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媽媽將張大夫送出青嵐院,並塞了一個大大的荷包後就又急惶惶的回來了,與她一同進來的還有大夫人周氏身邊的第一心腹——何力家的,人稱何媽媽。
何媽媽是周氏的陪嫁丫鬟,本是爲侯爺準備收房用的妾室,誰知周氏嫁到忠勇侯府後三年無子,又因丈夫不喜,婆婆刁難,周氏在內宅寸步難行,爲了鞏固在忠勇侯府的地位,周氏不得不將她許給了當時忠勇侯府外院二管事的長子,也即是現在忠勇侯府二總管何力。
因她對周氏忠心耿耿,多有助益,且當初也是爲了周氏才擇了個其貌不揚的夫婿,好好的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因而周氏一直對她心存愧疚。在她婚後便又許她繼續回來侍候,且在她的一子一女養成後,便分派到自個兒的嫡長子和嫡長女身邊貼身服侍。
有這份榮寵在,可以說,何媽媽就是周氏在忠勇侯府的形象代言人,對她,池玲瓏自然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來應對的。
何媽媽進了內室就要請安,池玲瓏自然不會受她的禮。長輩身邊的貓貓狗狗都比府裡不受寵的主子有臉面,何況是個心高氣傲的媽媽,她可不願意在這關頭拉仇恨值。
因而在何媽媽將要襝衽行禮時,池玲瓏已經強忍着身上的不適坐了起來,身子向前傾,好似要扶住她一般,“媽媽快別多禮。”話未落音,身子已經搖搖晃晃的要往地上栽,姜媽媽快步上前,一把扶住池玲瓏的胳膊,何媽媽的禮自然是行不成了,也快走幾步上前,關切的問道,“五姑娘這是怎麼了?好好的出去一趟,怎的就過敏了?”
想來剛纔和姜媽媽一道進來的時候,姜媽媽已經把她昏厥的因由說了一遍,倒是省的她再??鋁恕?p>再說何媽媽,因姜媽媽做事向來妥帖,在池玲瓏昏厥,並對青嵐院的一衆丫頭髮落之際,姜媽媽也不忘先派了碧空去周氏跟前告罪。當時周氏還發了好大一頓脾氣,氣道府裡的五姑娘想是覺得安國公府的主子來了,她有靠山了,所以氣焰也越發越囂張了,眼睛都要長到頭頂上了,簡直是在找死!!
何媽媽本也是這麼想的,心裡也存了氣兒,因而在涼了碧空將近一個時辰,仔仔細細的伺候了周氏用了晚膳後,這纔不緊不慢的代表周氏前來探望庶女,表達關心。誰知現在真人竟是這麼一個模樣,何媽媽大吃一驚的同時又覺得,這事兒是真的沒法再真了。
五姑娘的長相仿了她的生母寧姨娘,小小年紀就生的一副清麗逼人的模樣,且隨着年歲越大,五姑娘和寧氏也長的越像。周氏厭惡寧氏,繼而對池玲瓏這個庶女也多有惡念,然而不得不提的是,寧姨娘確實長了一副傾國傾城好顏色。
即便寧氏已經去了足有七年了,何媽媽現在回想起那個曾有過幾面之緣的絕代佳人來,仍舊覺得,不論私心,單從一個旁觀者的角度來說,寧姨娘真是她這輩子見過的最爲嫺雅溫婉的一個美人兒。
不僅是長相,還有那種舉手投足間的風華,那通體滿腹清華的書卷氣,寧姨娘的儀態風度,說句掏心窩子的話,真真的是優雅華貴又端莊柔婉的能讓世家貴女出身的周氏,在她面前黯然失色的提都提不起來。
而和寧氏已經有七分相似的五姑娘,自然也是絕頂的美人兒一個。然而此時明亮的羊角宮燈照耀下,她白皙的面頰上,卻頂着十幾個黃豆大小,通體滾圓透明的紅包,在潮紅和疲憊的面色映襯下,整張臉都開始變得慘不忍睹起來。
即便真如大夫人所言,是五姑娘要出幺蛾子,想來也絕對不會拿自己的臉面當賭注。這一個處理不好,留了疤痕,可是一輩子的事情,到時候嫁不嫁的出去難說,想後悔都來不及。
何媽媽現在終於緩下了心中那口鬱氣,加之人都是習慣同情弱者的,何媽媽看着眼前瘦弱的五姑娘在姜媽媽懷中窩成一團兒,淚眼巴巴乖乖巧巧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也不由嘆息一聲說道,“我看五姑娘這花粉過敏有點蹊蹺,張大夫的醫術到底不如朱大夫精深,不如明日再拿了侯府的帖子,一早去請朱大夫再過來看個究竟?”
“我也是這麼想的。”姜媽媽又開始抱着池玲瓏抹淚珠子,“只可憐了我們姑娘,今天晚上可要怎麼熬呀。真不知道姑娘是招了誰惹了誰,這麼多年下來一直多災多難的不說,幾次三番更是差點連小命都丟了。”
又捶胸頓足的哭嚎道:“天神啊,真要是我們姑娘做了什麼孽,你就開開眼把老婆子這條命拿去抵債吧。只求你放我們姑娘一條生路,她還是個孩子,還什麼都不懂啊。老婆子活夠了,老婆子不怕死,你就可憐可憐我們姑娘吧……”
姜媽媽哀哀悽悽的哭着,五姑娘也在她懷裡吧嗒吧嗒難受的直抹眼淚,看着這一幕,聽着姜媽媽那仿若杜鵑滴血的哀嚎,也不知道其中那句話戳到了何媽媽的軟肋,何媽媽面上的表情不自然的僵硬羞慚心虛起來,最後到底沒有多留,又顛三倒四的囑咐了幾句話,便回周氏身邊覆命去了。
先不說周氏聽了何媽媽的報告,在呆愣了片刻後,面上的神情又變得多麼的厭惡反感,卻說已經回來了的碧雲,一副躡手躡腳的模樣在屏風處偷瞄着,讓池玲瓏想不注意都難。
何媽媽離去後,池玲瓏藉口腹中飢餓,想吃何媽媽最拿手的長壽粥,將姜媽媽誆騙到大廚房爲她開小竈去了,爲的就是不被姜媽媽發現她現在的作爲。
姜媽媽對她的心沒的假,簡直把她當成了自己的眼珠子護着。但也正因爲如此,有些事情池玲瓏並不想讓姜媽媽知道。她防着錢媽媽是不想給人謀害叛變的機會,防着姜媽媽是因爲實在不想因爲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再讓姜媽媽揹着她抹淚珠子徒傷心,哭的傷眼傷身不說,有時候執拗勁兒上來了,甚至敢不要命的要去打打殺殺。
也因此,池玲瓏不僅把周氏和穆謝氏欲換親的事情瞞的死死的,便連今天這樁“過敏”事件中的蹊蹺,也不想讓姜媽媽多知。
“都買回來了?”池玲瓏問碧雲道。
碧雲點點頭,將手中拎着的三包草藥遞給碧月,又從袖籠裡拿出四、五個小紙包,小心翼翼的一一展開遞到池玲瓏跟前,說道:“按姑娘的吩咐,買的都是細細研製好的藥粉。”
池玲瓏微拈了一點,放在鼻子下邊輕輕嗅了嗅。她現在渾身無力,全身滾燙,頭昏腦漲不說,連帶感官都不太管用了。過了好大一會兒,才又聽她說,“是這幾種藥粉不錯。”
碧雲舒了口氣,碧月雖然不知道姑娘要做什麼,但是也感覺到了其中的詭異,當下也不由的凝神屏息起來。卻見池玲瓏嗅過藥粉後,又無力依靠在背後白底繡着牡丹戲蝶花樣的大引枕上,緩緩的將自己手腕上戴着的鏤空薔薇花絞絲銀鐲子摘下。
碧月條件發射就要用手去接,池玲瓏有氣無力搖搖頭,“拿帕子包着。”碧月果真拿出帕子,將鐲子細細包裹起來。池玲瓏又向碧雲的方向擡擡下巴,碧月知意的將鐲子交給碧雲。池玲瓏又交代道,“先把藥粉混在一起煮沸了,再把鐲子丟進去。……你親自盯着,中間寸步不許離開。”沉思一下又不放心的加了一句,“若有什麼情況,……及時來回我。”
“姑娘!”碧雲驚叫出聲。碧月狠狠瞪一眼碧雲,“別廢話,按姑娘說的去做。”
池玲瓏又道,“剛纔我進內室洗漱時,可曾有人碰過這鐲子?”今天一天她只在剛纔將鐲子摘下來過。
碧月碧雲腦袋搖的撥浪鼓似地,齊聲道:“沒有。”青嵐院裡規矩大,姑娘的內室她們更是嚴防死守,平日裡除了一個死皮賴臉的錢媽媽,能進來的也就她們四個大丫鬟和姜媽媽。而她們都知道姑娘的東西隨意動不得,更加不會自找沒趣。
池玲瓏說了句“那就好。”接着就讓兩人各忙各的去了。
池玲瓏被燒的渾渾噩噩,碧月不停的給她換着額頭上的帕子,又拿着浸着冰水的帕子小心翼翼的給她擦拭着身體。就在她昏昏欲睡,隨時要進入夢鄉之際,竟是清晰的聽見了碧雲踉蹌的腳步急匆匆的向內室跑進來的聲音。
一進入內室,碧雲就噗通一聲猛的跪在了地上,泣不成聲的驚叫出來,“姑,姑娘,毒!鐲子上有毒!!”
粉白的一罐兒湯藥,鐲子丟進去瞬間變成烏黑,碧雲語無倫次、斷斷續續的將方纔的情景描述出來,碧月聽得心驚肉跳,池玲瓏心中卻陡然有一種塵埃落定的踏實感。
她此刻再聽不見碧雲的報告,腦海中卻不由自主的回想起,昨日夜裡見過的那個面如冠玉、清逸冷峻,一看便知出身不凡恍若天潢貴胄一般的少年。
——難怪他沒有殺人滅口,不僅放她走,還歸還了她的暗器。
殺人不見血,端的是,——好毒辣的心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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