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捷婕給延年找的住地是緊鄰長安街的一處舊式四合院兒,極有老北京的派頭。比·奇·中·文·網·首·發??由於在迎接北京奧運的當口曾大肆修葺整改過,所以不僅周邊的環境得到有效治理和維護,建築物本身也被裝扮一新。
屋主是一對年逾六旬的夫婦,男的姓郭,女的姓馬。??巫捷婕介紹說,兩位老人家都是有知識有文化的退休教師。??一雙兒女因爲工作的關係,都不在身邊。??兒子更是在兩年前帶着妻子移居到了國外,還多次提出要接老兩口一起過去安度晚年。??只因捨不得這一方飽含情意的土地,郭老師和老伴決定留在中國養老。
奧運會的時候,郭家作爲官方欽定的“北京奧運人家”接待了數位外國遊客,深受好評。??這奧運會結束後,老兩口的生活又恢復了平靜。??用他們自己的話來說“還怪不習慣的”。
“郭老師,馬老師。??我這朋友就麻煩兩位了。??”
“哪兒的話呀!小巫醫生你放心,我們家吃的用的東西都是現成的。??客房嘛,空着也是空着。??能有個人來陪我們住,順便說說話,真是太好了!”
就這樣,延年在巫捷婕的悉心安排下住進了道道地地的北京人家。??熱情好客的兩位老師對她的到來表示出了誠摯的歡迎,讓延年從中體味到了一些久違的溫情。
巫捷婕原本打算請兩天假陪陪延年地。??她想,如果打着備考的名義。??張主任應該不會扣着不批。??但延年聽說之後,婉拒了她的好意,並且對她說:“捷婕,就這**廣場附近方圓三公里範圍內,你還擔心我會把自己弄丟?”
一句話問的巫捷婕是啞口無言。
“嗯……我還有點事要忙。??等忙完這段,過幾天請你出來吃飯好不好?”
“你忙?忙什麼呀?”巫捷婕話還沒問完就聽那廂馬老師的聲音隔了老遠飄過來說:“小陸,還打電話呢?走啦!陪我去公園兒晨練。??要不趕不上趟了!晨練完了以後再一道去菜市場買菜。??今天吃醋溜白菜、魚頭燉豆腐和烤鴨,你看好不好?”
“捷婕……”
“好好好。??我知道了。??”巫捷婕一口一個諒解。??“你忙你的吧,不打擾你了。??”
延年所謂的忙,除了陪馬老師出門晨練、買菜,聽郭老師讀報、嘮嗑,更重要地是有一項日程一直壓在她心裡,攪得她時時不得安寧。
在陪馬老師晨練的間隙,延年走到路邊地公用電話亭裡。??猶豫着掏出了硬幣塞進了投幣口。??先是撥打了聲訊查號臺,聲音甜美的客服小姐很快就根據她的要求報出一個總機號碼。??延年先是對着水汽朦朧的玻璃呵了一口氣,然後用手指在上面輕輕畫出那串八位阿拉伯數字。
究竟要不要打過去?這個問題容不得延年多想。??因爲寫在玻璃水汽上的字只比夜空中的焰火來的持久些,如果不盡快做決定地話……
“喂,您好。??這裡是外交部。??”
“你好,我找鄭惠善女士。??”
“不好意思,請問您是鄭主任什麼人?找她有什麼事?”竟然指名道姓地稱呼英美外翻部的資深負責人,這種情況可不多見。??“現在是重要工作時間。??我們是不能隨便接電話進去的。??”
“我……”延年一時語塞。??雖然她的手比頭腦和嘴巴都要誠實,但現在這狀況,罪魁禍“手”顯然幫不上什麼忙。??“哦,我……我是她的一個世侄女,我姓巫,巫山的巫。??”
“這樣啊。??”電話那頭說。??“那我幫你問一下。??請稍等。??”
不一會兒。??電話被轉接到了另一個辦公室。
“喂?捷婕嗎?鄭阿姨我現在很忙,有什麼事不如長話短說吧。??”
聽到這個聲音,延年的心猛地抽了一下。??那人雖然已經盡力暫時摒除了公事化的口吻,但字裡行間還是不自覺地透着長輩特有地壓迫感。
“捷婕?怎麼不說話了?”
“對不起。??我……不是存心冒名頂替的。??只是如果不那樣說的話,恐怕電話沒這麼容易接進來。??”
“你不是巫捷婕!那你到底是誰?”這回輪到鄭惠善吃驚了。??無聊的惡作劇電話嗎?什麼人這麼大膽,竟然惡作劇到外交部來了?!
“別緊張。??”沒來由地,延年心中竟然生出一絲小小的快感。??“我是陸延年。??”
“什麼?”
“我,陸延年。??”
“這更不可能了。??”鄭惠善非常輕蔑地發出一聲冷笑。??想跟她套近乎的人不少,但還從未遇見過如此笨拙地。??她討厭陸延年在家裡那簡直就是公開的事,想必陸延年對她這個所謂婆婆也沒太多好感。??她倆互動極少。??如非必要。??否則一年見上一面都十分困難。??要說陸延年會主動給她打電話……那還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怎麼不可能。??難道您還認識第二個陸延年嗎?”延年不疾不徐地反問道。??“其實,這都沒關係。??只要您認得自己的兒子就好了。??”
“你這話什麼意思?”鄭惠善何等人物。??在外交部摸打滾爬數十年到了今天的位置。??單單從一句話裡就能嗅出不一樣的味道。??她已經愈發相信那個自報家門的女聲確實就是不討自己喜歡的兒媳了。
“有些事我想與您談一談。??”
“恕我直言,我不覺得與你有什麼共同話題。??”
“我知道您忙,工作時間不便打攪太久。??可如果我說是有關宋律偉的呢?”
“關於小偉的?他怎麼了?”一聽與自己的心頭肉有關,鄭惠善果然變了口風。
“有些私事電話裡三言兩語實在是難以說得清楚。??什麼時候方便地話,我想還是同您當面聊一聊地好。??”延年想了一下,又補充道。??“哦,我現在人在北京。??爲了避免不必要的誤會,請不要聲張。??”
“哼,這我當然知道。??”鄭惠善想說地其實是“請你管好自己就阿彌陀佛了”。
信手翻了翻一邊的工作日程安排,鄭惠善說自己大後天中午十二點三十到一點鐘有半個小時的休息時間,可以見面。??至於地點,她做主定的是一處距離工作地點比較近的茶餐廳。
延年說:“今天難道不可以嗎?”
“你以爲外交部的工作很清閒?”就算是某國元首到訪也要事先打個招呼安排檔期吧,怎麼可能說隨隨便便想見就見。??真是冒失的不像話!鄭惠善的語氣開始流lou出了些許不耐煩。
“不。??只是有些事想讓您儘早知道比較好。??”
雖然鄭惠善猜不透延年葫蘆裡賣的究竟是什麼藥,但直覺告訴她,姓陸的丫頭這麼急着見她,絕對是不同尋常。??於是,便把約見時間提前到了今晚六點。??“不要遲到,也不要讓我發現你是在浪費我的時間。??明白嗎?”
放下話筒,一摸手心,竟全是汗!
天曉得延年剛剛故作鎮靜地表現耗費了多少心力。??以至於一消停下來,方纔發現心裡緊繃着的那根弦在不知不覺間被拉到了極致。??當鄭惠善說可以把會面時間提前的時候,延年的腦中還出現過短暫的空白,不知是該慶幸還是該緊張。
她想,如果宋律偉的母親堅持拖延會面時間,哪怕只晚個一天,她覺得自己都很有可能臨陣拖逃,不敢赴約。
只是這回,就連上帝也幫着趕鴨子上架。??她,真的是讓自己被逼到了絕路上,退無可退了。
因爲約了宋律偉的母親,延年就尋了個由頭沒在馬老師家吃當天的晚飯。??她早早地到了指定的茶餐廳,選好一個僻靜的位置坐下來等。
如果說那通電話是一時衝動撥打出去的,搞不好接下來就是一番騎虎難下的景象。??她心裡明明緊張得不行,卻連個可以商榷的對象都找不到。
看樣子真的只能kao自己了。
延年叫來服務生,點了一杯黑咖提神。
對她而言,這也算是一次嘗試。??從前喝咖啡她基本都是要加雙倍糖奶的,今天特意點了清一色的黑咖,目的就是先給自己找點“苦”吃。
雖然在到達之前,延年不止一次地想過鄭惠善是不是真的會來赴約,但那也不過是她一廂情願的臆想罷了。??據她瞭解,鄭惠善是個把時間看得比什麼都重要的人。??既說了六點來,就絕不會遲到。
果不出其然,當店裡掛着的時鐘指向五點五十八的時候,一個陌生多過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了店門口。
請別懷疑,那一定是這家茶餐廳的計時器沒有校準。??因爲鄭惠善女士的腕錶從來都是與北京時間同步顯示的,每次出發去別的地方前,都會有專人幫她校對。
在服務生的指引下,她們一眼望到了彼此,卻看不清對方的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
一時間,忐忑不安的心緒與重重疑雲交織成了一塊密不透風的幕布,就這麼劈頭蓋臉地罩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