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爲今之計我們卻是要儘快找到王妃一行人,加派人手保護,萬不能讓拜月教有機可乘,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啊!”張順之一臉嚴肅地看着高興道。
“你說的不錯,當務之急的確是要保證她們的安全。只是她們爲了隱秘行蹤,顯然是刻意避開了丐幫的耳目,如今想要尋找到她們的下落卻是不易。”對章蓉的小心,高興既是苦惱又是無奈。
雖然章蓉的初衷是避開拜月教,但同時也避開了高興的視線,如今想要找到她們的行蹤並不容易,更何談護送她們來晉陽。至於武照如何得知鄭氏一行北上,拜月教又爲何在濟州城外、黃河之畔伏擊高興卻也懶得去想了。
沉吟半晌,高興眼中陡然迸射出兩道精芒,鋒銳如利劍,明亮若星辰,看得張順之和蕭凌心神都不禁爲之一凜,雖然高興神功不在,然而身上的氣勢卻愈發凜冽,讓人心生敬畏。
“順之,今夜便放出風去,就說我要南下,前往淮州養傷。”
“大人,難道您想?”張順之瞠目結舌,不敢確信地盯着高興,遲疑着道:“難道您想以身涉險,充當誘餌,引誘拜月教前來刺殺您?”
“正是!”高興微微頷首,輕揚的嘴角再次浮現出往日那溫煦的笑容,透着堅毅與自信。
“大人,這萬萬使不得!”張順之“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一臉惶急地道:“您萬金之軀,如何能冒此大險?何況您身體未愈,武功不及往日之萬一,如何敵得過拜月教絕頂高手的刺殺?如果您身邊有重病護衛,拜月教卻又未必敢來啊!”
蕭凌擰眉看着高興沉聲道:“大人,也許王妃從未出府,這也許只是拜月教故意散播出的言論,目的便是要引你出城,好尋覓機會行刺您,您一定要三思啊!”
“是啊,大人----”
張順之還要再勸,高興已擡手打斷他道:“你們不必再勸,我意已決,執行命令吧。我身爲人子、人夫,若是不能保護好父母妻兒,又如何能戰無不勝,一統山河,造福萬民?”
“拜月教目標在我,如果我一直龜縮不出,我身邊的人便會一直麻煩不斷。既然如此,我們便遂了拜月教的心願,與他們放手一戰,我倒要看看究竟是孰死孰生?獵人獵殺野豬麋鹿,虎狼卻也可以獵人爲食。”
“自我出道以來,不知有多少人想置我於死地,但我卻依然好好地活着,拜月教不來便罷,若真敢來,我會讓他們好好見識見識‘笑佛魔手’的手段!”
高興臉上帶着淡淡的笑容語氣也甚是平淡,然而從這平淡的話語中,張順着和蕭凌二人都能感受到其中蘊藏的無限殺機,那森冷刺骨的殺意便是殺手出身的蕭凌都暗自凜然,咋舌不已。
“大人,您下令吧!!”既然無法勸阻,張順之只能堅決地執行高興的命令,同時心中暗暗立誓,縱然拼卻一死,也不能讓大人受到絲毫的傷害。
“好!”
……
晉陽城北方的一座小山頂,劉忠盤膝而坐,不遠處的篝火搖曳不定,更襯得他的眼神恍惚而飄渺。
居高臨下,望着山下那巍峨雄壯,如同蟄伏的猛獸一般的晉陽城,劉忠的眉頭輕輕皺着,如同雕塑一般一動不動,花白的髮絲隨着山風輕輕飛舞着,然而他的心緒卻是有些沉重而迷茫。
如今的他看上去整個人滄桑了許多,雖然依舊精神矍鑠,但總是少了往日的一分銳氣,多了一分遲暮與寥落, 眉宇間更是籠罩着一層濃郁的陰霾,充斥着憂愁與疲憊,還有淡淡的感傷。
“莎莎----”
劉忠的身子微動,微微有些沙啞的聲音在山風中響起:“照兒?”
“師父。”破空聲中,武照踩着靈巧的步伐出現在山頂,在劉忠面前站定,隔着跳躍的火光看着劉忠,俏麗精緻的臉上閃過一絲不解。
“你去見了高公子?”劉忠看了武照一眼,遂又將目光落向星光點點的晉陽城。
“是。”武照頷首道:“徒兒已經告訴他王妃北上和章家要在濟州城外設伏的消息。”
“你有幾成把握殺死章崇和章嵩?”劉忠默然半晌,又問道。
武照微微沉吟,然後直視着劉忠道:“如果師父願意出手,我有十成把握。如今高興重傷未愈,恐怕不是章崇的對手。”
“高長恭晶瑩淮州數載,根基深固,只憑章家一家之力,若想尋到王妃的下落恐非易事,這其中有你的功勞吧?你欺騙高興章家要在濟州城外設伏,是打算引高興出城南下,好在濟州與章家決一死戰吧?”
說着,劉忠轉頭看着武照,緩緩地道:“你是希望高興就此死在濟州的吧!”
武照渾身巨震,雖然面上竭力保持着鎮靜,但心中卻是早就掀起了驚濤駭浪,這從她袖中緊緊攥着的雙拳便能看出。在劉忠那深邃的雙眼下,她整個人便似通透的一般,沒有絲毫的隱秘可言,便是她的計策也分析得**不離十。
“你真的希望高興死,希望你的姐夫就此死去,讓你姐姐痛苦終身嗎?難道你真的要置自己喜歡的人於死地嗎?”劉忠平淡的聲音再次響起,卻如巨錘一般,一下下敲打在武照心頭,讓她臉色煞白無比,渾身更是顫抖不止。
武照強效着,佯作困惑無辜地看着劉忠道:“師父,您在說什麼,徒兒爲何聽不明白?我怎麼會希望高興死去呢?我又哪裡喜歡他了?”
劉忠不答,一臉慈祥地看着武照,語氣溫和地道:“照兒,你天資聰穎百倍於人,又志比天高,以你之才,若是男兒之身,居廟堂之上,能安邦定國,封王拜相;即便處江湖之遠,亦能傲視羣雄,獨霸一方。只是你心高氣傲,功利之心也有些重了。
人生一世不過數十春秋,榮華富貴,王圖霸業,到頭來不過是鏡花水月,過眼雲煙,縱然風光無限如秦皇漢武,最終也不過化作了一抔黃土。人活一世,不求轟轟烈烈,但求問心無愧,死而無憾。”
看了一眼雖靜靜聆聽,但面上卻有不服之意的武照一眼,劉忠緩緩站起身,遙看着晉陽城,話鋒突然一轉道:“照兒,你知道爲師爲何極力支持與高興合作,甚至不惜拿出了赤霄寶劍嗎?”
“難道師父不是看高長恭父子威望最高,終將一統大齊的江山?我教唯有順勢而爲,方能獲取最大的利益。”武照詫異地看着劉忠道。
劉忠輕笑一聲道:“這只是其中的一個原因罷了,但卻不是全部。”
瞥了一眼困惑的武照,劉忠續道:“照兒,你可知我拜月教因何而創立?”
武照微微一怔,繼而皺眉一邊思索,一邊緩緩道:“爲了傳承祖先治世救國,造福萬民的學術思想。”
“那你看這數百年來我們又做了什麼?”
武照怔住,眼中露出一抹深思,劉忠則兀自說道:“數百年來,諸子百家已不復昔日的盛名,更是有悖原來的初衷。這些年來,正邪兩道,五大宗派只爲利益鬥得你死我活,早就將祖先治世救民的誓言忘得一乾二淨,使得這世道越來越亂,百姓也越來越苦。”
劉忠一臉苦澀,喟然長嘆道:“我們都是罪人啊!”
武照心中微顫,定定地望着劉忠的背影,有心想要反駁,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在武照看來,世人皆貪婪,追逐利益功名並無過錯,所謂適者生存,強者爲王便是如此,至於救世濟民卻是太過虛僞。然而看着劉忠那傴僂而落寞的背影,感受着空氣中濃的化不開的惆悵與悲涼,她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
“袁天罡道長預言天下有五個得天地眷顧,能執掌天下的人,而高興便是其中之一,才智武功他都不缺,但卻沒有帝王的絕情。也許在世人看來這是他致命的弱點,然而這卻是他最大的優勢。”
“只有心懷大愛,悲憫終生的人方能真正受到萬民的敬仰,才能徹底終結亂世的格局,才能真正造福萬民,完成祖先的宏願。而這,纔是我選擇與高興合作的真正原因。”
劉忠的臉上帶着崇敬,感慨地道:“如果天下真的太平,百姓安居樂業,拜月教的存在又有什麼意義,我們又何必堅持下去?”
武照一臉震撼地看着面前這個蒼老的身影,誰能想到劉忠存的居然是這個想法,在他那風燭殘年的身體中卻有一顆悲天憫人的心,而對他的這種堅持,武照心中也由衷升起一股敬意。
武照不禁捫心自問,自己真的做的對嗎?劉忠猜測的不錯,她的確是存了將高興和章家一網打盡的心思。章家是她執掌拜月教的障礙,而高興卻是壓在她心頭的一座大山,如果不能將之除去,她永遠無法傲立在巔峰之上。
高長恭一統北齊已是勢不可擋,但如果後繼無人,縱然高長恭如何民心所向,如何所向披靡,也不足爲懼。
高興才智武功都是驚才絕豔,實在是生平大敵,只有早早除去,萬不能讓他成長起來,否則必然後患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