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堂里人不算少,除去陸家守靈的一干親支,還有不少保鏢,一看到李衛東頓時炸了鍋,有槍的掏槍,沒槍的隨便抄起什麼傢伙,各式各樣的叫罵聲紛紛出爐,簡直跟菜市場一樣熱鬧。李衛東也不說話,面無表情的勒緊楊軒的脖子,左手的槍也張開了擊錘,緊緊頂在方林的太陽穴上。
最先趕來的是連輕侯,一進門便大聲喝道:“李衛東,你活膩了?知不知道現在全香港的殺手都在找你,還敢來這裡找死?有膽就把人放了,你能活着走出這座靈堂,我連輕侯名字倒過來寫!”
一邊說着,一邊不易覺察的努了下嘴巴。李衛東當然知道連輕侯這是在暗示自己,現在所有人都巴不得要幹掉你,如果你放了方林,腦袋就要搬家了,方林就是你的護身符,還不趕緊跑路!衝連輕侯投去感激的一瞥,李衛東說:“連三爺放心,人我自然會放,不過不是現在,今天我到老爺子的靈堂來,就是有幾件事要交待清楚。我想麻煩你件事,能不能替我把大小姐和方老闆請來?”
門外響起一個低沉的聲音:“不必請,我自己來了!”堵在門口的保鏢嘩的讓開一條路,只見一個肥頭大耳的傢伙走了進來,正是方震南,不同的是那張彌勒佛一樣的招牌式笑臉不見了,臉色陰沉的彷彿隨時都會下雨。眯縫着眼睛盯了李衛東一會,緩緩說:“李先生,禍不及家人,這句話是你說的,有什麼事可以衝着我來。就算犬子先前曾有冒犯你李先生的地方,但凡事總要有個度,這麼點仇不至於一直記恨到現在,還動刀動槍的吧?”
方林這位養尊處優的二世祖,從今天早上一直到現在頭一回經受這樣的折騰,看到自己老子來了,膽氣也立刻壯了幾分,帶着哭腔喊:“爹,救命啊!這個王八蛋對我是百般毒打,還把我扔到海里去,想淹死你兒子!李衛東,我告訴你,識相的趕緊把我給放了,我們方家就我一個單傳,你TMD敢動我一動,那就是絕我們方家的香火,我爹非跟你拼命不可!”
方林這時的一副打扮也確實是悽慘了點,那張中風後遺症的臉就不必說了,頭髮也是亂糟糟的,身上那件昂貴阿瑪尼休閒西服,皺皺巴巴的看上去跟民工差不多。方震南看在眼裡疼在心上,一張胖臉都綠了,咬着牙說:“李衛東,你是存心跟我方家過不去,是不是?!”
李衛東淡淡的說:“方先生別太激動,氣大傷身。我既然能帶令公子來見你,就說明我不想把他怎麼樣,只不過今天在老爺子的靈前,有幾句話我必須交代清楚,等我把話說完,如果還有誰想殺我,我李衛東不勞大家動手,自己了斷,如何?”
槍聲一響,陸家大部分都知道出了事,紛紛往靈堂趕過來,此時人越聚越多。那些保鏢還好,知道輕重,畢竟一個方家大少爺、一個大小姐的親信兩顆腦袋都懸在李衛東手上,誰也不敢輕舉妄動,但是那些陸家的遠房親朋、外戚管事什麼的就難免咋呼起來,有人喊了一聲:“聽他胡說八道!他早不是陸家姑爺了,對這種殺人兇手廢什麼話?殺了他給老爺子報仇!”
一個起頭,頓時一票人跟着鼓譟,方纔還安安靜靜的靈堂,此刻叫罵聲一片。方林嚇的雙腿一軟險些癱倒在地,要知道在場的這麼多人,萬一有哪個不曉事的衝動一下,以李衛東的脾氣就算死也鐵定要拉上他做墊背的,那小命兒可就算交待在這了!李衛東卻是不慌不忙,也不辯解,顯得氣定神閒。
就在這時,只聽一個清脆的聲音傳來:“住口!誰再喧譁,馬上給我滾出陸家!”
此起彼伏的叫罵聲、議論聲霎時間安靜下來,有人低聲說:“大小姐來了!”堵在門口的人羣立刻分開,走進一個身材婀娜的女子,一身黑色衣裙,頭系白巾,腰纏孝帶,正是夏若芸。目光緩緩在那些起鬨的人臉上掃過,夏若芸說:“這裡是外公的靈堂,不是讓你們喧譁吵鬧的地方!這件事我會處理,保鏢留下,其他人退出去。”
一陣沉默,卻沒幾個人挪動腳步。夏若芸臉色一寒,說:“怎麼,外公纔剛剛過世屍骨未寒,你們就起異心了麼?”
一個矮矮胖胖的禿頂男咕噥了一句:“大小姐,話唔亂講。不是我們起異心,是我們怕你幫了外人。你跟這姓李的郎情妾意,大家唔知?”
夏若芸沒等說話,先惱了身後的侯萬風,喝道:“陸顯榮,你他媽算哪根蔥?出了五服都找不見,不過是個厚德堂管事,這裡什麼時候輪得到你說話!”
那個叫陸顯榮的倒是牙尖嘴利,對夏若芸還畏懼三分,對侯萬風就完全不在乎了,冷笑着說:“那你又算哪一根蔥?搞清楚這裡是陸家,不是夏家!我跟了老爺子一輩子,你纔來陸家幾天,有什麼資格說我!”
侯萬風給他氣的腦門的青筋都跳了起來,卻憋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夏若芸雖然認了陸伯涵這個外公,但夏繼嶺早已入土,這個叛徒的帽子是背定了,所以夏陸兩家的話題一直比較敏感,大家每每說到這裡也都刻意迴避,想不到陸顯榮居然抓着這個話茬說事。連輕侯沉聲說:“老九,你這意思大小姐也是纔來幾天而已,也同樣沒資格說你了?說話前最好想想清楚,現在陸家夏家已是一家人,你想挑撥離間不成?”
陸顯榮對這位四大金剛的連三爺到底有些懼意,唯唯諾諾的不敢吭聲了。旁邊一個帶着黑呢禮貌的人卻不緊不慢的說:“連三爺,你倒是一直跟在老爺子身邊鞍前馬後,怎麼現在老爺子纔剛剛閉眼,認了新主就忘了舊恩了麼?”
連輕侯冷哼一聲,並不還口。他作爲鼎鼎大名的智囊,當然不會不知道該怎麼去反駁,只是一貫敏事訥言,性格使然,就跟當初歐陽烈火和楚天舒污衊他是內鬼一樣,對這種無中生有的造謠一向都是不屑辯解。
“住口!”夏若芸一聲歷喝,一字一頓的說:“陸家現在還是我做主,既然說了這件事我處理,就不需要任何人插手,誰再多嘴多舌,別怪我夏若芸翻臉不認人!滾出去!”
見大小姐是動了真怒,幾個伸着脖子準備吵架的也都憋了回去,除了保鏢,其他人都不甘心的向外走去,難免響起低低的議論聲,不外乎說大小姐這是鐵了心要包庇兇手、連殺害外公的深仇大恨都不顧了等等。連輕侯不禁皺了下眉頭,現在事情鬧成這樣,就算夏若芸能暫時壓得住場,今後在陸家的威信難免要大打折扣。而陸伯涵剛剛遇害,真兇還沒有抓到,陸家正是風雨飄搖,若是大小姐身上再出現什麼岔子,那可真的就越來越麻煩了。
忽聽李衛東大聲說:“等一等!各位親朋好友叔伯兄弟請留步,今天我到這裡來,一是想給老爺子上柱香,第二,是有些話要跟大家交待清楚。大小姐,難得陸家的人聚得這麼齊,我也不想一直都揹着殺人兇手的帽子,既然有隔閡,總歸是說開些比較好,對麼?”
走到門口的那些人聽到這句話,都巴不得留下來,夏若芸卻是眼中掠過一抹焦急神色,心說這個活祖宗哎,現在所有人都當你是兇手,這種事是三言兩語就能解釋過去的麼?你真當自己是神仙啊!
方震南低聲說:“有話我聽着,先放開我兒子再說!”
李衛東看了方林一眼,說:“不急,不急。這裡至少幾十把槍指着我,方先生還怕我會遁天入地不成?”清了清嗓子,說:“我知道,如果我現在說自己不是殺害老爺子的兇手,或許誰都不會相信,亦或者有人根本心裡就很清楚,卻故意栽贓嫁禍,落井下石。”
陸顯榮忍不住尖聲叫道:“姓李的,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死到臨頭了你還想血口噴人麼?”
“什麼意思你心裡很清楚,不是麼?”李衛東目光陡然一緊,宛如刀鋒般刺了過去,緩緩說:“你叫陸顯榮是吧?還有剛纔那幾個叫的響的,你們都給我聽仔細:到現在爲止我雖然還沒有接掌陸家,但是我畢竟是陸家的未來姑爺,老爺子欽定的陸氏繼承人。你們真就不怕我有天坐上掌門人的位子,第一個拿來開刀的就是你?”
陸顯榮給他的目光刺的莫名就是一哆嗦,但一看周圍人多勢衆,馬上又來了底氣,說:“掌門人?李衛東,你腦袋沒毛病吧,你是殺害老爺子的兇手,罪大惡極的仇人,我們陸家恨不得能將你碎屍萬段,又怎麼可能讓一個殺人兇手來接掌陸家,你當大家是傻了還是瘋了,還是覺得自己真成了上帝,無所不能?就算陸家的人都死絕了,掌門人的位子也輪不到你來坐,少在這裡做白日夢!”
“既然是這樣,看起來我不當這個掌門人還真的要變成殺人兇手了,好,那我就如了你們的意!”李衛東微微搖了搖頭,忽然深吸一口氣,大聲說:“連輕侯,安在?”
整個靈堂一陣死寂,連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得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李衛東的臉上,不知道這位殺人兇手又想搞什麼花樣,或者就是真的瘋掉了。夏若芸又是不解又是擔心着急,忍不住扭頭看了眼侯萬風。侯萬風當即會意,輕輕點了點頭,意思是一旦李衛東真的有危險,就算拼了什麼都不顧,也要保證他安全脫身!
連輕侯這是臉上表情很有些異樣,說不出是奇怪還是驚喜,或者兼而有之。猶豫了一下,站出人羣,垂首說:“連輕侯在此,敬請姑爺吩咐!”
這一句姑爺,滿堂頓時一片譁然。李衛東一聲爆吼,底氣之足,震得所有人耳膜嗡嗡作響,只見他緩緩卻是不容置疑的說:“連輕侯,從前我稱你爲三爺,那是以外人的身份,現在既是陸家繼承人,從今往後要叫你一聲三叔。我問你,老爺子一向爲人謹慎,既然早知自己病情容易反覆,是否在他遇害之前,私下裡留過什麼遺囑給你?”
連輕侯眼睛猛的亮了,毫不猶豫的說:“有!這是老爺子的秘密安排,不過遺囑並非給我,而是留給姑爺你,並且老爺子吩咐過,一旦他閉了眼,要第一時間宣佈遺囑,只是那晚遇害之事太過突然,姑爺又被當成是兇手,所以……”
這件事實在是太過出乎意料,所有人都目瞪口呆。那個叫老九的忍不住叫了一聲:“連輕侯,你敢吃裡爬外?……”
砰一聲槍響,一顆子彈擦着老九的頭皮飛了過去,將他頭上那頂黑呢禮貌打的飛了出去。老九嚇的面無人色,撲通一屁股坐在地上,李衛東緩緩收回槍口,說:“雖說我不想在老爺子的靈堂殺人,你也不要挑戰我的忍耐底線!在場的出了方先生,全都是陸家關係最密切之人,如果你們有什麼疑問,大可以等到遺囑公佈之後再提,現在誰敢再多說半個字,老子的子彈可不長眼睛!三叔,遺囑何在?”
連輕侯說了句姑爺稍候,便掉頭匆匆走出靈堂,夏若芸生怕他出意外,揮手讓侯萬風帶着一票保鏢跟上。不大一會連輕侯去而復返,手裡捧着一隻紅木匣子,遞到李衛東眼前,說:“姑爺,遺囑!”
匣子上有火漆封口,顯然是從來無人打開過。李衛東說:“三叔,這份遺囑該是老爺子與你商量的,你應該知道內容,是不是?”
連輕侯搖頭說:“不知。這份遺囑只經過老爺子一人之手,除了有名諱火漆,這個匣子還有特殊的防護措施,只能開啓一次,也就是說,除了老爺子本人,絕對沒有第二個人看到過這份遺囑!”
李衛東微一點頭,沉聲說:“有沒有人懷疑這份遺囑的真僞?”
一片安靜,無人吭聲。連輕侯作爲陸伯涵最爲倚重的左膀右臂,此時纔將遺囑拿出,所有人都明白其中的分量,決計不會有假。連輕侯例行公事,還是將紅木匣子捧到大小姐跟方震南眼前過目,然後是老九、陸顯榮那些人,淡淡的說:“你們也驗看一二,省的回頭說我連某人弄虛作假。”
老九臉色青白不定,一言不發。陸顯榮強笑着說:“這個……我看,不、不必了吧!”
李衛東厲聲說:“必須看!”
陸顯榮嚇的又一哆嗦,只好接過木匣看了一遍,說:“確實是老爺子的親筆名諱,絕無作假。”
夏若芸跟方震南也點了點頭,李衛東說:“是真的就好。三叔,念!”
連輕侯深吸一口氣,取過小刀劃開火漆,在密碼鎖上按了幾下,盒子啪一聲彈開,露出裡面一紙黑色封皮的信件。剛將信件取出,便看匣子裡突然藍光一閃,騰起一陣青煙,一股焦糊的味道瀰漫開來。
展開信箋,連輕侯沉聲念道:“陸氏各宗支親朋:陸某伯涵,身染重疾,本待公示遺囑,然吾一生,仇家甚衆,雖然病入膏肓,死不足懼,恐遭不測,遂特立此囑,交由連輕侯保管,爲不時之備。”
“陸氏基業,爲幾代先祖所創,亦爲吾畢生心血,斷不可荒廢。吾死之後,全部財產交由李衛東繼承,無論發生何種意外之狀況,任何人不得以任何藉口阻止。若吾死於不測,必與李衛東無關,不得妄自猜疑。”
“吾孫女兩人,芸兒與李衛東定親於前,冰兒之親事,自李衛東繼任家主,既由他本人定奪,任何人不得干預。吾之後事亦由李衛東全權處置,不必喪奠諱忌,不必服禮守孝,自此遺囑公佈之日,若芸兒與李衛東即日成婚,則遺囑即時生效。”
“吾之一生,殺伐從容,功過自判。唯求家業傳承,後繼有人,則吾心甚慰,雖九泉而含笑矣!伯涵字,庚寅年正月初一。”
最後一個字吐出,連輕侯滿臉驚喜,激動的手臂微顫,嘴巴張了張,卻一個字都沒能說出來。李衛東長長吁了口氣,目光從靈堂中所有人臉上一一掃過,最後落到陸顯榮的臉上,說:“看到了麼?我,就是上帝!”
聲音陡然提高了幾分,一字一頓的說:“我,李衛東,接任陸氏家主,有沒有人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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