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驕陽之所以留下這兩人,除了這兩個緣故外,更還有前世的記憶相助。她記得,那醫仙的名聲響起之時,似乎正是三皇子回京那年,沿着運河由南往北打出來的。
即便許清荷有這十二張古方相助,可以她的年歲,身邊必還有其他精通醫術的人相伴左右。自己早先以爲是不知哪位太醫投奔了三皇子。可如今知道這位周嘉是個善岐黃之術之人,早前又名聲不顯,可偏偏的,自己前世又在三皇子府上見過他,只怕就算不止他一人助醫仙成名,也多少參與其間。
且,三皇子不留真正無用之人,與其便宜了他們,還不如留給十一用!
就算他是個庸才,也不過多養活一個人罷了,不然,要如何處置那個呂雲兒?總不能真放在自己身邊當丫鬟吧?
三丫兒雖全然不會伺候自己,可真要弄這麼個尤物放在身邊,動輒抹淚哀愁,恐怕急也要急死自己,還不如結個善緣。
船隻一路向南駛去,不過半個時辰的功夫,忽然陳齊下來請示:“河上有官府的人,正在查往來的船隻。”
許驕陽眉頭一挑,冷笑道:“哦?不知這是出了何事,連咱們的船也要查不成?”
陳齊忙躬身笑道:“這自然是不能的,不過被他們官家的船攔了攔,屬下請示,可要亮明身份?”
衆人一路行來,爲免麻煩,是並未通報過往官府的,本着不予驚擾各處的意思。又因各處官員知道衆位皇子都大多於初十才上路,他們沿途自要觀賞風景,還要帶着行李家眷,路上哪裡走得快?沒人想到如今竟有皇子已到此處,因此方大大咧咧的查找檢驗。
“去,問清是何事?”十一皇子把自己的腰牌放到桌上,讓劉栓同他同去。
陳齊忙退了出去,等劉栓拿上腰牌,方一併退了出來。擡手需抹一把冷汗,笑道:“徐爺這脾氣一上來……氣勢可真足。”十一皇子整日不見個笑臉,他們早已瞧慣,沒想到的是那位徐爺,平素和和氣氣的,如今這一個冷笑,就讓人頭皮發炸。
劉栓呵呵笑道,摟着他的肩膀一同向上走:“習慣就好、習慣就好。”那位大小姐可不是一般二般的人能惹得起的,小脾氣一上來,十一爺也得哄着、讓着。
在河面巡查的官吏一見京中皇子的腰牌,哪裡還敢查?連忙讓路、道出這回攔河查驗的情行,又想叫人跟着路上護送,被劉栓一通忽悠請下船去,才覺着自己雙腿打顫。
“這、這些殿下們也真是,到都到了,竟不言不語地悄悄過去,若不是出了這麼檔子事兒,誰知道啊?”那個小吏甩了一把冷汗。
“這事可要回去告訴大人?”
“得告、得告,不然回頭萬一出了什麼事,咱可兜不住!”那小吏忙忙下令,叫人回去報信。
不過是丟了個妓|女,就這般攔河查驗,若驚擾了哪位貴人,恐怕誰也吃不了兜着走。雖平時沒聽說過十一皇子如何如何,然怎麼說也是皇上的兒子,萬一真擾到人家,上頭許沒什麼事,自己就要上去頂缸了!
劉栓回到船艙,同十一皇子並許驕陽道:“說是江南賀家一早報關,府裡丟了緊要東西,還少了幾個下人,因此官府通查緝拿,檢查過往船隻,並無甚大礙。”
許驕陽勾勾嘴角:“看來賀家老爺十分上心這份禮物啊。”只不知道,這輩子沒了自己嫁到三皇子府、又少了呂雲兒這份“禮物”,賀家與三皇子,要如何結盟?
用過晌午的飯菜,那邊好容易酒醒後抱頭痛哭、憶苦思甜的二人,方各自收拾好,到了十一和許驕陽的屋子。
許驕陽剛覺着有些犯困——連着兩晚上被那個傻丫頭拿東西將自己砸醒,她哪裡還有精神?聽見他們來了,也不急着走,斜坐在窗前椅上,手指轉着茶碗邊兒玩兒。
一進門,那兩人“噗通”一聲並肩跪下,給二人連磕三個頭,許驕陽同十一皇子見慣這些,並不出言,任他們磕完頭,十一方問:“你二人今後欲意何爲?”
周嘉聲帶嘶啞,垂頭道:“雲兒將前因後果告知小人,小人無以爲報,唯有一二岐黃之術,許大人們能用得上,願追隨兩位左右。”自呂雲兒同其母親被賣後,自家老父老母也染病臥牀,自己伺候二人於病榻之前,只雖自己看得了他們的病,卻因病勢洶洶,藥石無用,送二老下葬後,方隻身上路,尋呂雲兒而去。
如今,他除呂雲兒外,再無牽掛。未曾想,自己昨日在水邊遇見的這兩位竟果有這偷天換日的本事,竟能讓自己同雲兒再會!
呂雲兒也伏身道:“小女子原伺候小姐左右,報答相救之恩。”
十一看向許驕陽,許驕陽是真心有些犯困了,擡手掩口打了個哈欠,眼圈兒微紅。十一忙將頭轉了回去,耳根有些發熱,看向那二人:“既如此,那你們便先跟着吧。你要用什麼東西、藥材,回頭一一寫明,交給劉栓,等到了鵠城慢慢置辦。”
周嘉也不多問,垂頭應了聲“是”。許驕陽讓三丫兒將一個匣子取來,裡面的東西拿給呂雲兒:“瞧瞧,這些可是你的東西?”
看到那些東西,呂雲兒一愣,詫異擡起雙目,滿是震驚地看向許驕陽:“這、這些正是小女子的東西……”
一張張銀票,都是三丫兒從呂雲兒牀頭的匣子裡面取出來的,她到春宵閣時,賀府尚未發覺呂雲兒已不見了的事,因此拿這些東西時極爲順暢。未曾想到,這兩人一個在外當行走郎中、一個在裡面逢迎賣笑,倒着實存下了不少銀兩。
見呂雲兒似還想說些什麼,拿着那摞銀票不知該如何處置:“那些是你們二人的東西,自己收好吧,回頭隨你們自己置辦些家產就是。”說着,又翻了翻另外一疊東西,有些頭疼地揉揉額角,“你本名就是呂雲兒?”
正收着銀票的呂雲兒聞聲忙點頭道:“正是小女子本名。”
許驕陽點點頭,挑出一張印着官府印章的紙:“這是你在春宵閣的身契,自己拿着吧。只這東西官府還有一份,如今暫時取不來,且又出了這麼一檔子事,之後你也不好再用這個。等回頭回京,再補一個就是。”劉栓好歹還是有些本事的,這些事他便能找人辦妥,“如今你二人不便露面,臉上的東西,白日裡都要戴着,晚上梳洗時再取下。”
“是。”顫聲收好那張身契,雖這東西以後怕再用不上,可這東西到底是早先轄制了自己多年的東西,如今拿到它,自己的心便徹底落到肚子裡面了。
至於那十二張方子,兩人暫沒交給周嘉,也是要先看看這人醫術到底如何再行定奪,更要再多看看這兩人人品如何?是否安分。
打發了這二人,許驕陽回自己的屋子歇下,一覺睡了足足兩個時辰,方起身洗漱,得知十一皇子人在甲板之上,便順着樓梯到了上面。
兩岸風光依舊無限,大片晚霞映紅半邊天空,船上、人身上,都鍍上了一層金紅。
“明日是個好天氣。”朝霞雨,晚霞晴。
聽見許驕陽的聲音,十一皇子轉過身來,待她來到身旁,再轉身看向岸邊,吹了一會兒河上的微風,方低聲道:“下午你小睡之時,接到京中消息,三哥和……許府的親事定下了。”
許驕陽眉頭微挑,笑道:“總算是定下了。”
瞧了她兩眼,見她並無氣惱模樣,十一方繼續說道:“是太后下得懿旨賜婚,許家對外稱,許清荷早前奉父母之命,南下江南,回賀家認親,正巧同三哥同行。”說罷,嘴角微微挑起,帶着一絲冷笑,“三哥啓程那日,衆位皇兄、送至碼頭的官宦兵卒都親眼瞧見,許家大小姐帶着清一色的丫鬟,乘着一架輕舟趕上前去,三哥特特停船回岸,接許大小姐上的船。”
官宦人家、世族子弟,齷齪之事自然做得,然做就做了,只要莫讓外人知道便好。這兩人前腳上船一同南下,過了幾日才傳出什麼南下回外祖家的話來,滿京城的人都在暗中瞧笑話呢。
許驕陽笑笑,不以爲意:“賜婚便好,我只好奇,賀家這回兒又要怎麼預備‘禮物’?送給你那好三哥。”這算什麼?前世之時,許清荷只怕也是這回兒暗中跟了三皇子,只這輩子被挑明罷了。
十一毫不在意,聳聳肩膀:“沒了花魁,再選一個就是。少了青雲仙子,再找個晚霞仙子也是一樣。”秦淮河上花船何其多?美人何其多?少了一個,大不了再找十個、二十個,美人於那些人來說,還能找不到?
“倒也是,到是我想多了。”許驕陽失笑搖頭,她也是癡了,總想着前世如何、如今被自己從中攙和後變了樣兒,以後又要如何?卻忘記,於賀家來講,呂雲兒再好,也不過是個青樓女子,到時再挑一個也就是了。
兩人不知,此是果被十一皇子言中,兩人離去的當日晚上,賀家同江南官宦人家一合計,當夜開了一回百花宴,將各處青樓中的名妓邀至一處,又請了無數的江南才子來了個鬥花魁,今日不過是第一夜,選出百名花娘子,待五日後,三皇子到此的當晚再挑出新花魁來。
正好藉此機會,暗中琢磨那位爺的喜好,等此宴一畢,將那位爺看中的悄悄送到他府上不就結了?如此一來,豈不是兩相得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