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深圳是片熱土，這是陳玫瑰高中同學時學齡在信中寫的，也是這句話攪動了陳玫瑰那顆不安份的心。陳玫瑰不安於現狀，小時候被父母認爲是叛逆，正式上班後，也因爲一直是這樣，一個女孩子家，不被當地左鄰右舍看好。因此，雖然工作單位在當地也是“鐵飯碗”，身高166公分，長相標緻，但今年26歲了，還沒有處對象。這件事也讓她父母特別地操心。陳玫瑰自己一點都不急，二姨給她介紹兩個，家庭條件在當地都是上等的，小夥子一個在銀行上班，一個在醫院上班，陳玫瑰就是不接受人家。就這麼的，上班已近五年了，陳玫瑰還是孑然一身。父母也看到陳玫瑰一年一年的大了，現在鬧着要到深圳看看，這次也就勉強同意了。
列車在深山中奔馳，陳玫瑰買的是硬座車票，車廂內擠滿了人，還有買不到硬座票，只能站在車廂的過道中。陳玫瑰一晚上都沒有閤眼，一來這是她第一次獨自一人出這樣的遠門；二來是，坐在她旁邊的婦女懷中吃奶的小孩不停地哭鬧，小孩子大小便也在車座上，因車廂廁所也站滿了人。
從興東縣到深圳西站，普通列車正點需要22個小時行程。次日下午4點鐘，列車終於到達深圳西站。陳玫瑰同學時學齡在人羣中揮舞着手臂，她看到了正在東張西望的陳玫瑰。陳玫瑰也看到了她，他們好姐妹倆已經三年沒有見面了，這三年只通過書信往來，互遞信息。
“玫瑰，怎麼火車晚了2個小時啊？”
“甭提了，這個破火車，在江西那大山洞裡整整停了一個多小時，然後又在不知是什麼鬼地方的田野中，又整整停了一個小時，哎！累死我了……”陳玫瑰見到時學齡就有說不完的話，訴不完的旅行苦。
時學齡在華聲製造廠附近租了一居室，每月房租500元。陳玫瑰一進門，就大叫深圳房租怎麼這麼貴，像這種一居室，在家鄉興東縣城也就是200元房租了不得啦。你看這四周，一棟樓緊挨着一棟，從這棟房的窗戶縱身一跳，直接就到了毗鄰的窗戶上。
“玫瑰，你就知足吧，很多工友還住在廠裡呢，四五個人一間房。”時學齡說道。
陳玫瑰看到了深圳的繁華，也看到了深圳的無奈，背脊透過了一絲涼意。但她天生的一股倔勁很快又升起來了：“這棟樓住的都是外地人嗎？”
“都是外地人，本地人大部分都到國外或**去生活了，或住在深圳高檔小區，深圳本地人住這種房子的很少。我們住的這種房子，戲稱握手樓。”
陳玫瑰聽到這句話，突然想到了人生的起跑線。起跑線不一樣，達到終點的時間會有差別，能彎道超車的是少數中的少數。
“那我們不都是在同一起跑線上啦？”陳玫瑰指着對窗的居住樓，幽默地笑道。
“我們住的這個小區叫桃南小區，業主都是本地村民，這種房子是農民自家地蓋起的，只能租不能賣，俗稱小產權房。有的當地農民一人就有幾十套這樣的房子，光收房租一年都收幾十萬元。”時學齡指着走廊下面的麻將桌，那裡有幾十張桌子，男男女女在打麻將：“這些整天打麻將的，絕大部分是靠房租吃飯的。”
陳玫瑰不是一位只圖玩樂的女孩子，她天生對享受不怎麼敏感，所以，她沒有用羨慕的眼神看下面，只是隨着時學齡的手，向樓下望了一眼，不過此時，陳玫瑰隱約地感受到了人獲取財富方式的差異！
陳玫瑰從到深圳第五天開始，就到人才市場找工作了。深圳人才市場規模巨大，招聘大廳燈光通亮，好像在預示着每個求職者前途一片光明！每天在人才市場前廣場上，找工作的人黑壓壓一片，操着不同的方言，每個人手中都拿着一個袋子或文件夾，急匆匆的樣子。陳玫瑰在時學齡的指導下，也用文件袋裝上了她的簡歷等證件資料。陳玫瑰在興東縣糖酒公司做過銷售員，有銷售經驗，所以，她主要是看貼有“業務員”“銷售員”這樣的招聘攤位。在人才市場的第一天，她主動投了四份簡歷，但被招聘人員拒收了，理由其實很簡單，人家要的是大專及以上文憑，而陳玫瑰只有高中文憑！
第一天從人才市場回來，陳玫瑰很沮喪，學歷不夠這是“硬傷”，直接沒有招聘公司面試的機會。
“到我工廠去做普工吧？”時學齡也無奈但很關心地建議道。
“普工？”陳玫瑰堅定地說：“深圳機會這麼多，我還是試一試，不到最後一刻，我不想到你工廠去做工。”
通過在人才市場十幾天的打磨，陳玫瑰也總結了一些應聘經驗，要會主動推銷自己，可不能扭扭捏捏的。
“招聘高級銷售員，學歷不限，保底月薪2000元，上不封頂！”打出這則招聘廣告攤位前人還不多，陳玫瑰主動走到攤位前，遞過簡歷。今天她穿着粉紅色上衣，下配一件牛仔褲，頭後扎着馬尾辮，顯得很得體。
“小姐，你應聘什麼崗位呢？”
“你好！我想應聘高級銷售員崗位，這是我的簡歷。我在內地做過四年銷售員，是國營企業銷售員。”陳玫瑰特意強調了下：是國營企業銷售員。招聘主管人員是一位中年女性，她又仔細打量了陳玫瑰一下，示意陳玫瑰往下說。
陳玫瑰將自己的所有優點全盤托出，對未來的人生打算也梳理了一個大概。隨後，招聘主管遞給陳玫瑰到公司二次面試的地址。陳玫瑰非常高興，十幾天的人才市場來回折騰，終於有一點回報了，她好像看到希望的光芒在閃爍！
二次面試很順利，陳玫瑰當天就拿到了“錦鳳前程有限公司”的入職通知書（簡稱OFFER）。
“錦鳳前程是做什麼業務的？”當時學齡看到這份入職通知書時，不免問了一句。
“是公關推廣公司。當客戶產品賣不掉，或找**部門辦事時，我們就替它們公關維護。”對於公司是做什麼的這個問題，陳玫瑰在面試時問過，公司面試主管也簡單介紹了公司的業務範圍。
“不會是三陪公司吧？”時學齡說的“三陪公司”，是八九十年代中國改革開放後，在南方出現的新名詞，就是陪吃、陪睡、陪玩。深圳是野蠻成長起來的新興城市，也是改革開放後第一個移民城市。深圳原是寶安縣的一個鄉鎮，幾十年功夫，迅速成長爲一座接近國際化的大都市。來的都是深圳人！深圳的包容性超過北京、上海和廣州。深圳與**隔河相望，是**的後花園，港資是深圳早期的主要投資來源。隨之而來的就有時學齡所說的“三陪女”等職業興起。
“不會的，這個公司靠近福田CBD，那裡比你這區繁華多了。”陳玫瑰不無自豪地回答。
上班的第一天，公司就給陳玫瑰配上了新的職業裝。青黑色的套裙，配上陳玫瑰烏雲般的半長髮，性感極了。如果男人見到她而沒有“色”的想象，只能說明兩個問題，一是你病了，二是你真的病的不輕了。
上崗前的培訓老師是一個**人，普通話極不標準，還夾雜着英文單詞，陳玫瑰只能聽懂一半還不到，有時候還把她的意思理解錯了。粵語！陳玫瑰突然覺得同是中國人，但語言差異太大了。**人，廣東人，與我們同宗同種，但是廣東地方語，中原人真的聽不懂，更不要說去理解它的內涵了。
陳玫瑰特別羨慕顧建楓，一位長相甜美的四川妹子，一口標準的廣東話，與**人的侃侃而談，讓顧建楓風頭出了不少。“我要學粵語！”陳玫瑰回到出租房，對時學齡說。“粵語真像個鳥語，我學過幾次，學不會，就不學了；再加上，我們廠絕大部分是外地人，廣東人很少，我們都說普通話呢。”陳玫瑰不是這樣想的，他敏銳地感覺到，要想在深圳立足，這裡開工廠辦公司的老闆們，**、廣東人居多，要是懂粵語，外地人就像多了一雙翅膀一樣。陳玫瑰暗自下決心，一定要學好粵語！
新員工培訓進行了大約一週時間，試用上崗開始了。上午**培訓老師找陳玫瑰談話，大意是說今天晚上有一位大客戶要來，她讓陳玫瑰打扮整齊一些，晚上陪客戶吃晚飯。
“我要注意點什麼呢？”陳玫瑰忐忑地問了一下培訓老師。
“按老師上課說的穿戴，注意語言方式。剩下的就靠臨場發揮了。”老師模糊地這麼一指導。陳玫瑰也沒有再多問，不過今天晚上老師也參加，陳玫瑰底氣也多一點。
晚上在河天大酒店吃飯。有兩位**客戶，一位地方官員，他們之間不停地說笑，陳玫瑰幾乎聽不懂，因爲他們基本都是用粵語交流，偶爾對着陳玫瑰說話時，使用那極不標準的普通話：“小姐，你是哪裡的人啦？”
“我是漢中省興東縣人。”陳玫瑰甜美的回答道。
“漢中省有好多好玩的地方啦！”一位**客戶說。
“是的，漢中有著名的旅遊景點-紅山…”還沒等陳玫瑰說完，那個**人又說道：“紅山唔去年去過啦，是和我太太一道去的，很美的地方！”接着這位**人又稀哇稀哇地與培訓老師說了一大通，陳玫瑰完全沒聽懂他們在說什麼，只能坐着傻笑。
今天晚上喝的是洋酒，酒瓶上都是英文，但陳玫瑰英文沒有學好，沒有看懂這酒瓶上到底寫的是什麼。上的菜是粵菜，口味較清淡。南方人特別是廣東人、**人請尊貴客戶吃飯，一般都是以粵菜爲主。對於粵菜，陳玫瑰只是聽說過，長這麼大還沒有親口嘗吃過，所以今天晚上是第一次嚐鮮。
吃飯大概花了2個小時時間，看來客戶及官員還是蠻高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