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爾看着在一旁就快要昏迷的樣子的海蒂,心裡不由升起憐憫之情,他在奴隸販子沒有注意的目光下,悄悄地朝着海蒂的方向挪動了兩三公分,然後讓自己離着她近了一點。
海蒂的腦袋就像是小雞啄米一樣,不停地一點一點,然後左搖右晃的。夏爾看着就覺得心驚,這樣感覺這孩子的腦袋隨時都會斷掉一樣。他在海蒂的身邊悄悄說:“哎,你想睡就靠着我吧。”
也不知道海蒂是否聽懂了他的話,還是剛好就往他這個方向一偏頭,然後就一個跟頭栽在了夏爾的肩頭,半大的男孩子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暖融融的,含着溫情。
安德烈馬丁就是在這個時候路過市場的,他是一個年近四十五歲的中年男人,兩年前,同他青梅竹馬後來成爲他妻子的女人患了胃癌去世了,從此,他一個人打理着偌大的農莊。從前,他的妻子沒法生育,他也不介意,反正這一輩子最後還是會只有他們兩個人相伴到老,沒有孩子也不是什麼大事。可是,沒想到幸福是那麼容易被摧毀,病症像個惡魔一般輕輕鬆鬆地從他的身邊奪走了他的妻子。這兩年來,沒有妻子的陪伴,他無時不刻都覺得孤寂,他想,是時候去領養一個孩子了。
安德烈作出這個決定後不久,就把農莊的大小事情拜託給了鄰居湯姆西洛,然後就出了遠門。這兩年來他都沒有出過遠門,這一次出來他既是放鬆自己的心情也是尋找合適的繼承人。
機緣巧合的情況下,他想,等這一次歐洲之行結束後,他應該是會帶一個男孩子回去的。
安德烈沒有打算是在奴隸市場帶一個孩子回去教養的,畢竟,這裡大多數的孩子都不識字,良莠不齊,他沒有那個時間去挨個挑選,他本意是想要在福利院領養一個的。但是,當走過夏爾身邊時,他倒了回去,然後駐足。這個孩子眼中的溫暖吸引了他的目光。
夏爾只覺得這炎炎夏日突然有一片陰影籠罩了自己,他擡頭一看,就看見了一箇中年男人正在仔細地打量着自己。他沒有退縮,迎着男人得目光,不卑不亢地同他對視着 ,沒有一句話,但是,任誰看也知道這不是一個好調|教的孩子。
“你叫什麼名字?”安德烈饒有興趣地問,他沒有想到,這裡竟然還有這樣一個“與衆不同”的男孩。爲什麼說夏爾與衆不同呢?安德烈原本是因爲男孩子看向海蒂的目光所吸引,他需要的是一個心懷愛心的孩子,而不是憤世嫉俗的。可是,當夏爾的目光對上自己時,他這才發現,跪在地上的男孩子不僅僅有愛心,還有堅忍不拔的的性子。不然,你看他的目光,深處飽含的警惕和倔強,仔細觀察不難發現它們的存在。
“先生,要買這孩子嗎?我告訴您吶,則孩子可是做氣力活兒的一把好手,肯定讓您只賺不賠啊!”奴隸販子看有“生意”光顧了,立馬就竄了過來。一臉的精明和貪婪,在陽光下暴露無遺。
安德烈皺了皺眉,他雖然也是個商人,但是一輩子的原則就是不做虧心事,面對這些奴隸販子,他是打心眼裡不喜歡。而奴隸販子看見買主皺眉,以爲他是有什麼不滿意,低頭一看,就看見上午從軍官那裡買來的小女孩竟然倒在自己的“黃金招牌”身上睡着了,頓時,奴隸販子好一陣發火。
“你個小|賤|蹄|子|,這裡是你享受的地方嗎?還不給我起來!”他大聲粗俗的話語衝刺在海蒂的耳邊,她還沒有睜眼,就感到了背後穿來的火辣辣的疼痛,讓她皺緊了小小的額頭。
“痛!”她忍不住哭了出來。她的聲音很小,就像是一隻貓一樣,海蒂沒有進食,哪裡來的力氣去大聲呼喊呢?這兩天的遭遇同她出生以來享受的錦衣玉食的生活天壤之別,她都還沒有適應過來,就又開始遭受皮肉之苦。
奴隸販子手裡拿着長長的皮鞭,那上面已經是血跡斑斑了,有的地方已經凝固成了黑色,不知道嘗過這條皮鞭的滋味的人有多少,反正,海蒂是最新嚐到的那一個。
夏爾頓時就黑下了臉,他現在手腳被束縛着,什麼都做不了,只好盡力用自己的身體把海蒂遮擋住,希望自己能夠把這個小女孩保護地好一點,讓她這樣稚嫩的身體少受一點傷害。
那奴隸販子看見夏爾擋在了海蒂身上,怒氣不由更加高漲,喲,這是怎麼的?在他眼皮子底下,這些賤|奴還是想要造|反咯?他想要伸手一把撥開男孩子,卻被站在面前的安德烈制止了。“這孩子我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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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爾驚詫地看着男人,一臉不可思議。他知道自己遲早有一點會被賣掉,但是沒有想到這麼快。只是,從前他不關心自己被什麼人買走,亦或是要去哪裡,可是,現在情況有一點點不同了。
夏爾看着這個巍峨高達的男人,眼裡閃過一抹遲疑,最後他還是開口了,“先生。”他說,“這是我妹妹,能不能將她一起帶走?”
安德烈有些意外,不過,他還沒說話,奴隸販子就“炸毛”了,什麼,他沒聽錯吧?這個混小子竟然在跟他的買主討價還價,難道不知道他自己就只是一件商品嗎?竟然這樣大膽,應該給他點苦頭。“混蛋,這裡有你這個奴隸說話的份兒嗎?!”
夏爾不爲所動,依舊固執地看着安德烈。
後者看着這樣倔強的孩子,問道:“如果我不願意呢?”
“那您也不會帶走我的!”夏爾快速而又堅定地說,眼裡信誓旦旦的模樣,讓人毫不懷疑他這句話的可靠性。
“你!”奴隸販子被夏爾的回答氣得七竅生煙,作勢又拿起了皮鞭就要打他,這一舉動被安德烈制止了。
“住手吧,這兩個孩子我買了。”
夏爾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沒有想到這個看起來很嚴肅的男人竟然會這麼好說話,就這樣輕易地同意了自己的要求。他的喜悅並沒有感染到海蒂,這個孩子現在已經中暑了,自己燒的昏昏沉沉,不知道外界都發生了什麼,除了不久前背後那挨的一皮鞭。
直到上了那停在市場門口的那輛馬車,坐在那軟綿綿的坐墊上,夏爾都還雲裡霧裡的。不過,老天並沒有給他那麼多的時間給他考慮爲何自己會這樣幸運,這樣輕鬆地讓他不僅僅脫離了奴隸的身份,還坐在了這樣精緻的馬車裡,因爲夏爾發現,躺在他臂彎的海蒂發燒了。
“先生……”他兩眼含着那樣明顯的祈求的目光,看着安德烈,又看了看兩頰被燒的通紅的海蒂,覺得無措極了。
安德烈在心裡嘆息一聲,到底剛纔是什麼促使他這樣容易地妥協了?買了兩個孩子,其中一個還那麼小,他可從來都沒有帶小孩的經驗,這回去了還不知道會鬧得怎樣的雞飛狗跳呢。
他早就發現了海蒂生病了,所以現在他們就是在往醫館走呢。看着對面坐着的一大一小的孩子,安德烈沒有懷疑他們不是親兄妹。“醫館馬上就到了。”他安撫着男孩子焦急的情緒。
“謝謝您,先生。”夏爾紅了臉頰,他很少對人說謝謝。在從前的家裡,他雖然是大兒子,但是生母早早過世,繼母不喜,就連帶着父親也漸漸疏遠他,在那個家中,他成了一個尷尬的存在,似奴似僕,最後,黑心的繼母竟然還把他轉手賣給了人販子。在那樣的家庭,他就算心懷感恩,可是又讓他去感恩誰?
安德烈點點頭,他似乎也覺得自己太嚴肅了。這麼多年從來沒有跟小孩相處,他是不知道怎麼跟這些孩子交流,現在才覺得在一個車廂裡沒有話說。
“你妹妹多大了?”他試圖找話題想要很孩子們變得親近。
夏爾看着懷裡的海蒂,她長得可真白,還有,真胖!
“我也不太清楚,看樣子還很小吧。”
安德烈:“……你不知道?她不是你妹妹嗎?”他這可懵了。
夏爾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他的手上已經有一層薄繭,這都是之前在家中幹活給他的“贈品”。“她,她就像是我妹妹。”少年漲紅了臉,之前他說希望帶走他的同時也帶上他的妹妹,這樣是不是算欺騙了這個好心人?“對不起,我之前……”他不想成爲一個騙子。
安德烈突然發出一聲笑聲,他目光和藹地看着這個男孩子,這並不是什麼值得羞恥的事情。“哈哈哈,看來啊之前是我自己理解錯了。”他的這句話很好地化解了夏爾的尷尬和無措。安德烈看見夏爾漸漸變得不那麼侷促的臉後,不由有些好奇,他問:“既然她不是你親妹妹,怎麼一定要我帶上她呢?”
夏爾揉了揉海蒂的那一頭過分好看的金髮,眼裡有些複雜,“一個奴隸要做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她還這麼小,一定還沒有吃過苦,我想我在的話,好歹還能幫她分擔一點。”他說的是實話,看見海蒂的那一瞬間,他就想到,如果這孩子被賣了,能做什麼?她還那麼小,其實什麼都還做不了,而在海蒂叫出那一聲“哥哥”的時候,他的心徹底軟了。無論如何,他都要帶着這孩子。
安德烈滿意地點點頭,“你叫什麼名字?”
“夏爾,先生。”夏爾恭敬地說。
而安德烈呢,他有一把大鬍子,臉上的笑意總是被這樣奇妙的僞裝隱藏了起來。他原本也不是一個話多的人,從前家裡只有他和瑪利亞的時候,瑪利亞總是歡聲笑語,讓家裡原本只有兩個人也不至於會顯得冷清,可是現在,家裡只剩下他一個了,他已經開始不能忍耐這樣的孤寂了。
“孩子,你不是我的奴隸,也不是我的僕人,不用叫我先生。”安德烈放緩了語氣,試圖跟夏爾交流。
夏爾知道,安德烈領着他離開的時候,就告訴過他,自己需要的是一個繼承人,而不是一個只會勞動的奴隸。
這一次的改變,不僅僅是夏爾的人生軌跡變了航向,就連海蒂的,也一起改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