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瀚果然在幾天後就出院了,簡嘉也住進他的公寓裡照顧他。日子一天天過去,簡嘉的肚子也一天天大起來,上班不方便了,錢熙亞讓她呆在家裡,工資照常發,簡嘉一看這情況也只好照他的意思做,偶爾回家看看爺爺和奶奶。
年後,秦家人看簡嘉一個孕婦還得照顧病人,就堅持讓她回自己家養胎,秦瀚的情況會及時通知她,簡嘉口頭上應了下來,心底上還是放心不下秦瀚,隔三五差都會打電話問情況,遇到秦瀚說相見她的時候,還得匆匆忙忙的趕過去。
錢熙亞駕着車從簡嘉家的小區中駛出:剛從爺爺奶奶口中得知,簡嘉在他來之前就出門了,去超市買點必需品給秦瀚。
離這小區最近的是“麥德龍”超市,錢熙亞把車停好,就進超市找人,遠遠的,他看見一個女人推車的背影,在她側過臉朝貨架上張望時,他認出了她。
錢熙亞不聲不響的追上去,走在身邊,一隻手還搭在推車把手上。
“以後要是出門買東西,就說一聲,”他看了她的大肚子一眼,又看向她的臉,“我陪你,別這樣一個人東跑西顛。”
簡嘉聽到聲音嚇一跳,回頭一瞧是錢熙亞,就停下步子說:“你怎麼來了?不用你陪,我自己一個人逛逛挺好。”
“簡嘉,你現在也有八個多月了吧,”錢熙亞看着簡嘉認真的說,“得注意點,沒人在你身邊怎麼行。”
“都說了不用你陪,我可以自己一個人搞定,”簡嘉用力扯掉錢熙亞的手,推車往前走,“錢總日理萬機,不勞你大駕。”
錢熙亞也不勉強,她走哪裡,他跟哪裡,遇到需要提東西的就幫忙放到推車裡,然而簡嘉並不領情,除了對他“自作多情”的幫忙不得不接受外,她基本沒跟他說過一句話。
簡嘉推着滿滿一車的必需品和米麪肉蛋菜去收銀臺結賬,排隊的間隙,錢熙亞問:
“最近去做檢查了沒有,孩子好不好?”
“還好,健健康康的,沒毛病,”簡嘉眼睛看着前面,表情恬淡的應聲,“就是小了點,”微頓,想起什麼似的補充道,“你以後不要經常出入我家,這樣不好。”
從上次從醫院回家她就感覺到了,爺爺奶奶時常在她面前“小錢”長“小錢”短,煩不勝煩,已經決定跟這個男人涇渭分明,何必這樣糾糾纏纏。
“我不是刻意要去討你厭,”錢熙亞淡淡解釋說,“而是你去照顧秦瀚了,家裡老人不能沒人過問。”
簡嘉一噎,沒再說話,錢熙亞也沒再繼續說,只等簡嘉買完單後替她提着袋子,一起出了超市,他要她不要乘的士,坐他的車,正好順路去看個朋友。
車開了一路,快到秦瀚家的時候,簡嘉擡頭看了車後視鏡裡的某總裁一眼:
“你別上去了,秦瀚病着,人也敏感。”
其實秦瀚並沒有“敏感”,而是簡嘉不想讓秦瀚看到自己跟錢熙亞走在一塊。
錢熙亞一聽,沉默了一會兒問:“你那張卡里還有錢嗎?不夠的話一定要告訴我。”
簡嘉說“夠了”——她發現從離婚到現在,他給她的錢一分不少,還多了一點,她在秦瀚身上大方的花錢,其實也是他的“功勞”。
本着這一點,簡嘉對錢熙亞的態度緩和了些:
“以後不要動不動就往我卡里充錢了,公司也有用到錢的地方,你自己存着點,將來用得上,我要是缺錢會跟你說。”
然後冷淡的開車門下車,錢熙亞連忙也下車追上她:
“你什麼時候出來,我等你,接你回去。”
“不必了,”簡嘉轉頭看了錢熙一眼,靜默半晌說,“我現在陪着秦瀚沒個準確的時間,也許下午也許晚上,也許到明天才回去。”
錢熙亞點了點頭,然後看着簡嘉走進電梯口方纔調頭離去。
秦瀚的病情惡化是在6月中旬,當時已再次住進已有一個星期,正值簡嘉預產期不足五天。簡嘉接到電話前還在家裡做吃的準備給秦瀚送去,錢熙亞當時也在。
“你能不能不要在我周圍擋來擋去的,”簡嘉有點不耐煩的轉過身說,“錢總,公司還有很多事等着你去處理,圍着我轉幹什麼?”
“你馬上就要臨產,”錢熙亞看着她,耐着性子說,“爺爺和奶奶這會兒現在又出門有事了,所以我看着你。”
潤華集團離簡嘉家很近,所以他常常過來看望老人,也是幫老人“看着”簡嘉。
“說了多少次,我不需要,”簡嘉怒從心底的發了脾氣,“錢總,請你馬上離開我家,我也很快要出門了。”
“那就等你出門再說。”錢熙亞固執的說。
簡嘉氣得渾身直顫,她瞪了他數秒,冷着臉轉身去把熬好的湯盛進不鏽鋼食盒裡,然後提了食盒出了廚房,把食盒往桌子上一放,她背對着他說:
“我現在就要上去換身衣服,你可以走了嗎?”
“我說過,等你出門並且到了醫院,我再‘消失’。”錢熙亞慢吞吞的說。
簡嘉咬脣,白着一張臉直奔上樓梯,直看得錢熙亞心驚肉跳,生怕她有個閃失。
然後不到十分鐘的時間,錢熙亞手機就響了,一看是簡嘉打來的,心下一驚,顧不上接電話,三兩下跑上樓梯,眼見簡嘉正倚着牀頭坐着,雙手抱着肚子,表情很痛苦。
“簡嘉,你,你怎麼了?”錢熙亞跑上前抱她起來,“肚子疼嗎?要生了是不是?”
簡嘉艱難的點了點頭:“錢熙亞,好痛,要,要生了,送,送我,去醫院。”
錢熙亞手忙腳亂的抱起簡嘉往樓下奔去。
一到樓下,就叫來還在車裡等着的阿辰:“快,去醫院。”
錢熙亞和簡嘉坐在後排,他一隻手攘着她的肩頭,一邊給她梳理散在臉頰的髮絲。
“嘉嘉,你怎麼樣了,疼的厲害嗎?”他憂心如焚的撫着她的額頭和臉,“很快,很快就到了,堅持一下”
產前陣痛是痛苦的,簡嘉直感覺整個肚子像被縮得緊緊的,然後一抽一抽的痛。
“錢熙亞,都,都是你,”簡嘉靠在錢熙亞的肩頭埋怨着,“害我生氣,才讓我,動了胎氣,你……”
“我錯了,嘉嘉,我不是有意氣你,”錢熙亞把簡嘉緊緊抱在懷中,不斷地吻她,撫慰她,“我們不說話了,靠着我睡一會兒醫院就要到了,”眼見簡嘉這麼痛苦,錢熙亞心如刀絞,轉頭就對司機發火道,“阿辰,車開的這麼慢,有沒有搞錯,你不想幹了是不是。”
“少爺,我這已經是最快的了,”阿辰從後視鏡裡看到簡嘉的確疼得整個人蜷縮進錢熙亞的懷裡,一頭冷汗,心下也着急,“再快就要超速了。”
錢熙亞欲要訓斥幾句,卻因余光中瞥見懷裡的人疼的樣子而住了口。
“可是我真的好疼,啊——”簡嘉突然輕叫出聲,狠狠的咬住下脣。
錢熙亞見狀,連忙拉開袖子,把手腕伸到簡嘉嘴邊說:
“嘉嘉,別咬嘴脣,咬我的手,來,咬上。”
處在陣痛中的簡嘉,已經完全失去接受還是拒絕的意識,只想着要減輕點痛苦,她順從的張嘴,每當陣痛一下,她就會狠狠的咬下去,他感覺她又尖又利的牙齒深深嵌入皮肉,讓他猛地倒抽一口冷氣,咬緊牙關,睜大眼睛看向車窗外。
不知過了多久,在他手腕疼到麻木的時候,車終於開到了醫院,恰好是秦瀚住的那一家,簡嘉很快被推牀推進產房。錢熙亞焦灼不安的在產房外坐了站,站了坐,坐了又站起來來回踱步,不久,走出個護士,分別看了錢熙亞和阿辰一眼說:
“你們誰是孕婦的家屬?”
“我是,我是。”錢熙亞奔上前,迫不及待的說,“護士小姐,我老婆怎麼樣了?”
“產婦面臨分娩危險,請問你們要大人還是孩子?”
“要大人。”錢熙亞毫不猶豫的回答。
護士小姐聽完點點頭,叫來另一個護士拿着一份關於手術的協議讓錢熙亞簽字,他運筆如飛的簽了字,就朝產房張望着說:
“護士小姐,還要多長時間。”
“這個說不準,有的不到十分鐘,也有等個一天一夜的,”護士一面向產房走,一面探出頭安慰說,“放心,我們會盡力保證產婦和孩子的安全……”
這個期間簡嘉兩個老人在給錢熙亞打電話得知情況後,緊趕慢趕的來了,一見面便着急的問錢熙亞:
“小錢,嘉嘉要生了嗎?生了嗎?”周純吉急巴巴的問。
“還沒有,在裡頭呢,”錢熙亞皺着眉頭回答,“奶奶,都是我不好,惹得嘉嘉動了胎氣,提前生了。”
“沒事,女人懷孕期間脾氣都會不好,”一旁的簡逸恆安慰道,“再說這段日子,嘉嘉因爲小秦的病,心情一直不好,反倒是你成了她的‘出氣筒’了。”
錢熙亞不置可否的搖了搖頭,想到她剛纔在車上那般痛苦,真感覺自己一顆心都已被捏得粉碎。
“小錢,嘉嘉預產期也就是在這幾天,談不上提前,”周純吉也看着錢熙亞說,“生了也好,省的每天看她挺着個大肚子去醫院看望秦瀚,讓我提心吊膽的。”
又過了半小時,護士小姐滿臉堆笑的抱着個新生嬰兒到錢熙亞面前說:
“恭喜你當爸爸了,是個小帥哥。”
簡家兩個老人又驚又喜的抱過,疼愛的看了又看,唯有錢熙亞一臉焦灼的問護士:
“那我老婆呢,人怎麼樣了?”
“產婦已脫離危險,正在縫合傷口,很快就能出產房。”
話音剛落,幾個護士推着病牀出來,簡嘉看上去像渾身被抽乾了氣力般面無血色,在車經過錢熙亞身邊時,她突然拽住了他的手,他彎下腰看她,一臉溫柔:
“嘉嘉,你想說什麼?”還用手輕拂着她的劉海,側過耳朵在她脣上。
“熙亞,快,去看看,秦瀚,”簡嘉費力的翕動着蒼白如紙的嘴脣,“他,他病情惡化,今天搶救,帶上孩子。”
原來簡嘉是在閣樓裡換衣服的時候,突然接到秦家人的電話,說秦瀚病情惡化,但堅持要見簡嘉最後一面才肯接受搶救,簡嘉本就在生錢熙亞的氣,這麼一來,再加上心急如焚才動了胎氣。
“好,我這就去,你好好休息,”錢熙亞說着起身抱過孩子老人手中的孩子就走。
護士要攔住錢熙亞,但被說服了,眼睜睜的看着那當爹的把新生兒抱去一個她們不知道的地方。
當簡嘉從病房裡醒來,從錢熙亞口中得知了一個噩耗:秦瀚在她昏睡期間,搶救無效,永遠的離開了她,簡嘉當即淚如泉涌:來了一個,走了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