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上地理課,老師講到一月零度等溫線的時候,自然而然的引出了秦嶺淮河一線,隨後補充道,這也是傳統意義上的南北分界線,淮河以南,以水稻爲主,所以南方人食米,淮河以北,以小麥爲主,所以酷愛麪食。
淮水湯湯,都樑邊上,悠悠青草,思我故鄉。
淮河流經縣城都樑,這裡也就是陳海的家鄉。下了的士,已經是晚上七點多了,西北季風裹挾着水汽撲面而來,饒是以陳海的身體素質,還是激靈靈的打了個寒顫,倒不是因爲有多冷,而是源於內心的激動,沒有多做停留,便匆忙往家趕去,這個點,父母應該還沒睡吧。
離得老遠,陳海就看到了熟悉的燈光,那一抹橘黃色的光芒在寒冷的冬夜裡不是很亮,卻溫暖的如同一個太陽,他加快了腳步,很快站在了家門口,深呼吸,然後敲門,許久,門裡傳來了一道略顯疲憊的聲音。
“誰呀?”
陳海聽出來是母親的聲音,連忙應道:“是我啊!”
門開了,陳媽怔怔的看着門外的兒子,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兒子竟然回來了。
“媽,我回來了。”陳海的鼻子也是一陣發酸。
“回來好回來好。”母親哽咽道,一把抱住了兒子,泣不成聲。
“媽,我爸呢?”陳海好奇道。
兒子簡單的一句疑問,就像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陳媽的反應讓陳海心中生出了一股很不好的念頭,在他的追問下,母親一邊哭一邊跟他講述了事情的經過。
年關將至,老陳家過得並不順心,前有陳爸酒後摔跤,右臂骨折,儘管已經打了石膏,但陳爸卻因爲此事,抑鬱了好幾天;後有靈珊遭遇搶劫,不僅人受了傷,車子也被歹徒砸爛了,好在傷的不重,暫居X市家中靜養,只是不能回家過年了。
因爲要照顧陳爸,陳媽也不方便去X市看望女兒,只能通過視頻聊以慰藉了,據陳媽說,女兒因爲此事到現在興致都不怎麼高,整個人蔫吧蔫吧的。
“秀芳。”
或許是因爲母親的聲音過大,主臥裡的陳爸喊了一聲,語氣中帶着詢問,陳海眼眶有些發紅,當即起身,走進了臥室,陳爸此時正在費盡的穿鞋,因爲是背對着陳海,聽到有動靜只當是陳媽的聲音。
“你少哭一會兒行不行,姍姍這不是好好的嘛,孩子情緒本來就不好,你……”陳爸的嘟囔聲戛然而止,因爲陳海已經走到了他的面前。
“爸,我回來了。”陳海幫父親穿鞋。
父親的腳卻像觸電似的縮了回去,陳海的手僵在了原地。
“我沒事,鞋還是自己能穿的,什麼時候回來的?”還是陳爸率先打破了沉默。
“剛回來的。”陳海也沒有點破父親的自尊心,起身坐在父親的旁邊。
“嗯,回來就好,你媽都跟你說了?”
“都說了。”
“說了就說了吧,我沒事,修養兩天就好了,主要是你妹妹那邊,你明天要不去X市把她接回來吧,一家人過個團圓年。”陳爸說道。
“我明個一早就出發。”這是陳海的回答。
離別五年的父子兩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這種狀態,或許和陳海想象中的並不一樣,但他卻很是享受,血濃於水的親情不像大江大河,時不時地掀起滔天巨浪,它更像是山澗裡的一條小溪,汩汩流淌,潤物無聲。
母親中途進來,喊父子兩去吃飯,陳海驚詫怎麼到現在還沒吃飯,從母親的抱怨聲,陳海知道了原因,陳爸乾咳了一聲,沒有說話,一家三口坐在餐桌上吃飯,母親此時的情緒已經好了很多,絮絮叨叨給陳海講了很多。
陳海靜靜地聽着,陳爸安安靜靜的吃飯,對面樓層突然傳來了“今天是個好日子……”的音樂聲,父親也是有感而發,再次強調道,明天要把靈珊接回來,陳海鄭重地點了點頭。
直到很晚,陳海才離開爸媽的臥室,回到自己的房間,開燈的一剎那,他怔怔了好久,才邁開腳步,房間裡的總體陳設還跟五年前一樣,只是牀上的四件套換了遍,房間也很乾淨,一看就是經常打掃,陳海鑽進了被窩,溫暖舒適很快蔓延全身。
“真好啊!”
一夜無話,第二天一早,陳海就搭車去了X市,兩個小時後,陳海步入了靈珊所在的小區,說起來,這還是他第一次來到這裡,小區的物業很好,內景也算不錯,只是他沒什麼心思去欣賞,一路疾走到了樓下,搭乘電梯,很快站在了門口。
陳海敲了敲門,許久沒有反應,他皺了皺眉頭,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已經是上午九點半了,難道還在睡嗎?
他繼續敲門,門裡突然傳來了歇斯底里的咆哮聲。
“滾啊,你煩不煩啊!有完沒完?”
“姍姍,是我!”陳海立即意識到了不對,連忙在門外喊道。
門裡突然傳來了靈珊的哭泣聲,那種最徹底、毫無保留的哭聲,一下子讓陳海的心揪了起來,到底發生了什麼,才讓妹妹變成了這樣?
“姍姍,是我呀,你哥哥陳海啊,開門啊!”陳海繼續拍門。
哭聲很快就停了,又過了一會兒,門終於開了,陳海當即注意到了妹妹眼角尚未擦乾的淚痕,連忙詢問道:“怎麼了,靈珊?”
“哥,爲什麼不回我的信息?你知道這段時間我給你發了多少信息嗎?爲什麼不回我?爲什麼……”妹妹說着說着眼淚又掉了下來,她身上就穿了一件睡衣,仰着頭,倔強的看着陳海,從她的眼神中,陳海看到的只有悲傷和難過。
“我手機被沒收了,一直到現在,我都沒能拿到自己的手機,哥哥對不起你,我真不知道……”陳海已經盡力在解釋了,這其中的九死一生,他又如何對自己最親近的人開口。
靈珊哭了,轉身跑進來房間,陳海連忙追進去,結果一進門就看到了什麼……
臥室就像是剛剛經歷了一場戰爭,窗戶上佈滿瞭如同蜘蛛網般的裂痕,散落在地的窗簾,支離破碎相框,打翻的水杯和觸目驚心的紙巾,加上房間裡瀰漫着的異味,作爲過來人,他又如何不知這裡發生了什麼?
“晚了,你來晚了!”
妹妹的哭聲就像是一盆冷水,陳海心中的怒火被從頭到腳澆了個通透,他呆呆的站在原地,許久,顫抖着來到了妹妹的牀邊,緩緩的跪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