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剛,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你家進賊了?丟了多少東西?”
白寡婦一副瘋魔做派,估計就算問她也得不到她的迴應,一大媽乾脆轉向了一旁默不作聲的白鐵剛。
“就、就是我家攢的錢丟了。”
白鐵剛的眼神一會兒看着地面,一會兒又看向屋頂的橫樑,總之就是不和別人對視。
這樣怪異的表現在場的人都察覺到了,但是大多數人都沒有在意。
因爲在他們看來,白鐵剛沒有偷錢的必要,那就是他家的錢啊,白寡婦那麼疼他,這些錢將來還不都是花在他身上。
而且白鐵剛也沒什麼大的花銷,他平時的愛好就是拿着一本書裝模作樣地捧着看,這個愛好光他小學五年攢下的課本就能滿足,在這個一塊錢都能花很久的年代,白鐵剛即便要拿錢做什麼事,也沒必要把白寡婦攢下的家底都掏空吧。
大家只以爲白鐵剛被嚇到了,這是他手足無措的表現,心裡還覺得白鐵剛果然被他媽養廢了,一點都擔不起事。
在場唯有兩人看的明白些。
一個是宋辰,還有一個是同住在後院的江文氏。
江文氏知道白鐵剛談了個叫倩倩的對象,最近花銷很大。
老太太對於這個一直只存在於白寡婦和白鐵剛口中名叫倩倩的姑娘沒什麼好印象。
這年頭大家找對象的速度大多很快,看中了就安排雙方父母見面,很快就能將婚事定下來,如果看不中對方,要是臉皮薄些,也可以和作爲中間人的媒人說出自己的想法,這樣大家也不必浪費彼此的時間,儘快安排下一場相親。
那個倩倩,說是看中了白鐵剛,可兩邊長輩卻一直都沒有被安排見面,一般情況下,女方不提,媒婆也應該從中催促了,顯然白家這邊的態度是很積極的,那就只能是女方那兒出了問題。
可你一邊拖着人家,一邊又大手大腳花着白家的錢,這在江老太太看來,實在不像是正經人家姑娘的教養。
因爲對倩倩的不信任,這讓江文氏無比懷疑白鐵剛此時的態度。 “還真進賊啦,白寡婦這些年也攢了不少錢吧,難道都被一鍋端了?”
“是不是該讓人去派出所啊?這個金額應該算大案了吧。”
大家小聲議論着,比起到底是哪個賊光顧了白家,有一些人更好奇白寡婦這些年到底攢了多少家底。
當年白鐵剛他爸死在工位上,廠裡賠了一筆撫卹金,但金額是私底下和家屬談妥的,具體數字不明,大夥兒只能猜測應該能有個幾百塊,再加上白鐵剛成年前廠裡每個月發給他們孤兒寡母的十塊錢補貼,按照白寡婦平日裡的精打細算,大家都覺得,那一筆撫卹金她應該一直沒有動用,準備留着給白鐵剛娶媳婦呢。
一大爺他們都上班去了,關慧覺得自己這個備受尊重的一大媽有必要站出來。
一般的小事,由幾位管事大爺組織召開全院大會解決就行了,可這個涉及到大金額的偷竊案,肯定得報警了,院子裡壓不下去。
涉及到公安,這次他們院子肯定要在街道上丟大臉了,一羣小媳婦老太太都待在家裡,居然讓眼生的外人摸到後院,偷了後院一戶人家的存款!
等等!
關慧忽然反應過來,他們院子不像其他大院裡的人家以雙職工居多,白天家裡上班的上班,上學的上學,基本只剩下一些退休的老人。
他們這座四合院裡基本上每戶人家都只有一個賺錢的主力,仔細算下來,唯二的雙職工家庭,就只有宋辰趙梅子和她家大兒子大兒媳婦,其中宋辰又是一個在家寫文章的臨時工。
每天白天依舊待在這個院子裡的人有十好幾個呢,怎麼就叫眼生的人溜到後院了呢?
“不對啊!”
關慧已然反應過來了。
那麼大一個院子,怎麼就白家丟錢了呢?剛剛在聽到白寡婦的哭嚎聲時,絕多數人第一時間的反應就是檢查自己家的財務有沒有丟失,顯然,目前爲止失竊的只有白家一家。
他們這座四合院一共有兩道門,一道是前院的正門,還有一道門是後院的偏門,早些年這個偏門還能使用,方便後院的人在不用經過中院和前院的情況下進出四合院,但自從白鐵剛他爸去世後,考慮到後院住着江文氏這個孤寡老太太和劉頌子這個寡婦,就用石磚把後院那道偏門給封起來了。
也就是說,小偷想要進入後院,必須得悄無聲息地經過前院和中院兩個關卡。
“招娣,範紅娟,今兒你有看到過什麼生面孔進咱院子嗎?”
關慧看着二大媽三大媽表情凝重地問道。
趙雪茹自從懷上孩子後,如非必要,很少出現在院子裡,徐寡婦大多時候也會在房間裡看着兒媳婦不讓她亂跑亂跳傷着肚子裡的孩子,所以這一次關慧沒有問她們婆媳這個問題。
“天氣越來越熱了,我家老頭催着我把蚊帳收拾出來,這幾天白天我基本都在院子裡漿洗蚊帳和春天用過的被面,也沒見到什麼生面孔出現在門外探頭探腦啊。”
不等範紅娟她們回答,關慧就自顧自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如果是外面的小偷,那肯定得踩點吧,他怎麼做到避開所有人的視線,又繞過前院和中院,徑直奔向後院的白家呢?
如果是因爲打聽到白寡婦手裡有一筆不菲的撫卹金,那他更應該知道,這個院子裡還有兩位家底更厚的管事大爺啊,張滿多和呂文彪哪一個攢下的錢不比白家的撫卹金多呢。
偷錢的人看上去就是奔着白家來的,而且清楚的知道白家的錢藏在哪裡,剛剛她們已經聽說了,這滿屋的狼藉是白寡婦自己發現錢不見後瘋狂翻找導致的。
“沒見過。”
範紅娟和許招娣都搖了搖頭。
“對啊,白寡婦你不是一直都待在家裡嗎,也沒見你出去過,怎麼家裡來了小偷,你這個主人卻不知道。”
徐寡婦也反應過來了。
自從宋辰給她們中院的幾位大媽送了小雞崽後,白寡婦連中院都不太樂意來了,一直待在她後院的小地盤上,哪個小偷這般神通廣大,能在她眼皮子底下偷到東西。
看來這個小偷不是外面進來的,而是內賊!
“好啊好啊,咱們院子出賊了,是哪個殺千刀的偷了我家的錢!”
這個時候,白寡婦也不發瘋了,陰鬱的眼睛像是一團化不開的濃墨,陰測測地從在場每一個人臉上劃過,包括跟她同住在後院的江文氏她也沒放過。 畢竟要是前院中院的人突然進來他們後院,她肯定也會注意到,反倒是本就住在後院的江老太太最容易讓人忽視。
白寡婦的眼神太淺顯,但凡被她盯上的人都察覺到了她的懷疑。
江老太太有些不渝,她這把年紀的人了,一隻腳踏進棺材裡,又無兒無女的,偷她的錢幹什麼。
“頌子啊,你好好想想,是不是換了個地方藏錢,自己又突然忘記了,老太太我白天都在院子裡曬太陽,這段時間,不僅沒有外人進來過,前院和中院的人也沒進過後院更別提去你家了,這一點你自己心裡應該也有數,或者你問問鐵剛,看看是不是他忽然要用錢,拿走了你的錢匣子忘記還回來了。”
江老太太這話已經說的很明白了,她覺得白家出現的那個賊就是白鐵剛。
“死老太婆你說我家鐵剛偷錢!”
白寡婦領會到了她的意思,頓時炸鍋。
別聽她平日裡一口一個老太太叫得親近,偶爾江文氏生病不舒服還願意幫她洗衣做飯,看上去對老太太很不錯的樣子,實際上她的目的就是老太太現在住着的這一間半小屋,她現在對老太太好一點,將來她百年之後就能把這幾間屋子留給她,這樣一來,整個後院都是他們白家的地盤了,她想怎麼用院子裡的那片空地就怎麼用。
實際上,白寡婦的心裡對江文氏嫌棄的要死,私底下咒罵她都這把年紀了還不死,也不知道還要伺候她多少年。
這會兒老太太居然暗指她兒子偷錢,往日的怨氣瞬間爆發,當着院裡院外那麼多人的面,白寡婦直接就喊了她一聲死老太婆,看着江老太太驟變的臉色,她發熱的大腦才漸漸冷靜下來。
完了,她把老不死的得罪了,之前幾年的努力討好豈不是全都白費了。
“是不是你!”
情急之下,白寡婦乾脆想辦法轉移大家的視線,她的手指指向人羣中看熱鬧的宋辰。
“以前你在軋鋼廠上班的時候,咱們院子裡一直都好好的,現在你不上班了,回了院子,我家的錢反而被偷了,一定是你!”
白寡婦越想越覺得有道理。
“我想起來了,前幾天我看見你來過後院,是不是那個時候,你就把錢偷走了!”
她理直氣壯說着瞎話,都快把自己也騙過去了。
“白家的,我看你是氣糊塗了,宋小子什麼時候來過咱們後院?”
江老太太的表情嚴肅,在白寡婦喊出那一聲死老太婆後,她對白家的那點親近也被她徹底斬斷了。
“我看是你老糊塗了。”
白寡婦小聲嘀咕了一句,她想着,反正人都已經得罪了,那得罪少和徹底得罪也沒什麼區別。
“咔嚓,咔嚓!”
話題的當事人宋辰還拿着一把瓜子,在白寡婦指控他的時候,手和嘴巴的動作也沒停下。
哪有真正的賊被失主指認時還有心情嗑瓜子呢,宋辰輕鬆坦然的做派讓邊上的人對他沒辦法產生懷疑的心態。
“乾脆報案吧。”
宋辰呵呵笑了笑,然後拍了拍身邊同看熱鬧的張祿。
“白大媽都說我偷東西了,那我肯定不好走開,萬一她又說我轉移贓款呢,張祿哥,麻煩你走一趟,讓派出所的公安過來,這麼大一筆錢,小偷要是被抓住,估計得吃槍子了吧。”
後半句話,是看着白鐵剛說的。
原本置身事外的白鐵剛此時額頭已經開始冒冷汗了,他在心裡安慰自己,借用自己家的錢,怎麼能叫偷呢,就算最後公安發現了,應該也不會有事吧。
“偷錢是刑事犯罪,之前就有新聞,一戶人家家裡兒子賭博,偷了父母的家底想翻本,全填進去了,當爸媽的不知道是自己兒子偷了家裡的錢,直接選擇上報派出所,事後公安查出來把那個兒子抓走,父母還想求情,結果公安說了,偷竊數額過大,且刑事案件不像民事訴訟,不能因爲原告諒解而撤訴,最後那個偷錢的兒子直接被判了二十年勞改,現在還在西北挖石頭呢。”
故事是真的,不過最後被判刑的原因是因爲聚衆賭博且賭資巨大,判刑的時間也沒那麼長。
但白鐵剛不知道啊,什麼刑事犯罪民事訴訟,這些名詞聽上去就很專業,一點都不像是唬人的。
別說他這個當事人了,邊上的其他人都聽得一愣一愣的,覺得宋辰確實和以前不太一樣了,現在的他看上去真的很有文化。
白鐵剛的腿都開始發軟了,那點僥倖心理完全消失。
“祿子,聽宋辰的,你幫忙做個跑腿。”
關慧推了推自家老二。
“等等!”
就在張祿準備去派出所的時候,白鐵剛終於站出來了。
“我忽然想起來了,前段時間我要用錢,拿了我媽的錢匣子忘記還回去了,現在那筆錢還在我屋裡呢。”
他中氣不足地說道。
“什麼!鐵剛,真的是你拿了家裡的錢?”
白寡婦繃不住了,一句什麼,差點沒把屋頂震塌。
“沒事了沒事了,大家都回去吧。”
白鐵剛不想讓院裡院外的人看熱鬧,揮揮手讓大家都散去吧。
“鐵剛,到底怎麼回事啊,你爲什麼要拿家裡的錢?”
白寡婦依舊不依不饒,邊上的人也沒有要散去的意思。
“行了!”
白鐵剛衝着白寡婦大吼一聲。
“我都說了沒事了,錢還在呢,你還問這問那是要幹嘛啊,是不是要逼死我啊!”
感受到邊上或戲謔或鄙夷的視線,白鐵剛快要氣瘋了。
щшш_тTkan_C〇
他可是文化人,現在這樣,真是……真是斯文掃地!
白鐵剛的身體一生氣就犯病,這會兒又喘不上氣來了,手腳還不由自主的顫抖,就跟羊癲瘋一樣。
“好好好,媽不問了,你彆氣,咱們慢慢呼吸,慢慢呼吸。”
白寡婦雖然還抓耳撓心記掛着自己的錢,可現在也只能以兒子的身體爲主。
“你們都走,都走!”
她一邊拍着兒子的背幫他順氣,一邊催促看熱鬧的人快點離開她家。
“你們是要逼死我們孤兒寡母嗎,要是我家鐵剛有什麼三長兩短,我要你們償命!”
要不是兩隻手都忙着,她恨不得拿一把掃帚,把這些看熱鬧的全都趕走。
嘚兒,他們母子倆搞出來的鬧劇,結果還想找別人背鍋。
邊上圍觀的鄰居也喪失了看熱鬧的心情,這會兒他們更同情剛剛差點被污衊偷錢的宋辰了,原來背黑鍋的滋味這麼難受,也慶幸宋辰機靈,簡單一番話就把白鐵剛這個真正偷錢的人詐出來了,要不然即便之後公安來了爲他證明清白,這身上沾了屎,不臭也髒了。
正好這個時候,宋辰也磕完了最後一顆瓜子。
戲結束了,他擱竈上燒的桂圓湯應該差不多煮開了,這會兒回去,正好在燒開的湯水裡衝個雞蛋,甜滋滋,味道正好。
人羣三三兩兩散開,大夥兒都不願意再待下去了,萬一白鐵剛這個病秧子真的氣死,他們有嘴也說不清了。
等到人全都走光後,白鐵剛終於恢復了正常。
“砰——”
白寡婦重重地關上了房門,之後的話,母子倆要悄悄說。
*****
宋辰回到中院的時候,果然已經聞到了一股濃濃的桂圓味兒,從廚房裡飄出來的白煙都帶着絲絲甜意。
榮姐送來的桂圓乾是真好,果肉厚實,甜味也足。
宋辰照例從翠花屁股底下掏出一顆還熱乎的雞蛋,用水衝了衝雞蛋表面,然後直接磕開蛋殼,將裡面的蛋液倒進已經燒開的桂圓湯裡,稍微攪拌兩下,這碗桂圓雞蛋水就算完成了。
如果是梅子,這會兒還會再加點紅糖,但宋辰覺得這樣的甜度剛剛好。
“咯咯咯噠。”
翠花仰着腦袋驕傲地在雞圈裡來回踱步,看着主人美滋滋地享用自己的雞蛋,有一種性命再次得以保住的竊喜和幸福。
這段時間三個大媽對翠花和小雞崽的餵養可以說是盡心盡職,特別是一大媽和二大媽,好像深怕被對方比下去。
宋辰給她們的飼料都是定量的,但據他觀察,翠花和小雞崽的餐標在他的定量下明顯還有所增加。
那隻能是一大媽和二大媽自己私底下添補的。
因爲兩個大媽同時發力開小竈,宋辰家的這隻小雞崽明顯長的最快,已經褪去了那一層黃絨毛。
相比之下,徐寡婦就正常許多,宋辰給了她多少飼料,她就給那兩隻雞喂多少雞食。
一開始,徐寡婦還想偷偷昧下一點,只不過每次輪到她的時候,關慧和範紅娟都會像幽靈一樣出現,監視着她的行動,讓她不得不把宋辰給的飼料完完整整呈現在那兩隻雞的飼料盆裡。
徐寡婦覺得那倆女人純粹就是腦子有病。
一個一心要當宋辰最尊重的一大媽,深怕辜負了宋辰的信任。
一個一心要壓過一大媽,代替她成爲宋辰心裡大院裡最值得尊敬的二大媽。
她們倆壓根不清楚,其實宋辰心裡最親近的,是她徐大媽,要不然當初要養小雞崽的時候,第一個想到她呢。
這個秘密徐寡婦誰也沒告訴,她怕遭來關慧和範紅娟的嫉妒。
不過她倆爭就爭唄,禍害她幹嘛呢。
作爲中院裡唯一還清醒着的老太太,每每幫宋辰餵雞,卻不能偷偷昧下一點飼料,真叫徐寡婦覺得活着比死了還難受。
現在看着宋辰美滋滋地捧着桂圓雞蛋湯出來,徐寡婦的心情就更糟糕了。
好在此時此刻,難受的不止她一人。
“怎麼回事,鐵剛,你要錢和媽說呀,媽還能不給你嗎?那麼多錢,你拿着要幹什麼?”
白寡婦捂着胸口,現在是她有點喘不上氣來。
前幾天不剛給了他十塊錢嗎,難道這十塊錢也花完了? 這個時候,白寡婦就不得不考慮倩倩這個女孩配不配當她家兒媳婦了,這樣大手大腳的兒媳婦,再多家底也不夠敗呀。
“錢呢,之前花的媽不計較了,你把剩下的錢給我,你還是個孩子,家裡的錢媽來管着。”
見白鐵剛一直不說話,白寡婦有了不詳的預感。
“錢沒了。”
白鐵剛甕聲甕氣地說道。
“沒了!”
白寡婦的尖叫聲都破音了。
那可是五百多塊錢啊,其中兩百八十塊是白鐵剛他爸的撫卹金,一百多是他爸活着的時候家裡攢下的錢,除此之外,還有她每個月從十塊錢補貼裡摳摳索索省下來的,因爲自己弄了一塊地種菜,加上偶爾去老不死的那裡幫忙的時候會偷偷順一點她的口糧,每個月白寡婦還能攢下一點糧票賣給缺糧的人家。
能在這種情況下攢下這麼一筆錢,一直都是白寡婦最自傲的一件事。
現在她最疼愛的兒子居然和她說這筆錢沒了。
即便是最心疼的兒子,這一刻,白寡婦都覺得他面目可憎。
“也不能說是沒了。”
白鐵剛扭過頭不敢看她,“之後會還回來的。”
還回來?
“什麼意思,你把錢借人了?”白寡婦的心情並沒有因爲兒子的話所有好轉,借給誰了,還能還回來嗎?
“是倩倩。”
沒辦法,白鐵剛終於說出了原因。
原來是因爲倩倩的父母提出要五百塊錢彩禮。
白鐵剛再怎麼不通世俗經濟都知道,五百塊不是一個小數目,之前劉媒婆給他介紹對象的時候,他媽一聽對方要一百塊錢彩禮都氣炸了,更何況翻了五倍呢,即便倩倩是城裡戶口,是雙職工家庭的孩子,也不夠格讓他媽花這筆錢娶她過門。
“倩倩說了,這五百塊錢彩禮就是走個過場,到時候她爸媽會加點錢,當作陪嫁讓她帶回來的。”
白鐵剛覺得自己沒做錯,要不是他清楚他媽的性格,也不會偷偷摸摸做這件事。
“她說會還回來就一定會還回來?”
白寡婦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在房間裡來回踱步,這個時候她終於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存在。
“你怎麼肯定倩倩一定會嫁給你呢?”
白寡婦深呼吸着,她不敢往壞處想。
“媽——”
白鐵剛大喊一聲,臉頰浮現兩團紅暈。
“你放心吧,倩倩只能嫁給我。”
見他媽一直盯着他的眼睛,白鐵剛無奈只能說得更清楚一些。 “倩倩,倩倩她已經是我的女人了。”
這話一出,白寡婦都愣住了。
“你們……幹那個了……”
白寡婦實在想象不到,自己的兒子居然這麼大膽,在婚前做這種出格的事情,她覺得一定是張倩倩引誘的,小姑娘家家這麼不要臉也是少見。
曾經她有多滿意這個兒媳婦,現在就有多討厭這個帶壞了她兒子的賤女人。
可是錢都在別人的手上,這會兒白寡婦也只能祈禱對方嫁過來後會將那筆錢當作嫁妝陪嫁回來。
“明兒你就去找張倩倩,商量上門的時間,趕緊把婚事定下來。”
白寡婦不斷喘着粗氣,此時她已經有了不詳的預感。
“誒!”
白鐵剛歡愉地應了下來,他就是個傻子,完全沒有意識到他媽的隱憂,此時的他已經開始幻想婚後紅袖添香的生活,有了倩倩的鼓勵,他一定能考上初中,向那些瞧不起他的人證明自己的才華。
******
之後的幾天,後院看上去好像消停了,又好像沒有消停。
之前一直待在後院不怎麼出來的白寡婦開始頻繁出門,也不知道她幹嘛去了,回來時臉色一次比一次更難看。
白鐵剛也跟着出去了幾次,有一次回來時半昏厥着,把看見的人嚇了一大跳,從那次以後,大夥兒都沒再見過白鐵剛,好像是又犯病了,一直待在屋子裡休養着。
有人好奇朝白寡婦打聽之前丟錢的事,直接得到了白寡婦一爪子作爲迴應,之後也沒人敢再問她了。 轉眼半個月過去,院子裡又發生了一件大事。
才進廠裡不到四個月的趙梅子居然和已經進廠三年的徐前進同批轉爲一級鉗工了,這件事在軋鋼廠也引起了不少爭議。
不過爲了不留話柄,趙梅子升一級鉗工,是經過技能考覈的。
一般情況下,學徒滿三年纔可以參加一級鉗工的考覈,而做了三年學徒,只要沒有特別大的紕漏,都能順利通過考覈,這個考覈的過程就是走個形式,這也就有了三年學徒直接轉一級鉗工的說法。
讓趙梅子參加這次一級鉗工的考覈是廠裡破例,但趙梅子確實也沒有辜負廠裡的通融,她的每一項技能操作都完成的很好,絲毫不輸那些已經在廠裡工作三年的學徒工。
工廠將學徒年限定位三年,自然有廠裡的考量,至少從絕大多數人的資質出發,三年時間足夠他們夯實基礎,趙梅子能在四個月的時間裡就滿足普通人三年才能達到的條件,證明了她在鉗工一途,有着超出超人的天賦和努力。
因此對於廠裡的決定,雖然依舊有部分工人心存爭議,但絕大多數工人都是認可的。
徐家這幾天就有些低氣壓。
比起自己過得差,更讓人難過的是敵人過得太好。
“怎麼回事,趙梅子不就是一個鄉下丫頭嗎,她才進廠幾個月啊,就和你平起平坐了。”
徐寡婦很不高興,本來她還想着等自己兒子成了一級鉗工,就能穩穩壓着宋家一頭,可現在趙梅子後來居上,居然也跟着成了一級鉗工。
“是不是廠裡給她開後門了呀?”
徐寡婦想到了宋辰那篇文章,沒想到軋鋼廠的領導也是耳根子軟的,喜歡聽人拍馬屁。
她始終覺得,趙梅子才進軋鋼廠四個月,不可能有她兒子這樣紮實的技術,肯定是考覈的時候,領導放水開口門了。
“負責考覈的人是三個車間的小組長。”徐前進板着一張臉,此刻他的心情和他媽一樣糟糕。
這話一出,徐寡婦就知道趙梅子的一級鉗工是沒有任何水分的。
一車間和三車間的小組長是誰徐寡婦不清楚,但二車間的小組長張滿多不就住在這個院子裡嗎。
之前宋辰的那篇文章誇讚了許多人,唯獨把院子裡的管事大爺給得罪了。
相比較軋鋼廠裡熱情友愛的工友們,組織全院大會批評小夫妻的管事大爺那就是故事裡的小反派。
之所以沒有丟臉到全國,是因爲宋辰沒有直接把他們的名字寫上去,但住在附近的人家,和軋鋼廠裡一部分消息比較靈通的人,都知道他倆就是宋辰住的那座四合院的管事大爺。
張滿多恨他恨得牙癢癢,但凡趙梅子的操作中出現一絲問題,他肯定會抓着不放。
“那趙梅子真的這麼厲害啊?”
徐寡婦咂巴着嘴巴,不過趙梅子再厲害肯定也比不上她兒子。
既然她進場四個月就能考過一級鉗工測試,那她聰明絕頂的兒子都已經在張滿多手下學了三年了,是不是可以考二級鉗工,三級鉗工呢。
徐寡婦心裡這麼想,也這麼問了。
一旁小腹已經有些許弧度的趙雪茹同樣用希冀的目光看着他。
“等下次考級,我會去試一試的。”
徐前進繃着臉,他總不能說自己的天賦比不上趙梅子吧。
徐前進確實和他的名字一樣有上進心,自從趙梅子的存在給了他壓力後,他一分一秒都不敢鬆懈,車間裡只要需要加班,他肯定第一個報名。 張滿多似乎也不想他被趙梅子比下去,這段時間對他的教導更用心了,而不是像以前那樣,爲了名聲只是做個樣子,實際上並不打算好好教他。
師徒倆同時使勁,一心想着要趕在趙梅子之前成爲二級鉗工。
不過在技術上鑽研的精力變多了,在家庭上的關心自然就會減少。
趙雪茹懷着孩子,本來就是情緒最敏感的時候。
以前白天在婆婆那裡受了委屈,晚上徐前進還會願意花點小心思幫她開解,現在徐前進回到家只想沾牀睡,別說曾經的甜言蜜語了,夫妻倆在一張牀上,連隻言片語的交流都沒有了。
趙雪茹不知道他是真的累,還是單純有些膩了她。
明明趙梅子和他從事一樣的工作,可她每天下班回來依舊精神奕奕。
趙雪茹經常不經意間看到他們夫妻一塊幹活。
具體是趙梅子賣力地搓洗着換下來的髒衣服、牀單被褥,宋辰在邊上搭把手,幫她拎水,遞肥皂,偶爾給她捏捏肩膀;要麼就是一塊做飯,趙梅子洗菜切菜炒菜,她忙得熱火朝天的時候,宋辰從鍋裡夾起一筷子菜餚遞她嘴裡讓她嚐嚐鹹淡,在她確定味道不錯後,又給自己夾了一塊嚐嚐……
明明趙梅子白天在工廠幹活,晚上回家依舊忙得團團轉,可她好像永遠都很開心。
結婚前,所有人都覺得她嫁得更好,男人有出息,現在呢,趙梅子自己就成了別人口中有出息的人,她好像被趙梅子遠遠甩在身後了。
趙雪茹一次又一次告訴自己不要和趙梅子比,可她控制不住。
“梅子!”
這天趙梅子下班的時候,趙雪茹喊住了她。
“雪如姐,你有什麼事嗎?”
趙梅子看着小腹微凸的趙雪茹,眼神中閃過一絲豔羨,什麼時候她也能懷上自己和宋辰的寶寶就好了。
“梅子,我們是一個村裡嫁過來的姑娘,本就比大院裡的其他人更親近。”
趙雪茹沒有錯過趙梅子眼底一閃而過的豔羨,這讓她不由挺了挺肚子,讓小腹原本已經明顯的弧度更加凸顯。
“你也該懷個孩子了,咱們女人最要緊的任務就是給夫家傳宗接代,宋家就宋辰一根獨苗,你的負擔不比我輕啊。”
趙雪茹覺得趙梅子現在都已經是一級鉗工了,也該把心思放在家庭上了,她要是能懷上孩子,是不是就沒有那麼多的精力用來鑽研鉗工技術了。
只要她不那麼優秀,前進的壓力是不是也就不會像現在那麼大了呢?
“生孩子也得看緣分,這件事我們小兩口有自己的計劃。”
趙梅子的表情已經有些冷淡了,以前在村裡的時候她和趙雪茹就不太熟,現在雖說同樣嫁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好像是比以前在村裡的時候親近了一些,可不代表趙雪茹就能對她的生活指指點點。
趙梅子已經不想和她說話了,有這個功夫,讓宋辰多教她幾個字不好嗎。
在她考上一級鉗工後,宋辰就開始教她識字了,據說技術學習越到後面,對本人的文化程度要求就越高。高級技工不僅技術要過硬,還得看得懂圖紙。
趙梅子有野心,宋辰比她更希望她能出息,兩口子一拍即合,每天晚上都會抽出一點時間來教學。
現在趙梅子已經初步擺脫了半文盲的狀態。
正當趙梅子不想和她糾纏準備離開的時候,院子外傳來了不小的動靜。
白寡婦哭哭啼啼被人攙扶着走進來,她身後還跟着同樣板着臉的幾位管事大爺。
晚上又要召開全院大會了,這一次的會議和後院的白家有關。 *****
白寡婦母子被騙了!
所謂的張倩倩根本就不是什麼雙職工家庭的孩子,也不是本地人,她和介紹人是一夥兒的,這一波人到處流竄作案,在從白鐵剛那裡騙到錢後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現在母子倆已經報案了,但人已經跑遠了,估計找回來的可能性不大。
召開全院大會,估計也是爲了組織捐款,幫母子倆度過難關。
“賠錢,你必須得賠我錢!”
宋辰和趙梅子來得最晚,在兩人出現後,白寡婦突然衝了過來,揪着宋辰的衣領就讓他賠錢。
趙梅子本來應該是她家鐵剛的媳婦,是宋辰橫插一腳把人搶走了。
如果不是宋辰,她家就不會遇到張倩倩這個騙子,所以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宋辰,宋辰必須賠錢,彌補她家的損失。
瘋魔的老太太撒潑賣慘,幾位組織這場全院大會的管事大爺老神在在。
張滿多沒想到白寡婦居然會黏上宋辰,他還不知道白寡婦會盯着宋辰讓他賠錢的其中緣由,可這個結果對他來說也是見好事,他早就想看到宋辰吃癟了。
這一次,他只希望白寡婦能給力一點,從宋辰身上咬下一塊肉來。
而被白寡婦盯上的宋辰也在思考,原本的故事裡有這麼一段嗎?
事情好像有點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