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因爲小暖嗎?
趙皇后面色略略一沉,再一次轉過身去,深秋的寒風吹拂單薄的衣衫,袍袖裙襬翻滾,幾縷碎髮隨風飛揚,擋住了她的眼眸。
顧衍此時擡起頭,怔怔的望着面前的女子,過了良久,想脫下自己的衣服披在她身上,他的手指已經按在鈕釦上,始終無法解開,重新緩緩低下腦袋,“我不會死的。”
彷彿怕她誤會,緊跟着顧衍連珠炮似的解釋,“對娘娘您的吩咐,我拼盡全力。我女婿對小暖很好,也很體貼,但我不看着,總覺得放心不下。伯母對我如同親生,我答應過爲她養老送終,在婚事上我已經很讓伯母傷心了,再不能讓她晚年孤獨寂寞。”
“你能做好自己的事,不讓你女婿,你女兒,你伯母跟着你操心就不錯了。”
趙皇后恢復往日的冷靜,不予餘力的打擊顧衍,玩味的說道:“讓你幫本宮辦事?本宮還是另外派個人好,省得事沒辦成,連累了本宮。”
“我——”
顧衍面紅耳赤,自己就這麼沒用?
仔細想想,除了在征戰上他比較有自信外,如今能有赫赫威名,全靠女兒他們幫忙善後,顧衍心胸豁達,輕聲道:“別人想像臣,還做不到呢。好女兒可不是誰都能有的,我靠女兒怎麼了?又不丟人?”
趙皇后勾起嘴角,“本宮今日叫你來,不是聽你炫耀女兒女婿的。”
“你身上的傷可好了?”
“好得七七八八。”
顧衍心跳快了一分,便是她隨意的詢問一句自己的傷勢,都覺得很高興,握緊拳頭誠實的說道:“沒完全好,打個把人不在話下。”
“小暖呢?我聽說她在安樂王府時候着涼,身上有點不舒服。”
提起顧明暖,趙皇后的語氣和軟了許多,都是詢問傷勢,對顧衍是硬邦邦的。
早就從太醫口中得到一些消息,她還是放心不下,去問蕭陽的話,豈不是顯得她太在意小暖?沒準被蕭陽利用而傷了小暖的心。
顧衍口中的好女婿,在趙皇后眼中就是個霸道,強勢,狡猾的對手。
“小暖受了點驚嚇,沒什麼大事。我來之前去看過她。”顧衍一臉放心的笑容,“正歪在牀上喝粥呢,還是我女婿親自看着,讓她不敢不喝。最近幾日侯府的管事都是向女婿稟事的,他不僅在外面很厲害,處理內宅瑣事一樣很拿手。”
顧衍得意的嘿嘿笑着,真是越看女婿越是滿意,“小暖氣色也很好,以爲我沒瞧見她向女婿撒嬌?”
“她嫁人後倒是比在孃家時候順心輕鬆很多啊。”
“那是,那是。”
得意的顧衍琢磨出不對勁,呆呆的問道:“是我給小暖添了很多麻煩?!”
“你說呢?”趙皇后反問了一句。
“……”
眼見着顧衍深深慚愧的低頭,有一種可憐兮兮的感覺,趙皇后轉移話道:“她沒事,我就放心了,不過這件事絕不能就這麼算了。不給幕後之人一個教訓,以後這樣的事情會層出不窮。得讓他們明白外面怎麼爭都行,絕不能牽連到小暖身上!”
“我把靜北侯揍了一頓。”
“蕭越只是幫兇!”
趙皇后脣邊噙着一抹冷笑,隨意的擡手指着皇宮方向,“那裡面的貴人才是主謀。”
她來回踱步,顧衍的目光隨着她腳步移動而移動,聽着她抱怨似的話語。
“不愧是能從先帝手中接下皇位的人,以前只曉得他善忍,倒是輕看了他對時機的把握,以及小看他的裝傻……宮裡宮外都在傳他被噩夢和先帝英靈折磨得夜不能寐,無力理政,即便是上朝也是精力不濟的樣子,眼看着朝廷上四分五裂,他甚至管不了朝臣之間的爭鬥。”
趙皇后很有氣勢的揮了揮衣袖,聲音低沉沙啞上一分,“結果呢?本宮和蕭陽都被他耍了,蕭越也比我們好不到哪去。算是爲他抗了一大半的黑鍋,不是蕭爺最後舍不下蕭越,蕭陽最後顧忌到蕭越是他二哥的兒子,你當蕭越還能太平在牀上養病?”
顧衍聽得是頭暈腦脹,好在來之前蕭陽稍稍給他解釋了一些,不至於完全聽不懂,“娘娘的意思是陛下一箭雙鵰?”
“可不僅是雙鵰,即便這次蕭陽沒把蕭越置之死地,蕭家分裂已經早早晚晚的事了,蕭越雖然退得極時,又被他打傷,可蕭陽那關依然不好過。蕭越忍不了多久,而蕭陽也不可能完全相信蕭越。”
還有一句話沒說,蕭家內鬥,不僅對楚帝有利,對她同樣有好處。
她現在要做得是把顧衍先拽出來,一來顧衍亂跑亂撞,很容易被蕭越抓到把柄,蕭陽又不能不管他,定會分心;二來顧衍背後的勢力也不弱,蕭陽若是趁此機會拔掉蕭越,整合蕭家,哪裡還鬥得起來?
“以後一段日子,你女婿會很忙,怕是沒空關照你了,顧衍,你要懂事一些,碰見不懂的事,就來問本宮。”
趙皇后覺得這話有點不妥,義正言辭的說道:“看在小暖的份上,本宮會照拂你一些。”
“可是我想幫女婿啊。”
“你不給他添亂就不錯了,你少惹是非,就是幫他的忙了。你總不會想讓你女婿一邊護着小暖,一邊還要爲你牽腸掛肚。”
顧衍不吭聲,好一會才慢慢點頭,“我不用娘娘您照拂也行……”
讓女兒管,他可以理直氣壯,讓皇后娘娘管着,這算什麼事?
“好了。”趙皇后最終還是沒忍住,輕輕摸了摸顧衍的腦袋,他的頭髮還是如同以前一般堅硬,髮絲有些扎手,眸子暗淡一瞬,很快收回了手:“你要記住,他這些年的皇帝不是白當的,以後你進宮當值,對陛下多存一分的警惕。無論他對你說什麼,哪怕是當着你的面懺悔或是追憶你父親,你都不要相信。”
“做皇帝的人最會騙人,你玩心眼是玩不過他的,他連自己的髮妻和嫡子都能捨棄,顧四郎算什麼?”
“嫡子?”
“當年靜妃爲何那麼恨他?他眼睜睜或是推波助瀾的看着周家害死了親生兒子,他第一個兒子,打算立爲太子的兒子。”
顧衍打了個寒顫,點頭道:“我記住了,您別太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