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尤——這衣服是你的嗎?”解一他們小組今天的任務是去給大家發饅頭,貼窗花。
而出發前,護士站的儲物櫃裡有一件超級厚的羽絨襖,淺灰色的,解一猜,是季尤的。
“哦,對的。謝謝你解一。”季尤接過襖子,穿在身上,將釦子嚴嚴實實地一個個都按好了。
他大概一米六五的個頭,非常瘦,只顯得雙腿纖細修長。解一出神地看着他,感覺他似乎很是孱弱,經不起外面冷冽的空氣,也經不起什麼力氣活兒吧……
幾個人下了病房樓,順着化了雪的石子小路去往餐廳大堂。
“你是大學生嗎,解一?”季尤蒼白的小臉兒上掛着水濛濛的蒸汽,鼻尖已經滲出了密密的汗珠,他突然問道。
“嗯,大二了。”解一狹長的眼線尾部稍往上翹,鼻樑挺拔,在季尤的視角看過去,全然一副冷冽的氣質裡竟有一粒小小的調皮的黑痣趴在鼻頭上呢!
季尤笑了,蒼白的臉頰上浮起一抹微微的紅暈,淡淡的說道:“大學生嗎?自由,自立……也自在吧?”他的眼神有一絲絲不易察覺的異色遊動,那是嚮往?還是遺憾?
解一一時竟然差點就讀到這種情緒中的情緒了。
璇子和曉玲端着食籃裡的饅頭,聞着發酵過的特有的麥香氣味,饞蟲就來了。
“璇子姐姐,你說這發麪饅頭,是不是咱老祖宗的智慧結晶啊?哈哈哈——”“哈哈……”曉玲的問題問笑了自己,也感染了幾個年輕人。
“二十八,把面發,貼花花……”璇子唸叨着,“馬上就春節了,按着咱老祖宗的傳統,過年就是要有好吃的,有好玩兒的——嘻嘻!”瞧瞧,吃貨們的理論自信。
解一鄭重地說:“趙老師給我們今天佈置的任務就是把過年的氣氛渲染到病房裡……很多病人都是外地人,我們要讓大家體會到在哪裡都是能歡歡喜喜過個年的——”他頓了頓,看了看璇子,兩人默契的一個眼神撞在一起,季尤和曉玲似乎也愣了一下,卻並不能明白。他繼續說道,“我們發完饅頭,就開始張羅兒童病區窗花的佈置了。”
爲了避免食籃不被擁擠的人羣碰到,大家商量走步行梯上樓。
挎着食籃,四個人說着樓梯爬上去。不一會兒,曉玲就氣喘吁吁了,她問:“璇子姐,還有幾層啊?”
璇子瞥了一眼樓梯口,換手抓着食籃的把手,臉不紅氣不喘地笑着說:“這是第五層了,還有八層呢!走,小意思,姐姐拉着你。”
“啊!——”曉玲喘得還沒發出第二個字,就見兩個女孩子已經手拉上手了,璇子站在外圍,拽起滿臉痛苦的曉玲往上走去!
解一給她倆斷後。
季尤的步子越來越慢了,額上的汗水浸溼幾綹髮絲,粗重的鼻息,隔了好幾層臺階,解一都聽得見。
解一轉身等他,想要扶他一把。
季尤擡起頭,笑着說:“解一啊,你這名字好特別啊,又簡單好記,是誰給你起的名字呢?”
解一望向他的眼神突然變得深邃難懂,似乎一汪冷潭,卻又蘊藏着燃起了的火苗一般……
季尤停下腳步,口裡深深吐吸着胸腔裡的氣流,似乎看懂了解一的眼睛。他輕輕地撫了一下額頭,淡淡地說:“我的名字,是我媽媽起的,這是她給我的最好的禮物,永遠都陪着我……”
他擡頭望着解一的那一瞬,是一種堅定、給予、溫暖的神色。解一以爲,自己將永遠也忘不了那種淡然勇敢的神情了。
而他的心結,卻猶如夢魘裡永遠抓不住的那隻手,它拼命放手,而他卻拼命地去抓……
“等我生日時,你就知道了。”解一開口,冷冷的口吻,似乎在掩飾自己的失態。
事實上,解一的生日馬上就要到了。
“我幫你。”未幾,解一不容拒絕地直接跨下幾層臺階,抓起季尤的食籃,轉身就往上走。
季尤理了一下厚厚的衣領,唉,櫻姨給他穿的羽絨襖實在太厚重了,他自嘲了一下。微微泛紅的臉頰上流露出調皮的模樣,他按着樓梯扶手繼續向上爬。力氣總會有的……他心想。
到了13層,“兒童腫瘤中心”幾個字刻在大門口。
兩個身着急診綠的醫護人員護着轉運車,從綠色通道的電梯急匆匆推過來!一個神情極度煎熬的男人抱着花棉被,痛哭流涕地跟着後面,已經說不出話來!
“趕快配血!一歲多的患兒……在急診已做處理,血常規,免疫八項等應該已在出數據……”
急診綠的醫師一邊對兒童病區值班的醫師交接病情,一邊一把雙手托起轉運車上被服包裹的小小身體,輕輕放在印着卡通的病牀上,護士立即到來,有條不紊地調節輸液泵、吸氧氣、連接心電監護儀,整理患兒的衣物、體位、牀被……
解一四人又被緊張迫切的氣氛逼愣在了一旁。
男人五六十歲的樣子,他蹲在角落,嗷嗷地哭着!掩不住強烈的無可奈何!
他是小患兒的爺爺老李。老伴兒幾年前就不在了,唯一的兒子間歇性精神異常,早年花光了積蓄治病,終於有所控制;兒子娶了媳婦,也是殘障人士,夫妻兩人在外打工幾年生了三個孩子……這個孩子是他們的小女兒,李淨月,一歲八個月。這一週,正在學步伐的小月突然總是摔倒,平日乖巧的她也總是哭鬧……在外地做了相關檢查後,初步診斷“ALL”……無奈家裡的境況一言難盡,那對不健全的父母竟然決定拋棄她!爺爺私自帶着她急匆匆回到了家鄉,在村子裡,村領導給他安排了差事——村街道清潔工。今天凌晨五點,李淨月突然高熱,怎麼喂藥都會吐,到了早上溫度一下飆到39.8℃!老李着急了,本打算過完年再湊湊錢給孫女治病的,誰知……他急壞了,大清早就拼命往城裡趕!
季尤掏出紙巾,走到老李身邊,蹲下來輕輕地說:“大伯,您先擦擦臉。醫生還在忙,正找您瞭解病情呢。”
老李一下子清醒了,突然起身,激動地說:“對,醫生,醫生,醫生啊——救救小月!……”
病區裡一陣喧囂過去,安靜的空氣裡,瀰漫着藥水的氣味,各種機器“嘀嗒”“呼呼”“嗞嗞”的聲音…… [2021-03-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