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蕊羞怯的望着唐鳳儀,猶豫道:“這位公子好。”竟是連問候宋氏都給省了。
如今傅蕊滿眼中都是唐鳳儀,從前的傅家雖不富貴,卻也是規矩嚴,她少有出得閨閣的時候,除了自家的下人自然少見外男。
前兒來了個那般俊俏的阿錯,她雖是心中有些砰然,到底因阿錯不過是個下人,配不上她,也並未有動作。
可是今日來的人不同。
這位可是丞相府的三公子,唐鳳儀的名字哪個不知?多少名媛都屬意於她但無法得見一面,她卻有這個機會。
傅蕊心下感激將消息告訴她的庶姐,就提着裙襬優雅的小步靠近,心內琢磨着該說些什麼才能博得初見的好印象。
宋氏看的蹙眉。
傅蕊已經十二歲了,若非有守制三年之事擱在中間,已經是可以議親的大姑娘了。她今日突然前來,這一身打扮還有眉目之中透露出的意圖都太過明顯。
到底是那個不長眼的告訴她的?他們家與唐家最好永遠扯不上關係纔好!
蕭錯看的噗嗤一聲笑了。他是受過不少這種搭訕的,對姑娘們的熱情有多可怕很是知道,便看好戲似的笑望着唐鳳儀。
唐鳳儀被看的心下暗惱,蕭錯那是什麼眼神,到彷彿是他在武略侯府蓄意勾引小姑娘似的!
“這位是?”
宋氏咳嗽一聲,剛想說這貨不是我們家姑娘,是來寄居的,就被傅蕊自己搶了先,“我行十,是傅家最小的姑娘。”
“哦,原來傅十姑娘啊。”唐鳳儀意味深長的笑。
宋氏想扶額。見過蠢的,沒見過這麼蠢的,就算年紀尚小也不能連禮義廉恥都忘光了吧!何況傅家男丁戰死,她居然能想得出以這樣“活潑快樂”的出場方式見唐鳳儀,腦袋是被門夾了吧!這要是她女兒,非兩腳踹死過去不可,沒的出來現眼,丟亡父和亡兄的臉。
唐鳳儀只略頷首,就徑直往外頭去。
傅蕊含羞望着唐鳳儀,只覺得一顆心都跳的快要脫腔而出了,隨行了兩步問:“唐公子這就回去了?”
唐鳳儀停步駐足,心思一轉,便轉回身儒雅的對傅蕊微笑:“是啊,今日就告辭了。”隨即轉回身給宋氏和蕭錯行禮,“告辭了。”
他行動如行雲流水,錦衣華服之下自有世家公子的氣度,且陰柔的面龐上適度溫雅的笑容,讓人看的暖到心裡去,尤其是他的眼睛看向傅蕊時,傅蕊覺得整個人都燒了起來,竟是天旋地轉,周圍景物皆無,全天地間就只剩下一個唐鳳儀。
宋氏見傅蕊傻站着,不好當着外人的面訓斥,就急着送唐鳳儀出門。
蕭錯也知道宋氏是剛強愛臉面的性子,不想讓她難堪,就先與阿徹、阿圓回去做活。
正當這時,卻聽見內宅裡傳出老太太中氣十足的聲音,“是唐公子來了?怎麼不早說,吩咐人預備飯菜,怎好如此怠慢了貴客。”
唐鳳儀心下一喜。便緩下腳步。
宋氏恨不能一腳將他踹出去!
這人還是世家公子呢,到了人家做客沒深沒淺的!
其實客觀的說,唐鳳儀今日的表現是極爲完美的,就連宋氏都不得不承認,若非她知道他暗中的行徑,自己都會被這位尊貴儒雅的貴公子的氣派給收買了。她是做母親的人,遇到年輕才俊自然就會想着哪一位合適婚配給女兒,那麼唐鳳儀豈不是就入了她的候選名單了?
唐鳳儀打的也正是這個小算盤,見老太太來了,當即行禮道:“這位便是武略侯老夫人吧,晚輩唐風見過老夫人。”
老太太原不是封君,並無誥命,是以整個侯府裡只有一位宋氏配稱夫人,其餘的都只能是太太。她原就覺得武略侯是她兒子,她的兒子死了卻給個外姓人封誥,她做孃的都沒有,很是冤枉的慌,被兒媳婦踩着到底不是什麼舒坦的事。
今日唐鳳儀見面第一句問候就戳中她的心,當即笑的見牙不見眼的,眼角皺紋彷彿開了兩朵菊花。
“不敢,不敢,老身這廂有禮了。唐公子這是要回去?”
“眼瞧着這個時辰,不敢叨擾,且貴府上又出了那樣的事,如今城門戒嚴,我如今在五城兵馬司候了個缺,自然要督導此事。”
老太太只覺得這位當真不負才俊的美名,爲人謙和有禮,年輕輕的就在五城兵馬司了,且人家對她如此尊重客氣,便一把拉住了唐鳳儀:“雖要去當差,可也不急在這一時,你是爲了傅家的事奔波,哪裡有到了傅家水米不粘牙就走的道理?”
回頭訓斥宋氏:“你也太不會做事,沒的怠慢了貴客,雖然晌午已過,可也不能這麼着就讓貴客回去啊?”
宋氏看不上老太太攀龍附鳳的那副模樣,覺得老太太腦子也跟傅蕊一樣進過水了。
她就不會分析分析?從來都沒有過交情,這人現在突然來這樣親近的對他們,她還真當自己是武略侯“老夫人”了?真是一頂高帽子就將她腦子壓傻了。
宋氏不好在外人面前忤逆老太太,又不贊同留飯,只不能言語。
老太太已吩咐了人去告訴老太爺,又叫人去廚房通知阿徹預備素宴,還特特的提醒要按着當日在莊子上給大周朝使臣那樣的標準來。
廚房裡阿徹原本菜都預備了一半,聞言當即黑下臉來。
待傳話的人走了,才罵了一聲:“那個老妖婆,又鬧什麼幺蛾子,唐鳳儀是她也攀附的起的?”
蕭錯在窗臺旁一把舊圈椅上坐着吃茶,“那敗家娘們腦子跟正常人不一樣,你沒見纔剛十姑娘出來,武略侯夫人看的臉都綠了,老太太出來後瞧見了眼神還頗爲讚賞呢。”
阿圓正端着一盆菠菜進來:“那就叫頭髮長見識短。”
眼瞧又有廚下的人來幫忙,三人才不多言了。
只是從這些人交頭接耳之間也聽得到三言兩語。說是東跨院裡七姑娘正將人挨個拿去盤問,少不得還要問到外頭的人來呢。
蕭錯聽了,只略一想,就出去了。
阿圓在人前不好稱呼他主子,追出來高聲道:“唉,你哪兒去?”
“我去四處出口盯着點兒,免得有人跑了。”
傅縈這樣一一盤問,着實一石三鳥之計,一則查探,二則離間,三則打草驚蛇。她既然信得過他,任他留下做了護院,知道她有這樣的安排他哪裡能不配合?
蕭錯出了後門,思慮半晌,見左右無人便打了聲呼哨。立即有人從對面民宅屋頂上的樹蔭中跳了下來,三兩步到近前:“爺。”
“嗯,去命人盯緊了侯府所有出口,狗洞都不能放過,若有人逃走,也不要聲張,立即悄無聲息的綁了再來回我。”
“是!那日被擡走的東西……”
“有人跟着?”
“阿四他們還在趙家莊子外頭守着,見人將東西搬進去了並未搬出來。也進去查探過,知道東西放在哪裡。”
“你先謹守秘密,等我叫你了,你就來找我。”
“是,卑職這就去。”
那漢子領命去了。蕭錯就回了府中,守在廚房買辦開的角門門前拿個本子記錄,何人幾時出去做什麼,出入之人若有不滿,蕭錯就大大方方道:“七姑娘吩咐的。”
可憐傅縈二門都沒出,就博得個“制下太嚴”的名聲。
這廂花廳裡擺好午飯,老太太叫了老太爺帶着傅敏初和傅放初待客,女眷照例以屏風隔在另一端,可席間只有二房和三房,卻不見長房的人。
老太太命人去東跨院叫,誰知婢女回來卻說:“七小姐與大夫人正在院子裡審問下人呢,說是午膳他們自己用了,就不來了。還讓婢子給您帶句話,稍後不論是您的上院,還是二太太的西大跨院,三太太的西小跨院,乃至於外院的所有人,都要挨個去問話。”
“她算什麼東西!”老太太將筷子“啪”一聲摔在桌上。
屋內霎時間安靜了。
屏風另一側的老太爺皺了眉,傅敏初和傅放初也尷尬不已。到底家醜不外揚,老太太這般在唐鳳儀面前發脾氣着實不該。
原想着只這一句就罷了,卻不想接下來她老人家竟然竹筒倒豆子一般:“咱們都是無依無靠的人,如今寄人籬下,少不得受閒氣,這也只能忍了。可是下人何辜,難道不是爹生媽養的?她當自己是青天大老爺,說審問就審問了?那七丫頭純粹是叫潑婦帶壞了,就不似我的十丫頭這般嬌俏懂事。”
傅蕊被誇的羞紅臉。
三嬸則是凝眉垂眸。
纔剛傅蕊出去的事她已經知道了。雖覺得女兒做的與自己想的不謀而合,可到底不是她吩咐了傅蕊出去的,不過老太太這般,其實也還好。唐鳳儀和顧韻兩個都是難得的才俊,她又有一嫡一庶兩個女兒,若是都成了她的女婿,那豈不是好?
她也明白老太太的盤算,老太太心目中中意傅芸那丫頭和顧韻,這纔想將唐鳳儀配給傅蕊。且不論那老貨動機爲何,他們總算是想到一處去了。
但是在人面前就將傅縈踩低,將傅蕊捧高,到底有些不太好看。
是以三嬸並未做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