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護室分成三個房間,外面是醫生工作室,裡面一間急救室,還有一間是病房。方林中毒還沒有脫離危險,正躺在急救室裡,旁邊的病房裡躺着的,則是陸家掌門人,那位因腦出血已經成爲植物人的陸老爺子。
可是就在李衛東說出那句話後,一位老人竟真的從病房中緩緩走了出來。消瘦的身材微微有些佝僂,一張佈滿皺紋的臉,頜下是一部稀疏且有些凌亂的銀鬚,再加上滿頭的華髮,看上去顯得十分蒼老——正是本該躺在病牀或者坐在輪椅上的陸氏掌門,陸伯涵!
“老爺子?這,這是……”
所有人都是無比驚詫,連輕侯卻只是微微一怔,但很快便反應過來,連忙上前攙扶着陸老爺子在一張椅子上坐下。陸伯涵眼神似乎有些呆滯,怔怔的看着蜷縮在地上渾身是血的歐陽烈火,許久才艱澀的說:“老二,原來你竟這麼恨我?”
“原來你沒事?原來你根本就是裝出來的,你這個老鬼!”歐陽烈火臉孔一陣抽搐,眼中射出怨毒的目光,咬牙切齒的說:“是,我是恨你,我心裡一直都恨你!我歐陽烈火追隨你一輩子,現在你們陸家用不到我了,就想一腳踢開,我爲什麼不恨你?憑什麼不恨你?陸伯涵,算你狠,原來你沒有變成植物人,原來到了這個時候你也仍然在算計別人!是啊,我早該想到,你怎麼可能會變成植物人呢?像你這麼心狠手辣絕情絕義的人,就算身邊的人都死光了,你也不會感到傷心難過,因爲你根本就沒有心,沒有肝,你沒有感情!”
憤怒的聲音在地下室發出一陣迴響,很難想象一個垂死的人居然還有力氣發出這樣的吼聲。一陣沉默,陸伯涵本就佝僂的身體似乎又委頓了幾分,好半天才喃喃的說:“原來你是這樣看我……老二,這些年我給你的還少嗎?是我扶你坐上堂主的位子,金錢,權力,女人,你所享用的這一切,哪一樣不是我陸伯涵給你的?是的,我是利用了你,我利用所有我能利用的人,可是這個世界,人和人之間難道不就是互相利用?就算忠義堂早晚要解散,就算我沒能給你兒子一個好的前程,至少你也風光了幾十年,至少我給了你一個殷實的家業,就算你兒子他什麼都不做,也可以衣食無憂的過一輩子,難道這還不夠麼?難道這些就是你背叛我的理由?”
“你給我?這些都是你給我的麼?哈哈哈!”歐陽烈火突然放聲大笑,說:“陸伯涵,那我又爲你做了多少事,爲你捱了多少刀槍?老子身上有多少道疤,你能數得過來麼?好,就算這些是你給我的,但是你恐怕從來都想象不到,當你擁有了一件東西,突然有一天又要失去了,那會是什麼感覺,那會是怎樣的殘忍!你永遠都是高高在上,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可是這一次,我要讓你也嚐嚐失去的滋味兒!哈哈,你沒有變成植物人,那再好不過,眼看着自己家族宗親死光,看着你這輩子處心積慮打造的陸氏家族被我攪的千瘡百孔,這感覺如何啊,老爺子?老子不後悔,到死都不會後悔!就算一死,也有你的兒孫那麼多人陪葬,夠本,老子他~媽的夠本了!啊哈哈哈……”
狂笑聲中,忽然噴出一片血霧,歐陽烈火身子一挺,竟暈了過去。那個已經被嚇的半死的醫生連忙狀起膽子上去查看,在他脖子上不知注射了什麼東西,很快歐陽烈火便醒了過來,身體不住的抽搐,但是眼神卻已經開始渙散了。
陸伯涵木然的看着眼前的這一切,好一會才揮了揮手,有氣無力的說:“你們都出去吧,我想單獨跟他說幾句話。老三,你替我安排一下。”
連輕侯應了聲是,對衆人打了個手勢說:“請吧。”
按李成安等人的脾氣,無緣無故的被陸家給擺了一道,這事當然不能就這麼算了,但此時親眼看着陸家遭到這樣的下場,威名赫赫的烽火連天四大金剛一下子倒了三個,難免唏噓感慨。歐陽烈火雖然罪不可恕,卻也不失爲一條硬漢,讓人不禁有些兔死狐悲。關鍵是在地下室這提心吊膽的三天實在是度日如年,李成安幾個都是一刻也不想在這鬼地方多呆下去了,只盼着能早一秒重見天日。至於陸家的這筆賬,回頭再慢慢算不遲。
夏若芸看了眼外公,似乎想說什麼,李衛東卻握住她的小手輕輕一捏,她便不吭聲了。一行人出了監護室,穿過走廊和大廳,然後是長長的地下通道。等到終於打開最後一道沉重的鐵門,一縷光線射進地下室,李成安忍不住哇呀叫了起來,大呼小叫的飛奔了出去。
侯萬風和裴三這時正寸步不離的守在外面,一看到夏若芸安然無恙走出來,侯萬風一把拉住,只叫了聲“大小姐”便激動的說不出話來,看他跟裴三眼睛都紅通通的跟兔子一樣,想來這三天也都沒怎麼閤眼。
李成安這廝也帶着兩個隨身保鏢,這時也都跑上去想獻個殷勤什麼的,卻被李成安掄圓了胳膊啪啪就是兩個大嘴巴,破口大罵:“幹~你孃的,兩個廢物,幸虧老子運氣好,不然死在裡面都沒人收屍!你們都他娘是吃乾飯的嗎?”
兩個保鏢可憐兮兮的捂着臉,也不敢還嘴。趙巖在一旁說:“關他們什麼事?冤有頭債有主,事情都是陸家一手搞出來的,有本事你朝他們撒氣去。”
“廢話,你以爲這件事就這麼算了?”李成安眼睛一瞪,指着連輕侯喝道:“連老三,老子今天把話放在這裡,陸家這筆賬不算完,狗日的,敢拿老子來消遣,這個樑子我要找不回來,我李大頭就他孃的算是白在道上混一回!”
連輕侯抱拳做了個團揖,說:“這件事的確是對不住大家,雖說老大如今不在了,但是得罪之處,陸家也絕不會抵賴,我連某可以代老爺子跟大家保證,日後肯定會給大家一個滿意的交代。”
連輕侯這話已經說的十分客氣了,李成安,趙巖都不好再過分追究什麼。周正興連忙說:“哪裡哪裡,都不是外人,三爺何必這麼客氣。”
連輕侯說:“多謝大家給連某一個薄面。老爺子一個人在裡面,我不放心,所以就不遠送各位了,大家請便。方少目前身體還沒有康復,我自會妥善安排,至於大小姐,還請你暫時留下來,我想老爺子可能還有些話要交待。有什麼需要我會讓人安排,你看可好?”
這時留下大小姐是什麼意思,不必說大家也都明白,趙巖衝夏若芸拱手說:“恭喜恭喜,大小姐這一次總算是心想事成,也不白背一回黑鍋,可喜可賀。回頭做了陸家掌門人的位子,可別忘了咱哥幾個還曾跟大小姐一座地下室裡共患難,還要你多多關照我們老哥仨啊!”
周正興連連點頭稱是。李成安哈哈一笑,說:“大小姐運氣好啊,有個這麼屌的保鏢,那還不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啊?我說李兄弟,不是我老李挖牆腳啊,這一次大小姐要是不給你封一個大大的紅包,你就乾脆別跟着她混了,過來跟着我李大頭,只要你開個條件,老李絕不還價!”
趙巖在一旁撇了撇嘴,說:“李兄弟別信他的,誰不知道李大頭除了賣白粉就是賣僞鈔,當心他回頭給你的都是假錢。”
衆人哄的一下都笑開了,李成安面紅耳赤,怒道:“去你姥姥的,老子賣僞鈔怎麼了?你個放賭的更不是個好東西,再多嘴老子以後專門去你的賭檔裡放魚,讓你個龜兒子一輩子別想摸到真錢!”
連輕侯微微一笑,轉身徑自回地下室了。侯萬風又驚又喜,連忙拽着夏若芸說:“大小姐,這、他們這話什麼意思,事情辦成了?!好你個東子,難道又是你小子?我就說我不會看錯人的麼……”
邊說邊忍不住給了李衛東一拳。夏若芸臉一板,說:“二叔,這麼多人,像什麼樣子!”眼中卻是掩飾不住的興奮。李衛東只是嘿嘿一笑,也不多嘴。
趙巖把李衛東拉到一邊,低聲說:“李兄弟,有件事我很納悶,你怎麼就知道老爺子沒有變成植物人,是裝出來的呢?不會是你跟老爺子之間,有什麼特別的關係吧?”
李衛東連忙搖頭笑了笑,隨口敷衍說:“沒有沒有,只是隨便猜了那麼一句,運氣好猜中了而已。”
趙巖在道上混了那麼久,也明白規矩,見他不想說也就不再多問,拍了拍李衛東肩膀,正色說:“李兄弟,這一次多虧你及時把歐陽烈火的陰謀給拆穿了,不然的話,誰知道他還有多少算計,咱們這老哥仨還能不能活着走出地下室,實在是難說的很。總之一句話,這個情我心裡給你記下了,以後但凡有什麼事我能幫得上忙的,只要你李兄弟言語一聲,我趙巖決沒有二話!”
李成安和周正興也都湊了過來,說:“老趙這話說的是,要不是有李兄弟,沒準咱們就再都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李成安從保鏢那翻出張名片塞在李衛東手裡,拍着胸脯說:“現在老子不在香港混了,如果在香港有什麼事,你找老趙跟老周,大陸那邊有事,就找我李大頭。不是我老李吹牛,在大陸,只要你不往哪位領導人頭上撒尿,還沒有我老李擺不平的事。”
趙巖說:“好,李兄弟,這話你記着,咱不往人家頭上撒尿,咱拉屎,拉完了讓他李大頭去替你擦屁股。”
“幹~你娘啊!”李成安氣的直翻白眼,說:“趙老千,你龜兒子成心跟老子擡槓啊是不是?”
“怎麼樣,就跟你擡槓,不服氣麼?”趙巖哈哈一笑,看着周正興說:“老周,你什麼意思?你可是省港房地產大王啊,要說感謝李兄弟,就別放空炮,要不要隨便拿個別墅啊豪宅啊送李兄弟一套?”
周正興這人膽小怕事,但是作爲房地產大王,論起身家的話只怕比李成安和趙巖只多不少,嘿嘿的笑着說:“沒問題,只要小兄弟看得上,那不是一句話的事麼!”
李衛東汗了一下,連忙搖手說:“別別別,各位老大實在是太客氣了。我家在內地,香港這邊雖然好,可是我怕呆不慣,還是免了。”
李成安忽然乾咳了幾聲,表情也變得有些淫蕩,伸出一隻胖胖的胳膊摟住李衛東的脖子,勾肩搭背的說:“李兄弟,有句話我一直想問問你,你跟大小姐之間,你們兩個是不是……有那種關係啊?”
“那種?靠!”李衛東嚇了一跳,條件反射的回頭看了眼夏若芸,這丫頭在那邊跟侯萬風、裴三幾個說話,距離不算近也不怎麼遠,這位李大頭又是個大嗓門,也不知道給那悍妞聽到了沒有。心說我倒是挺想跟她有那種關係的,只是她太兇了怕她砍我,就鬱悶的說:“你別瞎說好不好,我只是她的保鏢而已,別的什麼都沒有。”
“真的啊?”李成安大喜過望,說:“靠,你早說麼!你小子又有頭腦,身手又好,恩恩,長的也還不算賴。我老李呢就只有一個寶貝女兒,今年才二十。姥姥的,我就總犯愁啊,女兒大了不當家,後繼無人啊!可惜我老李打拼了一輩子,掙下這一攤子家業,雖說比不上他陸家牛逼,可也差不到哪裡去。李兄弟,怎麼樣,只要你肯點個頭,入贅到我家娶我女兒,其他事情我安排!回頭我的家產就都是你的,正好你也姓李,這太巧了啊,一筆寫不出兩個李字,這不是老天爺故意安排的麼……”
李成安眉飛色舞,說的唾沫橫飛,冷不防趙巖在旁邊來了一句:“省省吧你,李兄弟,你可別上了他的當。他那個女兒可真是個寶貝,長的跟他李大頭一個模子刻下來的,你敢要?如果你還沒有女朋友,還是我比較靠譜,我兩個女兒都在英國唸書,看上哪個你隨便挑。關鍵是我老趙沒那麼多狗屁規矩,什麼入贅?入他個鳥!”
李成安這下是真急了,氣的兩條掃帚眉都快豎起來了,臉紅脖子粗,砰的一拳砸在趙巖胸口,怒道:“你個龜兒子,擺明跟老子過不去啊是不是,敢跟老子搶生意?”
趙巖也不示弱,當即就是一腳踢回去,叫道:“就他~媽的跟你搶了,怎麼樣?我大女兒去年港姐亞軍,你女兒算個屁!你倒是千肯萬肯,也不問問李兄弟看得上麼?”
李成安大怒,叉開胳膊就要跟趙巖真人PK,如果不是李衛東跟周正興拉的快,倆人早掐到一起去了。李成安呼哧呼哧喘着粗氣,說:“你女兒纔算個屁,我老李的模子怎麼了?至少不比夏家大小姐差吧,李兄弟他看大小姐都能看得下去,我女兒……”
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聽嗖的一聲,接着啪一下脆響,一隻白色高跟鞋結結實實的拍在李成安臉上。趙巖哈哈大笑,指着李成安說:“活該啊你,李大頭,讓你沒有自知之明,挖哈哈……哎喲!”
又是啪的一聲,趙巖腦門上也多出了一隻高跟鞋。周正興見勢不妙,連忙說:“咳咳,你們聊,我先告辭,回見回見。”
李成安跟趙巖對視了一眼,也顧不得掐架,一人拎着一隻高跟鞋,灰頭土臉的閃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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