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驕陽頗爲驚訝,卻也只當十一皇子是因爲和自己親近,才如此爲自己找想。
略一思索,自己正好無人可用,有些事情倒能借這丫頭之手,且她身手又好……
“我自然能管你飯吃、管你衣穿,只一點,既跟着我,便是我的人,不許叛我、逆我,交代給你的事情,要好生去辦,令行禁止!”她沒那些訓練死士的法子,且三丫兒人雖單純,卻並不真傻,她連叛黨的指示都能背叛,若真有心反水,自己就是拿捏人的技巧再高也是無用,不如和她分辨明白,讓她自己定奪。
三丫兒卻連想也不想地點頭道:“我願跟着你,有吃有穿便好。”她本不知今後要如何活着,如今既然有個要她、帶着她的人,她自然願意跟着。更何況,自己好像還欠她兩條命呢,如今既再無其他牽掛,那跟着她過活。
許驕陽看看十一,這三丫兒分明是被他坑來的,然,這丫頭顯然有些呆性,拿定的主意,當不會輕易反悔。
衝三丫兒點點頭,許驕陽眉頭微微皺着:“你現在身上有傷,今日我便要帶着下人下山回家,只怕不便帶你……”
話音未落,就見三丫兒竟然坐起身來:“無妨、我能跟着。”說着,便掀起被子下地。
“你身上的傷!”昨日見她時,她身上傷口崩裂,還流出不少血來,現在哪能立時下地?!
“無妨。”一面說着,三丫兒一面揭開身上的衣裳。
許驕陽愣了一下,回頭看向十一皇子,十一也沒想到這丫頭連個招呼不打,便要脫衣裳。忙一轉身,走出屋外,臉上也不知是羞得還是氣的,一臉通紅。
“殿下,怎麼了?”正在外面當門神劉栓,見十一皇子出來,忙問道。
“無事。”十一皇子的臉已經從紅變爲了黑,他忽覺得,放這麼個腦子有些問題的丫頭在驕陽身邊,到底是好還是壞?
屋子裡,三丫兒已經毫不見外地退下上衣,伸手就解開到了圍在肩上的紗布。
細得彷彿柴火棍似的小胳膊,上面黑紅色的一道傷,此時傷口已大半癒合,結出了痂。頭天裂開的地方,此時也大多長上,外面糊着一層厚厚的藥膏。
“你是哪天中得刀傷?”許驕陽眉頭一挑,從昨日的情形看來,她身上的傷時候並不算久,怎麼長得這麼快?
“三、四日?”三丫兒歪歪頭,認真回想,可她連如今是那一年那一日都鬧不大清楚,更不必提這兩日還昏睡過不少時候,哪裡算得清?
三四日?傷口就能長成這樣?!
許驕陽一時無語,莫非這也算是天賦異稟?
“裹好傷口,穿好衣裳,一會兒你就跟着我,別人問你什麼,都別理會,只管跟着我就好。”雖說出門一回,就莫名收個丫頭回去,難免引人好奇。可如今,自己一無人可用,二無人可信,也只好先把這個身手不錯的丫頭帶回去再說其他。
車隊從羅漢山上緩緩下來,十一皇子騎着馬,和劉栓一同隨着車隊向京城方向行去。
許驕陽這次倒沒再騎馬先行,而是老實呆在車裡。同丫頭婆子們只說:家裡兄弟沒了,心中哀痛,只想在車裡靜靜。
琉璃、琥珀等大小丫頭,都被“心中哀痛”的驕陽小姐趕到後一輛車子裡,這會兒正坐在車中磨牙議論。
“……看看她那雙眼?大是大,可看人都是直愣愣的,怎麼看怎麼嚇人,小姐怎麼就看中她了?!”琉璃一面說,一面心有餘悸地拍拍胸口,臉上還帶着一絲驚懼。
琥珀瞧她一眼,眉頭微皺:“小姐不是說了,那丫頭馬騎得好,正好可以平時出門帶着。”話是這麼說,可只要一想到那個丫頭的模樣……她心裡也是直發毛。
小姐早上出去轉了一圈,就帶了個十三四歲的小丫頭回來,說是頭天就在山下遇到的,會騎馬,今日一時興起便收做了丫鬟。
幾人本來還生怕新來了個會跟衆人爭寵搶地位的,可結果……無論誰同那丫頭說話,她不應聲就算了,卻直瞪着一雙大而無神的眼,就這麼直愣愣地看着你,看得那些問話、搭訕的人一頭一頭地往外鑽白毛汗!
幸虧這是白天,要是晚上,就那雙眼睛,非嚇壞幾個不成!
天知道小姐看中那丫鬟什麼?還興興頭頭帶在身邊、跟在大車上!
幾個丫鬟輪番硬着頭皮同她說話兒,可就是得不着半個字!看着就跟個傻子似的!但,真傻子能入了自己小姐的眼?
幾個丫鬟面面相覷,莫非小姐出門一回,腦子也變壞了?
這話她們也就心裡想想,哪個敢說出口來?
“唉,要不是姐姐們都沒學過騎馬,那裡輪得到她?”小丫頭瑪瑙吃味地抱怨。上頭有琉璃琥珀在,似自己這樣的小丫頭就難出頭,現在新來的那個呆雖呆,可到底和小姐的意——人家會騎馬!
自己呢?
瑪瑙皺着眉頭,看着窗外琢磨着,還是小春兒說得是!自己年歲最小,將來必能跟着小姐出門子,當陪嫁丫鬟!到時……就能和吳姨娘似的,有家中爺們兒的寵,要什麼沒有?
琉璃琥珀不知道瑪瑙這會兒都想到如何才能當姨娘上面去了,心裡都在暗自苦笑——騎馬?連家裡小廝有幾個能摸到馬?那個新來的丫頭平日裡騎得到底是馬還是騾子都難說,那馬可不是普通人家能騎得起的!
許驕陽斜靠在車中,身邊便是車窗,十一皇子騎着馬,在窗外不遠處與車並行。
“身上的傷沒破吧?”若不是今日時候實在太緊,自己又急需人手,她必要等三丫兒的傷全都好了再下山回家。
可家中的事、許清荷的事……更本容不下耽擱。
三丫兒搖頭,兩眼直勾勾地盯着車上矮几上放着的蓮花香爐,那香爐是銅的,外面一層層疊着牡丹花瓣,捏着花心處展翅欲飛的蝴蝶就能提起爐蓋,端得巧妙精美。
許驕陽看着她打開蓋子、又蓋上,再打開、再蓋上,翻來覆去玩得到熱鬧,只笑笑,並未出言訓斥。這孩子年歲還小,就被那些人弄去養成死士,如今到像是個孩子樣兒了。
忽想到那些人,心下又是一沉,低聲問:“是了,你早先在的地方,認識你的人可多?”
三丫兒擡頭看向她,兩隻大而無神的眼中全是茫然。
這麼問她聽不懂?倒也是。
想想早上她同十一皇子說話時的樣子,許驕陽變換了種問法:“你見過的人,這回可都跟着一起上京了?”
三丫兒歪頭想想,點點頭,又搖搖頭:“還有一些,有些跟我從小一起在山上住着的,有些前些年就不見了,有些這回跟着下山。個管我們的大人,有三個都跟着了。”
“別的人呢?要是遇見以前見過你的人,你能認出來麼?”
這會三丫肯定的點點頭:“能認得!”
“日後你跟在我身邊,若是那天見着以前認得的人,要小心,莫要讓他們認出你來,回頭悄悄告訴我。”若是讓那些前朝餘孽知道自己收留了他們的死士,之後恐怕麻煩不斷。幸好,如今三丫兒換上婢女的衣服,倒是和此前大不相同,她又正是長身子的時候,日後恐怕和小時候大不相似,沒那麼好認得的。
三丫兒點點頭,忽問道:“沒事,他們要是認出我來,我殺了他們。”她自然也明白自己的身份不宜讓人知曉,也隱隱清楚,若讓人知道自己的身世,必會給許驕陽帶來麻煩,既然如此,那就直接除掉後患!
許驕陽一愣,麪皮微微抽動一下,安撫她道:“到也不必,倒時先告訴我,若那些人沒認出你來,不許輕舉妄動。自然,若是有人認出了你、要拿下你……自保之時,動手要利落、莫留把柄。”
除惡務盡,不出手變罷,若要出手,絕不能留下後患。
許驕陽自知自己並非什麼好人,可這丫頭又有些太過無知……還需帶回家去好好調|教,免得她輕舉妄動惹出事端。
三丫兒點點頭:“要殺誰你就告訴我,我幫你殺,我殺人可利落了!”她從小到大學得最好的就是暗殺一技,不然也不會才小小十三歲年紀,就被那些人帶着奔赴京城、劫持廢太子。
自然,連廢太子都能殺了的她,想殺什麼人,還真不是說說而已。
“好……”半晌,許驕陽才吐出一個字來。她忽然覺着,想要教好這個丫頭,自己恐怕要費很大力氣。
十一皇子趨馬靠到窗邊,彎下腰來,看着窗裡。
無論是前面的車伕、還是後頭跟着的下人,只要壓低聲音,誰也聽不清兩人在說些什麼。只當二人在入京前聊些什麼罷了。
十一皇子雖和許驕陽同歲,但因十一皇子的模樣看着要小上幾歲,再加上許家下人大多知道——自家小姐和十一皇子說話時,大多都是在打聽三皇子的事情,便無人多想什麼。在加上家中老爺太太的意思,竟沒人覺得他們間說話古怪。
待許驕陽說完,十一皇子想都沒想,點點頭,示意自己明白了。
許驕陽揚眉:“你……答應了?”
“自然。”十一再度點頭,神色間微沉了沉,“我如今除了劉栓沒什麼人可用……怕是要過一陣才能幫你打聽出來。”
“這到無妨。”微一沉思,許驕陽再道,“有幾個地方,你可以讓他幫我去看看,人或許在這裡也不一定。”說罷,又說出幾個地方出來。
十一依舊半句多餘的話沒多問,點頭:“若查出來後,如何告知你?”他到底不方便上門,畢竟……他的身份太過特殊,如這般和她在山上“偶遇”倒還罷了,要是登門拜訪……
許驕陽略一沉思:“我讓三丫兒每到初十、二十、三十日的巳時左右去怡香閣,你若有什麼消息,便託她給我帶來。我有什麼事情,也讓她那天給你稍出去。”
十一皇子兩眼一亮,原本平靜無瀾的眼中帶着由衷的欣喜,頭點得比之前還要重上三分。
許驕陽心中不解,眨眼看着他,卻見他直起身子,雙眼微垂地看着坐下馬背,只耳尖有些微發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