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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沒有我的媽媽,只有燈火如幻的夜色。

長着狐眼的老頭,也沒發燃車猛地向我撞來將我殺人滅口。

他反而別過臉去,對闊少道:“少爺,時間已經很晚了,我們得儘快趕回去,只怕再耽擱你又會被捱罵的。”

闊少回過頭去,瞪了老頭一眼,老頭便低下頭,再不敢說話了。

敢情,老頭這話說得有些不是時候,他無論如何都不該當着我說。被人罵畢竟不是件光彩的事,無論是被誰罵,尤其是對於習慣飛揚跋扈的豪門闊少,這多多少少有點給他丟面子。

闊少卻並沒罷休,卻不是對我沒有罷休。

雖然面子是在我面前丟的,讓他在我面前丟面子的卻是那個老頭。

他對老頭道:“不是說時間已經很晚了嗎,怎麼還不開車?!”

老頭嚇得身子顫抖了下,臉上的表情尷尬之極。闊少的話,讓他比先前闊少在我面前丟的面子更多。

但他還是不得不唯唯諾諾的道:“是……是的,少爺。”

畢竟,闊少就是闊少,闊少生氣了後果肯定不是一般的嚴重,比起惹少爺生氣來,他的面子實在算不了什麼。

話一說完,就猛地發燃車飛馳而去。

但直到車子在很遠很遠的遠處,最終消失在燈火如幻的夜色裡,闊少一直都從打開的車窗回頭恨恨的望着我。

確切的說,還是望着我的這一身衣着。

直到現在,他都還在以爲沒錢如我,是不配穿上這身名貴的衣服打扮得風度翩翩,跟他這樣的豪門公子哥平起平坐的,他還在用極懷疑的眼光看着我。

我轉身,繼續走我的漂泊之路。

夜漸深。

很少的行人。

車輛呼呼的自身邊來去。

遠處夜風中飄來渺茫的傷感的歌聲。

我掏出手機,一個未接電話都沒有,楊娜大概還在青梅家和她們玩得樂不思蜀不知疲倦更不知我一個人獨自漂泊在清冷的街頭。

但我終於還是決定回去。

回到因楊娜不在家比街道還冷清的我的小小的出租屋。

走了這麼久,我受傷的腿腳已痠軟疼痛無法堅持。更何況明天我還要去解放碑附近瓶梅公司的總部上班。

說是上班,其實是在爲完成媽媽至今沒告訴我的神秘的使命而潛伏。

我隨手招了輛出租車。

我以爲出租司機又會對我視而不見打我身邊飛馳而過,像避開瘟神一樣避開我。不想,出租車卻遠遠的向我急急而來,在我身邊停下,從駕駛室車窗探出一張臉。

一張堆滿橫肉的臉,卻帶着笑。

很尊重,尊重得近乎討好的笑。

他道:“先生,請上車。”

我有詫異,詫異得幾乎要以爲他不懷好意。

再次認認真真看了看他的車,確定不是黑車了才坐上去。

坐上去之前,他還用衣袖擦拭了幾遍本來就很乾淨的坐墊。

他是怕弄髒了我這身名貴的衣服。

我忽然就明白了,他爲什麼非但沒有像白天我遇到的那些出租司機那樣如避瘟神般的避開我。

我沒看他,我的表情很冷傲。

後視鏡裡我的臉雖然依然還微微浮腫,那幾道血痕也依然存在,但我名貴的衣着在夜色裡卻更華麗光鮮,儼然就是真真實實的豪門公子哥。

他是把我當有錢人了。

被人當着有錢人的感覺真好。

難怪那麼多人要想盡方法拼命的向上爬向上擠,大概這世上還沒有幾個人能擺脫金錢的誘惑。

可梅姐說過,幸福並不是那麼回事,越是拼命想得到越是得到得多就越是怕失去,那種擁有了一切之後提心吊膽的日子其實並不好過。

這就是人的悲哀。

可是大多數人都不明白。

就算明白,金錢的誘惑還是抵擋不住。

車子很快在映霞小區門口停下,我走下車的時候,崗亭裡的保安正在打盹。

他的頭猛地下點了一下險些撞在崗亭的玻璃窗上。

他擡起頭眯縫着眼睛使勁的搖晃了幾下,欲驅除不斷襲來一波更比一波強的瞌睡。

他忽然看見了我。

他一下子就睜開了眯縫着的眼睛,瞌睡全無,眼放異彩。

看來,我的出現竟成了他驅除瞌睡的良藥。

他恭恭敬敬的站起身,欲向我行禮卻又沒行。

他的眼睛又眯縫起來。

但不是又陷入瞌睡之中,是要努力的看清我。

大門口雖然開着路燈,但畢竟不如白晝那般明亮。

他是近視眼。

上學的時候,班裡的近視眼沒戴眼鏡又想要努力看清一個人時,就是這樣眯縫着眼的。

直到我從他前方經過走進小區裡很遠,他嘴裡還在喃喃的道:“是他麼,真的是他麼?”

我心裡很好氣。

你跟我一樣都是生活在最低層的人,你犯得着像那個豪門闊少一樣,用滿是懷疑的眼光對着我一身高檔光鮮的衣着嗎?

但跟他生氣又有什麼意思呢,我真正該生氣的是楊娜,她竟然直到現在也對我不聞不問,彷彿我根本就不曾在她生命中存在過。

可是我那麼生楊娜的氣,我卻還是一步一挨的走上樓去。

到了A幛一單元八樓,楊娜家的門嚴嚴的關着。

我向對門藩經理的房門看了看。

忽然,比任何都渴望,藩經理正穿着性感的睡衣斜倚在半掩的門前對我亂拋媚眼,那麼,今晚,我一定隨了她去,和她好事成雙!

此時此刻,我要用藩經理的身子報復的,不僅是那個輕辱過我的和她同居的男子,我還要報復楊娜,誰叫她只顧自己和青梅她們玩樂把我完全遺忘。

然而,藩經理的房門卻也關得嚴嚴的,如楊娜的房門一樣啞然。

我伸手敲了敲藩經理的門。

裡面有腳步聲,急急的腳步聲,趿着拖鞋。

雖然藩經理的家我不太熟悉,但到底進去過,我聽得出,那腳步聲是自浴室向我而來。

我心激動。

我想,藩經理一定剛洗浴過,長髮飄灑,肌膚如雪,芳香誘人,卻只圍了根隨時可以輕易扯開的浴巾。

也許不用我扯,那浴巾自己就會不聽話的滑落。

我多麼希望藩經理從裡面開門的那一瞬,楊娜的房門也從裡面打開,或者是楊娜正好從樓下回來,將我們撞見。

我臉上揚着痛苦的惡笑。

我忽然覺得那感覺一定會很好,比被那個輕辱過我的男人撞見還好。

然而,藩經理的門還沒打開,裡面的聲音就讓我失望,異常失望。

但心卻更加強烈的跳,卻不是激動得更加強烈的跳,而是因爲慌亂。

“來了,來了,寶貝,我剛剛洗好呢,你就回來了。”

吳噥軟語,媚態百生。

卻不是藩經理。

是那個輕辱過我的和藩經理同居的男人的聲音!

敢情,他口裡所叫的“寶貝”不是我,而是藩經理了。

也幸好不是我,如果是我,我肯定要噁心得把腸肝肚肺全都吐盡。

我想立時轉身逃走。

我不知道我爲什麼還要慌亂得想立時轉身逃走。我不是一直都想報復他的嗎?

但我已來不及,我剛剛背轉過身,門就已打開。

感覺得到,門裡那個男人愣了愣,但他很快就憤然的道:“是你,怎麼會是你?!”

聽他這麼說,我反倒不慌亂了,我對他轉過身來,我道:“怎麼不可以是我?”

臉上揚着邪笑,帶着幾分很容易讓人產生聯想的神秘的邪笑。

他道:“你幹什麼?”

更加憤然,看得出來,他果然聯想到了什麼。

儘管,之前,他決不會以爲我這樣的鄉巴佬可能會和藩經理髮生點什麼的。但現在不同了,現在我早已入城隨俗,跟城裡人打扮得差不多了。更何況,此時此刻,我身上還是高檔光鮮的名牌,儼然風度翩翩的豪門公子。

雖然,我臉依然有些浮腫,那幾道血痕也還在,可這些對他這種只向錢看的人來說,實在算不了什麼。

他能看見的,更多的是我高檔光鮮的名牌的價格,恐怕曾一度自以爲是,在我面前高高在上的他,至今也不曾穿過這麼昂貴的衣服。

儘管我換上這身衣服的時候,衣服上的標籤還沒剪掉,我剪掉標籤那一瞬也根本沒看上面的價格,但我還是能猜測出它有多麼昂貴。

一個飛揚跋扈的豪門闊少,也許一瓶酒可以喝掉我好幾個月的收入,一頓餐可以吃掉我們鄉下人所有的家產,他的一身展示自己翩翩風度的衣服,自然會更加價值不菲。

我道:“找藩經理唄。”

他越是憤然,越是聯想,我就越是神秘的邪笑。

他道:“找她幹什麼,她不在!”

砰!

山響的聲音震得整個樓層似乎都在搖晃。

他竟然把門關了。

憤然的把門關了。

我轉過身來,臉上的邪笑半點也沒消失,反而更加覺得有趣了。

原來,越是自以爲是越是感覺自己高人一等的人,越是脆弱越是心虛,他非但不敢面對我不敢繼續追問我,反而選擇了逃避。

我能想象,他在門背後,恨得有多麼咬牙切齒。

恨我也恨藩經理。

因他滿腦子都是我和藩經理在牀上翻雲覆雨的情景而咬牙切齒的恨我和藩經理。

走到楊娜家門口,我沒有敲門。

我掏出鑰匙,打開鎖,輕輕推門而入。

楊娜果然不在家。

房間裡只有沉寂和幽暗。

沒有燈光,沒有任何一點聲息,連外面如夢如幻的滿城燈火也被白天無人在家沒有拉開的窗簾擋着。

我反身關門。

沒有伸手去按牆上的燈開關。

不用把燈開亮,我也能在沉寂和幽暗中找到我的臥室的方向。

我一步一挨,慢慢的走向臥室。

再沒有了臉上的邪笑,因讓對門那個和藩經理同居的男人滿腦子胡思亂想憤憤然得咬牙切齒而有趣得邪笑。

我臉上有的只有幽怨憂傷跟孤獨。

我早上出門時雖然沒有鎖上卻緊緊掩着的臥室門忽然從裡面打開。

我只看到燭光搖曳,一隻巨大的生日蛋糕被一雙白淨細膩指如剝蔥的手捧出。

隨之而起的是《生日快樂》歌。

手是楊娜的手。

歌卻不只是楊娜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