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泄了渾身的勁,無力地走至洗手間門邊,裡面洗手池上擱着我換下的長褲,浴缸池沿上是我的那雙已經刷白了的運動鞋。再回望房間,丟在沙發上洗好的他的襯衫和外套都在,他就那樣穿着睡袍走了……
忽然想起在大堂等房間時他穿着睡袍走過來,車鑰匙繞在他指尖旋轉,進房後他就隨手丟在了電視櫃上,而現在電視櫃上的鑰匙不見了。
所以,他當真開車離開了酒店?
心裡陡然生出巨大的不安,我說我會找車回A市並不是指現在,意思等雨停了不想再坐他車回了,可他卻以爲我賭氣現在就要走,然後冒着暴風雨開車離開?
站沒多久就忍不住走向了門,拔掉房卡後腳步匆匆而出。
來到大堂時我問門口的迎賓可有看到一個穿着白色睡袍的男人出去,對方迴應說有。我看那茫茫一片的大雨,問前臺借了一把大傘跑了出去,憑着記憶找到停車位,那處周瑜的車子果真不在了。他當真一怒之下獨自離開了!
我跺跺腳,扭身往酒店走。他愛走就走,誰管得着他呢!
回到大堂,發現就這麼一會功夫腳下的鞋子又溼了,褲管也有點潮。
一個人賭氣地回到房內,把鞋子脫了又再把褲子脫下來晾着,然後把他的衣物全都掃到洗手間的簍子裡,眼不見爲淨。
我鑽進了被窩裡,把電視開到最大聲,可電視裡在放什麼,我都沒看進去。後來閉了眼,倒是漸漸意識朦朧睡過去了。是隱約聽見有人在敲門,我才迷迷糊糊地醒來的,又聽了一會,那敲門聲還在繼續,心中驀的一動,不會是……
幾乎立即從牀上爬了起來,拉過褲子穿上後就去開門。
卻見服務員推着餐車站在門外,微笑地對我道:“這位女士,晚餐爲您送過來了。”
我懵懂而道:“我沒叫晚餐啊。”
服務員依舊微笑:“是一位先生爲您的房間點的。”
不用問那位先生也知道是誰了,他撒丫子跑了還知道管我溫飽呢。
等服務員走了後我瞪着一餐車的食物,就我一個人吃需要點這麼多嗎?看了看時間已經快晚上七點了,外面的雨聲好像小了些。
雖然心裡頭不痛快,但也沒道理跟自己過不去,尤其是懷孕靠近五個月了,肚子特別容易餓。在餐車內挑了幾盤想吃的菜,就坐下來開吃了。
吃到一半我頓了手,擱下碗筷走到門邊拉開門,往外邁出一步。
門的右側地上,坐着一個人,他身穿白色睡袍,頭髮溼漉,樣子狼狽。聽見動靜,將埋在膝蓋裡的頭擡了起來,目光與我視線交匯。
不意外周瑜沒有半點驚愕的表情,同樣的我也是。
其實當走回到房間的時候我基本已經確定,他不可能就這麼丟下我走了。跟別的無關,純粹是對他周公瑾的那點信念。他把我大老遠地從A市帶出來,因爲一場暴雨將我們回程耽擱了,再怒他也不至於把我一個人丟下。
假如連對他這點脾氣都不瞭解,那這二十多年算白認識了。
所以我把他東西清理出視線鑽進被窩睡覺,他愛折騰隨他去折騰。看到服務員推着滿滿一餐車的食物站在門外時,我就知道他回來了。
之前我住公寓,他搬對門;我回老媽那住,他晚上就守在樓下;現在我住酒店,他焉能放心讓我一個人,自然是守在門外了。
盯視了片刻就察覺到他有些不對勁,臉頰微紅不說,看過來的眼睛也無力。再看他身上那件睡袍溼漉漉的,不禁蹙起了眉輕問:“你是打算在這坐一夜嗎?”
他收回了視線,泱泱地答:“你嫌我礙眼,不想看到我,我就坐這一夜。”
“那你還點那麼多吃的?”
“你吃不完了推出來,我可以吃剩的。”
我冷笑了一聲:“周公瑾,你耍完無賴又來苦肉計是吧,把自己說得多可憐似的。”
“要是苦肉計對你有用我早用了,可誰讓你打小起就跟我一塊,我連哼一聲是什麼意思你都知道呢,拿了車鑰匙把車故意開走也沒能唬住你。總以爲你會着急打我電話,結果你在裡頭安安穩穩的看電視去了,我就知道想誑你怕是很難。”
我真是氣不動他,還有人比他更幼稚的不?居然假裝把車開走來嚇我,我是被嚇大的嗎?就他喜歡折騰,弄得睡袍都溼了還穿着不換。
睡了一覺後,心火也都平息了,丟下一句:“要吃東西進來吃。”就轉身入內,可身後周瑜卻問:“你看我不礙眼了嗎?”
我回眸揚聲而喝:“周公瑾!”
立即見他悉索着爬起來,卻咕咚一下又倒了,“賈小如,我腳麻了。”
“要不要我過去扶?”我挑着眉問。
他看了我一眼訕訕地回:“不用了。”自個扶着牆蹣跚走入內。
門關上時我對他道:“你的衣服和褲子都在洗手間,自己進去換了再出來。”
他怔了怔,低頭看了眼溼答答黏在身上的睡袍,默聲走進了洗手間。很快裡面傳出淋浴沖水聲,幾分鐘後他穿好衣服走了出來。
我坐在沙發裡只飄了眼,就繼續吃着東西。
他走過來看了看餐車,自動手地添了飯在牀沿坐下,遲遲不動筷。我以爲他在琢磨什麼,不想去理會,可餘光見他放下了碗,懨懨地道:“吃不下。”
“吃不下你還點這麼多?”
“點的時候覺得能吃,可現在我想睡覺。”完了還問我:“行嗎?”
“誰點的菜誰解決了再睡覺。”
他只得再端起碗扒飯,胡亂夾了幾筷子菜就囫圇着吃了,等我放下碗時他那邊也放下了。不等我作聲,他徑自爬上了牀,“讓我躺一躺。”
盯着他側躺的身影好一會才移開視線,既然會叫他進來自是默許他留下來了。
打小就沒見過周瑜生過幾次病,偶爾鼻塞兩天就好了,他精力既旺盛又充沛着。可這次可能因着之前感冒就沒好透,再淋雨是真着涼了,到夜裡就燒起來了而且說胡話,我再怎麼也沒法坐視不管,只得起來去洗手間攪了毛巾給他擦身上。但效果不大,他身體的溫度始終持續不退,整個臉到耳朵都燒得通紅。我沉了心給總檯打電話,詢問他們附近有沒有藥店之類的,總檯服務態度十分好,立即關切詢問是否有人生病了。
把事情簡單說了下,總檯說會立即安排人去藥店買藥,我想了想讓多買一支體溫計。
不出十五分鐘,就有人把藥和體溫計送上來了。
我給周瑜一測,竟然燒到39.5度了,連忙找出退燒藥看了說明書後,倒上一杯溫開水來到牀前喚他:“周公瑾,你起來吃藥。”
他燒得迷糊,眼睛只眯開一條線,“賈小如?”
“是我,你起來一下,先把藥吃下去了再睡。”
他呆呆地聽話起身,我遞給他藥也接了,就拿在手裡怔看着我。再次提醒他吃藥後,他才把藥片塞進嘴裡,我把水杯遞給他,他不肯接,只道:“你餵我。”
這時候我也懶得在着小事上跟他計較,把水杯端到他嘴邊,喂着喝了大半杯才收住,任由他又躺了回去。退燒藥的藥性很快,不出半小時他就開始出汗,溫度就降了下來。
我替他把身上的汗擦拭乾淨後,也累得不行,往另一張牀上倒頭便睡了。
是被咳嗽聲吵醒的,睜開眼發現天已經亮了。側頭就見周瑜的臉又變得酡紅,還時不時地咳嗽,卻雙目緊閉着。
我看看時間,藥效一般四到五個小時,現在七點,已經有七個小時了,難怪他又升溫了。體溫計一測量,數字驚人,已經飆升到39.9了,等同於40度。
又再找退燒藥給他吃,這次他卻怎麼都爬不起來了,最後我只能扶着他的頭靠在我的手肘裡,另一隻手則塞藥片到他嘴裡,再灌水給他喝。
一下子把他給嗆到了,之前還只是有一聲沒一聲地咳,這下是猛咳不止,咳到肚子裡的苦水都吐了出來,而我剛灌的藥也無濟於事。
他有氣無力地擡頭控訴:“賈小如,你這是謀殺親夫啊。”
我嘴角抽了抽,誰還是故意的嗆他呢?而且離婚了哪裡來的親夫?
沒把話懟回去,只遞了水給他漱口,又掰了一片退燒藥乘着他清醒的時候吃。再躺下時他扒拉着我的手不肯放,嘴裡咕噥着說:“賈小如,我好難受。”
“誰讓你沒事折騰跑去淋雨的?”
“是你。”
我氣不過他,居然還怪我了,可這時候他就跟孩子似的把滾燙的臉貼在我的掌心病怏怏地說:“你說要叫車走,我能讓你走嗎?走了你就再也不會回來了。所以只能我走,我出去繞個圈,馬上又回來守着你了。”
我默聲不語,他的心思總跟別人的不一樣。怕是也真的開車出去了,不知在哪繞了個圈,我問他:“你開車去哪了?”
“哪也沒去,就還在酒店。”
不禁一愕:“怎麼可能?”
“我就是把車統了個位置停,還在旁邊看見你撐傘追出來看了,當時我心裡頭別提有多高興,你還是在意我的,是不是?”
我氣惱地瞪他,有他這麼無賴的人嗎?居然就只是把車子換了一個停車位。
“你說你是不是還在意我?”他又迷糊着追問。
哼了聲氣,“誰在意你來着?我不過就是去確定下你是不是真走了,真走了那等雨停後我得叫車回去。”他悶了,把臉半埋進枕頭裡,過了一會忽然又睜眼看着我笑:“賈小如,從小到大你都喜歡口是心非。”
“這次不是。”
他肯定的語氣:“這次也是。”
不與他爭,跟個病人鬥氣顯得我小氣。
他又來搖晃我的手臂:“賈小如,我頭好痛啊。”
“生病自然會難受了。”
“你給揉揉。”
我直接忽略。他退而求其次:“那你哄哄我,讓我睡一下。”
“怎麼哄?”實在是無可奈何了,只能妥協。
“你唱個歌給我聽。”
“……”
終於病人消停了睡過去了,我才抽出自己的手去洗手間洗漱。肚子有點空,酒店有提供自助早餐,可把他一個人丟在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