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啓宇沒有看冷月,只是依舊埋着頭批閱奏章:“朕準你不來早朝。”
“多謝皇上。”冷月微微頷首。
“聽蘇風說你是病了?可好點了?”雲啓宇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就情不自禁地想要關心對面的這個人。想到今日早朝時聽說他病了自己心裡竟有一絲慌神,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他究竟怎麼了,可理智卻讓他壓抑着這樣的情緒。若是冷月今晚不傳來這字條,雲啓宇都打算第二天親自關心一下自己的右相大人了。
冷月聽着他竟然在關心自己,驚訝之餘便是滿心的歡喜:“已無大礙,都是從孃胎裡帶出來的毛病了,身體弱,休養一下就恢復了。”冷月沒能說實話,這副身體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怕是要歸功於雲啓宇。
“朕明日賜你些珍貴的藥材,你只管養好身體,別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說着,雲啓宇還擡頭看了看冷月的身體:“你跟朕的兒子們都差不多大小,你看他們誰不長得比你壯,連最小的兒子都不像你這樣病懨懨的。”
“呵呵,皇子們自有天家庇佑,哪是臣等這些凡夫俗子所能比的呢。”冷月笑着答道,聽出了他責備的話中關切的意味。
“待這陣子忙過了朕便放你的假,好好地把身子調養好,這才進京幾天就在生病了。”雲啓宇不是這樣話多的人,也幾乎沒有關心過別人,可卻又想要反覆地叮囑他愛惜自己的身體。雲啓宇嚴肅地臉龐無奈地笑了笑,自己幾時也變得如此婆婆媽媽,牽掛着一個人了。
冷月看着他的微笑着側臉,心撲通撲通地直跳,想起他剛纔關心的話,心裡有一股暖洋洋的感覺在竄動。可是他心裡又有一絲苦惱,他終究關心的是冷月,不是雲寒汐。無奈地嘆口氣,擡着頭答道:“多謝皇上關心。”
“朕本還有個兒子,要是沒有死怕是也和你一樣大了。”聲音裡包含着無限的惋惜和懷念,聽得冷月心中一陣苦澀,原來是這個原因才關心自己的,看來還是太高看自己了,原來自己什麼都不是。
冷月知道,皇帝后宮嬪妃過千並非是什麼大事,可皇上和平民女子生下孩子卻又無法把她娶回宮中的話,那孩子怕是隻得流落民間受苦了,想必那個孩子就是如此。
雲啓宇也不知道他爲什麼會對這個才見過幾次面的右相說起這些事,十年來,他誰都沒有告訴,一直在默默地回味着這中的苦澀。可見到他卻像認識了好久的舊友一般,有種想向他傾訴的慾望。
只是舊友嗎?那第一次見到他時就對有感覺這又作何解釋呢?十年來一直無法忘掉的寒汐真的就會因爲這個人的出現而終於要忘記了嗎?
望着那張帶着銀色面具的臉,如此俊美,要是換做寒汐,肯定和眼前這個冷月一樣好看。不得不說他和幼時的寒汐長得很像,特別是那雙眼睛,他倆的眼睛似是從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一樣,眼角微微上揚,一雙眼清澈明亮,但卻寫滿的淡漠與哀傷,讓人看了心疼。
雲啓宇看着眼前這個總是能輕易勾起自己無限回憶的人無奈地搖了搖頭:“夜也深了,你回去吧!別把自己累着了。”
正起身行禮的冷月被最後一句話怔住了,可轉而也就釋然了,行了禮便轉身離開。他並不是在關心我,既不是雲寒汐也不是冷月,只是在關心他那個已經逝去的兒子而已,而我只不過是個影子罷了,卻還是厚顏無恥地去他那兒索取他的溫柔,他的溫暖。
眼眶似乎有些熱,冷月閉了閉眼,生生地把那熱漲的感覺壓抑下去,又吸吸鼻子,捏緊拳頭,告誡自己不可以這麼懦弱。起身掠上屋頂,照着來時的原路向回奔走。
不一會兒就回到自己幽靜的院子裡,儘管身體不是太好,可武功底子卻是沒得說,像那樣一路跑回來竟然還是保持着這麼平穩地呼吸。冷月怕自己會想些其他的事,便沒有做一刻的停息就又開始拿出賬簿,一筆一筆地計算參案的人所貪污的數額,然後謄寫在一旁的紙上,這將會是他們的罪證。
當他把這一切全都忙完了的時候天邊的黑暗大都已經褪了,開始泛起魚肚白,冷月停下手中的筆擡擡手臂,然後再細細地查看了一遍才把它們收起來放進暗格裡。
雖說時間還比較早,可府裡的下人們都早早地起來幹活了。忙着給花澆水,打掃走廊,準備早膳這些瑣碎的事。冷月踱步來到廚房,想讓雪兒晚些把藥送來,可雪兒正好煎好了藥放在籠屜裡熱着。冷月喝了藥,讓雪兒告訴聽風下午別亂跑,他要去檢查他的劍術。
儘管雪兒不止是第一次和冷月這麼近地說話了,可還是忍不住臉紅,心跳加速,而且事後再想起時依舊會臉紅,確實自家的公子長得太美了。
冷月從廚房出來就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走到牀邊寬了衣就上牀睡覺了。反正不用早朝,現在手裡的事也差不多都已經明朗了,柳妃那裡只需晚上的時候去打探一番便可,自然有空出來的時間來交聽風劍術了。
睡前,神思依舊不自覺地飄到了那個人的身上,冷月便也帶着滿足和眷戀的淺笑入睡了。
冷月一向不多眠,臨近中午時就醒了,迷迷糊糊了一陣才清醒了過來。走去大廳裡時,衆人正躊躇着要不要把他叫醒來吃午飯。席間聽着聽風在他耳邊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笑眯眯地聽着,時不時開口問上兩句,一頓飯也就這樣吃完了。
聽風又像獻寶似的帶着冷月在宅子裡的花園裡轉悠,知道他不愛四處走動,自然也有很多家門口的事他也不知道。可聽風幾乎連花園池塘裡有多少條魚都一清二楚。
二人走累了,坐在亭子裡歇口氣。冷月倒上了兩杯茶,遞了一杯給聽風,聽風拿起個桃兒來削着,一瓣一瓣地切好放在盤子裡。兩人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着,冷月覺得要是一輩子都能這樣那也不錯,不去管那些個惱人的紛紛擾擾,可是,要是過這樣寧靜的日子的話,只怕是註定不能和他在一起了。
他是堂堂的一國之君,豈會爲了兒女私情而拋棄整個江山,更何況,更何況自己什麼都算不上,又有什麼資格讓他放棄江山隨自己隱於市井田園呢。那便只有讓自己進入那些醜惡的世俗之中,才能和他攜手並肩。
冷月決定不去想這些傷感的事,換上輕鬆的心情問道:“聽風,我給你的劍譜有沒有好生練?”
眼看說到了正經事,聽風也收起了調皮,正經地問道:“聽風有些不明白,學劍必須跟着劍譜不變絲毫地練嗎?”
“也不是如此,跟着劍譜來自然是有好處的,畢竟劍譜是前輩們經過實戰而創出來的,這樣攻和守的破綻會小些。如果習劍很久的話,舞出一套劍法一眼便可以洞察得到哪些招式必不可少,哪些只是花架子而已。你是改了劍譜?也不是不行,只要攻守得當,自然都是可以的。”冷月耐心地給聽風解釋。
其實他給聽風的那本劍譜還是比較好的,可有個很大的缺點就是花架子太多,可如果剔除了哪些,那這本劍譜才稱得上上品。
聽風老老實實地回答道:“我沒有改,只是刪減了一部分覺得沒有必要的招式。”
“那舞給我看看可好?”冷月知道聽風聰明,並沒有覺得他這般說有多麼妄自尊大,如果能看破這劍譜的話自然是好事,如果反而改錯了的話那便指點他再改回來便是。
聽風跑到亭子前,折下一截樹枝握在手中,頭腦裡回想着劍譜的內容,按照自己刪改而成的舞了出來,一套劍法舞得如行雲流水一般,一氣呵成,沒有心法的輔助卻已經隱隱有了凌厲的劍勢。
冷月看着聽風笑了,不得不說他的悟性確實是好,真的準確地看破了這套劍法,刪得一招不差。冷月早年在學這套劍法時還改了幾個招式,把這套劍法完善得更加找不出破綻。
冷月走下亭子,接過聽風手中的樹枝,舞劍之時更爲遊刃有餘,多了分飄逸靈動之氣,不似聽風那樣略微有些死。最後一招反手扣劍凌空一劃,硬是直生生用一截樹枝劈斷了一棵大樹的枝椏。
“可記住了?”這樣一套劍法舞下來也沒有絲毫地呼吸不穩,可見冷月修爲之高。
聽風點點頭,站在原地回想了一下剛纔冷月的一招一式,過了一會兒也開始動了起來,這次把招式學得和冷月一模一樣,運劍也不那麼死了,感覺頗爲輕巧。
冷月見聽風學得這麼快,確實是不可多得的練武的好料,心裡便也有了個訓練計劃。只是把這套劍的心法寫給他,沒有給他演示,讓他自己去琢磨,依着聽風這樣的個性,給他演示了怕效果還沒那麼好。
二人來到冷月的院子,冷月又找出幾本書遞給聽風,讓他自己好好看,依舊是讓他有不懂的拿來問他。除此之外還讓聽風每天繞着這個院子跑上十來圈,他體力本就不弱,這樣練了過後怕是會更上一層樓。
漸漸地天色暗了下來,聽風吃過飯就又抱着幾本書去宅子的空地裡練習去了。冷月換上夜行衣,輕聲掠上牆頭,感覺後面有人,回頭一看,聽風那小子竟還不知疲倦地在練習。冷月笑笑,要是自己回來了他還在練那可就得揪他回去睡覺了。
冷月扭過頭,向隱在夜色中的皇宮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