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個瘦弱的騙子,帶着段玉衡和陳喆二人來到小巷中之後,便打開了自己一直抱在懷中的布包,將布包中一個破碎的碗底,露了出來。
段玉衡和陳喆,在那個瘦弱的騙子露出布包中放着的碗底時,都不約而同地低下頭,朝着碗底看去,只見那個有着一道明顯裂紋的碗底上,落着一個青色的底款,底款上寫着“道光年制”的字樣。
段玉衡之前所接觸過的古玩藏品,無非就是黑珊瑚,坦桑石這種寶石類的藏品,唯一一個和這個碗比較接近的,就是那個趙子玉的蛐蛐罐子了,因此,段玉衡對這類東西的認知並不是很多,雖然他低下頭來,一副看得很仔細的樣子,但不過是在裝樣子罷了,真正進行鑑賞的,還是此時站在段玉衡身邊的夢璇璣。
夢璇璣作爲曾經的大唐司珍女官,又跟隨了多個歷史上都鼎鼎大名的收藏大家主人,因此,鑑定這樣一個碗底,並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
夢璇璣站在段玉衡身邊不久,便開口向段玉衡說道:“主人,這個碗底從釉色上看,白中泛青,表層有一種灰濛濛的感覺,陽光之下,釉光內斂,應該是清朝中晚期景德鎮官窯所燒製出來的無疑。
而這落款的字,秀氣工整,但缺乏大氣,有些羸弱之意,也符合道光時期的時代特點。
這碗底的圈足樣式、用釉的手法、以及規格,都符合道光年宮廷御用瓷器的標準,這個碗底應當是道光年官窯沒有錯了。
只是,這隻有一個碗底,就算是官窯,也值不了什麼錢的。”
段玉衡一開始聽到夢璇璣的敘述說是清代官窯,差點欣喜若狂,可是,後來又聽夢璇璣說,這隻有一個碗底,就算是官窯也不值錢的話,本來已經洋溢起的興奮之火,就好像被臨頭潑了一盆水一般,一下子就湮滅了下去。
兩天以來,段玉衡這算是第一次遇到了好東西,可是卻是個只有碗底的殘破官窯,這怎能不讓段玉衡感到失望呢?
而站在段玉衡身邊的陳喆,本身就不懂這些東西,看了半天也只認出了碗底上“道光年制”這四個字,因此,陳喆也不能確定這究竟是不是好東西,於是便也扭頭望向了段玉衡。
在昨天,段玉衡帶陳喆來逛古玩市場之前,就已經對陳喆交代過,在看東西的時候,千萬不能問自己好與不好,或者真與不真的問題,因爲如果當着賣家的面問,段玉衡是沒有辦法回答的,如果真遇到好東西,陳喆如此一問,段玉衡就麻煩了,如實說的話,可能賣家會就地擡高價格,那麼段玉衡就無法撿漏了,如果說不好,或說是假的,那麼就會得罪了賣的人,甚至可能影響最後交易的過程。
段玉衡看到陳喆正一臉疑惑地望着自己,又想到夢璇璣的話,於是也擡起頭來,望着自己面前那個瘦弱的騙子道:“朋友,你這個碗怎麼只有一個碗底啊?這殘次品可是不值錢的啊!”
那個瘦弱的騙子,聽到段玉衡的話之後,心中一喜,知道段玉衡這是入套了,於是趕緊說道:“這位小哥,一聽你說話,就知道你是個行家,我也不瞞您,說實話,我當時弄到這碗的時候,不小心給摔碎了,不過好在不是很碎,碎片我都帶回來了,如果你要看上這個碗,決定要買,我就讓我兄弟把那些碎片全給帶來,你到時候找個修復瓷器的專家,一修復,還是很值錢的!”
段玉衡聽到自己面前這個瘦弱的賣家的話,心中也是一動,如果真如這個賣家所說,買下來修復之後,依然值錢的話,那自己還是值得下手的。
但是段玉衡並不知道,這人的話是真是假,出於謹慎,段玉衡還是扭頭朝着身邊的夢璇璣遞了一個眼神。
夢璇璣看到段玉衡的眼神,知道段玉衡是在詢問自己的意見,於是趕緊點了點頭,說道:“是的,主人,他說的沒錯,這碗的碎片只要不缺,找專門的瓷器修復之人進行恢復,還是能值些錢的,雖然不能與完整無損的碗的價格相比,但卻也能按照清代官窯完整瓷器大約七成的價格,出售出去的。”
段玉衡聽到夢璇璣肯定的話,懷着蚊子再小也是肉的心態,心中一下便有了底氣,擡頭望着那個懷中抱着碗底的瘦弱賣家道:“行,那你讓你的兄弟帶着其他的碎片過來吧,如果合適的話,我就買了。”
瘦弱的騙子,一聽段玉衡的話,心中就是一顫,還以爲段玉衡看穿了自己的騙局。
要知道,這騙子就是靠這個碗底去“釣”那些想要在古玩市場中撿漏的人的,除了這個碗底,剩下的那些碎瓷片,全部都是僞的,如果段玉衡是真正有眼力的行家,看了那些瓷片的話,一定會明白其中的貓膩。
這個瘦弱的騙子,好歹也是長時間混跡於夫子廟古玩市場的人,雖然心中懷疑段玉衡看穿了自己的騙局,但是卻依然按照設計好的,繼續向段玉衡施招。
“那個,小哥,不是我不願意把那些瓷片拿來給你看,只是這碗來路不太好,如果你現在不買的話,我是萬萬不能讓我兄弟將碎瓷片拿來的。”
瘦弱的騙子,繼續裝出一臉爲難的樣子,向段玉衡說道。
段玉衡聽到對方的話,心中感到很是納悶。
這古玩的碗又不是什麼珠寶黃金,還能有什麼來路不明的?總不可能是從博物館裡偷來的吧?
想着想着,段玉衡便微微皺起了眉頭。
段玉衡之所以想不明白對方話中的意思,是因爲段玉衡接觸古玩行當的時間還是太短了,因此在聽到對方的話之後,壓根就沒往盜墓上想。
而對方的騙子,在看到段玉衡皺着眉頭,以爲段玉衡是真的開始懷疑自己了,心中也不由開始緊張起來,額頭上也不知不覺冒出了細汗。
段玉衡和騙子雙方之間,一個因爲不懂行道,而沒能理解對方的話;一個因爲做賊心虛,而懷疑段玉衡已經識破了自己的騙局,於是兩方便開始陷入了因爲種種誤會,而產生的奇妙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