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兒,來,喝了這杯酒……”
劉栓一臉要笑不笑的模樣坐在車前,聽着後頭美人調戲自己殿下的動靜。
“來,喝口茶。”十一滿臉通紅,扶着許驕陽的肩膀,想喂她喝盞濃茶醒醒酒。分明去時她還同劉栓說,讓他替二人頂酒,可到了那裡,她自個兒竟跟着兩個勸酒的女子就喝起來沒個完!
果然那些風塵女子都是禍害,不單禍害男子,連女扮男裝的女子也會禍害成這般!
十一心中正自憤慨,忽一直鬧騰着的許驕陽眼皮一沉,頭一歪,竟就這麼靠着他的肩膀睡着了……
溫熱的香氣間,還帶着陣陣酒香,噴到自己頸處,順着領口撒進領中。
十一忽覺着這車裡悶熱非常,卻又不敢推醒她,生恐擾到她。更捨不得推開她,讓她睡在車上。
心裡頭噗通噗通跳得厲害,偏越是不敢去看她,眼睛偏越向她哪裡不停掃着。白皙的臉龐透着紅暈,被適才那些酒水薰得比平素更爲嬌豔,如今在車裡這昏黃的燈下,讓人根本錯不開眼。
十一滿臉通紅,只覺着一陣一陣的頭暈。分明剛剛沒吃兩盞酒水,可這會兒卻覺着酒已上了頭。
許驕陽靠着他的右肩,人就近在身旁,十一緩緩擡起左手,一點點,緩緩向上,輕觸到她的臉頰。
臉頰溫熱,滑嫩異常,雖帶着□□,可想來她原本的肌膚也應絲毫不遜如今這張假的面龐……
只想就這麼一路下去,再不停歇,就這麼一輩子,讓她靠在自己的肩頭……
“爺,到了。”這車停了已有小一會兒,劉栓見裡面一直沒動靜,就猜是不是自家殿下一個沒按捺住……咳咳,可車停了這麼一會兒,在不下來也不像話,只得出言提醒。
劉栓的聲音從前面低聲響起,十一赫然收手,深吸上幾口氣,冷聲道:“叫三兒她們過來,扶公子下去。”
劉栓應了聲,往後退幾步,衝一邊的小廝打個手勢,叫他去找三丫兒。
沒多會兒,三丫兒一陣風似地跑了過來,歪頭看着劉栓,眨巴眨巴一對死魚眼。
劉栓指指車上,剛低聲對車上道:“殿下,三——”
三丫兒就直接掀起簾子跳了上去,只剩下劉栓站原地直翻白眼,這個沒心沒肺的傻丫頭!
十一爺被三丫兒嚇了一跳,見她上來後,看看自己,又看看許驕陽,反手一帶,就跟碼頭上抗麻袋的苦力似的,直接抗上人轉身就要下去。
咬咬牙,十一心中暗罵了一句這個沒輕沒重的丫頭:“慢些,仔細別碰了她!”
三丫兒應了聲,依舊大大咧咧,扛着個麻袋似的人就跳下車子。
一羣小廝侍衛兩眼險些掉下來,沒想到這個平素跟在徐爺身邊兒的小廝,看着瘦瘦小小,這力氣可一點也不小!這哪裡像是扛着個人的模樣?走得怎麼就能這麼快?
十一跟在後頭下車,一路走進書房院子裡面,想了想,到底沒敢跟到許驕陽處。在車上,那是避無可避,他才一時忘情……可如今,若等她醒來,自己又跑到她那院中,只怕她會生氣。
呂雲兒知道今日許驕陽和十一皇子要赴宴席,因此早早熬好醒酒湯,見三丫兒把人揹回來,就跟那天晚上丟自己似的,把這位大小姐照牀上一丟,“噗通”一聲,聽得她的心都跟着“噗通”直跳。合着她不只對自己如此,連對小姐也是如此啊!
無奈搖搖頭,只得自己上前,扶好人,解了外衣裳,聞着她身上沾染的胭脂水粉味兒,忍着笑,強給她灌下一碗醒酒湯。
一碗湯下肚,許驕陽皺着眉頭睜開眼睛,恍惚間看見是呂雲兒和三丫兒在身邊,才擡手錘錘頭:“頭疼……”
呂雲兒笑道:“平日只見爺們兒去喝花酒,倒是頭回伺候花酒喝多了的小姐。”
許驕陽搖搖頭,猛覺頭一晃盪,有些想吐,忍着靠到後面枕頭上:“十一連小姑娘手上的酒都不敢碰,我和她們逗着玩呢,結果……”
“結果就喝多了。”真真沒見過這等模樣的小姐,呂雲兒拿過痰盂,“吐出來吧,不然明日只怕要睡到日上三更。”
幫她催出酒來,又灌了幾口養胃醒酒的藥湯子,才伺候她睡下。呂雲兒嘆了口氣,端着痰盂往出走,暗自琢磨着,明日得抽空教教這位小姐如何推酒、躲酒的法門,不然還不得讓這麼個大姑娘喝壞了身子?
真真是,女扮男裝不說,陪着辦差,還要陪着去喝酒?這麼看這二人也不似一對兒啊?她如此行事,究竟爲何?
夢裡佳人面若桃花,美豔無雙,淺笑依偎……
十一猛然睜開眼睛,愣了許久,方知,適才不過是一場夢罷了。輕嘆一聲,正欲坐起身來,忽覺下面涼颼颼的……
——————————
賀氏斜靠在榻上,看着江南哥哥送來的書信,許久,方嘆了口氣。
王媽媽立在她身旁,待她看完,低聲問道:“舅老爺那兒……”
“我嫂子見過那許清荷了,哥哥的意思,是讓他家的三女兒給許清荷當陪嫁良妾。”
王媽媽眨眨眼睛,低聲問道:“這……可好?”
賀氏嘆了口氣,搖頭道:“如今也只能如此了,若是驕陽嫁過去還好,那是大哥的親外甥女,和自家的一般親近,可如今是那許清荷。又偏偏,前些日子,孫家的人悄悄到了江南,跟那許清荷碰過了頭!他家不再放個人過去,如何能安心?”助三皇子奪嫡,那是要將一家子的性命全都賠進去的事!賀家如何能放得下心去?裡頭又有孫家跟着參合,連自家都不能放心,何況哥哥那裡?
“可……若那個三小姐得了殿下的喜歡,且大小姐又……”
賀氏如何聽不出王媽媽的未盡之言?只如今再沒別的法子,嘆了一聲:“你當我樂意?如不是四姐兒從小同我不親近、且老爺又不能點頭……我都想叫她頂了我哥哥家的那個三丫頭!”
王媽媽忙笑道:“不是鸞蕊她們幾個都在她身邊呢嗎?她們幾個生得可不必大小姐差,說不準比旁得都有用呢!”
賀氏冷笑一聲:“那鸞蕊是個聰明的,知道老爺待她長久不了,求到我這裡來了。我見她還識得幾個字,方給她這個造化。”
“夫人說的是,不然她到這會兒還不明不白的在前書房給老爺當磨墨的丫鬟呢!哪能跟在大小姐身邊、到三殿下身旁?”
——————————————
雙馬並行在江邊,沿途查看着兩邊堤壩。
許驕陽頭上微微出了一層薄汗,臉頰微紅,眯着眼睛看向對岸那一派火紅之色:“修建堤壩的材料昨日已經都運到江邊了,只看這幾個月慢慢修着了。”
十一默默點頭,驅馬上前走了幾步。
他二人前些天日日幾乎住到了府衙之中,成天翻看往年的卷宗、琢磨修堤建壩的古本。直到幾日前,方心中有數,監管着那些人,將修建堤壩的材料送到地方。
雖知這等差事,下頭人多少都會那些好處,然只要莫要太過張狂,二人也並不欲嚴苛。
這幾日暗中挑出兩個張狂的,讓三丫兒和劉栓明裡暗中盯着,等過幾日揪出來,也是殺那些暗中試探之人一個下馬威。身爲皇子,當立的威勢自不能少,卻也不能一味苛責就是,這其中尺度,實難拿捏。
“前日接到消息,三哥、五哥那裡,也動工修整堤壩。父皇下命,說三哥年長,讓他過幾個月來我和三個管轄之處,幫襯着看看。”
許驕陽嘴角微彎,眯起眼睛:“這是自然,此回之事,你們幾個南下的兄弟,說是各理一處,實則總管之人便是三皇子,他是早晚要過來瞧瞧情形的。”
十一默默點頭,並不作聲。
許驕陽又嘆:“只怕,他在江南,尋那前朝秘寶一事並不順利,出來走走也是好的。我記得你五哥所轄之處那裡,好像還有個靜園吧?”
十一冷冷一笑:“如今處處都有人找這園子,聽說幾處州府裡面還冒出了叛黨,有打着前朝欲孽的旗子、也有打着叛黨的旗子,最終,遭殃的竟不過是幾處有大宅子的人家。”
“許真是那些人呢?更許……天知道還有什麼人蔘合在裡頭。”打着亂黨的旗號,進人家府邸、抄人家花園子。也不知道是真匪徒、還是假匪徒。
兩人沿途轉了一圈兒,打馬回到鵠城城中。城裡城外人潮涌動,這會兒秋收已過,不少農戶帶着肥雞肥鴨進城販賣,或有人採來山貨獵物入城換些糧食衣物等物。
許驕陽在衆人在此落腳之後,便將一些京中帶來的物件託人售出,預備回頭換些當地的東西,或經過江南之時帶些什麼回京呢。
回到府中,將馬交給小廝,兩人走回書房,商議着次日的安排。見三丫兒走過來,手裡拿着幾張紙。
“這是什麼?”
“你叫我找的,都是空宅子,沒什麼人住的。”說着,三丫兒將紙交給許驕陽,自己在一旁等着。
拿着那些紙張一一翻看,許驕陽這纔想起,自從到了這處之後,三丫兒除了平素跟着自己外,自己便讓她將城裡的各處帶院子的宅邸轉過一圈,記下那些宅邸的別稱、名字。鵠城裡大大小小帶院子的宅邸都揹她轉過之後,便又讓她去附近的別院查找——那前朝秘寶,如今天下人都找得,自然自己一行人更不願錯過。
而如今,想來她已經轉悠完了……正想着,忽盯着其中一張紙上的字挑起眉毛來:“十一,你看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