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瞬間,亦是永恆。嘆直起身子,看着恩尚。恩尚終於鼓起勇氣,睜開了眼。
“不讓你接的電話還接!想看我瘋是不是?”
嘆的眼裡,只有恩尚。
“給你打電話的混蛋死定了。我從來沒有折中選項。”
心還在狂跳。恩尚閃躲着嘆的眼神,急忙離開了樓頂,掉在地上的手機,也沒有撿起來。她滿腦子想的都是逃離這裡。恩尚剛一離開樓頂,嘆就輕輕鬆了口氣。嘆也很驚訝,自己居然吻了恩尚。他傻傻地站在原地,就在這時,恩尚掉在地上的手機響了起來。嘆拿起電話一看,是崔英道打來的。他的眼神,再一次變得冰冷起來。嘆按下了通話鍵。
“在哪兒呢?”
“這個電話怎麼是你接?”
“問你在哪兒呢。”
“看來你在樓頂啊。”
英道從容地說道。
“你們倆在樓頂幹什麼了?車恩尚正從樓頂下來呢。”
“你給我乖乖等在那裡。”
“我還有急事,先掛了。”
英道先掛斷了電話。他目不轉睛地盯着恩尚從樓頂走下來。恩尚感受到異樣的眼神,下意識地擡起了頭。剛看到英道,恩尚馬上就轉過了頭,然後她像沒看見英道一樣,從他身邊擦肩而過。英道不自覺地抓住了恩尚的胳膊,恩尚卻一把甩開了他的手。她像看臭蟲一樣盯着英道,這讓他莫名地心痛起來。恩尚用冰冷的目光瞪了一眼英道,然後消失在了他的視線裡。他沒有攔住恩尚,而是一臉痛苦地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太奇怪了,英道不明白,明明是自己傷害了她,爲什麼到頭來,心痛的卻是自己。他僵立在原地,這時,明秀跑了過來。
“暴發戶的校服怎麼了?簡直一團糟啊。”
“我把她絆倒了。”
明秀微微皺了皺眉。
“爲什麼?不小心,還是故意的?”
因爲是英道的朋友,因爲明白英道的寂寞,因爲無法完全接納英道反抗的內心,所以明秀一直很心疼英道,但也只是冷眼旁觀。但這次的事,他覺得英道做得不對。
“你過去,至少從來不欺負女生的,可是爲什麼越來越……”
“不是那麼回事,臭小子。爲其他事情捱罵,我也就認了,可這次不一樣。”
“那是爲什麼?”
英道猶豫了一下。他需要時間來整理一下自己的感情。
“就是很想知道,如果我絆倒了車恩尚,會有什麼感覺。”
“這又有什麼不一樣啊,你個瘋子!對她有意思就去告白,欺負人家算什麼。就因爲你總是這樣,纔會被人說是小學生。”
“你給我閉嘴!”
“你才應該閉嘴。”
明秀迅速逃離了現場。
“給我站住!”
英道緊緊跟在明秀身後。對英道來說,只有一個能敞開心扉的人,那就是趙明秀。英道覺得,在和嘆斷絕關係之後,如果沒有明秀在身邊,那自己只會比現在更加墮落。
恩尚站在衛生間洗漱臺前,手洗着校服。她不明白,這種事爲什麼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她既氣憤又傷心。這時,從衛生間外傳來了腳步聲。恩尚戒備地看着門口,結果走進來的人讓恩尚大感意外。是寶娜。
“找你半天了。”
“……爲什麼?”
“什麼爲什麼!換上吧。我翻了一下你的儲物箱。”
寶娜把手裡的紙袋遞給了恩尚。
“……謝謝。”
“不用謝我。如果我不做的話,燦榮就做了,所以我才做的。”
寶娜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恩尚微微笑了笑,她想,這纔是真正的寶娜吧。
嘆一臉嚴肅地從樓頂走了下來,看架勢,馬上就要跟英道大打出手了。終於在主樓門前找到了英道,嘆快步走下臺階。英道也發現了嘆,眼神冷漠起來。英道的直覺告訴他,嘆是來找他算賬的。嘆走下臺階,一步一步走向英道。走廊裡充滿了緊張的氣氛。兩個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剛走進攻擊範圍,嘆就起腳踢了英道心窩一腳。對於嘆意外的攻擊,英道毫無防備,哐一聲,他被踢了出去。可嘆好像還沒有解氣,看着剛要起身的英道,再一次撲了過去。這次英道抓起嘆的胳膊,來了個背摔。周圍的學生們都嚇了一跳,圍觀了起來。站在一旁的明秀,既沒法加入這血腥的戰鬥,也沒法去勸架。兩個人的戰鬥,說不上來誰佔了絕對上風。就在他倆激烈地你一拳我一拳互相毆打的時候,瑞秋從走廊另一邊走了過來。她無語地看着這兩個人,皺了皺眉。她完全能想到,兩個人爲什麼會這樣大打出手。瑞秋一臉憤怒地看了看四周,她在找恩尚。
“你怎麼穿什麼都穿不出型來呢?”
恩尚換上運動服走出了衛生間,寶娜在一旁挖苦道。恩尚勉強一笑,把校服塞進了紙袋裡。
“不過,你是被崔英道發現了嗎?”
是被發現了嗎?恩尚苦惱了一下。
“我也不知道。”
“所以當初幹嗎不知天高地厚,轉學到這裡來啊?”
恩尚無言以對,說不定寶娜說的全都是對的。這時,藝率急忙跑進了衛生間。
“喂,不得了了!現在外面都亂套了,金嘆和崔英道在走廊裡……”
藝率的話還沒說完,瑞秋就走進了衛生間,一臉可怕的表情。怎麼回事?還沒等看清楚狀況,瑞秋就走過來一把揪住了恩尚的頭髮。寶娜好不容易反應過來,急忙抓住了瑞秋的胳膊。
“你幹什麼呢!瘋了嗎?”
“你給我閉嘴。”
“你跟誰說話呢!”
與火冒三丈的寶娜不同,恩尚看起來很淡定。
“有話跟我說,你先放手。”
聽到恩尚的話,瑞秋一把甩開了她的頭髮。
“到底出了什麼事?連揪頭髮這招都使了,看來不是什麼小事了。到底怎麼了?”
“就爲了你一個人,學校現在都亂成了什麼樣子,你知道嗎?金嘆和崔英道已經打起來了,你說你要怎麼辦!”
原來,藝率沒說完的話是這個。寶娜和恩尚都吃了一驚,急忙跑出了衛生間。
“你們兩個都給我住手!金嘆,崔英道!我叫你們住手!”
只有孝信能夠勸得住這兩個人。同學們趁機把金嘆和英道分了開來。兩個人的臉都被打開了花,卻依舊不罷休。寶娜和恩尚晚一步來到現場,一臉錯愕地看着兩個人。
“喂,你倆都出血了!你倆到底幹嗎啊!”
明秀氣得大喊了一聲。明秀恨自己不能只幫着其中一個人說話,也心疼走到今天這一步的這兩個人。
“怎麼辦,理事長來了?”
聽到藝率的話,同學們都轉頭看了過去。學級主任和遲淑正從走廊另一邊走過來。即使遲淑登場,也沒能阻止英道和嘆繼續向對方挑釁。
又被叫到了理事長室,嘆和英道並排站在遲淑面前,兩個人的臉都被打得滿是傷口。雖然低着頭,但倆人都毫無悔改之意。
“這次可不會說說就算了,我會覈實監控錄像,召開懲戒委員會。你們自己有個數,如果有需要,還會請你們的父母來。”
“請您手下留情。”
“已經晚了。你們在學校外面做什麼我不在乎,也不會干涉,但是在學校裡面就不行。你們倒是畢業走人就沒事了,可我不行,帝國高中是我的事業,我的工作。所以,不許你們給我的事業抹黑。聽懂了嗎?”
理事長的話,句句在理。遲淑無奈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兩個人。
“出去吧。”
英道和嘆行了個禮,轉身走了出去。走出理事長室,他們拉開距離各走各的路。結果,英道先開口說話,不過眼神卻依舊注視着前方。
“不是應該先問問有沒有受傷嗎?可能因爲不是親生母親,所以比起兒子,更擔心自己的事業啊。”
“不過,我至少還有個母親,不知道心裡有多踏實呢。”
嘆也沒有看英道。
“你不覺得很令人期待嗎?帝國集團的庶子金嘆——難道不想知道,我會在什麼時候,用什麼方式,多麼震撼地亮出這張牌嗎?”
嘆停下了腳步。
“那張牌你不會用的。”
臭小子!英道也氣得停下了腳步。
“因爲沒有了那張牌,你就什麼都不是了,你就再也沒辦法對我爲所欲爲了。”
“果真如此嗎?”
“如果你想確認,就試試吧。”
“你會後悔的。”
“有本事就讓我後悔,我已經做好踏進泥潭的準備了。”
嘆和英道,誰都不想退讓一步。看着嘆自信的表情,英道不知爲何有了挫敗感。
恩尚累得靠在圖書館一角的沙發上。燦榮坐在恩尚對面,看着她。
“既然崔英道讓我坐到那個位置上,就說明他已經看出我是社會關愛者了。”
“也許是,也許不是。”
“你這算什麼回答啊。”
“我是叫你不要杞人憂天,明天的事,明天再去苦惱。事情發生之後再去戰鬥。不要害怕,我會陪你一起戰鬥的。”
“別在我面前提戰鬥兩個字。”
“怎麼,想起金嘆了嗎?”
“喂!”
“金嘆喜歡你吧?”
“什麼?”
恩尚就像是自己的心思被看穿了一樣,嚇得急忙直起了身子。
“比起你社會關愛者的身份被揭穿,我更擔心金嘆喜歡你的事情被大家看出來。”
“爲什麼更擔心這件事啊?”
“咱們學校裡,有多少人盼着看見金嘆跌入深淵的樣子,你知道嗎?”
“對帝國集團家的兒子,自己不敢上去挑釁,卻又想看到他抓狂的樣子。如果被人知道金嘆喜歡你,他們就會轉而來攻擊你。而崔英道應該是已經開始了。”
這麼沉重的感情背景,自己是否能承受得住?恩尚輕輕嘆了口氣。
恩尚孤獨地走在回家路上。突然,她停下了腳步。她看到有個人影,淒涼地站在家門口。
嘆滿臉傷口,胳膊上纏着繃帶,可憐巴巴地站在那裡。恩尚覺得,嘆是因爲自己才傷得這麼慘,所以很是愧疚。
“怎麼回來得這麼晚?我受傷了。”
恩尚默默地看着嘆。
“我被理事長給批評了,還說會給我處分。該不會是開除吧?作爲男人,最終學歷總不能是初中畢業啊。”
嘆並沒有怪恩尚,這讓她更加心痛。因爲恩尚知道,嘆是怕她傷心、擔心,所以纔會若無其事地跟她開玩笑。恩尚轉過頭,不再看他。
“我先進去了。”
“怎麼能這樣?我等了你那麼久呢。”
“不要抓住我,不要擋住我,以後也不要再等我。”
“喂!”
嘆一把抓住恩尚的胳膊,把她轉了過來。
“算我求你了。我不想在這裡跟你拉拉扯扯的。”
恩尚偷偷瞥了一眼監控攝像頭。
“該死的監控錄像!”
“……是你告訴我的。”
“我告訴你的事情、警告你的事情,有哪一件你當回事兒了?”
嘆抓着恩尚的胳膊,大聲喊道。這時,一輛
轎車開到了家門前。是元的車。恩尚嚇了一跳,抽出手往後退了一步。元剛從車上走下來,恩尚就行了個禮,然後匆匆朝大門跑了進去。
“哥。”
嘆靜靜地看着哥哥。在家裡,已經好久沒見過哥哥了,他看起來那麼陌生。元沒有回答,只是揮了揮手。嘆沒看懂是什麼意思,呆呆地看着哥哥。
“叫你讓開,你擋住門了。”
嘆聽到了元的話,但依舊沒有讓開,直挺挺地站在門口。他覺得,如果讓開了,哥哥肯定不會再理自己,而是徑直走進去。
“你一直住在酒店嗎?”
“你是保安嗎,擋着門?問那些沒用的幹嗎?”
“就沒有回來住的想法嗎?”
“那你要去住酒店嗎?”
看着把自己拒之千里的元,嘆一時語塞。
“哥,真的……我真的沒有想法,要去搶走你所擁有的東西。”
“要我再解釋一遍嗎?你的想法,不是你說了算的。帝國集團做出的決定,就是你的想法。所以對我來說,你的存在本身,就是誤會、把柄、禍害。這就是庶子。”
嘆存在的意義,從元口中說出來,竟是如此的傷人。比滿臉的傷口更痛,比受傷的胳膊更痛。
“別說我回來過。我拿點忘帶的東西,馬上就走。”
元終究還是留下嘆一個人,自己走了進去。嘆獨自一人,在原地站了好久好久。
“我問你到底在哪兒弄得這一身傷?!”
嘆一把打開了門,他實在是沒辦法招架一直追問的媽媽,打算把媽媽轟到門外去。看着嘆躲躲閃閃閉口不答,琦愛只能乾着急。
“就是踢球的時候摔了一跤,真的。”
“你覺得這個理由說得過去嗎?想騙人,也得找個靠譜點的藉口出來啊!你難道是用臉踢球嗎?”
嘆抓着琦愛的手,溫柔地把她送到了門外。
“媽,我困了,我要睡覺。”
琦愛束手無策地被趕到了外面。
“你是真想把媽媽活活氣死嗎?”
“媽,晚安,我愛你。”
嘆嬉皮笑臉地關上了房門,然後靠在門上,輕輕鬆了口氣。在學校發生的事情、崔英道、車恩尚,還有哥哥、媽,這一切,對於一個十八歲的少年來說,都太過沉重了。嘆的視線停在了掛在窗邊的捕夢網上:最近全都是噩夢,好希望能做一場美夢。嘆想起了恩尚的笑臉。
恩尚甩了甩洗好的校服,掛在衣架上,打開了風扇。恩尚跪坐在地上,看着校服隨着風扇的風搖動。究竟能不能順利畢業?她愁眉不展地看着校服,突然,腦海中閃現出與嘆接吻的情景。就好像剛親過嘴一樣,恩尚連忙閉上了眼睛。明知道不可以,但卻控制不住地心動。
嘆讓司機把車停在門口,自己則在門口不停地走來走去。坐在駕駛席上的司機,看着嘆在外面來回踱步,自己也走下了車。嘆對司機打了個招呼:
“抱歉。讓您這麼早就來了。”
“沒關係。是學校有什麼事情嗎?”
“也不是,就是……知道在我家幹活的阿姨有個女兒吧,恩尚,我想載她一起上學。再等五分鐘,她就該出來了。”
司機尷尬地笑了笑,重新回到了車裡。司機的反應也算正常,因爲說白了,就是有錢人家的公子居然在等一個寄居在自己家的女孩兒。
嘆等恩尚等了好久。漆黑的四周,不知何時也都大亮了,但恩尚始終沒有出來。難道是已經走了嗎?恩尚肯定是因爲不想碰見自己,早早就走了。到底是幾點走的啊?嘆無奈地坐上了車。
恩尚的座位,空空的。嘆和英道,還有瑞秋和燦榮,都時不時看一眼恩尚的座位。雖然心情各不相同,但大家看起來都很不安。英道因爲昨天的事內心愧疚而不安;燦榮因爲擔心朋友而不安;瑞秋則是因爲嘆的視線而不安;還有嘆,害怕就這樣失去恩尚,不安的心久久無法平復。下課鈴剛響,嘆就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抓起書包跑出了教室。老師也好,瑞秋和英道也好,都沒有去攔他,只是用目光追着他的背影。
嘆走出學校,不停地給恩尚打着電話。恩尚當然沒有接。嘆憤怒地掛斷電話,馬上給燦榮打了一通。
“是我,你給車恩尚打電話試試,她不接我的電話。”
“就算你不說,我剛纔也打過了,我的電話也不接。確定不在家嗎?”
“不在。這個時間,肯定不是去打工了。知不知道她會去哪裡?你們不是一起度過了人生中一半的時間嗎?哪兒?居然說不確定,只是也許會在那裡,搞什麼啊!”
嘆心急如焚,衝着燦榮喊了一通,然後掛斷了電話。
恩尚穿着校服,站在馬路中間,看着上班的人們匆匆而過的樣子。與他們的爭分奪秒不同,站在這裡的自己,看起來很孤獨,也很淒涼。就這樣走走停停,最後,恩尚來到了一家經常去的免費電影院。
放映廳裡,位置基本都是空着的。恩尚坐在角落裡,心不在焉地看着銀幕。就在這時,嘆打開後門,也走進了放映廳。他一眼就看到了恩尚的背影,放心地鬆了口氣。燦榮說對了,恩尚果然在這裡。十年朋友看來不是瞎說的。嘆坐在恩尚的後面,注視着她的背影。電影結束,銀幕上滾動着演職員表,但恩尚絲毫沒有要起身的意思,一動不動地看着演職員表,她的樣子,看起來很傷感。嘆終究是沒有上前跟恩尚說話。
沒有了去處的恩尚,漫無目的地走着。嘆遠遠地跟在恩尚身後。轉過一個拐角,出現了一家捕夢網小店。恩尚停下腳步,透過櫥窗看着展示臺。她想起了在美國度過的,那如同仲夏夜之夢的日子。他是不是每天都在做美夢呢?真希望送給他的捕夢網,能讓他每天都能做美夢。恩尚這樣想着,注視着櫥窗裡的捕夢網,突然,捕夢網的孔裡出現了一個人。是嘆。
“你怎麼會在這裡?”
“電影好看嗎?”
“你從電影院就開始跟着我了?”
“爲什麼不上學?學校是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的地方嗎?”
“倒是你,都要受處分的人了,逃課出來真的沒關係嗎?”
“還是擔心你自己吧,你今天死定了。”
什麼?恩尚愣了一下,嘆趁機抓住了她的手。雖被嘆拉着走,恩尚心裡卻很感動。看得出來,他沒少擔心自己。恩尚知道應該放開嘆的手,但不知爲何,她並不想這樣做。她想像個平凡的高中生一樣,牽着嘆的手,一直走到這條路的盡頭。
“你因爲我,變得越來越糟糕了……”
“不是因爲你。”
“怎麼不是?”
“那我也不會放手,我要一直這樣走下去。這樣一直走下去,就會在路的盡頭看到你,對不對?”
“……不會。”
嘆停下腳步,轉頭看着恩尚。
“我早已經逃了,不在那裡。”
“沒關係,我去找你就行。”
“不要這樣,我已經被逼到盡頭,無路可退了。”
說話間,恩尚的眼裡已經充滿了淚水。
“那你要我怎麼辦!我就是喜歡你,你讓我怎麼辦!”
“我也是,我也喜歡你。”
這是恩尚第一次坦露自己的內心。
“可那又能怎樣!‘平安順利地畢業吧’,‘雖然是寄人籬下,但也不能氣餒’,連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都已經沒辦法堅持下去了,喜歡你又能怎樣,我哪還有力氣去堅持。”
嘆沒有想到,恩尚的坦白會讓自己如此心痛。
“同學們還不知道你家那複雜的關係吧?”
即使是用這種卑鄙的方法,恩尚也要推開嘆。如果不這樣做,她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放開嘆的手。她怕喜歡嘆的心,會越來越強烈。
“你保護不了我。先保護好你自己再說吧。”
嘆一臉受傷的表情看着恩尚。恩尚覺得,放他走,纔是對的選擇。她沒有迴避嘆的眼神。嘆臉色變得慘白,轉身一個人離開了。嘆剛一轉身,恩尚就忍不住抽泣起來。她深怕被嘆發現,強忍着沒有發出聲音。
英道停下了摩托車。他脫下安全帽,關掉GPS,把耳機摘了下來,從口袋裡拿出海關申報表,看了看住址欄,又看了看眼前的房子。一看就是破舊簡陋的小房子。
“還說自己是暴發戶呢!”
“要看房子嗎?”
正在掃院子的房東太太,熱情地向英道打着招呼。
“不是看房子,是來看朋友的。我找車恩尚。”
“恩尚搬家了,好像搬到平昌洞了。怎麼,聯繫不上她嗎?”
“是啊,可能我和她的交情還不夠深吧。您知道她搬到平昌洞哪兒了嗎?”
“……那我可不知道了。不過,你們確實是朋友嗎?”
“應該是吧。”
“哈哈”,英道尷尬地笑了笑。
不知是不是快打烊了,咖啡店裡客人並不多。在恩尚整理桌子的時候,坐在另一邊的兩個男學生,總是偷瞄她。
“服務員,飲料裡有根頭髮。”
“不可能啊,稍等,我看一下。”
“沒有嗎?”
“是啊。”
“剛纔明明有來的。要不告訴我你的電話號吧。”
這幫臭小子,居然跟我耍心眼兒。恩尚不想理會他們,輕輕嘆了口氣。
“我們要打烊了。”
“說實話,我覺得給個電話沒什麼,我們天天來這裡的。”
隨便他們說什麼,恩尚收拾起桌子上的杯子。
“都喝完了吧?”
“等一下,如果不想告訴我你的號碼,那你記下我的號碼吧。”
其中一個男學生色眯眯地握住了恩尚的手腕。
“我們店裡有監控錄像,你們繼續這樣胡鬧,我就要報警了。”
“警察來了。”
恩尚轉頭望了過去,看見英道正慢悠悠地朝着他們走過來。英道走過來,一腳踢掉了搭訕的男學生坐着的椅子。哐噹噹,看到椅子被踢倒,坐在對面的男學生罵罵咧咧地站了起來。
英道看着男學生,頓了一下,開心地笑起來。
“好久不見!初中畢業之後,第一次見吧。見到你真高興,朋友。”
英道想握個手,結果男學生嚇得定在了原地。
“崔英……道?”
“喂,我當時那麼照顧你,怎麼就變成小混混了呢?”
被嚇住的男學生扶起倒在一旁的朋友,慌慌張張逃出了咖啡店。英道噘了噘嘴,收起了懸在半空的手。
“要被欺負,也應該是被我欺負,而不是被那種不入流的傢伙欺負。”
恩尚看都沒看一眼英道。昨天的事情,依舊曆歷在目。
“不能接待客人了,已經到了打烊的時間了。”
“既然救了你,怎麼也得說句謝謝吧。”
“明明你更壞。我今天沒去學校都是因爲誰啊?我爲什麼被你盯上了?你究竟爲什麼要欺負我?”
“那不是欺負你。嗯,你說這樣算不算欺負你呢?我今天去過你之前住的房子。”
恩尚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什麼?”
“所以你聽好了:第一,你曾經住在快塌掉的房子裡;第二,你現在卻搬到了
平昌洞,所以我們纔會在超市門口遇到;第三,不過在我看來,你一定是個社會關愛者沒錯;所以第四……”
“對,沒錯,我不是暴發戶。”
恩尚意外的回答,讓英道一時語塞。
“我是社會關愛者沒錯。”
“你看,我就說是吧。”
“所以說,你想怎樣?接下來,我也會被趕出帝國高中嗎?”
“已經做不到了,因爲我喜歡上你了。”
英道的語氣很認真,這讓恩尚的心,跌到了谷底。
“什麼?”
“但是你討厭我,對吧?”
英道的眼神在動搖,看起來,還有些可憐。
嘆站在窗口,呆呆地看着庭院。他還是很在意,就那樣留下恩尚一個人,自己卻轉身走掉。看樣子,恩尚還沒有回來。看了一會兒空無一人的庭院,嘆坐到牀上打開了電視。他一動不動地看着電視,電視裡播放着家裡所有監控錄像的畫面。過了一會兒,門口的監控錄像裡出現了恩尚的身影,她一個人坐在不遠處的拐角。嘆整個人像被抽乾了一樣,無力地看着屏幕。他拿起外套,正打算走出房間,結果看到有人坐到了恩尚身邊。是姬南。嘆停下了腳步。
“媽……”
姬南和恩尚,肩並肩坐在一起。
“你怎麼出來了?”
—去扔食物垃圾。
“學校……沒來電話嗎?”
—當然來了。
“那你爲什麼不說我?”
—你一定是太辛苦了纔沒去的。如果我再說你,你豈不是更難過。
媽媽的體諒,讓恩尚的眼眶裡充滿了淚水。姬南緊緊握住了恩尚的手。
“你別擔心,只是今天有點太難熬了。明天,我會去上學的。好歹是一百萬的校服,怎麼也得撈回本兒吧。”
姬南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相信恩尚。
—晚上的空氣真好。
恩尚和姬南坐在路燈下,淒涼地看着眼前的馬路。
恩尚淡定地走在上學的路上。路上的同學都在竊竊私語,雖然想盡力躲開那些視線,但恩尚還是忍不住在意他們的視線。
恩尚整理着儲物箱裡的書,這時,瑞秋走了過來。
“我還以爲你不會來上學了呢,看來不是啊。”
“我沒理由不來吧。”
“是嗎?那如果我給你找個理由,你會不來嗎?”
“說來聽聽。你能給我找個什麼樣的理由?”
“在這之前,我們需要先排一下高低等級。你們家是幹什麼的?若是暴發戶,究竟是多厲害的暴發戶?我現在需要了解一下了。”
“真幼稚!”
“太讓人惱火了。金嘆和我訂婚了,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
“你想說的重點是什麼?”
瑞秋冷着臉,看着恩尚說道:
“不是我和他在談戀愛,而是兩家企業做了約定,分享股票,共享技術。這樁生意,將會創造出數千億,甚至是數兆的附加值。你居然說幼稚?”
恩尚好像被人打了一棒。
“而你,現在居然摻和進了這樁龐大的生意中,居然還說幼稚?”
從瑞秋嘴裡說出的這些東西,規模太過龐大,龐大到恩尚連想都不敢想。
“好了,該你回答我了。我在美國也曾問過你,你究竟是誰?”
“你馬上就會知道我是誰了……因爲崔英道已經知道了。”
“崔英道?”
藝率在一旁偷聽着兩個人的談話,在聽到恩尚說出崔英道時,明顯皺了皺眉。
藝率和其他幾個女同學,歪着身子站在恩尚面前,恩尚一臉疲憊地擡頭看着她們。藝率拿着手機,對恩尚說道:
“爸爸或者媽媽,我就讓你說個名字而已,就這麼難嗎?既然是暴發戶,就算不出名,也應該會有幾條新聞吧。”
嘆故意戴着沒有音樂聲的耳機,目不斜視地看着書。英道則冷眼看着這一切。恩尚感到無比羞恥,並不是因爲她們咄咄逼人,而是因爲讓嘆看到了自己如此狼狽的樣子。
“沒有什麼新聞。什麼都沒有。”
“喂,沒有新聞,怎麼能叫暴發戶呢?我們國家對錢多敏感啊,一夜暴富的人,怎麼會連個新聞都沒有?”
嘆不知在想什麼,依舊低着頭看書。
“這麼一說,好像沒見過你坐車上下學啊。”
“如果不想說爸爸媽媽的名字,那就說說公司的名字。是上市公司嗎?證券代碼是什麼?”
“你們爲什麼好奇這些?爲什麼這麼好奇我家是做什麼的?”
藝率推了一把恩尚的肩膀。
“居然還敢頂嘴!倒是好好回答我問的話。快點說。”
嘆忍無可忍,終於摘下了耳機,卻被英道搶先一步喊了藝率的名字。
“姜藝率。”
“……什麼?”
“別動手動腳的。”
英道一句話,嚇得同學們全都轉頭看向了他。就在這時,明秀推開教室門,咋咋呼呼地跑了進來。
“哇,不得了啊!暴發戶,你家到底是幹什麼的啊?”
不是吧?恩尚驚訝地看着明秀。
“剛纔我媽來電話了,說車恩尚的媽媽超級牛呢。”
“怎麼個牛法?”
英道問。
“今天不是有家長會嗎,據說她媽媽從頭到腳的一身裝扮,都趕上一輛進口轎車的價錢了,來的時候坐的車,也是最高級的。把在場所有的媽媽都比下去了。”
聽到這裡,瑞秋一臉驚訝地看着恩尚。事情太難以置信,讓她無故惱火起來。
“你確定嗎?”
英道又問。自己所瞭解的恩尚,並不是這樣的家境,而且她也親口承認過。
“你們家難道是做第三類金融的,就是那種現金業務,所以成了暴發戶?聽說咱們這次去訓練營,除了住宿,其他的也是車恩尚媽媽全包了。”
難道,該不會是……嘆馬上反應過來,肯定是琦愛搞的鬼。
“你是說,我媽媽親口說了,她要全部贊助嗎?”
不明所以的恩尚,尷尬地問道。
作爲打架的懲罰,英道和嘆被罰去做校內義務服務。兩個人把水桶和擦玻璃的工具立在落地窗前,又是一番激烈的脣槍舌劍。
“一個人能做吧?把我的那份兒也做完再走哦。”
嘆先轉過了身。英道把拖布踢倒,擋住了嘆的去路。
“我對打掃真是煩透了,整天都要在酒店打掃客房。那就拜託你了。”
這次是英道轉過了身。嘆踢翻了水桶,英道的鞋頭被弄溼了。兩個人就這樣對視着。最終,嘆瞪了一眼英道,轉過了身。英道開口挖苦道:
“是要回家嗎?怎麼,想你親媽了?”
臭小子!嘆無法再忍受英道拿琦愛開玩笑。
“……今天的家長會,你媽媽來了嗎?”
英道僵在了原地。嘆停下腳步,轉頭看向了英道。
“啊……差點忘了,你媽媽丟下你跑了哦。”
“居然這樣反擊!真是太過癮了!”
“是你先挑起的,無論是三年前,還是現在。”
嘆留下英道,離開了那裡。英道憤怒地瞪着嘆離開的背影,然後邪惡地笑了笑。這樣挑起戰爭再逃走,真太讓人難辦了。英道需要給嘆一記重拳。
到底怎麼回事?媽你今天去家長會了嗎?快點回我短信。
恩尚一邊發着短信,一邊急忙走在回家的路上。
是夫人替媽媽去的。
姬南迴了短信。夫人?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啊?回到家,應該就能搞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了吧,恩尚加快了腳步。
“媽,真的是你去的嗎?”
嘆和琦愛對坐在沙發上。琦愛一臉得意地看着嘆。
“嗯,媽媽今天一去,把那些女人搞得全都沒了脾氣。一個個垂頭喪氣地走了呢。”
“你到底是怎麼想的,居然能做出那種事來。”
“……什麼?”
“我問你究竟是怎麼想的。”
“生氣了嗎?兒子,是媽媽做錯了……是媽媽想得不周全了。”
嘆一臉憤怒地看着琦愛。嘆深怕,因爲媽媽不計後果的行爲,讓自己和恩尚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
“……我就是太想知道了。想知道,你都跟哪種人家的孩子一起上學……想知道,你同學的媽媽們都長什麼樣子……想知道,家長會是什麼樣的,都會做些什麼……”
這麼理所當然的事情,媽媽卻不能隨心所欲去做,嘆很是心疼。他的眼神黯淡了下來。
“……媽。”
“怎麼?”
“少喝點紅酒,我會擔心的。”
“……好。”
琦愛勉強笑了笑。這時,有個保姆走進了客廳。
“來客人了,說是嘆的朋友。”
“朋友?”
琦愛一臉不安地看着嘆。因爲複雜的家庭關係,不能隨便放客人進來,這是這個家不成文的規矩。還沒等嘆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英道徑直闖了進來。
“你好啊,嘆。”
琦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理事長,不對,是伯母,她在哪裡?應該先打個招呼再玩纔對。”
英道明擺着是因爲剛纔的事,來找嘆的茬兒的。嘆憤怒地站了起來。琦愛儘可能輕手輕腳地走向了房間,結果被英道叫了下來。
“不好意思,能不能給我倒杯水啊,阿姨。”
原來英道不是來找茬兒的,而是來侮辱琦愛的。嘆氣得發着抖。
“啊……好的。”
琦愛頭也沒擡地走向了廚房,結果嘆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媽,認識一下,這是我的朋友。”
琦愛心想,全都完了,一家人千方百計隱瞞的嘆的身世,無論如何都不能就這樣被揭穿。
“你這是幹什麼……”
“跟我認識的那位伯母,不是一個人啊,都沒認出來呢。看來這位就是你的親生媽媽了吧?”
“我們出去說話了,媽。”
嘆走過英道的身邊,輕聲對他說道:
“出來!不然我要你的命。”
英道笑了笑,對琦愛行了個禮,跟着嘆走了出去。
兩個人站在庭院裡,目不轉睛地注視着彼此。嘆強忍下即將爆發的怒火。
“真對不起,小瞧你了。沒想到你會混蛋到這個地步。”
“既然你知道了,下一步是不是就剩下給我下跪求饒了?剛纔在你媽媽面前,我可是儘量忍耐了。”
“如果你的目的是讓我下跪,那麼你是打錯算盤了,崔英道。”
兩個人誰都不肯退讓一步。就在這時,英道把視線轉移到了嘆身後。
“喲呵?我的算盤真是打得太對了。”
嘆不安地看向了身後。恩尚急忙跑回家,結果看到他們兩個人,嚇得僵在了原地。
“你們很熟嗎,都可以這樣隨便到家裡來玩?我本來不是爲了這個來的呢……真是意外收穫啊!”
恩尚和嘆,慌張地看着彼此。英道則露出了勝者獨有的笑容。三個人互相對望着,眼神中充滿了危險的味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