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營長的臉冷如冰霜,張華無來由產生了莫名的畏懼,他一個激凌,立刻縱馬上前,厲聲喝道:“快住手,營長來了!”
那魁梧大漢揮鞭正打得痛快,突然耳邊一聲斷喝,頓時那馬鞭舉到空中,立即就停住了。他回過頭來,看到幾個穿着軍服的人,正騎着馬向這邊走來,而那個厲聲大喝的,赫然就是營部警衛排的張副排長。
那大漢回頭的目光,正好和馬劍峰冷厲的目光對上,立即有一種冰山般的感覺,從心底升起,他立即丟下馬鞭,猛地直了身子,也不看四周圍觀的士兵,大聲喊道:“立正!”
圍着他的十多個士兵,立即下意識地頓了一下右腳,筆直的做好立正姿式,目不斜視。
不過,和他們肅立的動作相反的,是他們的心臟開始狂跳起來。
他們對這個營長,其實並不陌生,以前也見過幾次。不過,那幾次,馬營長都顯得十分倨傲,不像這次,猛不丁的來到他們連的駐地,還黑着一張原本英俊的臉。
馬劍峰緩緩的馳馬過來,掃了那個被吊在樹上的士兵一眼,看到他已是奄奄一息,那張透出稚氣的臉上,全是驚恐的神色,幾道血痕在原本細小的頸間隱現,至於那身略顯寬大的軍裝上,已可看見幾處滲出的血跡。
馬劍峰心裡一痛,這被吊着的,明顯還是一個孩子啊。
“這是怎麼回事?”馬劍峰強按住怒氣,擡起手裡的馬鞭,指了指那個被吊着的士兵,冷然問道。
“報告長官,他違反軍紀,偷盜軍用物資。”那個身材魁梧的大漢,硬着頭皮解釋道。
“偷盜軍用物資?”馬劍峰疑惑地問道。
這時,一個站在後面的老兵,突然不顧一切說道:“長官,他胡說,他們不準馬小五吃飯,馬小五餓得實在受不了了,纔去偷饅頭吃,沒想到才吃了幾口,就被他們吊起來毒打了,可憐這孩子還不到十五歲啊。”
那大漢沒想到還有人敢當面揭底,頓時目露兇光,掃了過去,那個老兵心裡一凜,不過,他還是豁出去喊道。
“長官,我沒有胡說,這事大家都知道。”
那大漢看到自己沒能止住老兵說話,慌忙說道:“長官,這小子……”
“都別說了,張華,立即派人把他送到營部治療,你,你跟我進來。”馬劍峰猛甩一下馬鞭,厲喝一聲,又指了指大漢和老兵,往三連的連部走去。
胡武和李書和緊跟在馬劍峰的身後,兩人進了連部,一左一右站在馬劍峰的兩側,右手緊按住腰間的駁殼槍。
張華指揮手下,把馬小五放下來時,看到他已昏了過去,心裡一酸,立即命令兩個士兵騎馬送回營部治療,同時喝散那些正肅靜地站在一側的士兵,帶着警衛排的人,守在連部門口。
馬劍峰進了連部,拉了條凳子大刀金馬的坐下,擡起馬鞭,指着那個大漢說道:“你們連長呢?”
那大漢還以爲馬劍峰不知道三連長魏長樂,已隨副營長王富貴,到徐家鎮吳老爺家喝喜酒了,這時見營長問起,當下低聲說道:“報告長官,我們連長臨時有事,出去了。”
“出去了?你是什麼人?爲什麼在院子裡毆打士兵?你們副連長呢?”
“報告長官,我是二排長古財發,馬小五違反軍紀,魏連長讓我執行軍法,姜副連長也跟着魏連長去辦事了。”古財發低聲說道,這時的他,再也沒有毆打馬小五時的威風。
雖然他知道,這馬營長,其實是來營裡混資歷的,並不怎麼管事,但營長畢竟是營長,再說,從今天馬營長的神態看來,好像並不是一個好好先生。
“違反軍紀?違反軍紀就可以吊起來毒打?這是誰的規定?”馬劍峰逼視着古財發道。
“這?”古財發額頭開始冒汗,而且那頭也更低了。
“來人!”馬劍峰望着門外喊道。
張華帶着兩個士兵,迅速跑了進來。
“把他先押下去!”馬劍峰直接下了命令。
張華只是微愣了一下,立即大聲說是,然後帶着手下,下了古財發的槍,把他押到一邊的屋子看管起來。
那個跟着進來的老兵,一顆心正緊張地跳着,沒想到一進屋裡,那個在全連兇狠霸道的古財發,竟然被馬營長讓人下了槍,押到一邊看管起來了,心裡陡然升起了一線希望。
“你叫什麼名字?”馬劍峰接過李書和遞過的開水,喝了一口,關切地看着那老兵。
“馬營長好,三連三排八班班長王小三向你報到。”沒想到這個老兵,竟然會是這麼個名字,小三,多有意思的名字啊。
馬劍峰一口水還沒吞下,差點就噴了出來。
隨後,王小三的敘述,讓馬劍峰的心裡憤怒起來,他沒想到,這個魏長樂,竟然會因爲馬小五遇讓他的時候,沒有敬禮問好,就劈手給了一記耳光,還三天不準馬小五吃飯。
馬小五餓得實在受不了了,只得去炊事班偷了兩個饅頭,可還沒吃兩口,就被古財發給發現了,魏長樂聽到馬小五竟然敢去偷饅頭,惱怒之下,就讓古財發把馬小五吊在大院的槐樹下。
因爲要陪王副營長去吃喜酒,魏長樂就把狠狠處罰馬小五的事,直接交給了古財發。
馬劍峰聽王小三說一排長和三排長都在連裡,就讓他帶着李書和去通知一排長鄭大栓,讓他集合部隊。
三連駐地的大院裡,全連除連長魏長樂副連長姜連傑和被看管起來的二排長古財發外,其餘的人,都整齊地站在院子裡。
一排長鄭大栓全副武裝地跑了進來,啪地一聲,敬了個軍禮,大聲說道:“報告營長,三連已集合完畢,請您訓話。”
馬劍峰騰地從凳子上站起來,端正了一下軍帽,然後邁着穩健的步子,走了出去。
胡武和李書和,緊緊地跟在他的後面。
馬劍峰大步走上臺子,威嚴地掃視了下面部隊,直到站在下面的全體官兵,都把目光盯在自己身上時,這才猛然大聲說道:“兄弟們!”
沒想到下面的官兵,卻同時猛然立正,操場上頓時揚起一陣塵霧。
“稍息!”馬劍峰喊了一聲,這纔開口說道:“三連的全體官兵兄弟們,可能大家都知道,今天,我們三連發生了一件讓人髮指的事,我們的一個兄弟,僅僅是拿了炊事班的兩個饅頭,就被吊在大樹上毒打,差點丟了性命。這是什麼行爲,這是典型的軍閥作風,這是沒把士兵當人看待。從今以後,這種事絕不允許在我的部隊裡發生,誰敢無視這一點,就別怪我軍法無情……”
操場上的官兵,聽到營長充滿殺氣的這番話,有的心裡開始打鼓,有的感到無比的羞愧,但更多的,是感到一種被尊重被信任的激動。
雖然他們是正規的中央軍,但部隊裡的各種恃強凌弱的現象,還是大量存在的。特別是一些當官的,更是視士兵爲炮灰,想打就打,想罵就罵,根本沒有把這些普通的士兵當人看。
現在,馬營長這番話,一下子給了他們希望,他們看向馬營長的眼神,充滿無限的敬重。
馬劍峰當場宣佈由二排副排長孫風暫時代理排長後,讓各排長把人帶回去,又讓幾個排長到連部開了一個簡短的會,忙完這一切後,他讓張華押着古財發,跟着自己回到了營部。
王富貴和一連長田川、三連長魏長樂、三連副姜連傑、警衛排長鄧剛,通訊班長程衝幾人,在吳老爺家裡吃了喜酒後,帶着醉意,直接回到營部。聽到警衛班的人說馬營長一回來就帶着人到三連去了,王富貴也不以爲意,把手一揮,幾人直接進了他的屋子,王富貴讓勤務兵朱濤擺好麻將,他和田川、魏長樂、鄧剛三人,擺開架式開始長城大戰。
姜連傑聽到馬營長一回來,就到三連去了,心裡不由打鼓,就一邊在旁邊觀戰,一邊注意聽着外面的動靜。
不一會兒,聽到營部大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然後就聽到幾聲快走的厲喝,他心裡一沉,轉頭一看,就見三連二排長古財發,雙手反捆着,被營部警衛排的人,推攘着向一邊的屋子走去。
姜連傑心裡大驚,連忙走到魏長樂身邊,附耳低聲說了幾句。
王富貴剛摸了一張牌在手裡,看到姜連傑鬼鬼崇崇的樣子,不由瞪了一眼,喝道:“你小子嘀咕個啥?”
魏長樂一聽,慌忙站起來,低聲說道:“營長,不好了,我們連的古財發,被馬營長給抓起來了。”
“你說啥?誰被抓起來了,大聲點,老子沒聽清楚。”王富貴不耐煩地說道。
“我們連的二排長古財發被馬營長給抓起來了,王營長,古財發是我的表弟,你一定要爲他作主啊。”魏長樂沒想到馬營長一下連隊,就把他的表弟給抓起來了,自然驚慌地說道。
“馬劍峰抓了你表弟?這倒奇了怪了,他想搞什麼名堂?”王富貴不以爲意地說道,“別慌,沒事的,我去看看。”
王富貴也沒有心情打牌了,他搖晃着站起來,打了一個酒嗝,敞着衣裳,就往門外走去。警衛排長鄧剛,連忙上前扶住,跟着他來到院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