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天, 馮老太那是走路都帶風,她心裡高興呀, 萌萌有了大出息,她這個奶奶也跟着光榮起來,人見人誇。
這不,她剛走到村子路口, 隔壁的老嬸兒就逮住她說“娃兒他鳳嬸,過兩天就清明祭祖了,你們家要做紅桃粿不?”
馮老太理所當然地點頭說“做啊, 咋滴啦?”
老嬸兒拉住馮老太的胳膊, 想了想還是厚着臉皮說“是這樣, 我想求你幫個忙, 你家做紅米粿, 可不可以讓我兒媳婦去幫忙, 她肚子裡剛懷上娃兒, 我想讓她沾一沾你家萌萌的喜氣。”
“這……”馮老太沒想到會是這樣, 她納悶地講“你家兒媳婦她肚子裡,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呢,你就這麼快打算好了。”
“管它男的女的,沾沾喜氣總是沒有錯, 我不求我家孫子孫女生下來,有你家萌萌那麼聰明, 只要有她一丟丟聰明, 我就該燒高香了。”
老嬸兒伸出小尾指, 比出了一丟丟的姿勢,又繼續央求說;“他鳳嬸兒,求求你一定要幫這個忙,行不?”
這是他們村的習俗,哪家媳婦要生孩子了,總是要去有喜事的人家裡沾沾喜氣,好讓娃娃生下來更加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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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年馮老太家裡出了大娃這個大學生,就有很多家媳婦兒去她家張羅供品,今年有了萌萌領獎,他們早早地就盯上了。
望着他老嬸兒那眼巴巴的神情,馮老太心裡樂開了花。
她也不是小氣的人,巴不得有人過去幫忙呢,就笑起來說“你客氣了,他老嬸兒,儘管叫你兒媳婦來我家,我們也不讓她累着,就讓她坐在邊上,沾沾麪粉什麼的。”
“誒。”老嬸兒高興得眉開眼笑,忙不住地拍着馮老太的胳膊說“他鳳嬸兒,你這人最好了,我替我家未來的娃娃謝謝你。”
馮老太拍拍她的手說“不值當什麼,咱們鄉里鄉親的,這都是應該的,住在後面巷子裡的五叔,他家兒媳婦也要去我家。”
馮老太沒有說錯,到了她家做紅桃粿這一天,村裡那些懷孕的婦人都去了,沒懷孕正準備懷孕的也去了,她們都想要給娃兒沾喜氣呢,恨不得多幫一點兒忙,多沾一點兒喜氣。
也因此,馮老太和老大家的幾乎不用動手,眼看着這些媳婦兒就把紅米粿做好了,連韭菜粿也都做了,韭菜還是她們自己帶來的,還給蒸了兩大籠包子。
馮老太等她們走了以後,挨個檢驗過這些米粿呀包子,發現比她自己做的還要好,就笑得很是歡喜。
“都是咱們萌萌有出息,家裡也跟着你沾光了,我看村裡沒誰家有咱們風光,那麼多的媳婦兒都來幫忙幹活呢。”
桃源村自古以來就是這樣,誰家裡有喜事兒,前來幫忙幹活的人越多,就越有面子。
馮老太要的就是這個面子,瞧他們家的供品,可都是全村人幫忙做的,祖宗們肯定喜歡。
等她清明節拜完了祖宗,就私底下對馮老頭說“你還記不記得我們之前去廣州拜過文昌廟?萌萌有了出息,我琢磨着是文昌帝君在保佑她。我準備過兩天,到廣州去給她還願,再求文昌帝君繼續保佑咱們萌萌。”
馮老頭心裡很贊同,卻有些爲難地說“誰跟你一起去呀?我最近可抽不出空來。”
馮老太神氣地說“不用你陪着,我跟桂花已經說好了,她家睿哥兒明年也要高考,她也想去廣州,拜一拜文昌帝君呢。”
馮老頭沒啥不放心的,就交代說“哦,那你們小心點兒,去玩就回來。”
“知道了,我們後天就去,就是通知你一下子。”
馮老太說完,就把被子蓋在了自己身上,留下馮老頭一個人傻眼了,敢情這老婆子已經把事情安排好了,就剩下通知他?他啥時候變得這麼沒有地位了?
甭管馮老頭心裡樂不樂意,她家老婆子和張老太,第三天就去了廣州。
這年頭交通方便,出遠門再也不用介紹信了,他們兩家又都有關係,直接訂機票就能走。
按理來說,應該一兩天就能回來了,可老馮家和老張家的人,愣是等了五六七八天,纔等回了兩個老太太。
“你們做啥子去這麼久?要不是我天天打電話,我都要去找你們啦。”
馮老頭的語調中帶着譴責,張老頭也是一樣,這兩老頭子,對他們被人冷落了,還很不適應呢。
馮老太就抿着笑說“我們不光去了廣州,還去了一趟海南,你們猜我在那裡買了啥?我買了幾棟房子,就在海邊,沙子比咱們這兒還要白。”
馮老頭驚訝地說“啊?你還買房子去了?你電話裡咋不跟我說呢?”
馮老太揮了揮手掌說“說啥說呀,幾棟房子而已,買了也就買了。我跟你講哦,老頭子,海南那邊的房子老便宜了。我聽中介講,去年還是七千多呢,今年就賣四千,整整少了三千塊錢吶。”
馮老頭恍然大悟說“哦,敢情是中介帶你去的呀,你心咋那麼大呢,還跟人家去海南,也不怕人家把你騙了。”
馬桂花這時候說了一句公道話“勝利呀,你別怪玉鳳了,帶我們去的那中介,都是政府派的人。他們在市政府門前拉客,車滿了就走,一路上吃喝都是的,住的都是最好的招待所,根本不騙人。”
她掏出幾個大紅本說“我們買的房子,也都是手續齊全的,就在三亞的海灘邊上,跟咱們這裡差不多,還都是別墅呢。”
睿哥兒把那幾本紅證書翻開來看,當他看清楚那房產證上的地址時,就目光一凝。
他把房產證遞給了其他人,很肯定地說“奶,這些房子倒沒有什麼問題,不過你們還是被中介給騙了,那房子壓根不值那麼多錢。”
張老太很疑惑地問“爲啥呀?我覺得已經很便宜了,跟撿白菜似的,一棟帶着大院子的大別墅,只花了我一百萬,多出來的面積都是送的,還送海邊遊艇位呢。”
看到大夥兒的目光都被他吸引過來了,睿哥兒好整以暇地說“奶,咱們去年在深圳買的房子,也才五六千塊錢一平,還是在經濟特區。”
他分析說“海南有什麼優勢,一個荒島而已,鳥不拉屎的地方,房地產都已經崩盤了,許多建房子的老闆都跑路,那裡的房子不用賣那麼貴。”
張老太有些不服氣,她擡槓說“可它就是賣那麼貴。”
睿哥兒攤開手說“都是炒起來的,現在沒有人肯接手,那個忽悠你去海南買房子的中介,肯定是拿你當冤大頭了。”
看到他奶奶在瞪他,他趕緊又討好說“不過嘛,你買這些房子的決定沒有錯,長期來看還是會漲價的,只不過要等很多年以後了。”
張老太清醒過來,覺得睿哥兒說的話挺有道理,她有些後悔地說“深圳是特區,那裡的房子有國家撐着,別的地方就不好說了。不買了,以後都不買了,咱們家就你一個娃,也住不了那麼多房子。”
張老太都已經放棄了,她不懂得這些房子上面的事兒,就不打算瞎投資,免得被人忽悠。
可睿哥兒偏偏在這時候,撩撥她說“這才幾套房子,也不算多,奶奶,咱們還是要繼續買房。”
張老太氣得只想打他,“你這臭小子,咋說來說去都是你有道理?你倒是說說,爲啥還要買房子?說不出個一二三來,我以後都再也不買了。”
睿哥兒收斂起開玩笑的表情,終於正色說“奶奶,天賜良機啊,海南咱們就先不考慮了,暫時還沒啥價值。但是別的地方都在發展,比如說北京上海廣州深圳,包括咱們省城,那麼多人口涌進去,機會多得是,土地和房子都還便宜着呢。”
張老太瞅了瞅他,有些不確定地問“你是說,要買些土地和房子屯着啊,你屯這些幹嘛?”
“就屯着啊,以後建樓或者建房子賣,都是很好的收入。”睿哥哥笑眯眯地說。
在張老太這些老輩子的眼裡,囤積土地和房子,並沒有什麼用處。
但是睿哥兒就不同了,他早早做好了打算,如果有機會,他還想開發房地產呢。
現在是1994年,土地的價值還沒有體現出來,許多人都沒有意識到,未來的城市寸土寸金,能在市中心擁有一套房子,是多麼不容易的願望。
如果說,未來的十年二十年中,有什麼生意比房地產更好,那必須沒有。所以咯,睿哥兒就早早地瞄上了這個行業。
他現在的目標是,多收一點地,最好是一線城市的土地,未來就有很大的用處了。
不過這件事情要操作起來,也不是那麼容易,首先他這個身份就不好下手。
睿哥兒想來想去,只能找他的師父說“師父啊,上回我聽你講,你在香港有朋友對不?你那朋友,跟你的關係怎麼樣?”
凌虛子很意外地挑了挑眉,不動聲色地問他“你想幹什麼?”
睿哥兒裝作很老實的樣子說“不幹什麼啊,師父,我就是想請人家幫個忙。”
凌虛子纔不相信他,他追問說“你這小子,你又想玩什麼把戲?”
睿哥兒也沒打算瞞着他,就把自己的計劃告訴了凌虛子。
“師父,我公司裡的現錢太多,存在銀行裡也是浪費,我就打算把這些錢拿來買地。”
爲了說服他師父,睿哥兒還舉例說“這幾年,上海開發浦東新區,我聽說他們爲了招商引資,對那些外資外國人,只象徵性地收點兒土地錢,還有很多優惠政策,他們建房建樓都給貸款,咱們就沒這樣的優惠了。”
“我是中國人,在中國的土地上,憑啥不能享受優惠?憑啥都讓外國人享受了?所以我就想說,能不能請你那個香港朋友幫個忙,讓他在那邊幫我註冊個公司。”
凌虛子終於聽明白了,他恍然大悟地說道“哦,原來你是想找個人,幫你弄個皮包公司啊,這個簡單,香港那邊有很多做這種事情的人,都不用去找熟人,你只要花錢就行了。”
睿哥兒搖了搖頭說“師父,這家公司說是皮包公司,實際上也不是那麼皮包,我要藉着它,在國內做生意,萬一將來生意做大了,那邊公司的法人找過來怎麼辦?”
睿哥兒事先了解過,他很內行地說“我聽說他們都是隨便找個人做法人,跟咱們又不認識,怎麼能保證他的人品?所以啊,還是要找個信得過的人才行。”
凌虛子沒想到還有這麼多講究,還誇睿哥兒來着。
“你小子倒是想得挺長遠,那好,我就幫你向我那朋友問問。”
睿哥兒終於逮住了機會,他很好奇地問“師父,你說的那個朋友,是不是上回救你的那個老和尚?他是什麼人?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凌虛子好半晌沒有說話,像是陷入了回憶,忽然他發出長長的嘆息聲,彷彿所有的往事,都淹沒在這聲幽幽的感慨中。
他看了看身旁好奇的徒弟,最終還是沒有告訴他真相,只說“智遠跟我認識幾十年了,他是什麼人,你就別問了,我去給他打電話。”
這通電話的效率還是挺快的,智遠老和尚,不僅給睿哥兒在香港辦好了皮包公司,還給他派了個人過來。
來的人是個小和尚,名字叫做釋明悟,今年不多不少剛好十八歲。
他是一個人來到村裡的,穿着一套印滿椰樹的花綠襯衫和長褲,鼻樑上架着大黑墨鏡,原本光溜溜的腦袋上,已經長出了頭髮茬,不主動介紹,都看不出來他是個和尚。
睿哥兒就有些不相信,他狐疑地打量着釋明悟的穿着,還有他那顆腦袋,上頭也沒有戒疤,再看到對方笑嘻嘻的模樣,他就更加懷疑了。
“你真的是和尚?不會是花和尚?”
他這話原本只是試探,沒想到釋明悟卻忽然笑了起來。
“哈哈哈,這都被你看出來了。我師父說我塵緣未了,所以不讓我受戒,讓我過來大陸先見見世面,你那公司就是我當法人,你隨便給我開個工資就行。”
他跳過來,勾住睿哥兒的肩膀說“張老闆,以後我就跟着你混了,兄弟我叫釋明悟,你叫我明悟就行。”
他的身份肯定是真的,睿哥兒也終於看清楚了他這人的脾性,應該還是個挺好相處,挺爽朗的人,他也拍了拍對方的肩膀說“別叫我老闆,明悟大哥,你比我大一歲,以後叫我阿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