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英臺忽然跪倒在地,向韓暮行叩首大禮,口中悽然道:“兄臺前不計家父之怨,後熱誠解小女之危,英臺感激不盡;一切但憑兄臺安排,小女子只求莫要因爲此事傷害了他人。”
韓暮不便伸手攙扶,忙示意蘇紅菱和張彤雲將她扶起,淡淡的道:“我幫你可不會去管別人的感受,你若想既讓你父滿意,又能稱心如意嫁與那愛之入骨的梁山伯,這世上恐怕沒這麼兩全其美的事,實話告訴你,若不是我兩位夫人見你境遇堪憐,我纔不會管你這番閒事呢。”
說罷轉身便欲離開,臨行丟下一句話:“據我所知,你那位梁山伯現在已經快要病入膏肓了,自從他求親未果,又聞你已和馬文才定下婚事,他便一病不起,你若真心愛他,怎可終日哭哭啼啼,愁眉苦臉,該去見見他纔是。”
祝英臺小臉煞白,身子搖搖欲墜,她一直抱有的幻想便是:爹爹能回心轉意,同意自己和梁山伯的婚事,最好有個皆大歡喜之局;韓暮一言刺入她的內心,將那五顏六色的彩泡戳破;再聞山伯病重,她忽然明白,這樣的夢或許真的應該醒來了。
眼見韓暮的身影漸去漸遠,她只覺自己益發的孤立無援,一邊的張彤雲和蘇紅菱見韓暮遠去,只得嘆息一聲,隨着韓暮去了。
隊伍收拾停當,趁着午後氣溫溫煦,韓暮下令開拔前往汝陽城,祝家莊離汝陽城只有三十里,一個時辰足可到達,倒也不用太趕,一行數百人逶迤沿着官道前行。
行出十餘里地之後,官道漸漸向上,衆人發覺不知不覺中走上一道小山丘,山丘並不高大,但兩邊景緻倒是不錯,不時有一橋飛檐從樹枝間伸出頭來,頗有一番雅緻的味道。
再行裡許,一處高大的牌坊狀的門樓忽然矗立在路邊右首,門樓上雕欄彩繪精美華彩,正中間一塊巨大的匾額,上書:紅羅山書院,五個紅色大字;韓暮心情大暢,原來這裡便是梁祝三載同牀又同窗,共讀詩書的所在了。
韓暮怎肯放過這個機會,這可是正宗的古蹟,後世的那些號稱是古蹟的旅遊景點大部分都是後來重建,早已失去了觀賞的意義,成爲別人賺錢的工具而已,人文氣息泯然無存,銅臭味倒是十足。
韓暮命謝玄帶隊前行,讓二女跟隨車隊往前,自己則策馬右轉,穿過門樓踏着寬大的長階信步由繮;由於沒有類似後世景點那些詳細之極的指示牌,也無拿着小喇叭嘰嘰喳喳吵鬧的導遊,韓暮只能憑藉想象對眼前的房舍、建築、場地進行猜測和想象。
時近新年,書院中早已放了冬假,此時靜悄悄毫無人聲,穿過一道粉紅外牆的兩層小舍,一座照壁橫在面前,雪白的照壁上密密麻麻全是蠅頭小字,韓暮走近細看,但見這上邊都是人名,全是左近或者遠方慕名而來的學子們在此學習後,書院的師傅便在這照壁上留下他們的名字和籍貫,相當於檔案學籍的摸樣。
韓暮湊在上面一路找尋,還真讓他找到了梁山伯和祝英臺的名字:梁山伯,十五入學,汝南樑莊人氏;祝英臺,十四入學,汝南祝家莊人氏;每個人都有入學的年紀和籍貫,還真是個小小的檔案卡。
韓暮往下尋去,馬文才的名字赫然在目,但見他的入學年紀上居然是十九歲入學,由此看來這馬文才是屬於大齡青年了,如今三年過去,早已經是二十二三的大小夥子。
這書院類似於後世的中學,一般十四五歲的少年求學方可進入,馬文才十九歲還混跡在這樣的學院,若不是紈絝成性,那便是智商有問題了;韓暮對這個問題倒沒有過多的思考,他想的是另外一個問題,爲什麼秦國境內不分官民貧富都有入學的機會,而大晉卻從未聽說過有這樣的場所呢?
有錢的富戶和士族自然可以請西席在家中開辦私塾學堂,像韓暮在蕪湖城請回的樑錦春便是沈子方沈百萬的西席先生,而普通百姓的子弟既無錢財又無機會學習,只能接過老一輩的鋤頭,耕地種糧,卻無一絲一毫出頭的機會了。
韓暮思考着這種九品中正的弊端,心中爲衆多寒門子弟抱屈,雖說科舉制度亦有弊端,但最起碼比九品中正制要科學的多,韓暮就不信朝中人才濟濟就會沒人想到這一點,究其緣由恐怕還是怕動了士族大家的利益,引來不必要的動盪罷了,晉國畸形的政治形勢,從西晉到東晉都是皇族和四大家族聯合執政的格局,幾十年下來,恐怕不這樣做大家都不習慣了,豈不知這種獨裁不是獨裁,民主不是民主的政治體制,釀成多起士族間的仇殺和傾軋,正是政局動盪的根源。
韓暮甩甩頭,不再多想,眼前事情多如牛毛,還想那些東西,當真是杞人憂天;他繞過照壁緩緩前行,照壁後是一個巨大的院落,這個院子奇大無比,場地平整乾淨,顯然是有人在打掃,韓暮漫步道西南角,一座水井駕着轆轤和井欄靜靜呆在那裡,井緣上刻着三個大字:玉泉井,韓暮忽然記起這座水井的典故來。
後世關於梁祝的傳說裡《玉泉井》倒是個重要的道具,相傳祝英臺因爲女扮男裝入學,學堂中學生均是輪流當值打水,清掃等等,而祝英臺一介女流,體質孱弱,所以在當值打水擔着回去的路上便摔倒了,結果衣衫溼透,被師孃發現了女兒身的秘密,那取水之井便是這《玉泉井》。
韓暮心道,下次見到祝小姐時倒要求證一番,看看這到底是不是真的,倒也有趣。
韓暮探頭下望,由於紅羅山書院地勢頗高,所以這口水井出水之處竟然深達數十丈,黑乎乎的什麼也見不到;韓暮將水桶放下,打出一桶水來鞠了一捧送入口中,果然清冽甜美,由於此井深達數十丈,井水還帶有絲絲的溫熱,甚是好喝;一邊的烏雲也湊過長嘴在捅中喝將起來。
韓暮以水敷面,清洗了一下面孔,遊目四顧,數條小徑通往這塊大場地,消失在林木深處,看來那裡便是學習和生活區域了,那裡纔是最有看頭的,於是他牽着馬兒溜溜達達的選擇了一條小路往前走去,小路是以碎石鋪成,兩邊的樹木全部是桃樹,春未至桃樹的骨朵兒倒有些呼之欲出的意思,韓暮看着這些桃林,想象着桃花盛開時節的美麗景色,一時神往不已。
桃花燦爛時應該和健康城謝府西山居院內的桃花一樣美麗吧,韓暮忽然想起了那片桃林,就在那裡,他肆無忌憚的擠壓着高高在上的謝才女的飽滿的美.體,還隨口吟出“落紅不是無情物”的詩句,還大罵她幼稚,害的謝大才女回去就生病了,想起那時的情景,韓暮心頭填滿了溫柔的情愫,此時相隔數千裡,不知道蘊她們如何了?是否已經被接到巢湖城中安頓,抑或是還在健康城中苦苦等待自己歸來,又或者桓溫等人已經有所行動,她們的命運會是怎樣呢?
各種情緒紛至沓來,韓暮心中忽喜忽憂,不能自己;正怔怔發呆之際,忽聽林後有人似唱非唱,似歌非歌的在哦詠着什麼,韓暮一怔驚醒過來,忙側耳傾聽。