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傅縈問起,三嬸就覺得頭大如鬥嗡嗡作響,她焦急的不光是如今她主持中饋,府中偏遭了盜匪,擔憂宋氏回來問責,更要緊的是之前的東西丟的差不多,她三房往後要上哪去找這麼好的進項?
三嬸嗓音沙啞道:“是……丟了不少,整個兒東跨院的都快被搬空了,庫房也被撬了。”
“是嘛。”傅縈將帷帽的白紗撩起一角,細細的打量三嬸神色。見她焦急的模樣也不是作假的,心下略有了些忖度,“三嬸兒說是東跨院遭了賊?旁的院落都沒有?”
“是啊。”
“看來這些賊聰明的很,知道什麼時候我們不在家,要麼是家裡出了內鬼報信兒,要麼就是一直盯着咱們家的呢。”傅縈嘲諷道:“而咱們的人呢,從上到下一個兩個都是笨蛋不成?這麼一大家子的人住着,就沒聽見半點動靜?既然是被搬空,肯定會製造出一些聲響來吧?咱們的府邸又不比旁人家高門大戶的府裡那樣寬敞,難道他們隔着牆壁搬東西,就沒有人聽見?若依您所說是悄無聲息的搬走了那麼多的東西,少不得還要開了側門或者角門子的。”
傅縈說到此處,忽然湊近在三嬸身邊:“三嬸您說,這事兒會不會是內鬼做的?”
三嬸原本由傅芸和趙流芳兩個攙着,聽聞傅縈之言正在恍惚中,誰料想她人眨眼就到了近前來,一張放大的臉在面前,還陰測測的語氣說話,直將三嬸唬的心口砰砰直跳,“七丫頭這是說的什麼話?!”
“三嬸心驚什麼?我知道不是你。”傅縈笑吟吟站直了身子,笑容十分了然。
三嬸哪裡能不心驚?傅縈的表情分明已經知道她做平的賬目之下有多少虧空。
不會的。他們又不是神仙。
傅芸早已記恨傅縈多時,同樣死去父兄,他們就只得少許撫卹金,長房的人就如此風光,反倒能夠親近起皇族來。不但能入宮面聖窺得天家顏色,更是能得皇后與長公主的青睞。得了好處的人偏偏還將她比到塵埃中,就連祖母都利用她。
素日裡傅縈能對人那樣驕傲,憑的不就是長房有錢麼?不免冷哼,心中暗笑:看你們往後還拿什麼得意。
傅縈近些日發現自己的“獸性”平日裡是不顯的,只有在神經高度緊繃,或者是怒氣等情緒被調動起來時,六識才會如前世做貓那般銳,傅芸雖神色並未有變化,可是她感受到她的敵意。
傅縈心裡的小人兒在攤手。這人簡直是蛇精病,找錯報復的對象,害她落水的人又不是她,她該找老太太麻煩纔是。如何就瞄準她了呢。
眼角餘光看到宋氏已引着唐鳳儀進來,傅縈低聲快速的道:“我娘先前心疼五哥是男丁,三房分家得的那些鋪面又經營不善,有一些事,想着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罷了。如今可好,竟差點被人連鍋端了,不知她怎麼想的。水至清無魚,沒水了更無魚了,三嬸兒得閒了,也想想我說的在理不在理。”說着用一副你懂我也懂的表情看着她。
沉默的趙流芳眼神在傅縈和三嬸之間流轉,心裡轉了不知多少個彎了。
幾人就都看到了唐風越發的近了。
因是外男,不方便見女眷,三嬸又是帶着傅芸和趙流芳貿然迎出垂花門的,這會子恰撞了個正着,唐鳳儀只做瞧不見他們,徑直上了丹墀隨宋氏去往正廳。
傅芸和趙流芳兩個早已羞的個面紅耳赤。
世上除了外院那個護院外,竟也還有旁人生的如此俊美,與蕭錯的俊朗漂亮不同,這人有一種陰柔的美感,儒雅之中又帶着些壞壞的感覺,蕭錯是那種漂亮到高不可攀的,而這人雖五官未必有蕭錯完美,卻總吸引人想多看幾眼。
三嬸自然也瞧見那人,當即好奇的問:“隨着你母親去前廳的那是何人?是你表哥?”
“我可沒福氣認丞相府的三公子做表哥。”傅縈與唐氏行禮,道了別,便與傅縈進了二門,往東跨院去。
站在原地的三嬸等人這會子都鎮住了。
他們沒聽錯吧?長房出門一趟,居然結交上了盛京城著名的金龜婿人選!傅縈這是眼看着要攀上高枝了!
傅芸氣的咬牙切齒。
三嬸則是默默地將顧韻和唐風兩個拿出來比較,到底哪個配給傅蕊比較好……
愣神之際,就見蕭錯與阿圓、阿徹三人從側門方向來,徑直往廚房方向去。三嬸便高聲道:“你們幾個,過來。去老太爺拿擡幾樣兒東西。”那是方纔老太爺纔剛吩咐過的。
蕭錯駐足,見三嬸頤指氣使的模樣,覺得新奇又好玩。從前見這樣的人多了,但是換做他被指使還是頭一回。
阿圓與阿徹對視一眼,就想替蕭錯推辭。
正當這時,唐鳳儀到了前廳廊下,高聲道:“蕭兄,請進來一同吃杯茶吧。你我也是許久沒見了。”
如此熟絡的語氣,倒像是兩人相識已久似的。
三嬸和傅芸幾個都愣住了。
蕭錯笑道:“吃茶倒是好,只不過我這倆兄弟也要一道吃。可使得?”
“有何不可?你的兄弟可不就是自己人麼。”唐鳳儀對已走到門前的宋氏道:“在下私自請了蕭工資,武略侯夫人不會怪我越俎代庖吧?”
說的好像她多厭煩蕭錯似的!這人說話就是叫人不喜。
宋氏心裡厭惡唐鳳儀,早已不耐煩她,只是憑藉着好休養才壓着火兒不讓他看出異樣來,但對蕭錯卻是喜歡的,當即吩咐婢女去預備好茶。
蕭錯抱歉的對三嬸道:“三太太還是請旁人去吧。對了,在下是護院,不是你們家長工短工,下次再吩咐麻煩您看清楚是誰。”說着拱手,便帶阿圓和阿徹到了前廳。
三嬸氣的臉色通紅,但敢怒不敢言,只得咬牙看着他們去了。
宋氏就到三嬸跟前來,笑道:“三弟妹,勞煩你待會兒讓柳媽媽將賬簿給我,丟了的東西和留下的東西都列張單子來我看。相信失盜也不是一日兩日了,以三弟妹的才幹,這些你早已列清楚了吧。”
“今兒一大早就趕着列了。只是……稍後大嫂回去瞧瞧就知道了。東跨院如今可真是空空蕩蕩。”
“不打緊的。”宋氏笑的很是溫柔:“誰負責看管的,連同家丁護院,待會兒都拿到前院來,我要挨個問明白。玩忽職守的當即打死了事。”
三嬸被宋氏斬釘截鐵的語氣唬的整個人都不好了。
傅家的人雖不多,卻也不是小戶人家,僕人沒有上百也有幾十,這位竟開口就說得出“打死了事”的話,那若是人人都有錯,還人人都打死不成?這未免也太霸氣了。
果然廖氏養出的女兒生來就是個翻臉不認人的潑貨……
雖心中腹誹着,三嬸面上卻不敢表露出來。她管着對牌,且在家產謀劃到手之前她還要依賴長房,可不敢將宋氏得罪透了。這一次丟了的東西那樣多換做誰不急?誰不喊打喊殺都不是正常人了。
她們三房往後的前程可都壓在家產上呢。
“大嫂且放心,這事兒我自會去辦妥帖。定不叫你失望。”
“有勞三弟妹了。真真難爲你。”
“哪裡的話。”不論安慰的話是否虛假,三嬸聽的心裡熨帖的很。
宋氏回前廳後,三嬸略一想,就急忙讓趙流芳和傅芸先回去,自己則是回了西小跨院。
一進來就問伺候傅敏初的大丫鬟蘇葉:“你爺呢?這會兒又看書呢?”
“太太,五少爺纔剛吃了藥,這會兒在看賬呢。”
“這個節骨眼兒,還看什麼賬冊啊。”三嬸一面提着裙襬往傅敏初的房裡去,一面禁不住道:“敏哥兒,你也快着些,家裡來了貴客了。”
傅敏初聞言擡眸,正與風風火火進門來的母親對視。
“娘?怎麼了?”聲音有素日積弱的沙啞。
三嬸拉着他起來:“你快些去更衣,丞相府的唐三公子來家裡了。這會子正在前廳吃茶,你大伯母陪伴着,你這會子過去,正巧與之認識認識。這唐三公子可不是尋常的貴公子,能與他搭上話那可是天大的造化。將來若出人頭地,也指望他能拉一把。”
見親孃焦急興奮成這樣,傅敏初無奈的道:“娘,咱們就不是那個圈子裡的人,何苦削尖了腦袋往裡擠呢?唐公子肯來咱們府上那也是看在故去的伯父面上,也興許他與長房是有交情的,我貿然前去,人家知道我是誰?”
“你大伯母一引薦,不就知道你是誰了麼,你這個沒剛性兒的,整日裡就知道讀死書,纔剛好些個看看賬冊了,也幫我掌管一些分擔分擔,好容易逮住個機會給你結交貴人,你反倒不出頭了!你這是要急死我!”
傅敏初扶額,壓下額角的痛,道:“娘還是先想想東跨院失竊之事該如何是好吧。大伯母不是愚昧之人,這件事也不是沒有蛛絲馬跡可循的。”
“還說呢,你大伯母要我將全府裡下人都弄到前院挨個審問呢,你別岔開話題,還不快去更衣,別叫二房那個小娘養的搶了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