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十七看着已不再那麼生氣且有些明知故問的展顏,坦然笑道:
“正如你所言,明知有虎偏向虎山行,我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瞧,最後有驚無險,我的收穫也不少!”
展顏明白陰十七的意思,在那種徐姐屍體隨時可被毀壞的緊急情況之下,他出水月村找外援,身在水月村的她不可能什麼也不做,而首要要做的事情,便是探一探話裡話外都在爲兩人辨解的餘得海。
所以陰十七第一時間會選擇找上餘得海家,展顏並不意外,只是這樣明知有險卻還去冒的行爲,他卻無法苟同。
陰十七看着沉默不語的展顏道:“展大哥,倘若你我位置換一換,換成是我去找外援,而你留在水月村,你也會做出與我相同的事情來,不是麼?”
展顏輕輕點了下頭,並未出聲。
陰十七卻是一喜道:“那你不要再生我的氣了,好麼?”
展顏看着陰十七因他一個點頭而喜氣盈盈的面容,如黑曜石般的眼眸流動着璀燦的光芒,堅定地告知陰十七一個事實:
“有些險我可以冒,但你不行!”
一錘定音,展顏直接一句話斷了陰十七的後路。
可她爲什麼會覺得很暖心,而不是煩燥?
難道是被展顏管着管着……管上癮了?
陰十七覺得她真是魔怔了!
展顏瞧着陰十七嘴角抑制不住上揚喜樂盈盈的模樣,不覺也勾起了嘴角淺淺笑着。
餘佳麗睜大了眼看着說話說到莫名心情皆很好的陰十七與展顏,她雙手託着下巴眨巴着眼睛表示無法理解。
展顏轉看向滿眼納悶的餘佳麗道:“帶着你師父一同上山回木屋。”
餘佳麗道:“現在麼?”
展顏道:“現在。”
餘佳麗看向陰十七道:“那……”
陰十七道:“聽話!”
餘佳麗並不想就這麼上山回木屋躲着,可展顏與陰十七一同認爲她該先離開水月村,她也沒有表示異議的餘地。
餘佳麗很快聽話地再次施起趕屍法操縱着徐姐上山,看着徐姐一下一下地自水月村村尾跳出村尾口,再慢慢往山上木屋方向跳去,陰十七道:
“倘若我們不來,你說徐姐會不會死?”
展顏也看着餘佳麗操縱着徐姐慢慢跳上山的兩個背影,徐姐大刺刺的背影比較顯眼,餘佳麗則是人小目標甚微,且懂得利用樹木隱藏身形,倘若不仔細看,幾乎看不到餘佳麗那小小的身影。
展顏回眸看向陰十七道:“這世上沒有倘若,誰生誰死也不是我們能左右的。”
陰十七點頭,轉眼看向水月村村尾口內,那裡已慢慢聚集了水月村的村民,她知道展顏說得沒錯,自已也能想得通這個問題,可有時候知道是一回事,做到又是另一回事。
展顏道:“我知道你不會放棄對餘得海一家的追查,當然我也不會,所以從現在開始一切都得聽我的,你不能衝動行事,更不能感情用事,能做到麼?”
展顏在索求陰十七的承諾,說得她好像經常壞事的,雖然知道展顏是在關心她,可她怎麼聽怎麼不舒服:
“展大哥!”
展顏繼續道:“自來已經帶着快班衙役在水月村村口候命,還有……葉子落應該也來了。”
陰十七訝道:“子落?他來做什麼?”
展顏道:“你是燕京陰家小姐,他是燕京葉家第三人,沒有時刻跟在你身邊護着,已經是他的失職了,看到我回衙門搬救兵,他若是還不趕緊追來的話,那他便完全失去繼續當你護衛的資格。”
展顏這番話的意思,陰十七不是第一次聽到,也不難理解,可每一次這樣聽着展顏對燕京八大世家的事情侃侃而談的時候,她便有種其實展顏就是燕京八大世家子弟的感覺。
此刻這種感覺猶甚。
展顏見陰十七一動不動地盯着他看,坦然道:
“想問什麼便問,問完我們就該行動了。”
展顏這樣坦然,陰十七反而覺得這個時候不是問清展顏真正身份的時機,但還是忍不住問道:
“展大哥,燕京八大世家到底是哪八家?”
展顏毫無猶疑地回道:“司、陰、樓、紅、葉、花、簡、金。”
司、陰、樓、紅、葉、花、簡、金?
沒有“展”姓?
難道是她想錯了?
陰十七道:“花大哥姓‘花’?”
展顏點頭道:“正如你所想。”
正如她所想,那就是花自來真的是來自燕京八大世家中的花家!
那麼展顏呢?
能讓燕京八大世家之一的花家子弟自小跟在左右,這樣的展顏又會是什麼身份?
陰十七心中有惑卻沒有問出口,反倒是展顏問道:
“怎麼不問問我?”
陰十七輕曬一笑道:“你姓展,並不在燕京八大世家當中,這還得着問麼?”
展顏看着陰十七臉上淡淡的笑容,突然高深道:
“凡事不能只看表象,真相往往就藏在表象之下。”
表象?
這兩個字就像是兩條靈蛇突然鑽入陰十七的腦子裡,瞬間打擊了她本來篤定展顏並不屬於燕京八大世家子弟的信心滿滿,她開始不確定,不確定展顏是不是也來自燕京八大世家,更不確定她自餘得海家中看到的那些所謂事實真相。
陰十七興奮地差些手舞足蹈,但仍不忘壓低了聲音對展顏道:
“你說得對……人往往最容易先入爲主的就是表象!餘得海、餘金、餘木、餘水,甚至是餘得海妻子及兩個兒媳婦,都有可能只是讓她看到他們想讓她看到的表象!”
展顏對陰十七轉話題轉得頗快一舉似乎很習慣,很快進入話題道:
“你的意思是,他們之中有誰只讓你看到了表象,而隱藏了真正的真相,可你不是有認真仔細地觀察過餘家三兄弟麼?他們有誰能逃得過你的火眼金睛?又或者是餘得海、餘得海的妻子、兩個兒媳婦?”
展顏這樣對她有信心,陰十七本來該是很高興的,可她卻沉吟道:
“表象……展大哥,我覺得我被表象迷惑了,一直以來我都是用我的雙眼去辨別人是否有在說謊,可我忘了,這世上還有一種例外!”
展顏問:“什麼例外?”
陰十七道:“一種無法用雙眼去辨別的例外,但我還無法最終確定什麼。”
而要最終確定什麼,她就必須再進水月村。
陰十七瞧着水月村村尾聚集得越來越多的村民,與展顏決定從另一側再次進水月村,而這另一側就是餘佳麗早上帶着陰十七進入的那面圍牆。
因爲餘佳麗操縱着徐姐繞水月村的那一圈,這面本來人最是稀少的圍牆顯然已非最安全,兩人瞅着附近無村民晃盪的空檔翻牆而入,但一轉過拐角,迎面房舍便走出來兩個村民,兩人迅速躲避。
兩個村民邊快速走過展顏與陰十七隱蔽的暗處,邊說着話。
“也不知道村長突然召集我們是有什麼急事?不是說徐姐已經上山回木屋了麼?”
“誰知道?我們快走吧!不是說村口午後便來了許多官差麼?不會與這事有關係吧?”
“快走快走!”
兩個村民走後,展顏與陰十七方自隱蔽處走出。
看着兩個村民快步走去的方向,展顏道:
“他們應該是去祠堂。”
陰十七道:“嗯,不知道祠堂出了什麼事情,展大哥,我們分頭行動吧,我再去一趟餘得海家,你去祠堂看看。”
展顏道:“你覺得餘水……”
陰十七道:“對,我覺得餘水並不像我看到的那般簡單!”
展顏雖然還是有些不放心,但他也知道他無法改變陰十七的決定,而陰十七也說得對,兩人應該分頭行動。
餘佳麗帶着徐姐的屍身上山回木屋,餘得海便召集起村民往祠堂去,其中定然有什麼緣由。
展顏最終道:“小心點,不要逞強。”
陰十七笑道:“放心啦!展大哥!”
展顏再次潛往祠堂,陰十七則第三次潛往餘得海家。
到餘得海家時,陰十七先試着推了推餘得海家的院門,院門雖沒有被完全推開,但以晃動的程度來看,足以讓她確定院門並沒有從內閂上。
陰十七與展顏離開餘得海家時,並沒有趁着沒人時自院門離開,而是如來時一般翻院牆離開,且是由裡面閂上院門門閂才離開的。
也就是說,餘得海家的院門這個時候應該是閂緊的。
倘若沒有閂上,那便有兩種情況。
第一種情況是餘得海一家來回過,然後再次離開了,且家中再無人在,所以院門裡面的門閂沒有病友上;第二種情況是餘得海一家從未回來過,而是餘水自昏迷中醒過來,並離開了!
陰十七快速推門進了餘得海家,直奔堂屋後看到空無一人的情景,事實告訴她是第二種情況。
之所以篤定並非第一種情況,是因爲倘若是餘得海一家回來過,即便還有要緊事不得不出家門,以陰十七瞭解到的餘得海一家對餘水的照顧寵愛程度,那也只能是留下誰來照顧受傷的餘水,而不是像這一刻這樣家中空無一人。
那麼便只剩下一種情況——餘水醒了!
陰十七站在堂屋裡足足怔了有兩息,才反應過來急匆匆跑出餘得海家。
跑出餘得海家門後,陰十七邊跑向祠堂方向,邊想着餘水在這個時候最想做的事情,可她的腦子就像一團亂麻,什麼也想不出來。
越靠近祠堂,越能聽到吵雜議論的聲音。
陰十七意外看到村民紛紛站在祠堂前,竟然沒有進入祠堂裡,而餘得海就站在祠堂大門前的石階上,激昂地說道:
“三年前,三個外來人的到來擾亂了我們水月村一直以來的平靜!三年後,也就在昨日裡兩個外來人的到來,再次打破了我們水月村好不容易恢復的平靜!他們還殺了我們最尊敬的神婆徐姐!”
陰十七翻了個白眼,真會倒打一靶胡說八道!
餘得海一發表完他的高論,餘高便走上石階接力道:
“先前村長說會找到那兩個外來人問清楚,看來村長已經問清楚,並確定了他們就是兇手的真相!但是村長,你能不能說一說現今他們人在哪兒?”
這最後一句纔是重點,纔是餘高真正想要知道的關健。
陰十七想着餘高這麼想找到她與展顏,難道是想殺人滅口麼?
以先前餘高一口咬定兩人便是殺害徐姐的兇手來看,這確實不是沒有可能。
餘高剛問完,餘得海身後的祠堂大門裡便緩緩打開來,餘水自大門裡走了出來,他已被包紮過,後腦勺自前額圍了好幾圈白布。
陰十七遠遠看着緩緩自祠堂大門裡走出來的餘水,看着他眼露桀傲的眸光,看着他自信而又淡定的身形,她腦海中突然閃現出自見到餘水的第一面起的每一個瞬間。
陰十七怔愣間不知不覺往祠堂方向走去,卻在只走出暴露隱藏身形的兩步時,她便被一隻有力的手拉回了隱身處,她回神轉過頭看向拉她的人:
“展大哥?”
展顏道:“你怎麼了?想什麼想得這麼不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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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往處走幾步,陰十七的行蹤必定被聚在祠堂前的村民發現,那麼隨之而來的便是不小的麻煩,輕則被追趕,重則被圍攻。
深知理虧的陰十七很快低頭向展顏道歉,展顏想要的並不是陰十七的道歉,而是她到底在想些什麼?
陰十七看向已站在祠堂大門石階上向水月村村民訴說着被襲經過的餘水,如實與展顏道:
“剛纔看到餘水走出來的第一眼,我突然覺得這就是那個在膳桌上見餘得海說不下去的時候,主動提出由他來形容三個葉姓外來人被殘殺的血腥現場的餘水!”
自信、淡定、膽大、桀傲!
除了桀傲被那個時候的餘水刻意隱藏,這個時候的餘水的狀態完全就是那個時候的餘水,陰十七可以完全肯定這一點。
展顏聽着陰十七的話,也仔細看向不遠處站於祠堂石階上的餘水,半晌後他遲疑地說道:
“這個餘水……好像與拿着斧頭攻擊我的那個餘水有點不同……”(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