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十七剛接過葉子落遞過來剛從細繩上解下來的字條,便見屋裡衝進來的衙役們,很是淡定地衝他們解釋道:
“沒事,不過是有人發瘋了而已。”
衙役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地互看了一會兒,便退出了正屋,繼續回去守門守院。
紀光發急了:“你們別走啊!這個人根本就不是衙門的官差,你們憑什麼要聽他的啊!你們回來!我不是兇犯!你們不能這樣對我!快點給我解開!再不解開,我就去衙役告你們!”
嚷嚷得很大聲,也很激情悲憤,可惜沒一個半個衙役有理他的,連回個頭給個眼神兒都沒有,氣紀光發嚷嚷完只能乾瞪眼。
紀光發被定身定得難受,不免又求起陰十七來:
“你放了我吧!趁現在那人還不知道這一些事,你們快放了我吧!我不能說啊!我不能違背那人的意願啊!不然青眉會有危險的,我不能讓青眉真爲了我抵命……”
陰十七攤開字條看了眼,上面也不過四個字——虛以委蛇。
真是簡單明瞭。
她將字條遞給葉子落,葉子落看後道:
“還真是狡猾!倘若不是你早有發現,我們真是被耍得團團轉都不知道!”
陰十七看了眼還在碎碎念,卻越念越小聲的紀光發一眼:
“兇手不過是想拖延時間罷了,只要紀光發在明晚如期服毒死亡,這一切也就到了最後落幕的時候。”
葉子落將陰十七這話想了幾遍,不確定道:
“你的意思是,真如紀光發所言地按照兇手的意願去做,兇手就不會傷害到青眉?”
陰十七點頭:“雖然先前並不知道姚君、逍遙子、林涯受到兇手同樣用他們在乎的人做威脅時,他們的掙扎會不會也如同紀光發一般,但結果顯而易見,他們三人死後,兇手確實沒有對他們心尖上的人下毒手,很是守信用地將無辜的人給安全放了。”
不過,無論是姚諾、姚君父親,還是林湖,三人皆沒有提過有受過威脅一事,她還特意問過,那會她有認真地研究過三人回答她時的神態舉止,她看得出來三人確實沒有說謊。
那也就是說,兇手是在被威脅人無意識時威脅的人。
葉子落道:“你的意思是……現在的青眉雖然也失了蹤影,但她同樣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受到了威脅?”
陰十七搖頭:“不,兇手已然砍斷了青眉的一截尾指,青眉不可能還不知情……除非……”
葉子落問:“除非什麼?”
陰十七道:“除非那斷了的尾指不是青眉的。”
這時紀光發嘴裡不斷碎碎唸的憤罵怒指驀地停了下來,他停了下來,愣愣地看着陰十七:
“你、你說什麼?”
陰十七看向紀光發:“這不過是我的猜想,或許是對的,也或許是錯的……你到底有沒有親眼見過青眉?”
紀光發回憶道:“沒有,我只見過那斷了的尾指……可是無論是白雲絲帕,還是並蒂蓮烏木簪,這些都是青眉的貼身之物!不會有錯的!”
陰十七不苟同這個說法,葉子落也一樣:
“再貼身也是身外之物,倘若你沒有親眼見到斷了尾指的青眉,那麼也有可能那斷尾指並非青眉的,不過是兇手用來讓你就範之物!”
紀光發沉默了,他完全陷入了回憶不如,一會兒皺緊眉頭滿面憂色,一會兒欣喜若狂心存僥倖。
陰十七沒有理會紀光發的喜憂參半,時間已不多,她得儘快找到青眉要緊。
至於其他的,皆可往後挪一挪。
六年前兩起失蹤案、一年前楊立聰溺亡案、現如今三起服毒死亡案,這些案件,直覺告訴她,是有一些內在聯繫的。
只是這聯繫到底是什麼,她現今還有些理不清。
有些想到了,可到了關健時候又被一些疑點擋住,令她寸步難行,再難以前行。
前行的步伐一旦被阻擋,那她便無法進一步瞭解案情,更無法梳順所有案件的關聯。
陰十七嘆了口氣,她在桌旁坐了下來,手中的字條被她捏得很緊:
“這字條根本沒用,除了說明我們的行動一直在兇手的掌握之內,其他的根本就說明不了什麼問題……”
又看了眼仍沉侵在自已思緒中忽喜忽憂、神色萬變的紀光發,陰十七蹙起了眉頭:
“這第二個兇手很聰明,比將楊立聰直接暴力地按入五子湖溺死的兇手要聰明得多,比起第一個兇手,第二個兇手更擅長於心理戰,清楚並利用人性最軟弱的部分,讓受害者一個一個自願地跳入第二個兇手的死亡陷阱……這樣極會利用人心做案的人,一定很聰明,也很狡猾,在揭北縣中,也不知誰會是這樣的人?”
紀光發自聽到陰十七猜想出青眉或許根本就沒有被斷尾指之後,他便停了對陰十七的怒指憤罵,他安靜地聽着陰十七所說的一字一句。
聽到這裡,紀光發突然說了一句:
“我雖然沒有看到那人的相貌,也只大概知道那人身形並不高大,但還有一點,我一直沒說……不管你還信不信……”
紀光發又提供了一條線索——那人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清香,那種清香並不是什麼香粉的氣味,而是一種恰似食物的美味香氣。
食物?
陰十七與葉子落聽完,同時沉默了起來。
兩人思忖着紀光發這話中的真假有幾分,也思忖着這清淡的香氣會是什麼食物。
但無可否認,倘若這是真的,這是找到第二個兇手的一個很重要的線索。
一會兒後,陰十七問紀光發:
“倘若再讓你聞一次,你能認得出來麼?”
紀光發沒有回答,只是遲疑地反問:
“你……還信我?”
陰十七眉目淡然,眼望向正屋外院子裡的那一棵有些年頭的歪脖子樹,輕聲道:
“正如你所說,你不是兇犯,你是受害者,會騙會誆我們,也不過是因爲想要救青眉,你這樣做無可厚非,誰都有自已想要保護的人,正如已死的姚君、逍遙子、林涯三人,他們也是爲了保護他們心尖上的人而死。
或許我們會覺得他們死得冤,但我們終歸不是他們,或許他們覺得死得不冤,因爲他們都是爲了生命裡最重要的那個人而死……有時候,能爲自已在乎的人死,也是一種幸福。
可人的性命都應該掌握在自已的手裡,而不是任人操控,即便那人抓着你的致命點,除了垂首臣服之外,我們也可以做適當的反抗,成事在天,謀事在人,倘若你都沒有試過便認了輸,那你也不過是一個孬種懦夫罷了……你都變成這個樣子了,你所在乎的那個人即便還在掙扎着,知道了你的所作所爲,大概也會很失望。
倘若他們不知道真相便也罷了,倘若他們知道了真相,你覺得他們會如何想你?感激?悲傷?還是憤怒你的順從認命?”
倘若從姚君開始,他並不是因着一年前八月初十那一夜的見死不救而愧疚,也並不是因着他所在乎的家人被兇手拿捏着,他一定會反抗,絕然不會乖乖地接過逍遙子遞過去的鶴頂紅,更不會乖乖地服毒自殺再跳入五子湖。
葉子落嘆道:“可倘若反抗了,姚君在乎的家人或許就會受到傷害,甚至是性命之憂……十七,這樣的事情沒有絕對。”
陰十七輕嗯一聲:“我也知道這樣的事情沒有絕對,可既然沒有絕對,爲什麼不博一博呢?倘若姚君反抗了,即便最後他還是死,那現今的結局會不會不一樣?畢竟第二個兇手雖連着逼死了三人,但其實第二個兇手並不是像第一個兇手那樣殘殺暴力,第二個兇手只是爲了公道,爲了懲戒某些默視生命、見死不救的冷漠人心。”
一個可以爲了楊立聰報仇,一個不崇尚暴力,而是以其人之道還自其人之身,利用人心的弱點去懲戒人心,讓那些曾經漠視過人命的人心受到楊立聰死後家人同樣的痛苦折磨,這樣的兇手其實並不算太壞。
葉子落道:“確實如此,這第二個兇手應當還存在着人性……所以你才覺得那斷尾指有可能不是青眉的?”
陰十七呼出一口氣:“我是這樣推測的,但人心最是莫測,在連着逼死三個人後,人心或許也是會變的,或許一開始,第二個兇手並沒有完全泯滅人心,所以第二個兇手只送了個四方木盒來警告我,不要多管閒事,並未對我做出什麼危及性命的事情,但人……總是會變的。”
紀光發聽了半天,情緒隨着陰十七的話起起落落,簡直是生死來回好幾趟,他有點怔愣:
“你的意思是說……你還是不確定?”
陰十七斜睨着紀光發:“我能確定什麼?連目前知道得最多的你都不肯如實告訴我實情,實一句虛一句的,我又不是神仙,哪裡分辨得出你哪一句真哪一句假?”
聽到陰十七這話,葉子落納悶——不是十句有九句能辨得出來麼?
但他納悶歸納悶,還是很聰明地保持沉默。
紀光發吶吶道:“剛纔你明明信了我的……”
陰十七嗤笑道:“我只問你那種清淡的味道,你還認不認得出來而已,你只管回答就是,至於信不信卻得用最後的事實說話,而非你我說了算!”
紀光發似是明白了什麼,他眸色黯淡:
“或許你是對的,我也只能跟你說,我能聞得出來,那種味道我聞到過兩次,我記得清清楚楚,不管你信不信,這次我沒有騙你,倘若再聞到,我是真的能認得出來。”
陰十七道:“嗯,找個機會讓你聞聞。”
紀光發驀地擡眼,眼裡迸發出閃耀的光芒來:
“你已經知道是誰了?”
陰十七詫異道:“我什麼時候說到過?”
紀光發愣了,葉子落也怔了。
難道剛纔的話不是這個意思?
兩人同時在心裡想着,卻誰也沒有問出來。
紀光發是被陰十七堵得連話也說不出來了,葉子落則想着陰十七這樣說自有她的道理。
再問紀光發提起過的那間民舍的具體地址,陰十七與葉子落同時踏出紀光發家,還未走遠,便遇到辦事回來的姜生。
姜生道:“你們這是要去哪兒?”
陰十七沒開口,葉子落便將自紀光發嘴裡掏出來的一些真的線索給說了一遍。
姜生聽後道:“那間民舍是真的麼?會不會也是紀光發隨便亂說的,爲了給第二個兇手拖延時間?”
姜生在回來之前遇到過姜大朋,姜大朋已將一些之前的線索與推測說給姜生聽。
雖說大都是陰十七的推測,但姜大朋信陰十七,姜生更是信陰十七十足,早就相信了陰十七推測出來的兩個案子兩個兇手。
至於六年前的兩起失蹤案,陰十七沒有說清楚又是怎麼回事,但姜大朋、姜生也覺得正如陰十七所言,與後兩個案子大概也脫不了干係。
也說不清是什麼感覺,只覺得本來沒什麼關聯的三個案件,被陰十七東一扯西一拉的聯繫起來,連他們兩人都覺得這六年間的三個未破案件,一定存在着某種關聯。
只是那種關聯藏得太深,他們的腦子也不如陰十七好用,連陰十七都還未將這種關聯找出來,將三個案件串連起來,他們就更沒這個本事了。
不過姜大朋說了,凡事多問問陰十七,也多聽聽陰十七,於是一查完楊立聰家裡人的情況後,他便趕到紀光發家。
正如姜大朋所言,將楊立聰家裡人的情況給陰十七說一說後,聽聽陰十七接下來還有什麼安排。
這一回來,果然聽到了案情的進展,姜生很是興奮,聽完葉子落說完,他便提出了自已的疑問。
但陰十七顯然早有準備:“民舍是真的,因爲那本來就是準備紀光發受不住我們的嚴查拷問之際,丟給我們的一部分實情。”
姜生想了想道:“即是如此,那民舍大概也不會留下什麼線索了。”
陰十七點頭:“嗯,大概會清理得很乾淨。”
葉子落皺起了眉峰——那還去?
姜生則是直接問出來:“那去了不也是白去麼?”(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