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爭雄(七)

旭子追趕着流寇的腳步,從臨眗一直到逢山,從逢山一直到贏縣。

一個月來,郡兵們在秦叔寶的指揮下打了至少二十場仗。每一場都是完勝。敵軍越戰越弱,到最後根本不敢回頭,只是拼命地逃,逃,逃。逃出北海郡,逃過齊、魯、北海三郡交界的曠野,逃過魯郡的贏縣,一直鑽入岱山腳下的密林。

秦叔寶是個合格的將領,縱使旭子用府兵的眼光來檢視他的戰術安排,都覺得無可挑剔。“張須陀大人慧眼識英才!”旭子在心中歎服不止。雖然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府兵中一些低級軍官對自己的排斥之意,也能清晰地感覺到秦叔寶已經把自己當成了潛在的對手。

二人之間的競逐到目前爲止都控制在男人之間的較量上,秦叔寶懂得分寸,顧全大局。旭子也很小心地把握這自己不過分逾越。這種較量的最直接後果就是導致整個剿匪進程大大加快。原計劃中,大夥認爲至少要待到五月份才能將北海郡殘匪完全肅清,結果纔到四月中旬,大股的流寇在北海郡已經絕跡。

“既然朝廷已經允許咱們越境追擊,咱們就別再縛手縛腳了。這仗至少要打出兩年的平安日子來!免得咱們前腳一走,兔崽子們後腳再回來糟蹋!”得知逃回牛山老營的最大一夥流寇搬家的消息後,羅士信向大夥建議。他的觀點得到了全軍上下一致贊同,包括北海郡臨時應徵入伍的郡兵們,大夥突然發現橫行數百里的流寇原來不堪一擊,因此士氣高昂,恨不得一口氣將仇人斬草除根。

進入岱山範圍後,流寇們又找回了一些勇氣。周圍地形複雜,不利於騎兵展開。而流寇們常年在山中討生活,懂得利用樹林和岩石保護自己。此外,盤踞在魯郡的一夥山賊也覺得脣亡齒寒,星夜趕過來支援同夥。敵我雙方又打了三場不大不小的戰鬥後,流寇們不敵,再次放棄陣地,逃向岱山南麓的臥馬坡。

“這麼打下去,再有十年八年都打不完!”羅士信性子最急,幾天下來便失去了耐心。在平原上做戰,每場戰鬥下來他的戰馬後都能掛滿敵人的鼻子。自從進入山區後,三戰的斬獲都不如先前的一戰多。

“用不了太久他們就會缺糧,岱山雖然大,但光憑林子間的野味也養活不了數千人。眼下不怕姓齊的援軍多,就怕沒人幫他消耗糧食。上次王薄也是在岱山之間來回鑽,鑽到最後,還不是乖乖出來與咱們決戰麼?”秦叔寶耐性甚佳,每當羅士信急得抓耳撓腮時,都能找出合適的語言來安慰他。

“我總覺得他們好像在玩什麼陰謀!”新任北海郡丞吳麒膽子小,用試探的口氣提醒。

“陰謀只有和實力相配纔能有效果!”秦叔寶笑着搖頭。“咱們現在士氣,人數和補給都遠遠好於對方,他們很難玩出太多的花樣來!”

“倒也是!”大夥笑着附和。流寇的戰鬥力與齊郡精騎相比根本不在一個檔次上,即便是北海郡的新兵,經歷了一個多月的實戰鍛鍊後,單獨對上流寇都不會再輸給他們。

戰略上蔑視敵人,具體戰術上,秦叔寶還是給予了流寇們足夠的重視。他採取的是與張須陀當年大破王薄軍的同樣戰術,以步卒在山下平緩地結營監視。騎兵則在外圍機動配合,負責切斷送往山中的一切補給。

如果敵軍退向岱山主峰,不出三個月,他們自己就會把自己餓死。如果敵軍下山逃往博城,大軍從背後追上去,肯定又殺他個落花流水。

不打仗的時候,岱山看上去很壯麗。雖然它的實際高度未必有旭子出塞時看到的山峰高,但由於附近都是平原,所以看上去有一種俯覽天下的感覺。從山腳到主峰,大大小小十幾個山頭都被不同顏色的樹林所覆蓋。從下向上看,整座山的顏色非常有層次感。最靠近山頂的地方依稀還有去年冬天留下的殘雪。大部分時間被雲霧遮蓋,偶爾雲開霧散,則在反射出萬道金光。

據說這座山的主峰很難爬,只有孔夫子、秦始皇和漢武帝三個人曾經到達過其最高處。孔夫子如何成功登頂的故事史書上沒記載,秦皇和漢武都是動用的數萬人纔到達到目標。到底雲端之上有什麼風景,旭子也想去看看。不過這話他不能公開說,幾年來的教訓讓他多少學會了些循規蹈矩。

所以,他在內心深處迫切地希望早日將這場戰鬥結束。如果戰鬥結束,他就可以找個理由一個人偷偷離隊。自願趕來領路的山民曾經告訴他,羣山深處會有更綺麗的風景。從天而落瀑布,拔地而起的斷崖。還有鷹,兩翼張開和戰馬的身體一樣長。旭子不認爲嚮導是在吹牛,因爲每天在領軍巡視時,他都能親眼看到幾隻天之驕子在頭上盤旋,對於入侵了其領地的人類,無論流寇還是官軍,它都不友善,總是用高亢的叫聲來表達自己的抗議。

“今天鷹的叫聲很古怪!”獨孤林用槊柄敲了敲馬鐙,低聲說道。

“鳥飛得也足夠慌張!”羅士信大聲補充了一句。緊跟着,所有騎兵都拔出了武器,有大隊人馬準備進山,秦叔寶沒有邀請魯郡的郡兵前來助戰,來者肯定是敵非友。

“那邊有塊緩坡,更適合咱們出擊!”秦叔寶用手中長槊向斜前方點了點。衆將士一同加速,豹子一般涌向遠處的山坡。那片平緩的山坡上樹木稀少,位置正卡住入山的大路。

“來的又是一羣亡命徒!”旭子一邊帶隊前行,一邊鞍後抽出黑刀。在戰場之上,他不敢對流寇有任何同情。事實上,在看到流寇們於北海境內的所作所爲後,他對流寇的同情心也越來越淡。

他們本來都是些受盡欺凌的弱者。但他們提起刀後,卻去迫害被自己更軟弱的人。對於人性的這種轉變,旭子很不理解。在他的心目中,經歷過苦難的人應該更富有同情心纔對。而他看到的大多數情況恰恰與主觀臆測相反。很多經歷了苦難的人非但沒有同情心,反而有一種看到別人遭遇更慘才能得到發泄的心態。

“流寇們不懂如何煉兵,當然希望麾下人越多越好。爲了養更多的兵,他們只好去搶。被搶的人沒了吃食,也只好去當流寇!”閒聊時,獨孤林曾這樣解釋爲什麼流寇都熱衷於糟蹋百姓的現象。但旭子不認同這種說法,他總覺得發生在齊郡和北海的悲劇還存在着不同的解釋。但具體答案是什麼,他說不清楚。

騎兵們在秦叔寶的指揮下,很快佔據了有利地形。出乎衆人預料的是,發覺自己受到威脅的流寇沒有像郭方預、齊國遠麾下的嘍囉們那樣亂成一團,相反,他們迅速組成一個方陣,騎兵和步兵互相掩護着,退向了道路另一側的山坡。有衝在前方的郡兵迫不及待地射出了羽箭,一個月來他們採用這種騎兵漫射戰術,不知道擊跨了多少股流寇隊伍。而今天,第一波羽箭射入敵陣後,對方陣型只是顫了顫,然後立刻有漫天的羽箭射了回來。

流寇佔據了人數優勢,手中步弓的射程亦比騎弓略遠。衝上前騷擾敵軍的騎手們快速後撤,有人在後撤的過程中受傷落馬,血順着山坡染紅翠綠的草叢。有人大聲叫喊着請求同伴支援,但沒等主陣做出任何反應,他和坐騎身上已經插滿了羽箭。

戰鬥幾乎在敵我雙方都來不及做任何準備的情況下開始,一接觸,一個多月來所向披靡的郡兵們就吃了個小虧。流寇頭目的應變速度極其快,麾下流寇也堪稱精銳。這是將士們從來沒遇到過的情況,一時間,他們簡直無法適應戰場上的變化。

“士信,仲堅,咱們還是先羽箭騷擾,馬速能加多快就多快!點子有些扎手,破綻不多!”秦叔寶指了指敵軍左翼,低聲命令。

敵軍排的是個中規中矩的方陣,步兵在中央,還有兩百多騎兵分散在步兵兩翼。這種陣型破綻不多,但未必能承受得住齊郡精兵最拿手的輕重騎兵混和攻擊。只要李旭和羅士信二人能讓中央的步兵發生混亂,秦叔寶麾下的兩百具裝甲騎就可以從正面踏過去。狹路相逢勇者勝,無論勇氣和戰鬥力,齊郡精銳都絕對不可能更新最快燈火書城希望你加入輸給一夥遠道而來的山賊。

六百名輕騎兵風一樣卷下山坡,這個戰術他們練習了無數次,又在敵軍身上實踐了無數次。雖然這點人馬放在空曠的坡地上就像一縷青煙,但青煙之中所蘊涵的殺氣卻令天上的陽光都變得寒冷。沒有人吶喊,也沒有角鼓聲助威,瑟瑟馬蹄聲是風中的唯一旋律。馬蹄帶起的煙塵翻卷,越來越快,越來越濃,猛然間,煙塵的軌跡折轉,無數支利箭升入半空。

不止是郡兵們射出的利箭,敵軍在同時也射出了漫天白羽。死亡的風聲在戰馬前後呼嘯,有人在奔馳中落地,有無主的戰馬悲嘶着逃向戰場之外。大部分郡兵卻依舊在疾馳,邊疾馳邊彎弓搭箭。

流寇射來的羽箭大部分都失去了目標,命中速移動的戰馬需要非常好的射藝,嘍囉們的訓練程度達不到,只好漫無目的地亂射。疾馳中,李旭射出了三箭,每一箭都帶走了一條生命。他身後的騎兵們也與主將保持了同樣的射擊節奏,大部分羽箭射偏,但由於流寇隊形過密,依然有近百支羽箭射中了目標。

敵陣晃了晃,但是沒有亂。騎在戰馬上的敵軍主將揮動令旗,在方陣深處有人舉盾而出,護住前排的長矛兵。後排的有更多的士兵舉起弓箭,射向高速移動中的騎兵頭頂。

“脫離,迅速脫離!”李旭大叫,整個心臟瞬間跳到了嗓子眼。對方的舉措太令人吃驚了,他曾經和張須陀等人探討過以步卒對於突厥人的狼騎戰術,大面積覆蓋式射擊是最恰當的選擇之一。

騎兵們快速調整方向,斜着衝出羽箭覆蓋範圍。流寇陣型居然沒垮,他們還是流寇麼?有人不甘心,邊策馬逃命,邊引弓回射。這是經李旭指導過的殺招,可今天此殺招完全失靈。零星而去的羽箭打在盾牆上面,如露水撞到了岩石,毫無收穫。

李旭在一百步外再次引弓,這是流寇們意想不到的距離。自從藝成之後,這個距離上他很少失手。一箭取敵主將,足以徹底混亂流寇軍心。

長箭如流星,直撲站在第一排的敵軍將領。在羽箭即將到達敵將面前的瞬間,他忽然覺得馬背上的那個人影很熟悉。

“不是他,不可能是他!”旭子驚叫出聲。恨不得插翅飛過去,將羽箭一折兩斷。就在這電光石火間,遠處的敵將舉起了騎盾,“叮!”的一聲從旭子心中響起,羽箭被擋住了,他繃緊的心也猛然鬆開,汗水自額頭淋漓而下。

沒等旭子考慮是否發動第二輪騎射攻擊,敵將就做出了反應。他先向疾馳而回的騎兵們看了看,動作十分緩慢,彷彿在尋找着什麼。然後,他將手中令旗急速揮舞了數下,方陣兩個側翼的騎兵立刻衝了下來,迎住李旭和羅士信馬頭。

“彎弓,疊射!”李旭的命令被傳令兵轉化爲號角聲傳遍整個戰場。以騎制騎,這是破解騎射戰術的第二種恰當方法。李旭和張須陀、秦叔寶等人探討過類似戰術。當時,大夥認爲如果想達到預期目標,雙方人數應該大體相等。可流寇只有兩百多名騎兵,卻毫不猶豫地和官軍展開了對攻。

羽箭撕破空氣的聲音淒厲刺耳,但效果不明顯,射移動中的目標,郡兵和流寇一樣沒太多準頭。衝過來的敵騎在兩射之間落馬三十餘人,其餘的人以頭緊貼馬頸,手中兵器穩穩地指向了正前方。

“嗚――嗚嗚――嗚嗚”號角聲又在戰場上響起,敵軍變陣。整個步兵方陣在向前推進中變成了三角型,如一把長了牙齒的尖刀,緩緩地向郡兵們壓了過來。

戰陣正中是一名年青的武將,銀甲白袍,槊鋒如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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