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診室門外,蘇繪梨和楚陌一坐一立。
“爲什麼不告訴我?楚陌,你就這麼恨我嗎?”蘇繪梨滿面淚痕。
“我說過,是他自己不願意讓你知道。”
蘇繪梨歇斯底里,“一定是你威脅他隱瞞病情!今天如果不是被我撞見他病發,你是不是預備等他死了也要繼續瞞着我?呵,如果我爸死了,你還能用什麼威脅我?楚陌你這個卑鄙小人!”
楚陌雙手緊握成拳,因爲憤怒而劇烈顫抖,卻面色輕鬆地嗤笑一聲,“是,你說的沒錯。我還要告訴你,就算你知道了又怎樣?從你答應做我的女人那天開始,你就是我的人!這輩子你都別想回到他身邊!別忘了,你和楚天籤的是終身合約!當初分明離開得那麼瀟灑,甚至不給自己退路,爲什麼一見到他身邊出現別的女人就失去了理智?還是,你根本就是故意利用我來試探他到底是否在乎你?和一個男人在一起十年都不能給你安全感,你確定他是真的愛你?他如果愛你,會用如此盛大的婚禮嘲笑你十年來可笑的堅持?”
被戳中傷處,蘇繪梨口不擇言,“如果不是你欺人太甚,他也不會回傅家,更不會娶那個女人!”
“如果不是你早就已經對他產生懷疑,又怎會找上我?所有的這一切不過是你自作自受!繪梨,摸摸自己的心吧!那個男人,就算他還要你,就算你回到了他身邊又怎樣?還要繼續每天都在惶惶不安之中度過?不安因爲半點瑕疵就惹他不滿,不安身份配不上他而被他拋棄。如果一個男人真的愛你,就算你在優雅莊重的宴會上不小心摔得四腳朝天形象全無也只會覺得你可愛迷人而不會認爲你給自己丟臉!一直盡善盡美爲別人而活,你有沒有想過自己開不開心?你以爲他當初離開傅家真的是因爲你?那隻不過是他反抗老爺子的契機!爲了一個不愛你的男人,何必這麼作踐自己?爲什麼?爲什麼不找一個愛你本來面目的人?”
蘇繪梨心思劇烈震盪,被楚陌熾熱的眼神盯得心頭狂跳。
她迴避着他的眼神,後怕地捂着自己的胸口,不敢相信方纔那一瞬間的感覺是心動。
而就在這時,她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行色匆匆朝自己走來。
“evan……”蘇繪梨喃喃,雙眸裡漸漸映出他的倒影。
傅臣商走到她跟前站定,神色肅穆,安撫地摟了摟她的肩頭,“現在情況怎麼樣?”
“還在搶救,醫生說情況不樂觀。都怪我不好,不該惹他生氣。胃癌晚期,我竟然完全不知道……”蘇繪梨垂着頭,聲音喑啞,令人心疼。
他熟悉的氣息瞬間讓她安心下來,告訴自己,一切都是演戲,那個女人在外人面前再受*愛,婚禮再隆重又怎樣?還不是一樣要被送離,還不是在新婚之夜被丟下,留下的,勝利的,得到這個男人的,只有她蘇繪梨。只有她……
楚陌自嘲地嗤笑一聲,就算自己說千百句,也抵不過傅臣商的一個擁抱一個眼神,即使他什麼都不做,只是在她的視線範圍出現,她的眼中便再也沒有自己。
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被偏愛的都有恃無恐。
“別忘了明早的電影首映禮。”楚陌留下這一句,以及離開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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搶救結束,傅臣商和醫生詳細瞭解了病情。麻醉過後,蘇遠醒來,第一件事就是要單獨見傅臣商。
傅臣商安慰了蘇繪梨幾句,進了病房。
蘇遠選擇的是保守治療,沒有過化療和手術,所以人看起來只是比較瘦弱。
“有什麼話先養好病再說不遲。”
“你不用安慰我,我自己的身體,心裡有數。我也早就讓醫生跟我說了實話,最多還有三個月。有些話,再不說就沒有機會說了。”蘇遠言辭豁達,絲毫沒有將死之人的頹態。
“您說。”
“你知道的,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這個女兒,繪梨的性格和她母親一樣,凡事爭強好勝,力求完美。”說到這裡,蘇遠神色無奈。
“當初,我也是被這一點吸引。”傅臣商坦言。
“那現在呢?”
傅臣商頓了頓,“現在……自然也是一樣。”
“今天繪梨來跟我哭訴,說你娶了別的女人。”
傅臣商不言。
蘇遠卻似看透一切,“阮筠的孫女是嗎?你家老爺子年輕時候的那點事,我還是知道一些的,也大致能猜到你的打算。只是,這世上有太多你無法確定的因素,永遠不要太過自信。做人還是要留有餘地的好。”
傅臣商並不意外他會猜到,也沒有用心去想他後面那些似是而非、意有所指的話是什麼意思,實際上,此刻他有些心不在焉,根本無法集中注意力,只是表面掩飾得完美。
蘇遠繼續道,“繪梨今天會如此失態,我就知道,你對那個女孩子大概不太簡單。”
聽到這一句,傅臣商的臉色終於有了變化。
蘇遠嘆了口氣,“傅老爺子英明一世,卻也做了這麼一件荒唐事。那女孩也是無辜……”
傅臣商不動聲色,雙拳卻暗自緊握。
“當年,繪梨的母親如果不是對自己太嚴苛,也不會過度勞累猝死在片場。外界都說她是爲事業獻身,盛讚未來五十年內不會再有第二個顏夢,連帶着對繪梨的期待也頗高。可是,這些虛名又有什麼用呢?作爲父親,自然希望女兒優秀,但是更想她開開心心。我時日不多,跟你說幾句交心話。我的女兒,即使沒有男人,她自己也可以活得很好,多的是想要對她好的人,只是,她偏偏認定了你。”
傅臣商沉聲道,“我明白。”
蘇遠搖頭,“你不明白。我說這番話,不是要將女兒託付給你,如果你愛她,就好好待她,如果你不愛她,不要耽誤她。傅正勳看不上我家繪梨,不滿意她娛樂圈的出身,我對你也並非百分百滿意,如果可以,我寧願她嫁個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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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病房。
“evan,怎麼……”
話未說完,竟被傅臣商緊緊擁住。
懷抱越收越緊,用盡全力一般,似是要迫切證明自己所愛的是眼前這個女人。
他從未如此激烈地擁抱過自己,蘇繪梨露出極其震驚的神情,雙脣抖動着,落下淚來。
紀白摸摸鼻子,默默退了出去。
不知爲什麼,突然想到今天婚禮上那個安安靜靜的安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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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醫院的時候已經是凌晨五點多。
安久是今早九點四十的飛機。
這個時候,她應該還在睡夢中吧。
蘇遠沒有給他任何壓力,卻令他更加不堪負荷。
他曾一直不解蘇遠爲什麼要冒險貪那筆錢,現在才知道,怕是他那時候就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體不好,擔心女兒在傅家受委屈,想要在此之前爲女兒謀劃好無憂的未來,有所傍身。
說到底,不過是因爲他身在傅家,不過因爲他無權決定自己的未來,無力保護自己的所愛。
但是,不會了,以後都不會了!
他曾發誓不惜一切代價。
而如今,當初想要的唾手可得。
他所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棄子。
處理掉已經不需要的棋子。
可是,爲什麼,心中沒有絲毫喜悅,沒有想象中的暢快,更沒有登上高位的滿足……
越明白自己應該要做什麼,越確定那個決定,越接近成功,心裡的空洞就越大……
這種即將失去一切的慌亂苦痛是從何而來?
他沒有答案,心亂如麻,心中只剩下一個想法,要見到她,或許只要見到她,這一切就會有答案!
傅臣商猛踩油門,車身化作一道流線,飛馳在濃重的夜色中……
就在快要趕到老宅的時候,前方一輛大貨車突然從彎道迎面而來,傅臣商急速轉動方向盤,車輪發出刺耳的尖嘯聲,銀灰色的跑車從公路翻滾到了斜坡之下。
半分鐘之後,一個人影從車裡搖搖晃晃地爬出來,一步一步繼續朝前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