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面入常色, 好像沒有聽見前一秒海蒂的“豪言壯語”一般,只是,他微微勾起的不宜讓人覺察到的嘴角, 透露出他此刻的好心情。
一時間, 大廳裡竟然沒有人說話了, 這有些不知名的氛圍圍繞着整座房子。
就在海蒂以爲, 剛纔的事情可以翻過去的時候, 突然,站在門口的伯爵說話了。他的聲音還是一如平常,沒有半點波瀾, 聽不出什麼強烈的情緒在裡面。
“剛纔,你說, 我們家?”他灰色的眼睛緊緊地鎖着海蒂, 讓女子無影遁形。海蒂想要逃避着這灼灼的視線, 但是,那道目光卻一直緊緊地跟隨着自己, 她想逃,但是,有人不願意她逃。
正當海蒂覺得不知道怎麼回答的時候,那個男人又說了一句讓人大跌眼鏡的話,伯爵說:“也是, 說的沒錯兒。”
“咔咔咔”的好幾聲, 是衆人下巴掉下來的聲音。這是什麼個詭異的情況, 伯爵當着衆人, 這是在向海蒂表白的意思嗎?
海蒂更是覺得滿心粉紅泡泡, 甜蜜地不知所以,雖然, 甜蜜中,還帶着一點點的緊張和不安。
她的緊張是應該的,因爲,馬上,伯爵再次追加了一句話,“我們都還住在上校家裡。”當然是一家人,好冷的笑話……
“噗噗噗”這是衆人吐血的聲音,大家的心裡吶喊着都是同樣一句話:伯爵,不帶你這麼玩兒人的!!!
可是,伯爵大人本尊好像並沒有這個意識……
海蒂:“……”人家還是少女心,現在,已經成了蘇打餅了,上面好多洞……
片刻後,大家都回歸了正題。原本伯爵是要出門去拜訪哪位貴族的,可是現在,不知道爲什麼纔出門沒多久就回來了,是出了什麼事情嗎?
伯爵開口解釋說:“早晨起來時,接到了那位朋友的告知,說是他這半年都沒有在俄羅斯,他人現在在冰島。不過,我們的事情已經轉交給報社就好,那裡的人都是他信得過的手下。”
這樣一來,伯爵早晨就直接去了郵局,將那一疊告發科倫多姆的資料寄了過去,相信用不了多長時間,這位人人畏懼的法官大人就真的要垮臺了。
中午時分,門外就傳來了刺耳的門鈴聲,伯爵擡頭看了眼託比,後者接到他的眼神,就前去開門。
雖然心裡有數,但是,再看見科倫多姆的那一刻,託比心裡還是微微有些驚詫,他以爲,法官大人派來一個門童就好,沒有想到,竟然是他本人親自找上門來了。
科倫多姆現在的臉色同前一天相比,已經大相徑庭。要說昨天他如沐春風,那今天就是風吹多了,或者說,春風像是黃風,把他臉上就吹出來好多褶子,看起來老了不少,也憔悴了不少。
“法官大人,有事嗎?”託比狀似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帶着微微吃驚的口吻問道。
科倫多姆上下瞧了眼身邊有沒有別的人,然後,用着商量的語氣問託比:“先生,下面的話我們可不可以進門再說?”他看託比的模樣,好像是沒有準備讓自己進去談談。
託比臉上出現了爲難的神色,伯爵還沒有同意,再說,海蒂小姐還在裡面。要知道,伯爵大人的佔|有|欲|是很強的,他不想讓不相干的外人看見海蒂又怎麼辦?
法官大人一看見現在託比的臉色,不由懇求道:“先生,就只有一小會兒,拜託了。”
託比最後決定還是先去跟伯爵商量一聲,然後再出來。
“讓他進來吧。”伯爵這樣回到,然後在託比轉身的那一刻,對着海蒂到:“海蒂你先回房間,蒙戈要是想要留下來,也可以。”
畢竟,來的人,是她最後的一個仇人。
海蒂看了看蒙戈,見她眼裡閃爍着複雜的光芒。她在心裡微微嘆息,然後,轉身走回了自己的房間。這個女子,最後還是要選擇留下來面對自己心裡永遠的傷痛。
當科倫多姆看見大廳裡的人時 ,第一個反應就是轉身往回走。可是,託比已經一個健步跨到了他身前,嘴邊掛着若有若無的笑容看着他,科倫多姆只覺得這笑容看起來有些毛骨悚然,但是他還是努力壓着自己的膽怯,問:“託比先生,你這是幹什麼?”
託比用着同樣驚訝的口吻反問他:“法官大人,不是您想要進來跟我說說話嗎?”
科倫多姆被託比的這句話噎住了,他之前是這樣懇請託比讓他進來說說話的,可是,沒有想到,這屋中,還有這麼三個他完全不認識的人啊。法官大人在看見伯爵第一眼的時候,就知道這個人才是正主,看見他,他心裡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就是本能的想要逃走。那人的眼睛,就像是鷹眼一樣,有着銳不可當的趨勢。
科倫多姆突然意識到,這從頭至尾都是局,請君入甕,就等着他跳進來。
“請問,您這是什麼意思?”他努力保持着最後的冷靜,看着託比,卻已經有些哆哆嗦嗦地問。
託比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只是走到了伯爵身邊,然後恭敬道:“大人,人已經帶進來了,您有什麼指示?”
伯爵揚了揚手,他其實完全沒有見這個男人的必要,不過,這人願意跳入他們的火坑,那就跳吧。反正,晚死早死就是死,他想要早一點,那他也沒有理由拒絕。
科倫多姆一雙不安的眼睛在伯爵和上校身上打着轉,他現在還不明白這兩人的身份,但是,肯定有一人就是上校,從外貿來看,估計就是那個鬍子有些花白的老頭了。可是,那坐在最前方的男人又是誰?因爲,現在這樣看起來,他纔是老大一樣。
“法官大人。”這時候,伯爵開口了,“久仰大名。”他好像是很隨和一般地說,但是,任誰都聽得出來,裡面夾雜的淡漠和疏離。
科倫多姆不知道他的身份,但是,從他進來開始,就看見這人坐在位置上,甚至都沒有起身迎接他的意思,也不曾讓他隨意坐下。他心裡暗暗猜測,這人到底是何方神聖,但是,卻始終沒有頭緒。於是,科倫多姆只好硬着頭皮發問:“請問,您是……”
他最開始以爲託比就已經是這家的坐上賓,但是,今天才知曉,他不過是一介僕從。沒成想,平日裡最看重身份地位的他,竟然是在跟一個隨意的男僕打交道。科倫多姆說不出現在心裡是恨多一點,還是羞憤多一點。他總覺得自己受了侮辱。
伯爵抿了抿脣,這讓他看起來更加嚴肅了。他用着原本就沒有什麼起伏的聲音道:“我得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需要認識的人。”
科倫多姆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伯爵是什麼意思。
伯爵看了看蒙戈,示意她站在自己的跟前,然後,那雙狹眸裡夾雜着利刃就毫不留情地射向了站在中央的那個男人身上,“知道她是誰嗎?”伯爵的聲音冷的像是從冰窖裡纔拿出來的冰塊,都好像能夠凍住人們血管中流淌的血液一樣。
科倫多姆仔仔細細地打量着面前的女子,是覺得有些面熟,但是,卻又想不起這人是誰。
蒙戈近乎是仇視地瞪着這個似乎早已經忘記了自己曾經犯下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的男人,心裡濃濃的悲哀。這人啊,沒有了良心,就連自己所犯下的滔天的罪惡,都已經放進了時光的長河裡,然後淹沒,再也回憶不起。
蒙戈冷冷地注視着站在距離自己不過幾步之遙的罪魁禍首之一的男人,她的眼裡禁不住帶上了仇恨。
科倫多姆卻被蒙戈的眼神看得全身掉雞皮疙瘩,這個女子看起來還很年輕,但是,她的那目光,卻又像是一條冰冷的毒蛇一樣,將自己纏繞的緊緊地。那種冰冷地粘稠感,讓他窒息。
“你,你是誰?”他張着嘴,膽戰心驚地問。
蒙戈的嘴角勾起一個笑容,她向前走了一步,科倫多姆就向後退了一步。她定住了腳,然後看了眼剛纔科倫多姆站着的位置,嘴角劃過嘲諷,“法官法人,好久不見。”她張口就是這麼一句,讓科倫多姆摸不着頭腦。
蒙戈也沒有跟他繞彎子,坦言自己的身份,“蒙戈。不過,我猜你已經忘了這個名字。十三年前,那一場莫須有的栽贓,就在這座房子裡,你抓走了我無辜的父親和哥哥,然後,讓他們暴斃在監獄裡。你,忘了嗎?”最後的三個字她說得又輕又緩,就像是一聲琵琶,最後迴盪在空氣中的尾音一樣。
可是,這麼輕柔的尾音,於這個罄竹難書的法官大人來說,卻有如催命的魔音,然後,雙腿一軟,就毫無形象地跌坐在了地上。他面帶驚恐,眼神畏懼地看着大廳裡的幾人,伸出顫抖不已的手指,“是,是你們,給報社的資料,是你們……”一時間,他好像什麼都明白了,但是,一時間,他好像意識到,他什麼都完了。
蒙戈悲憫地倒在地上的男人,曾經,這個人在法院上,叱吒風雲,而現在,終於到了讓他贖罪的時候了。可是,他竟然變得這樣畏縮,絲毫不敢面對自己曾經犯下的錯誤。
科倫多姆現在雖然瑟縮在地上,但是,他的心思依舊是活絡的。既然這樣,現在報社還沒有曝光,伯爵上午將消息送至報社,他們還必須經過證實,然後再報道出來,這樣一算時間,也應該是晚上或者是明天了。他是從妻子的弟弟那裡最先得到的消息,所以,他就趕緊來問問自己最近認識的這位“新朋友”有沒有什麼辦法,不然,最壞的結果,就是他還有時間逃跑。
可是,法官大人沒有想到,正是自己的這位“新朋友”,讓自己差一點身陷囹圄。他現在在大廳裡,他腦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逃跑。只要能夠逃出去,那他還有一線生機。他有很多錢,沒錯,昨天之後,他已經成爲了這座小城隱匿的富翁了,他很有錢,他不能死。
科倫多姆伺機而動,就在伯爵和蒙戈幾人都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大家都以爲他現在已經嚇得走不動的時候,突然之間,那個還在地上趴着的男人,一下子從地上一躍而起,然後,衝進了走廊。
託比趕緊一個健步躍了出去,緊隨科倫多姆的身後。原本,平常的法官大人,因爲常年優渥的生活,已經讓他缺乏運動,變得大腹便便,是跑不過這位身體素質都是上佳的軍官。但是,現在,求生的意識是強烈的,再加上,他先發制人,有那麼一點點的優勢,所以,在他穿過客廳跑進走廊之前,託比都還沒有抓到他。
可是,很快,科倫多姆就笑不出來了,因爲,走廊的最後,是一堵堅實的牆壁,他憤恨地一咬牙,就撞開距離他最近的那一扇門,衝了進去。
緊跟其後的託比,卻站在門前踟躕了。那房間,是海蒂的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