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正式降臨,健康城的角角落落都冷的令人髮指;大戶人家有專門燒炭的僕役,故而在夏秋兩季已經積攢了大量的柴薪、木炭;此刻正是派上用場的時候。
而大多數在溫飽線上掙扎的平民,則只能強自忍受寒冷的折磨。
北方傳來的消息說燕國已經被秦國佔領,除了早前投靠秦國的慕容垂之外,其他大大小小的鮮卑貴族,都被苻堅全部擄走,安頓在長安城,做了亡國之奴。
朝廷上的氣氛越來越頹廢,所有的人都知道,秦國虎狼,下一個目標即爲大晉。
王室貴族們無計可施,只得拼了老命的行酒作樂,坐談風月。
於是乎,建康城內宴飲聚會反而多如牛毛,倒顯得比以前更爲繁華和熱鬧。
韓暮這幾天除了當值上朝之外,便是和顧愷之一起同謝安王坦之等人圍坐論畫和詩文。
暗地裡,韓暮、謝安、王坦之等人也秘密的研究國事,找出應對之策;
如今桓溫尚且陷入壽春的圍城戰中無瑕脫身,那袁瑾已發文投靠秦國,不久之後,秦軍必來施以救援,所以桓溫正加緊調動兵馬增援壽春。
衆人數次密談後得出結論:秦國雖滅了燕國,但國力損耗巨大,要想吞併大晉一時半會倒也有心無力,爲今之計還是要先解決國內的矛盾。
司馬奕不理朝政,此人早已失去當皇帝的資格,但任憑桓溫把持朝政絕對不是謝安韓暮等人所希望看到的,所以還需要有個兩全之策。
韓暮閒暇時帶着諸女在建康城施粥贈衣,送炭施薪;在國事繁雜之時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而施粥贈衣,雪中送炭之舉倒是目前他最願意做的事情。
這一日,韓暮剛剛在四處大街上指揮搭好粥棚,又命韓府的僕役和丫頭麼忙忙碌碌的照顧着蜂擁而至的飢寒交加的平民,自己抽身回府。
路過泰安大街時他忽然發現這裡也搭了一座粥棚,幾位年輕僧人正忙着添水加米,熬製粥飯。
韓暮好奇的走過去,卻見粥棚裡邊一位愁眉苦臉的老和尚坐在那裡默唸經文,好像是在祈禱什麼,韓暮心中敬佩,佛門中人倒比士族大家來的實在,慈悲之心不是靠口頭上說說的。
韓暮有心結交,於是上前施禮道:“拜見大師,天寒地凍,大師能在此賙濟飢寒之民,在下實在佩服;不知寶剎何處,在下想去捐一些香火錢,好讓大師代爲賙濟平民。”
那老和尚睜開眼來合十答禮道:“小施主仁厚,老衲感激不盡;敝寺乃北城瓦棺寺,新近落成;小施主若有心,去北城一問便知。”
韓暮道:“在下一定前往,就憑貴寺上下這等普濟衆生之心,韓暮也必當前往。”
老和尚眼睛一亮道:“小施主便是韓暮?聽聞韓府廣開善門,老衲萬分敬佩;敝寺上下開這施捨之處,原也是受小施主的啓發。只不過,敝寺簡陋,只怕無力支撐多久了,哎……”言語中似有愁意。
韓暮奇道:“我大晉佛風濃郁,怎地貴寺卻拮据若此,連施捨的粥棚也開不起麼?”
那老和尚道:“敝寺原是善男信女集資而建,目前剛剛建成,恰逢寒冬來臨,百業凋零;原來幾位捐施的施主又斷了錢糧,敝寺與士卒官紳並未瓜葛,所以便潦倒不堪,恐怕本月之後這粥棚便要撤了,敝寺上下還需募施化緣方能渡過年底的這段時間。”
韓暮心中大爲震驚;他早就知道,大晉繁華的外表下邊,隱藏着衆多的隱疾。
但萬萬沒想到的是禮佛風氣濃厚的大晉,連身份超然的僧人都有三餐難以爲繼的時候;
他更佩服的是這瓦棺寺上下居然在這種情況下還毅然出來施粥贈飯,這纔是真正的慈善,比那些僞慈善高尚了不知多少倍。
聯想到自己,還不是在自己錦衣玉食無虞的情況下才去施捨,若自己三餐無着落的情況下,還會不會將手頭僅有的食物施捨他人呢?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韓暮低聲感嘆着,對老和尚佩服的五體投地。
那老和尚聽韓暮隨口吟出這兩句恰當的表達出目前情形的詩句,不禁動容。
韓暮道:“大師莫要着急,此事着落在我韓暮身上,明日我便去貴寺,盡綿薄之力。”
老和尚合十連連唸佛道:“老衲雪無先行拜謝,明日當掃塵以待。”
韓暮回禮,轉身出了粥棚,天空灰濛濛的,陰沉的可怕;不出意外的話,今晚將有今冬第一場雪了。
韓暮回到府中,將遇到老和尚之事和大家說了,顧愷之和一衆女子們都唏噓不已。
謝道韞問道:“那麼韓暮你打算怎麼辦呢?送他錢財,保得了一時保不了一世啊。”
韓暮皺眉道:“我也正在想辦法,錢財是肯定要給的,起碼可以解燃眉之急。”
衆人都開動腦筋想辦法,謝道韞本是信佛之人,對此事相當熱心,想了一會道:“我有個辦法,不知可行不可行?”
韓暮急道:“快說快說,才女的辦法肯定管用。”
謝道韞拉拉鵝黃色的毛絨領口慢慢的道:“你們可知《浮屠經》這部經書麼?”
韓暮對此一竅不通,茫然搖頭;倒是顧愷之雙目發亮道:“這部經書不是在前朝便已軼失了麼?”
謝道韞莞爾一笑道:“我手頭倒有一部,恐怕整個大晉就剩我這一本了,這還是三叔在我十五歲那年從一遊方僧人手中得到,送給我做生辰賀禮的。”
顧愷之連連咋舌道:“謝公手段高明,也只有他有心識得此經的珍貴。”頓了頓又道:“難不成你要將這《浮屠經》送給那瓦棺寺麼?”
謝道韞道:“非也,我想手抄一卷,當衆送與那主持,如此一來可讓瓦棺寺有鎮寺之寶,可吸引衆人前來禮佛,豈不一勞永逸?”
韓暮撫掌大笑道:“不愧是才女,果然是個極妙的好辦法。”韓暮從二十一世紀而來,深知名人效應和特色經營的威力,謝道韞此舉可謂深合此中二味。
謝道韞受到韓暮的讚揚,倒有些羞澀,笑道:“真的可行麼?能幫上忙就好啦。”
韓暮知道她竭力幫自己達成心願,心中感激,眼睛一輪忽然定到顧愷之身上,另一個主意馬上在腦海中浮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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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謝安是道教的崇信者,謝道韞是佛教的信徒,這一家子真是……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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