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被凝滯的氣氛壓得喘不過氣來時,他突然眸光一轉,輕喝出聲:“老三,還躲什麼躲?出來吧。”我愣愣轉身,看見周瑜一臉尷尬地從安全通道里走出來。
這是怎麼回事?
周念淡掃而過,丟下一句:“你自己解決。”就轉身回走向病房。
依稀覺得有什麼事在瞞着我,疑惑地看向周瑜,“你什麼時候來的?”
周瑜撓了撓頭,吱吱唔唔地說:“我沒去上班。”
意思是……他一直都在醫院?他走過來拉了我的手,低聲說:“我們下樓去吃東西,邊吃邊說。”被他拽着走出醫院,找了一家永和豆漿店坐下。
周瑜跑去收銀臺點了東西后回座,有點小忐忑地看了我一眼說:“賈小如,我給你說了你可別生氣啊。”我不給他確切答覆,只道:“視情況而定。”
周瑜頓了頓,露出苦哈哈的表情。
“昨晚你回去了我差點跟老大吵起來。”
“……”他開口的一句話就讓我愣了下,“怎麼回事?”
“還不是老大說昨晚在吃飯的時候給你提了什麼分開的事,我當時一聽直接就炸了,他居然揹着我欲圖離間我們。”
我感到很意外,不曾想周念會主動跟周瑜提及這件事。
“後來怎麼說的?”
“後來當然也沒真吵得起來,老大那人你知道的,城府深的沒邊,加上大嫂在這,他都不屑跟我吵。然後我被他教育了一通,並且壓着今天必須配合。”
我蹙起眉,心情有些煩躁:“周公瑾,你把話說明白點,別繞圈子。”
“沒繞圈子,事情其實很簡單。就是老大有意不讓我跟你碰面,而他跟老二也先退避,把空間留給你跟大嫂。主要是爲了看你如何處理小核桃的事,然後老大舊事重提看你的態度,全程我不得出面。”
“不是,”我感到疑惑的是——“你們怎麼知道我今天會來醫院?”
“以你的性子不可能置小核桃不顧,肯定會過來探望的。”
心裡不舒服。被人試探、算計的感覺,就像是心頭被打了一記悶拳,尤其是其中還有周瑜的參與,但略過這不舒服,我想知道結果。
“究竟,你大哥說要帶你去美國這件事是真是假?”
周瑜失笑了聲,正要說什麼,剛好服務員把點的單端上了桌。兩碗麪,兩隻大雞腿,還有兩碗豆漿跟兩根油條,我看向周瑜,點這麼多吃得完嗎?
等服務員走後,他沒去管顧桌上吃的,而是繼續剛纔的話題:“賈小如,拜託你用腦子想想啊,我又不是小孩,是他老大說帶走就能帶走的?”
我看着他不語,心裡頭沒他那麼樂觀。
要一個人妥協,不一定是用強硬的手段,可以是任何一種能夠打動他的方式,或者是,抓住這個人的軟肋。
周瑜曾笑着說他的軟肋是我,如果周念夠狠,就一定會拿我做文章。
就像當年的周瑜,同樣也不是小孩子了,可卻被他父親給押着去了國外,勢必動用的不是武力。至於是什麼,我沒有問過也無從得知。
“誒,你在想什麼啊?不會真生我氣了吧?老大就是想試試你跟我之間有沒有默契,我給他說你不可能選擇放棄我的,他還讓我走着瞧。現在我可以把這句話甩他臉上去了,賈小如,剛你跟老大槓上時的表情真夠酷的。”
周瑜一臉沾沾自喜,完全沒有察覺我心中的顧慮。
既然把事情提到了話上頭,我也不遮掩直接詢問:“你哥那提議你是怎麼想的?”
“什麼怎麼想的?我剛不是給你說了嘛,當然不去美國啊。”
手指敲了兩下桌面,盯着他的眼睛,“我不是指去不去美國,而是你對你現在這份職業的意向。”黑眸湛然,不見有遲疑,他說:“現在挺好的啊,忙起來會昏天黑地,但閒下來空餘時間還挺多的。賈小如,你不會嫌棄我工資低吧?”
我橫了他一眼,“你工資高低跟我有毛線關係,幾時用過你一分錢了?你大哥的意思好像是想你去經商做生意。”
周瑜擡頭呈45度角看天花板,我不明其意,正想問他幹嘛,他斂轉回眸看向我說:“剛我慎重反思過了,咱結婚這麼久了居然忘記這麼大的事,我的工資卡一直都沒交給你呢。就說你怎麼老對我發脾氣,原來原因在這裡。”
我瞪着他,跟他說正事,他一直給我在這歪理。誰問他要工資卡來着了?
他見我臉色不好,倒也知道收斂了來說話:“你也說了是我大哥的意思了,那就不是我的想法。家裡頭有老大接收老頭子的生意就行了,看見老二沒,比我還過得瀟灑,這裡晃晃那邊走走,美其名曰還是個搞設計的。所以老大那想法你聽聽就罷了,不作數的。”
聽他既然如此說,我心裡稍稍安定了些。不管周唸作何打算,只要周瑜堅定自己的主意就行。從未想過要自己的男人能賺多少多少錢,工作穩定,有上進心就行。
周瑜的性子是毛躁了點,上進心也談不上,但從幾次與他在職場的碰觸中可以發現,他在自己的領域很認真也很正直。有時候可能理念衝突,與他總難避免產生摩擦與碰撞,之前覺得價值觀起衝突,但此刻我覺得只要有耐心跟他耗着,總有磨平棱角的時候。
就怕,就怕周念不給我這個機會。
周念成了我心頭的一個隱患,一日不離,總覺惶惶不安。但似乎周念沒有要走的意思,在小核桃出院後就住進了周瑜那,他倒是隻待一晚就去北京了,說是那邊有項目要運作。
在周念走後,整個屋子就熱鬧了。周亮跟周瑜上演每天一小吵,三天一動真格,小核桃在旁助陣吶喊,對此陣仗韓靜雪表現得很鎮定,捧杯茶自顧自地看韓劇,完全雷打不動。飲食全靠外賣,家中外賣盒子都快堆成山了。小核桃還纏着我要學魔法,想隨便變個魔術敷衍,可這小子賊精,根本糊弄不過去。
三天下來,我有些心力交瘁。並不是不喜歡小核桃和韓靜雪,也不是討厭周亮,而是說不出來的一種煩躁感,這種煩躁感多半來自生活節奏被打亂後的情緒波動。
私下跟周瑜商量是不是先搬我那去住兩天,這邊就讓給他兄嫂,可他說不好。說老二週亮倒無所謂,但現在他大嫂跟小核桃住這,我們作爲主人如果避開了肯定讓韓靜雪有想法。
如果哄不好這對母子,就意味着去惹他家老大周念。
從他的語氣可以聽出來他對周念有忌憚,不見得畏懼,但是在周瑜表現輕鬆的表象下,其實也有所擔憂。而且他的話在理,出於人情世故,我們如果避走對客人確實很沒禮貌。
於是我罷了這個念。
其實只要有周瑜在,即使鬧翻了天也都他在折騰,沒我太多什麼事,可保不準他要加班的時候。這天剛準備下班接到他打來的電話,說是某小區發生了一起火災,他必須到場維持秩序。爲了公事,我焉能說什麼,回去的路上經過超市,特意進去轉了一圈,出來時手上拎了兩袋菜,想着晚上不如做餡料包餛飩吃吧。
回到公寓,進門就聽見小核桃的聲音:“奶奶,你仔細看好了,我要變魔法了哦。”
心頭一頓的同時,目光隨望過去,只見韓靜雪拿了IPAD在給小核桃視頻連接,而屏幕上隱約可見的頭像似乎正是周媽媽。
我的步履不由遲緩下來,當初周媽媽溫和的笑容與話語至今都還停留在我腦中。與周瑜結婚至今,始終都沒有再與周媽媽正面接觸,連電話都不曾有過。
遠離了生活之外,我可以騙自己說無所謂,但這一刻我明白,沒辦法無所謂。
小核桃表演的是我教他的硬幣魔術,手法雖然無技巧可言,但也有模有樣,而且有韓靜雪在旁邊配合。周媽媽鼓勵地擊掌後詢問小核桃是怎麼學會這魔法的,小核桃特自豪地回:“是我小嬸教的。”
當時我覺得空間驟然安靜,只剩心跳砰然在動。
靜默輪迴裡,周媽媽平靜的嗓音淺揚而起:“誰是你小嬸?”
小核桃困頓難答,轉頭去看韓靜雪想她幫忙回,餘光卻瞥見了站在門邊的我。心頓然而沉,在小核桃一臉驚喜地開口之前我很懊悔爲什麼沒有提前進廚房,避開這一尷尬時刻。
“小嬸,你快來,我奶奶問起你呢。”
事已至此,我只得硬着頭皮走過去。忽略周亮聞聲出來時戲謔的目光,當年他目睹了我與周媽媽相處的全過程,怕是最清楚這裡頭的糾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