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府剛出生沒多久的哥兒沒了,到底是姨娘生的,當初生下時就沒擺過酒席,不過是親近些的人家知道個消息罷了。若養得住,到滿月時自然要小擺酒席。可這還沒到滿月呢,孩子就沒了,之後自然也就不必理會了。
且許府之中還是有幾個孩子的,嫡出的除前頭孫夫人留下了個女兒,如今的續絃賀氏也有一子一女,餘下的姨娘們零零散散的也有幾個哥兒姐兒的,加巴加巴孩子並不少。因此這消息不過聽過便算,除那些打着送禮幌子的趁機進了些東西外,並沒多少人理會此事。當然,背後亂嚼舌頭的,卻是誰也管不住。
賀氏倒是氣得不行,若不是她一來正忙着許清荷的事情派了些人手出府、二來因爲京中出事,因此又安排了不少人去看管門戶。結果外院院牆、門裡門外看管的人倒是不少,可院子裡頭反倒沒什麼人手,一下竟叫人給鑽了空子,把這麼大一個屎盆子扣到自己頭上,哪能不氣?
但就算明知定是不知哪個賤人做下的孽,可沒拿着人證物證,她就是想查也沒處查!
一連查了兩日,半點兒消息沒查出來不說,反鬧得府里人仰馬翻,正自運氣呢,自家老爺下朝回府用飯,飯畢後又同她道:“沒了個哥兒雖然可惜些,可到底孩子太小、又自生出來時就身子弱,也是沒那個緣分。倒是如今京中事多,行事還需小心謹慎,怎能讓家裡先亂起來?莫要叫人看着笑話。”
說罷,晚上也不在正屋歇,揹着手去了外書房,把賀氏氣得兩肋疼了足足小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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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清早起了牀,只覺着身上清爽不少,許驕陽這才鬆口氣,起身梳洗,預備一會兒去後山逛逛。
自前日說過要去竹林之後,等第二天姚貴妃要下山時,一大清早便去送行,結果沒成想——頭一日肚子疼是假,送完了人後竟真疼起來了。直直在小院兒中歇了兩日,到今日纔算徹底好了,後山之事自然也就一直拖了下來。
人起來後,正用着早上的齋飯,清粥小菜倒也別有風味。
琉璃鼓着張臉走了進來,一副氣乎乎的模樣。
“怎麼了這是?”拿帕子擦擦嘴角,驕陽挑眉問道。
“還能怎麼了?那位爺又來了唄。”見旁人都收拾東西出了屋子,琉璃才同許驕陽抱怨道,“真是個厚臉皮!這兩日天天早上過來,都說了您身上不舒坦,還來!虧他們還是宮中出來的呢!”
聽她嘀咕抱怨,許驕陽臉色一沉:“再怎麼說,他也是皇子,就連我也要稱一聲殿下,你膽子倒是大得很。”
琉璃不以爲意,只垂着頭,小聲嘀咕着:“說起身份,他也不過是個奴婢生的,只仗着是皇上看中罷了……”又偏是個短命鬼!
適才那話不過是提點,如今聽她說得愈發不像話,驕陽的臉色才徹底沉下來:“入了宮就是皇上的人,你這話說出去,就算他年紀再小也能治你個死罪!”
琉璃這才知道自家小姐是真動了怒,嚇得連忙跪到地上:“是奴婢糊塗,小姐恕罪!”
“今日你不必出去了,在院子裡面閉門思過吧。”本還想帶着她一同去後山的,這丫頭嘴快,要是真遇見了許清荷,回來必能嚷得人人盡知。如今看來,這嘴大也有嘴大的壞處!
眼睛在屋裡掃了一圈兒,略想一想,乾脆帶着沉穩些的琥珀同小丫頭瑪瑙一併出門兒。到了門口,見那十一果然又直闆闆地站在梧桐樹下,揹着雙手,好像在數梧桐樹上到底有多少片葉子似的。
“可看見了鳳凰?”見到那孩子,許驕陽不由得笑問道,好似一時間自己也變年輕了。
小小的人兒身子一僵,直闆闆地轉過身來,也不擡眼看她,只低聲問:“今日身上可好些?”
“不妨事,不過是這兩日剛上山,玩得有些瘋了,頭疼。”帶過話頭,指着房後頭,“唸叨了好幾日呢,說是要去看看竹子,結果竟拖到了如今。”
“竹林不會跑。”應了一聲,十一皇子略靠後半步跟在她身側。
帶上十一皇子,許驕陽一來是爲了有個外人在,到時好做個“人證”,免得出個什麼意外。二來……也是這孩子實在讓人心疼。
頭一世時自己同十一皇子是怎麼熟起來的已記不大清了,只隱約記得有一回在宮中,見八、九兩位皇子,連同十公主正在同十一皇子“私鬧”。所謂私鬧,不過是幾個大的欺負一個小的罷了。都是不大受寵的孩子,年歲相當,那幾個怎麼說都是有生母在的,這麼一個沒了母親、平日又受宮女奶孃輕慢的皇子自然就更不受其它兄弟姐妹待見。
自己當時入宮,正打那處經過。說了什麼、做了什麼,許驕陽早忘到了九霄雲外,更何況重活一世?如今再想不起來。
只這回回來,雖兩人年歲相當,可在她眼中,這孩子卻還是個孩子。自己上輩子求子而不得,最後好容易懷上一個,還被人下了毒,連自己、帶那個尚未出世的孩子都一併撒手人寰。如今看到十一皇子一副孩子氣模樣,就算明知道他日後是三皇子的左膀右臂,卻哪裡狠得下心講他推開?
且自己看得清楚,十一皇子並非真是那冷情之人,他若不知報恩,前世也不會如此親近出宮立府後不過順手拉巴過他幾回的三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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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人住?”聲音微微有些發顫,自己不過兩日沒來,怎麼這裡便沒人住了?等等,莫非那天許清荷跟三皇子不過是走到此處在此歇息?她並非是住在這裡的?那王媽媽怎麼說她是住在後山竹林裡呢?!
小沙彌合什道:“此處現已無人居住,施主可是喜歡此地清幽?”
“現在無人住?那之前是有人住過的?”許驕陽忙問,現下她不能直接了當問那許清荷還住不住在皇允寺中,只好拐彎抹角打聽。
小沙彌略一猶豫,出家人不打誑語:“前不久確是有位姑娘帶着下人在此居住,昨日便離去了,施主若是喜歡此地清幽,小僧這便叫人過來打掃乾淨。”其實昨天那位女施主離去後,這處小院裡裡外外便已經打掃了兩回,只有些大戶人家着實愛乾淨得緊,便是寺中派人打掃過了,他們也要再派自家下人再來收拾上幾遍才能住得安心。
“哦?一位姑娘?那位姑娘倒是好雅性,也不知是誰家的千金?”許驕陽裝着好奇的模樣隨口問着,還側過頭去跟身邊的十一皇子笑道,“若是京中哪家的小姐,許咱們還都識得呢,只我一時沒想起來哪位姐妹如此雅緻,莫非是哪位翰林院的千金?”
小沙彌合什道:“小僧也不清楚,只聽說似並非是京城人士。”
再問兩回,也沒打聽出住在這裡的到底是哪一位。自己更不好直接開口問那許清荷到底住在哪裡。可連前幾日母親下山前王媽媽都打聽出來了……等等,母親?!
心中一緊,她不知道上輩子母親到底是如何動的手、又是何時找得那許清荷的麻煩,莫非,就是這一回?!
可聽小沙彌的話,那許清荷似是自己搬走的?莫非她要回許家?可也沒聽見什麼消息啊!
人住在山中,家中許多消息自然是聽不到的,不說別的,連家裡那個纔剛出生不足一個月的小弟弟沒了的事兒,直到現在也還沒傳進許驕陽的耳中。
可就算她現在人回了許府,除非是那許清荷大搖大擺的從正門回府,自己只怕也難得着什麼消息吧?畢竟自己纔不過剛剛十五,家裡的大事,母親哪裡會同自己商議?
如今,許驕陽是真恨自己尚且年輕,萬事做不得主、且回來的時間偏又太短,來不及安排調|教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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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沒了?!”賀氏雙目圓睜,瞪着下面跪着的幾個下人。
那幾人頭不敢擡,只哆哆嗦嗦的又連磕了幾個頭:“回、回夫人,是、是沒……沒找見……”
“她不是下山了嗎?!不是讓你們……”話說到一半,又連忙壓下聲來,賀氏咬牙切齒的低聲道:“不是叫你們找些人,半路把她們主僕劫走嗎?!”
那幾人依舊連連磕頭,一個大着膽子解釋道:“原本都好好兒的,跟着去的小子們看見那些蒙着臉的……好漢,把她們主僕的車子攔了下來,正在路邊兒糾纏着呢,也不知打哪兒又過來一夥蒙着臉的,然後就是一通亂戰,再之後……除了那許……那位,別的下人都找着了……”
“找着那些人又有何用?!”賀氏一手捂着肋骨,氣得頭直髮暈。家裡的事情還沒結呢,如今這件事情又鬧成了這樣兒,這可真真是……心中忽的一動,賀氏顧不上這疼那暈的,又連忙追問道,“你說那些人也是蒙着臉的?”
下頭幾個連連點頭,紛紛道:“正是正是!”
“那……可知道他們是什麼人?是打家劫舍的綠林?還是……別的什麼人?”
那幾人面面相覷,低着腦袋茫然地換了個眼色,這些事……他們哪兒看的出來啊?身手好壞什麼的他們也說不清……就算是許家的護院只怕也看不出什麼門道來。且那些僱去劫道的又都不過是一面交情,自不會深談,更沒人會跟許家家丁細論什麼身手、什麼功夫、什麼門派,這讓他們怎麼說?
剛頭那個膽子大些的只得硬着頭皮道:“怕也是一夥綠林,遇見這事兒,趁機出來抽個頭……”
“不是高手?”
下面幾人都是一愣,想想——自家請來的那些人同那夥冒出來的人混戰一氣,卻並無死傷,這不就是說兩邊的身手差不多麼?
“應該不是,就是打家劫舍的!”衆人一口咬定,若真是什麼什麼門、又或是什麼什麼派的高手,那自家□□之事若叫這些人知道,再隔三差五的上門打抽風,誰受得了?寧可這會兒裝做不知,事後無事更好,若是有事……老天菩薩各路神佛保佑,萬萬莫要有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