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砰砰的跳,但我沒有低頭。要我低頭,除非是讓我心動的女人。《傻兒司令》的歌詞唱得好“心頭有點虛,臉上要穩起”。
但我也不能太過張揚,畢竟我不是爲自己進瓶梅公司的,畢竟無論有錯無錯,我到底把事搞砸了。
我走了進去,輕輕的把門關上。
劉主管在自己的辦公椅上正襟危坐,隔着辦公桌,是一張空的椅子。他沒有示意我在那張空椅上坐下,自顧自點燃一支菸,默不着聲的吸着。
他不說話我也不說話,他不叫我坐我就站着。站着更好,他即使要逼視我也得對我仰起頭來。
但我的這些對抗只藏在心裡,我臉上的表情卻誠懇得有些誇張,差不多是誠惶誠恐。一個男人,如果他不善於僞裝,不懂得忍辱負重,再有氣魄,也必將遭到我的蔑視。我決不會做被自己蔑視的人。
彼此就這樣沉默着,時間過得壓抑而緩慢,煙快要燃到手指,他把煙重重的在菸灰缸裡摁滅,終於忍不住,對我大放厥詞。
他情緒激動,手舞足蹈,口沫四濺,把我批得一無是處,體無完膚,但卻絕口不提我對春花的恩將仇報。
這讓我頗有些意外,我一直以爲他先前在門口表情那麼難看,是我對春花的態度更加激怒了他。現在才明白,那不過是因爲我久久沒進來,冒犯了他的尊嚴。
我是多麼的傻,我只知道自己心裡除了楊娜,再容不下別人,怎麼就沒想到劉主管會比我更甚,更不屑把春花那樣柔弱的女子放在眼裡,哪還會替她的委屈報不平?即使他真因此對我發泄,那也不過是借題發揮。
更讓我意外的是,他於對我狠批之後,竟會語氣陡轉,忽然變得平和起來,還叫我不要對這件事耿耿於懷,更不要因此影響了工作。他會到總經理那替我解釋的。
我知道六月的天,陰晴不定,變化極快,但我不知道人的變化也可以如此。
劉主管讓我大開眼界,更讓我難於置信。
他對我擺擺手,笑道:“出去吧,沒事了。”
我出來的時候,開始懷疑,不是懷疑他,而是懷疑我自己。是不是我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所有人都看着我,眼裡充滿熱切的渴望,渴望從我眼裡看出點什麼來。尤其是藩玉,都差點坐不住要向我走過來了。
我本想從眼裡浮出一絲輕笑,讓那些人都大大的失望一次,不想卻看到了春花的眼睛。
委屈的淚才幹,她就把我先前對她的百般不好給忘記了,那雙眼睛裡又滿是無限的關心。
我避開了她的眼睛,我不知道我爲什麼不敢和她正視。我不是說過,我只爲讓我心動的女子低頭嗎?
莫非……?
我越來越懷疑起自己來。
我還沒走到座位上,休息的鈴聲就敲響了。大家果然都忍不住向我圍了攏來,連藩玉也把我當作了注目的焦點。
藩玉道:“劉主管是不是不要你了?如果是我,這般受辱,就是不趕我自己也會走的。”
他也不先聽我怎麼說,就那麼認定我受盡了侮辱,認定劉主管辭退我了。聲音很低,卻頗有點憤然,像是爲我報不平。但我不是傻子,不會不明白他憤然背後的目的。只是我不知道,我呆在公司哪點就防礙他了,他要用言語來剌激我。
他小心翼翼的拿眼睛偷瞟裡面的房間,看劉主管有沒有出來,生怕自己的話被劉主管聽到。
其他的美女都伸長脖子,睜大眼睛,等待着我的回答。
我卻默不着聲的走向門外,面無表情。
我一直沒有回頭,我不知道身後的人都什麼表情,有風從耳邊吹過,我沒有在意他們七嘴八舌的低聲議論。
但我卻分明覺得,春花一直在默默的看我離開,眼裡是無限的痛苦。不是因爲我先前對她的誤會,冷漠和羞辱,而是真以爲我被劉主管趕走,我會一去不復返。
我心裡有什麼在涌,像愧疚又像是感動,但我沒有回頭給她一個讓她放心的微笑,更沒告訴她我的處境暫時沒有藩玉預料的也是他期盼的那麼糟。我此去不過是想找楊娜,我去總經理辦公室之前楊娜來找過我,我還不知道楊娜當時迫不及待的想對我說些啥。
“改之,等等!”
春花在身後焦急而大聲的喚我。
我身子一震,禁不住停在門口。
辦公室內鴉雀無聲,我敢肯定所有的眼光都在注視着我和她。
但她卻沒再對我說什麼,甚至她匆匆的腳步也和我背道而馳,不是跑向我,而是跑向裡面的小房間,劉主管單獨辦公的小房間。
我詫異,忍不住轉身。
我看到她跑到小房間門口,正準備急急的推門而入,門卻從裡面開了,劉主管正準備出來,望着她,比我還詫異。
劉主管還沒說話,她卻先道:“劉主管,你就別趕走改之好嗎?那隻不過是個小小的意外……”
像是豈求,卻激動得無法再說下去。
劉主管何等聰明,一聽就明白,皺着眉對她道:“我哪裡趕他走了?我不是叫他放心工作,那點小事我去幫他給總經理解釋清楚嗎?怎麼,他沒告訴你?”
然後,他望望我,又望望春花,沒有熱情也沒有冷漠,只有疑惑。不是疑惑我怎麼沒有告訴春花。是疑惑我和春花到底什麼關係。
一片噓唏,所有人都有些意外,藩玉更是大感失望。
春花便在噓唏聲中向我跑來,到了我身邊,竟撲進我懷裡,雙手不停的拍打我:“你爲什麼不早告訴我,你爲什麼不早告訴我?”
眼裡閃動着驚喜的淚。
我怎麼也想不到,柔弱的她,情感激發會如此猛烈。不顧一切,近乎失態。
我心裡涌動的東西更加波濤澎湃,有幾點從眼眶決堤而出。我慌忙別過頭去,我不要她看到。她看到了,就會更加堅決的走上不歸路。註定痛苦。
然而,我卻在淚眼朦朧中看到了楊娜,她站在門外,面對着我們,睜大着驚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