料得到他身前身後諸人的行動。

他只覺得雙腿力物一拉,已倒在了地上,一雙足踝頓時爲鐵鐐子鎖了個結實。

大老爺這才發出了虎威,一拍驚堂木道:“給我打!”

一時杖下如飛,剎那間郭潛已被打了個皮開肉裂、鮮血直濺。

可憐他四肢均上有銬鐐,周身都有人按着,身上還有傷,那是如何也掙扎不開的。

四十大板是實實在在地打了,打完之後郭潛全身都幾乎癱了。

大老爺嘿嘿冷笑道:“你給我招不招?”

郭潛連痛帶怒,大吼了一聲,即昏死了過去,這時過來了兩個人,用水照頭帶臉地一淋,又把他扶起來,在大堂上走了一轉,郭潛才又悠悠地醒轉。

知府“叭”地一拍驚堂木道:“郭潛,你還不快招,還要捱打嗎?”

郭潛慢慢擡起頭,啞聲道:“你要我招什麼?狗官。”

“我要你把結識那高矮二匪的經過說出來,他二人現去何方?”

郭潛目睹到此,心知自己此刻命操髒官手中,如一意逞強,真可能命喪於此,何況自己身上尚負有傷。

所謂“好漢不吃眼前虧”,還是先顧全性命要緊,別的事以後再說。

郭潛此刻也實在支持不住了,巴不得早一點清靜一下,他擡起了頭,仔仔細細地打量這位草菅人命的知府大人。

心中卻記下了這一筆仇恨,暗暗忖道:“我現在就百依百順,只要我一朝出獄,這狗官的性命,我是萬萬不能饒他的。”

想到這裡長嘆了一聲,遂在口供上籤上了自己姓名,打了手模印子。

大老爺看到此呵呵地笑了,用手捂着嘴,打了一個呵欠,站起了身子道:“人犯收押候審,退堂。”

過來個人,拉着郭潛的鏈子,嘻嘻笑道:“走吧夥計,休息休息去吧!”

郭潛只覺得一陣難受,差一點兒流下了淚,他咬了一下牙道:“走。”

就這麼他被推推拉拉地帶到後面的牢房去了。

天黑了,夜很濃,可是地上的白雪依然很刺目。

萬斯同的黑馬一直行到了台州客棧,他是爲追蹤川西雙白才又回到了台州。

在臺州他想到了心怡,就抽空來拜會她一下。

門開了,夥計接過了他的馬,萬斯同就道:“我是來看一看住西院那位大姑娘的,一會兒就走。”

夥計頓時就怔住了,他問:“哪一個大姑娘?是那個賣藝的姑娘?”

萬斯同極不願聽這句話,卻也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那個夥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忽地回頭道:“掌櫃的,掌拒的。”

劉大個子披着棉襖出來了。

他一見萬斯同吃了一驚,就皺着眉道:“還來幹嘛呀?大姑娘已叫強盜給綁走了。”

當下長嘆了一聲,一五一十,把這事情,從頭至尾地細細說了一遍。

萬斯同不聽則已,這一聽直嚇了個三魂出竊,七魄歸天,老半天才長吁了一口氣。

他冷冷一笑道:“你說的這兩個人,可是一高一矮,貌相極爲古怪的人嗎?”

劉大個子點了點頭道:“一點不錯,他們二人還各騎一匹白毛的驢子,很少見。”

萬斯同點了點頭,悔恨地道:“唉!我晚來了一步,果然就是這兩個傢伙。”

劉大個子直着脖子道:“這兩個怪人,大概是搶了些什麼東西,還有兩口箱子,看樣子很沉重。”

萬斯同冷冷一笑道:“那箱子乃是當今皇上的兩箱珠寶,現在已是無人不知了。”

萬斯同心中發怔的是,不知道這掌櫃的所道及的那個年輕人又是誰,像他那麼見義勇爲的人,倒是不多見。

當下就問:“你說的那個抱打不平的人姓什麼?叫什麼?”

劉大個子搖了一下頭,又想了半天,紅着臉道:“我給忘了。”

萬斯同心中十分憂急,因爲姑娘這麼一個清白的身子,落在了這一雙巨盜手中,可就不敢擔保下一步會如何了。

再說那個路見不平,見義勇爲的少年,竟被官府誣指通匪,自己也不能不管。

他想了一會兒,就道:“這位姑娘與我乃是親戚,我不能不管她,這麼吧,你把她的房門打開,我看看她有什麼貴重東西沒有,先給她保存着,我見她再交給她。”

劉大個子怔了一下道:“這個……”

萬斯同一瞪眼道:“少廢話,我還要去辦正事呢,再說那位關在衙門裡的好人,我也不能不管他。”

劉大個子才點了一下頭道:“好吧。”

說着,把棉襖穿好了,站起來拿了一盞馬燈,頭前帶路,邊走邊道:“她也沒有什麼東西,倒是有五十兩銀子,都在我這裡存着,你先生一併帶走吧。見了她的面可記着給她,我劉大個子做事向來是清清白白的。”

萬斯同由這句話,倒可斷定,這掌櫃的確是一個很規矩的人。當下就道:“銀子你還是先收着,反正也是少不了的,不過她的東西,我要爲她收着。”

劉大個子點了點頭,就走了。

萬斯同進了心怡臥室之後,看見原先佈置的靈位、臺案,都爲刀劍砍成了一塌糊塗,桌子也翻了,一目望去,真是滿眼狼藉。

半天他才嘆了一聲,找着了燭臺,把殘燭點着了,開始一樣樣地爲她理着東西。

萬斯同就一樣樣地把它們疊好,裹在行李裡面。

可是當他手按及那個圓圓的枕頭時,卻意外地發現內中有一硬硬的物件。

這一意外的發現,不禁令他頗爲驚異。

因爲枕頭之內存物,定是極爲隱秘的東西,想了想終覺自己還是不啓開的好。

想着就把枕頭往包內一塞,誰知用力過大,內中那硬硬的東西自枕中掉了出來。

“叭”的一聲,這東西掉在地上。

是一個不甚大,晶光四射的白玉匣子。

萬斯同吃了一驚,忙用手把它拾了起來,見那匣了是透明的,光華閃閃。

內中卻是一本紅色的絹頁小書,書面上有紋形的三個字,寫着:《水眼集》。

萬斯同不由驚得“啊”了一聲。

一個電也似的念頭,立刻令他想到了那件往事,他癡語道:“這不是我那秦冰老友,窮其畢生精力,想要找回的東西嗎?”

聽說這本書,不是落在了洞庭湖內的水母手中了嗎?卻又怎會到了姑娘手中?

他久仰這是一本海內的奇書,當時就打開了匣子,取出來略一翻動。

萬斯同原有三年苦練《合沙奇書》的無上心得,自然書上記載的各門功夫,一目瞭然,心中不禁大爲吃驚。

因之覺得這部《水眼集》,雖不如《合沙奇書》那麼內容廣泛精湛,可是所記功夫卻也令人聞所未聞,如下上幾年苦工夫,也自不可輕視。

他收起了書,心中不免想到,這書既在心怡手中,想必也有一段時間了,也不知她習會了多少。

如從其爲川西雙白所擄擒走之事看來,她就是習會了一些,也不會多。

當下匆匆把這本書收入懷中,心想自己見了心怡之後,還要與她好好商量一下。

因爲這本書是秦冰之物,秦冰一個斷臂的老人,爲了這本師門的故物,曾經尋了數十年之久。

他想:“我還是勸她把這本書還與秦冰的好,不過不知她答不答應。”

費了半個時辰的時間,才把她所有的東西都理好了,理出了一個箱子和一個行李。

萬斯同提到了前院,劉大個子還在燈下打盹兒,見了面問道:“理好了嗎?”

萬斯同點了點頭道:“我給你寫一個收條吧!”

說着就寫下了一張收條,劉大個子也遞過了一張收條,上面寫着:

“收存紋銀五十兩整。”

一旁蓋有本店的字號,萬斯同就收了下來,他一心一意地還想着趕路,就問:“現在什麼時候了?”

劉大個子打了個呵欠道:“怕過了子時了吧!大爺,今天太晚了,你就留下來明天早晨再走吧!”

萬斯同想了想道:“你給我開一間房,不過我也許天不亮就走。”

劉大個子點了點頭,就招呼着給他開了一間房子,萬斯同忽然拉着他的膀子,問道:

“今天那個打抱不平的年輕人,他是一個什麼長相?”

劉大個子張了一下嘴道:“這個……”

“我這就去救他出來。”萬斯同說,“他是一個好人,你快告訴我。”

劉大個子不由精神一振,他左右看了一下道:“大爺,這事你可要小心。”

“我知道。”萬斯同說。

“這麼高的個,”劉大個子比了一下,“濃眉大眼,挺黑。”

萬斯同點了點頭說:“我知道了,一會兒我就回來。”

劉大個子趕上了一步,發着抖道:“小心呀,他身上有傷。”

萬斯同回過身子道:“掌櫃的,我知你是一個好人,這事你別亂嚷嚷。”

劉大個子一咧嘴,小聲道:“我的爺,深更半夜我到哪兒去嚷嚷呀!”

萬斯同點了點頭道:“好,那你就等我回來;還有,你準備好刀傷藥,等他回來,給他好好地包紮一下。”

“好吧!”劉大個子倒是很夠義氣。

萬斯同問:“府臺衙門,往哪裡走?”

劉大個子指了一下:“正南。”

才說了這兩個字,就聽見“嗖”的一聲,萬斯同已上了牆了。

萬斯同展開了夜行飛騰之術,身形可說是真快,倏起倏落,活像是一隻巨鷹。萬斯同順着劉大個子手指之處,一陣疾馳,自己算着,差不多快到了;然後他拔身上了最高的一處房檐,往遠處一眺,果然看見了府臺衙門。

因爲門前有一列守夜的兵,還有一串燈籠,很容易就認出來了。

萬斯同緊了緊足下的靴子,猛一殺腰,這一次施的是“蒼龍出海”身法,足足躥出去有七丈遠近。

往下一落,單足一搭,已把身形固定在衙門外的一個刁斗之上。他此刻真是一身是膽。

在刁斗上向下望了望,心中也是甚爲驚心,暗暗思忖自己真是僥倖。

原來那爲數約有十名守夜兵士,正在自己足下,五人一排地來回走着。

他再向裡面看了看,衙門裡倒是很安靜,只有簽押房,進門的守衛室,有幾處燈光。

自然,誰也不會想到,這個時候會有人來衙門裡搗亂。

萬斯同伸手摸了一隻銅鏢,看準了數丈以外的一處風檐上,抖手一鏢,只聽見“叭”

的一聲。

深夜裡,這種聲音聽來格外清楚。

那門口的十名士兵,忽然一齊偏頭望了過去。

萬斯同的身子,也就在這時,以“一鶴沖天”的輕功絕技,陡地拔了起來。

等到這十名兵弁再回過頭來的時候,他已經置身衙內的一堆松石之後了。

然後他再一縱身,又撲上了另一座樓閣,心中卻在想,也不知那拘押犯人的地方到底在何處。

自己在房上胡亂跑了一轉,竟爲他發現一個特別的地方。

那是一座偏院,牆特別高,上面還有鐵絲網,隱隱可看見牆內閃着昏昏的黃色燈光。

遂身形騰起,以單足輕輕一點牆頭的絲網,一瀉而下。院內地勢極窄,牆下是一層平頂的矮房。

只是這些房子卻建築得很堅固,都是大紅色的方磚砌起來的。在每一座房門之前,都有一盞氣死風燈,而且有大鐵門緊緊地關着。

萬斯同身在牆上,似乎已經聞到了一陣陣沖鼻子的臭氣。

到了這裡,他可不便瞎摸亂闖了,身形輕輕飄落牆下,正在打主意,怎麼誘出一個人來,自己擒住他好問一問。

一念未完,就見一個身穿大棉襖的小子,手上端着一個托盤,裡面放着麪條和一籠包子,正由甬道的那頭往這邊走過來。

萬斯同自然不會放過這一個機會,他向前一縱身。

一小利刃,抵住了這人的胸前。

這個子糊里糊塗地遇見了這種事,一時嚇得上下牙齒格格直戰。

他說:“爺爺……爺爺……”

萬斯同小聲叱道:“不準哼,我問你今天關進來那個年輕人,被關在哪一個房子?”

“爺爺……”這傢伙結巴地說:“我是管廚房的,我哪兒知道呀!”

萬斯同用匕首尖比着他的脖子道:“你只告訴我,新收的犯人關在哪一個房間就行了,要不,我要你的命。”

這傢伙抖顫顫地,用手指了指前面一座矮房道:“新收的大概都在這裡。”

他接着又乞命道:“爺爺,你可不能殺我……我可是一個好人呀!”

萬斯同收了匕首,冷冷一笑道:“你先在這裡睡一會兒,只要你說的是實話,等會兒我再來救你。”

這傢伙連道:“謝謝……謝謝。”

忽然覺得身上一麻,頓時連舌頭也不聽使喚了。

萬斯同以輕手法點了這行卒的“肩並”穴,暫時把他拉睡在牆角。

然後他左右看了一眼,這種大冷天夜裡誰也不願站在院子裡,倒是相當的安靜。

萬斯同一折腰,快如脫弦強弩一般地,已縱身到了那座矮室門前。

那扇鐵門並未全關,兩個牢頭禁子,已坐在兩旁,一人手上端着一碗麪,唏唏嚕嚕地在吃着。

萬斯同這麼大膽地閃身而入,兩個牢卒猛然間擡頭,全都嚇呆了。

那另一人忽然把手上的碗,霍地甩手打出,一跳而起,口中大喊道:“有賊!”

另一牢卒就手把腰刀拔出,舉刀就砍。

可是他二人的身手,要與眼前這年輕人比起來,那可真是差得太遠了。

這牢卒刀方砍到,萬斯同只一舉手,這傢伙連人帶刀已經滾了出去。

只聽見“砰”的一聲,摔倒在地,他手上的刀也掉了,嚇得他一咕嚕躥了起來。

那另一人刀在手上,卻是不敢砍下來,偏偏萬斯同正堵着門,他想跑都沒辦法。

那剩下的一個嚇得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連連磕頭道:“大俠客,饒命吧!”

這麼一吵,外面都震動了,胡哨、銅鑼,響成了一片,萬斯同倏地一上步,把鐵門上了,另外又加上了鎖,他冷冷笑道:“我們都不要走。”

這時外頭的人衝上來進不去,裡面的人出不去,真是亂成了一團。

萬斯同這時虎目圓睜,他右手一探腰,“哧”一聲,已把纏在腰間的那口寒鐵軟劍抽了出來。

緊跟着一上步,這口劍已抵在了那獄卒的心上,厲聲道:“快說,今天新來的那個人關在哪裡?”

“哪……哪一個?”

萬斯同正要再問,卻聞得一個犯人趴在欄杆上大叫道:“在這這裡,在這裡,是姓郭的不是?”

萬斯同一腳把那個牢卒踢倒在地,忙到了那間牢房前,探首往裡面一望,真令他毛髮悚然。

只見昏燈之下,密密麻麻睡滿了犯人,大概也是因爲天氣冷的原故,犯人疊成了牆,那種撲鼻的臭味,在一照面的當兒,真能把你給薰昏了過去。

萬斯同一時真嚇得呆了。

他訥訥地問:“在哪裡?”

這時就見一些犯人亂推亂叫,挪出了地方,萬斯同纔看到了一個黑衣的漢子,背朝着自己睡着。

他的臉朝裡,只有右肋那一邊沾着地,這麼亂的情形,此人並不絲毫驚動。

只此鎮定的功夫,足以令人欽佩。

萬斯同急忙道:“喂!你是今天被人冤枉押來此地的那位朋友吧?”

那人慢慢地回過了身子,無精打采地向萬斯同望去,誰知這一望之下,令人猛然一震。

就見他“呼”地一下坐了起來,激動地道:“大哥,是你來了?”

萬斯同退後了一步,吃驚地道:“你是誰?爲何如此相稱?”

這人一手掠開了散在額前的亂髮,激動地站了起來,叫道:“大哥,你連我都認不出了嗎?”

萬斯同再仔細一看,不由“啊”了一聲,大聲道:“郭潛……兄弟,原來是你。”

“大哥……”郭潛忍不住熱淚滂沱而下,他哭道:“我死不了,大哥,你快去救心怡姑娘吧,他被川西雙白給擄走了。”

萬斯同這時見是自己昔日的生死之交,一時痛徹心肺,他冷笑了一聲道:“這些話,咱們回去再說,我先救你出來。”

說着一揮手中劍,“錚”的一聲門鎖立開,就聽見“轟”的一聲,大羣犯人,都向外涌來。

萬斯同持劍而立,大吼了一聲,喝道:“不許動。”

這些傢伙一個個,倒真給嚇住了。

萬斯同用劍指了一下郭潛道:“這是我的拜弟,他是爲狗官所陷害,纔來此處,我只救他出去,你們罪有應得,不許亂跑。”

大夥兒立刻安靜了。

萬斯同把郭潛往背上一背,這時一個犯人哭叫道:“大俠,我也是冤枉的,媽的,知府的兒子看上了我的姐姐,我姐姐已經許了人了,我娘叫我去說,媽的,他們就把我弄到這裡,我真冤。”

萬斯同看他哭得可憐,樣子也不像是假的,就動了惻隱之心,說道:“好吧,你跟着我走。”

那個小子忙跳起來抱了一個包袱,跑了出來。

這麼一來,大夥都叫起冤來了。

萬斯同冷笑道:“你們叫冤可以,我也能把你們帶出去,只是我要發現你們是說謊,我的寶劍可是不饒你們!”

這麼一來,立時鴉雀無聲。

萬斯同冷笑了一聲道:“好了,誰冤枉,快出來。”

這一說,卻是連一個也不敢出來了,萬斯同冷笑了一聲,遂把門“哐”一聲關上了,只是鎖叫他給斬開了。

兵弁們一個個刀出鞘,箭上弦,已把這牢房圍了個水泄不通。

萬斯同雖是技藝卓絕,卻也不敢太大意,因爲他還要帶兩個人出去。

他對牢房中犯人道:“你們可別妄自跑出來,他們可都有刀,殺了你們更冤枉。”

這時那個跳出來的小子,嚇得蹲在一邊,手裡抱個包袱,就像一個猴子一樣。

他又高興又害怕,仰望着萬斯同道:“大俠客,我們可怎麼走呀?”

萬斯同看了他一眼道:“你不要怕,跟着我。”

這時郭潛道:“大哥,你把我手上腳上的玩意兒弄開,我不用你揹着。”

萬斯同依言而行,寒鐵軟劍揮處,手銬腳鐐齊開,郭潛惡狠狠地說道:“大哥,你給我一口刀。”

萬斯同看着他那種樣子,皺眉道:“兄弟,你還是不要動,你身上有傷。”

郭潛大笑了一聲說:“不妨事。”

他忽然看見先前牢卒手上的那口刀,就掉落在自己足前,就彎腰拾了起來,抖了抖道:“行,大哥,我們走吧,不然就走不了啦!”

這時真個是人聲鼎沸,數十盞孔明燈,直由鐵柵門外照進來。

郭潛向外一望,只見人頭密密麻麻,刀光劍影,煞是可怕。他不由長嘆了一聲道:

“大哥,我害了你了,咱們走不掉了。”

那個依在二人身邊的小子,聞言見狀,嚇得直哆嗦,他說:“大爺,你把我再弄進去吧,我……不走了。”

萬斯同微微一笑,目放奇光,他很從容地道:“我既來救你門,他們誰也阻不住。”

說着遂向郭潛道:“這個房子,你敢縱上去嗎?”

郭潛仰望了一下,點了點頭道:“勉強可以,不過再高就不行了。”

“這就行了。”萬斯同說,他遂向那個小子道:“你姓什麼?”

那人忙跪下道:“小的叫錢來順,我姐姐叫錢月眉。”

萬斯同笑道:“誰問你姐姐了?來,錢來順,你伏好在我背上,不論什麼事你都不用管,我定能帶你出去。”

錢來順還豎着眼,直髮怔,萬斯同蹲下了身子說:“快來。”

錢來順才抖抖顫顫地伏在了萬斯同背上,萬斯同怕他臨時害怕會鬆手,又取了一條繩子,把他捆緊了。

這時已有幾支利矢,由鐵門外射了進來,都爲郭潛用單刀格落在地。

那個爲郭潛當堂踢昏過去的糟老頭兒劉君,現在又神氣了。

他手上拿一口劍,另一隻手拿着一盞燈,直向裡面照,口中哇哇大叫道:“王八羔子,你就有三頭六臂,我看你有什麼辦法活着出來?兄弟們,上!上!”

郭潛咬牙切齒道:“大哥,我今天來此,有一半都是此人所害,我是不能放過他,待我出去殺了他再說。”

萬斯同用手把他攔住,笑道:“何必冒險?舉手之事,待我與你效勞就是。”

他說着探手取出了一枚彈子,以拇食指之力,把這枚彈子捏着,運出內力真勁,向外一甩,說了聲:“着!”

只聽見“哧”的一聲,這枚彈子,立刻破空飛出,那劉君正拿着劍得意,忽然“啊喲!”的一聲,直被這枚彈子貫穿了肩窩,把他右面肩骨全都打碎了。

他手中的寶劍“噹啷”一下就掉下了,人也翻身就倒。

郭潛見萬斯同數年不見,竟有如此功力,不由大爲高興。

他知道萬斯同方纔所施展的那種功力,乃是“大力金剛指”力,如無極深的內功造詣,斷斷不能及此。

萬斯同冷笑道:“便宜這廝了,兄弟,我們走吧!”

他仰頭看了看,見屋頂全系一色的紅磚砌成,心中卻暗自忖道,不知我新學的“巨靈金剛掌”力,是否有用,且拿來一試再說。

想着就對郭潛道:“兄弟,你靠牆站。”

郭潛依言站立,忽見萬斯同長嘯了一聲,四壁皆震,同時之間,但見他霍地向空舉起雙掌,發出了不可思議的巨大掌力。

轟隆一聲大震,屋瓦木屑紛飛之中,這間牢房的正中屋頂,竟開了斗大一個天窗。

郭潛仰望上視,於磚礫瓦屑飛墜裡,但見一輪皓月,滿天星斗。

像這種功夫,郭潛不要說看,連聽也沒聽過,真把他給嚇呆了。

那個伏在萬斯同背後的錢來順,嚇得直叫:“媽媽喲,這是怎麼一回事呀?”

這麼一來,那圍在牢房四周,裡外三層的捕快牢卒,也都嚇得鬼叫連天。

由天空飛墜下來的磚瓦,還打了他們不少的人,一時嚇得他們紛紛四散逃命。

就在這剎那之間,萬斯同已揹負着那個叫錢來順的少年,以“一鶴沖天”的輕功絕技,陡地拔身而起。

他就像是一支沖天炮似地,直由那破開的天窗衝了出去。

身形一翻,已飄飄地落在了一旁的屋角。

這時郭潛也努力自那破洞內縱了出來,他落在萬斯同身邊,氣喘吁吁地道:“大哥,你好厲害……”

萬斯同一笑道:“不必多說,來,我看你不行了,我抱着你回去吧!”

說着不待郭潛答應,他就把他用單手抱了起來。

這時四外飛蝗石和流矢,就像雨點似地,直向三人身邊襲來。

萬斯同一聲不哼地抓出了大把制錢,用“滿天花雨”的手法向外一撒。

只聞得一片叮叮噹噹之聲,那飛來的飛蝗弩箭,紛紛下墜。

萬斯同長嘯了一聲,二次騰身而起,落身在了另一幢牢房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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