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亭玉立在面前的這位,離三一時半刻記不起在哪見過,因而面露歉意道:“請問你是?”
“怎麼,對我一點兒印象都沒有?”
麗人輕撩髮絲,與離三四目相對,暗想,不怪他,萍水相逢,一面之緣,沒有印象也很正常。
她提示說:“五月份的時候,在滬市大學,多虧有你們好心引路,否則那日吳教授這麼精彩的講座,我就沒有耳福聆聽了。”
離三恍悟道:“你是謝小姐。”
“謝蓉,稱呼我謝蓉好了。”
“李三。”
“李三,今天你和誰……虞柔若!”
謝蓉往離三身邊一瞥,注意到站的竟是虞柔若,揚眉微驚。
“你好,謝小姐。”
虞柔若儘管疑惑謝蓉的身份,但見她言行舉止間總不經意流露出幾分優雅端莊,便覺得謝蓉出身必定不差。而且不看僧面看佛面,念在離三的面子上,虞柔若更客氣地說:“如若謝小姐不介意的話,不妨就稱呼我柔若吧。”
“好。”
面對像虞柔若這樣的當紅明星,不同於徐水芝、趙婷那般的激動興奮,謝蓉表現得出奇大方得體,毫無一絲半點的緊張驚喜。
她波瀾不驚,淺淺一笑:“說來今天遇到李三,順帶還能見到孫小姐,很意外,也很高興。去年,你在春晚上唱的那首《傲梅》,我爺爺非常喜歡,他說這首歌聽着節奏舒緩,曲調悠揚,詞境深遠,不僅在創作中借鑑了蝶戀花、鵲橋仙這兩種詞牌名,而且在唱法上融入了京劇旦腔,不止動聽,而且還含着我們華夏的文化底子。”
謝蓉出口就是一副行家的做派,虞柔若倍感意外,口頭上自謙幾句。“老人家謬讚了,不過是……”
“呦,又來一美妞!”
伍貴山見到謝蓉的剎那,兩眼直放邪光,眼神中片刻的驚訝一下子被貪慾湮沒。
“滋滋,老子我今晚豔福不淺,不單在這兒難得遇着柔若,竟還能碰上姿色和她相當的娘們,不錯,嘿嘿,不錯。”
面對伍貴山肆無忌憚的目光,謝蓉極爲厭惡反感,她把視線一移,看向離三發問:“他又是誰?”
“名花總是招蜂引蝶,”離三隱晦地講,“有時候飛來一隻蒼蠅也不足爲奇。”
魏虹謹記裴爺的話,心裡忌憚着伍貴山的不見光背景,慌神說:“李先生,注意言詞!”
“比喻得恰當好處。”
謝蓉輕蔑地又看了眼伍貴山,“看那女的反應,這人的身份應該不低,需要我幫忙趕走嗎?”
離三搖頭失笑說:“只怕蒼蠅怎麼趕也趕不走。”
“小乃求,看不出你倒是個二敢子,挺個咋的呀,敢這麼說你伍爺!”
伍貴山解開襯衫的第二個釦子,敞開處若隱若現着兇獸的紋身,他叫咧着不識趣地往前湊,硬生生插在他們兩人之間,面朝謝蓉客氣說:“這位小姐,孫小姐他們正要和我一道去嘉木閣喝茶,請問你要不要一塊?”
顧惠琪哂笑說:“伍總,她哪門子會和您喝茶。她可是和她親戚一塊來的,沒聽她姑父、姑母的喊嗎!”
“娘、的,這裡有你什麼說話的份,閉嘴!”
啪的一聲,伍貴山當着衆人重重地打了顧惠琪一巴掌,半分不爲她留情面。他漠視她滿目的怒火,操着大同口音教訓了一句:“看什麼看!天生的賤貨,B、兜油子(山西方言:欠打找抽的人)。”
“不過,嘿嘿,那倆婆娘確實長得賊標誌!”伍貴山回想起從他身邊經過的那兩位謝蓉的姑母,一想到她們風姿綽約、氣質高雅,一時間生起浴火,滿腦子邪念涌現。
“尤其是右邊那個,這模樣,這身材,怎麼着也超不過三十歲!滋滋,這腰、這臀,孃的,別瞎給她身邊那黑大個糟蹋了!”
聽伍貴山口花花胡說八道,佔她姑母的便宜,謝蓉不由面上一冷:“你說得對,這樣嗡嗡的蒼蠅就得拍死。”說着,手立刻伸向手袋尋摸手機,剛按下號碼打算喚樓下的司機上來,卻見一人大步流星,身影如疾風般已呼嘯到伍貴山面前。
“娘、媽的,是你在爲難我們家蓉兒?”
緊隨而至的便是幾聲響亮清脆的耳光聲,啪啪啪,三聲連鳴,扇得伍貴山有些發懵。他捂着通紅的臉頰愣了片刻,眼睛直勾勾看向前方,見來人長方臉,棕黑膚色,短髮濃眉,鼻直口闊,一雙眼睛有神,雖然不大,卻給人虎視眈眈之感,極具壓迫。
“瓜娃子,你們他、孃的楞着幹球!不還快給老子上,捏媽的扳機(山西方言:罵人的話),把他的腿打斷咯!”
話音剛落,兩個彪悍壯漢拋下離三、虞柔若往前走,不料眼前忽有一記手刀襲來,徑自朝他們的咽喉劈去。他們來不及多想,下意識便擡起胳膊格擋,同時兩腳前後各往回跳了半步。
“乃求了!(山西方言:完蛋了)”
他們以爲能反擊,可迎戰的離三一旦出手,又怎麼會做白費力氣的賠本買賣,尤其是對付他們這種爲虎作倀的不入流打手,根本就不值得他多出力氣。一照面,一照面足以。儘管對付江寧軍區某特戰旅特種兵,對離三而言也是一回合,不過區別在於馬仔他最多一回合,軍人至少一回合。
嘭!
一個打手的臉上剛反映出驚駭的樣子,他的腹部就已遭重創,捱了一記渾似炮彈般沉的崩拳,如同一座堅實碉堡的身體隨即瞬間被轟炸得土崩瓦解。他冷汗直下,兩眼翻白,嘴角吐沫,慘痛難叫,在他意識彌留之際,耳朵隱隱約約還能聽見一絲輕微的聲響,它聽着怎麼像殺豬時的慘叫聲,與他在安皖老家過年時架在村頭待宰的那頭相似。
“啊!”
他搖搖晃晃終是倒在地上,模糊的視線定格在離三一腳踹在同夥的肚子上,他貌似像一個壓縮到底的彈簧,一下子躥得就從他的視線中彈飛了。
謝蓉很是意外,眼裡的異彩宛如水波瀲灩,心底的驚訝久久難以平復。直到小姑父看離三招招凌厲乾脆,誇讚道:“行啊,小夥子,手腳功夫不錯!”
“小姑父,您怎麼出來了?”
“你小姑不放心你,出來看了一眼,發現你竟然被人爲難。”小姑父簡單地解釋了一番,一對虎目隨即對準躲在顧惠琪身後的伍貴山,殺氣騰騰,戾氣滿溢,看得他冷不丁哆嗦,縮了縮腦袋把人更掩在顧惠琪的後面。就在這時——
“伍哥!”
樓梯口傳來一陣蹬蹬的響聲,伍貴山一聽動靜便辨認出是守在樓下的親信趕到,精神
爲之一振,膽量又壯幾分,他挺了挺搖晃發軟的雙腿,扯着嗓子叫喊說:“你們怎麼現在纔來啊!快,快給老子把這倆不長眼的都給收拾嘍!”
小姑父見來敵人數不少,對離三說:“小夥子,那幾個人我來對付,你留下來保護蓉兒她們……”
“不必,我一人足夠,您留下來看着那瓜皮。”離三說着露出一副自信的神色,步履如飛迎上前。
“槍崩候的東西(山西方言:挨槍子的東西),看老子呆會兒怎麼收拾你!”伍貴山惡狠狠地罵了一句,轉而對虞柔若冷笑說,“柔若,只要你答應今晚陪我喝酒,你朋友我就姑且看你的面上,饒他一條爛命,否則……”
不說還好,一說反倒提醒了小姑父,他猛虎下山,厲聲罵道:“娘、媽的,你剛狗嘴裡說什麼!”
伍貴山察覺不妙,忙攥着顧惠琪的手臂,想也不想就拿她當擋箭牌,一把甩向小姑父,人趁着他分神的工夫,乘機推開虞柔若與魏虹往親信那邊跑。
卻不料打剛纔看着的謝蓉猛地發力,一個爆發人迎向伍貴山的側面,兩手抓住他的胳膊,以腳爲軸心,以肩背爲支點,用力順勢一提,接着迅速下移身體,將他狠狠地向外投出,來一個過肩摔。
“好侄女,不愧是我帶過的兵。”
小姑父見謝蓉一出手就乾淨利落地制服住伍貴山,忍不住稱讚道。但當他轉頭看向離三時,出乎他所預料,那六個看樣子氣勢洶洶、咄咄逼人的人,在離三的三拳兩腳之下,全然是一副外強中乾、不堪一擊的孬樣,不過出身行伍的他卻能看出離三的不凡。
“好,好小子,一看就知道是當過兵的。這軍體拳打的,夠硬夠狠!”
“住手,統統都住手!!”
宋經理剛在一樓陪客,一收到消息就領着四五個保安火急火燎地趕來。當臃腫肥胖的他跑上來,上氣下氣都還沒喘上一口,便扯着嗓子嚷嚷制止:“是誰那麼大膽,敢在月滿西樓……!”
張嘴瞬間,卻見眼前有一黑影迎面衝他飛來,直嚇得宋經理連退縮好幾步,想說的話卡在喉嚨說不出來。驚慌的他定睛往下一瞧,只見一個身着黑色西裝、脖子上帶金鍊的染髮青年躺在地上,猶如一具斷氣的死屍昏迷不醒,面色蒼白。
宋經理咕嚕了一聲嚥了咽口水,擡頭往走廊一看,一名身高至少有180的漢子面無表情,看上去若無其事地站着,然而在他的四周,橫躺有五個有氣無力呻吟着的青年,他們一個個要麼彎腰縮成一團泥,要麼捂痛趴作一張皮,哪有站如鬆、坐如鐘的樣子,統統被離三搓圓捏扁成了慫貨。
“你,你,你……你……”宋經理吞吞吐吐,半天想說話,可舌頭總是不停打轉着說不出。
小姑父走上前,衝宋經理冷笑說:“娘、媽的,你們來得倒及時!”
“哎呦,哎呦!”
被摔在地上的伍貴山痛得叫喚,他一聽聲音是宋經理的,顧不上喊疼,直嚷嚷說:“老宋,宋經理,快來救我啊,他們幾個要謀害我!”
宋經理不在意小姑父的譏諷,他一看地上躺的竟是伍貴山,對他底細知根知底的宋經理眉梢一挑、面色一變,急忙跑上前親自攙扶伍貴山,一邊扶一邊說:“伍總,你沒事吧?”
保安主管見狀,附耳請示說:“經理,報警嘛?”
伍貴山歇斯底里道:“報警,當然要報警,我要打電話給朱局,請他派人把他們都給我抓起來,好好教訓一頓,哎呦!”
宋經理搖頭勸說:“不行,暫時不能報警。伍總,來月滿西樓大多非富即貴,他們幾個人的來歷背景我不清楚,萬一這次踢到鋼板就……”
“什麼狗、日的鋼板,老子這柄鐵錘砸的就是鋼板。”伍貴山看着宋經理,憤怒地質問說,“我還不信了,難道還會有比晉北會更硬的!”
宋經理翻了個白眼,心裡腹誹了一句:“當然,你不就一混江湖的嘍囉,在大人物眼裡,你就是個螻蟻,連畜生都不是。”但面上他不敢這麼提,只能變着法拿月滿西樓的東家壓他。“伍總,這裡是月滿西樓,別忘了這兒的規矩,不然在杭城誰也保不住你。”
話正說着,從他們身邊走過一個身穿軍裝的士兵,肩膀上扛着交叉步槍和一條細槓,宋經理一看,暗想那裡頭有人是軍隊幹部,而且職務在團級左右。心裡有點數,於是思索一番,權衡替伍貴山出頭的得失利弊。
保安主管插話說:“經理,剛來電話,花姐要過來。”
“什麼,花姐要過來?”宋經理挑眉一驚,目光投向離三他們。
“孫參謀長,通訊兵郝青山向您報道,請您請示。”郝青山向長官敬禮說。
“不要敬禮,這裡是公共場合。”小姑父拉下郝青山的手說,“再說這次我是請探親假出來的,現在的身份是公民。”
“是!”
小姑父揮舞手臂,滿不在乎說:“謝蓉,你帶他們幾個到我們的包廂去,這裡的事情有你小姑父來解決。”
謝蓉點點頭,半挽半扶着搖搖欲墜的虞柔若說:“好。”
小姑父豪爽地衝離三說:“小夥子,等這件事處理完了,我要好好跟你喝上一杯,啊!”
離三看了看謝蓉,望了望小姑父,猶豫說:“這……”
“請吧,難得遇見一次。”謝蓉注意到他猶猶豫豫,莞爾一笑說:“怎麼,不願意給我一次共處的機會嗎?再說了,我小姑父可還想和你喝酒呢!”
離三盯着伍貴山、宋經理想了片刻,擔心楊晴她們的安危,點點頭說:“行,不過我得回一趟那邊的包廂,把楊小姐她們先送回酒店才行。”
“不必了,李先生,就讓我來送吧。”向離三突然地喊了一句,虞柔若面朝謝蓉抱以歉意的笑,解釋說:“謝小……謝蓉,非常謝謝你和你的姑父替我解圍,但包廂恕我不能去了。”
“是啊,謝謝你啊,謝小姐。但不好意思,柔若她的確不適合再逗留在這裡。”魏虹出面說,“她今天受的驚嚇實在太多,對她本人的精神傷害太大,這個時候,她最需要的實際上是休息。所以萬分抱歉,我想帶柔若她儘快離開。至於吃飯的事,我想等柔若她恢復過來以後再行安排,您看怎麼樣?”
“也好。”謝蓉體諒道,“柔若她畢竟是公衆人物,不宜在公共場合呆得太久。”
“李先生,那楊小姐她們就讓我來送吧。”虞柔若經小賴攙扶着小步走,她走到離三面前建議說,“反正我現在要跟魏姐、小賴她們尋找一個新的下榻點,就麻煩楊小姐她們指路去一趟。李先生,你覺得怎麼樣?”
“這我不能自己定奪。”離三堅守原則,他堅持說,“得聽楊小姐她的意思。”
謝蓉能理解離三的固執,她善解人意道:“那還等什麼呢?一塊去吧,正好我也想再見見楊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